第53章 53
十一月底, 蔣以聲不僅沒走,還準點參加了高二的第三次月考。
成績在次日公布,臨春特地找了蔣以聲的排名, 不高不低一百出頭。
而對方八十三的英語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什麽不好好考試?】臨春不解。
蔣以聲依舊托著下巴, 懶洋洋地在紙上寫寫畫畫:“沒必要。”
幾乎斷層的分數, 絕對優異的成績,的確沒必要在這個小地方刷存在感。
臨春:【可你為什麽要帶我競賽?】
蔣以聲偏眼看她,眸中帶笑。跟看自己閨女似的,有著一點說不出的慈祥和寵溺:“你不是想去?”
臨春:“……”
算了, 低頭刷題。
省賽的題目有難度,臨春自學起來很是吃力。
有些問題怎麽都不明白,鑽牛角尖似的越想越迷糊。
然而就這樣她也沒去問蔣以聲。
不是不好意思, 就是說不出來的別扭。可能是心裏下意識地避嫌, 但怎麽說兩人都是隊友,學不會到時候還得拖人後腿。
臨春這匹孤狼一個人單打獨鬥慣了, 現在要考慮到小組,組員還是蔣以聲, 幾個buff疊滿了,還真有點不知道把力往哪使。
她在這邊鬱悶糾結,蔣以聲那邊也不太平安。
十二月剛開個頭,徐拓就往桐紹跑了好幾個來回。
蔣以聲做事果斷幹脆不像他那樣拖泥帶水, 徐拓心軟, 又擔心做得太過。
“主要是怕連累你,”徐拓自責得直扯頭發,“那些人跟狗皮膏藥似的, 粘誰身上都惹一身腥。”
蔣以聲剛打印出幾分模擬卷,垂眸邊看邊評論道:“操不完的心。”
徐拓憂心忡忡:“我就是怕…”
“你幫我做件事。”蔣以聲打斷他。
“什麽事?”
“讓邵哥來桐紹。”
他口中的邵哥是邵老爺子的小兒子, 也是之前聯係臨春的醫生。
雖然差著輩分,但年齡差得不多,徐拓和蔣以聲私下都喊對方哥。
近幾年對方工作,和這幫小孩拉開了距離,沒以前那麽熟絡,但關係還是有的。
徐拓和邵家走的近一些,一些話也好說一點。
“哈?!”徐拓差點沒從沙發上跳起來,“我哪有那麽大的臉!”
蔣以聲把試卷對半一折:“拜。”
好像的確有點強人所難。
“你要給小春兒治耳朵也不用兜這麽大的圈子吧?”
蔣以聲幹脆把眼一閉,拒絕交流。
徐拓罵罵咧咧幾句沒有效果,幹脆也往沙發靠背上一仰,裝死睡覺。
蔣以聲:“哎…”
徐拓聽到聲音,立刻坐起身來:“啊?”
兩人對視片刻,徐拓的目光由詢問轉成疑問。
蔣以聲沒忍住,偏頭笑了出來。
徐拓一頭霧水:“我怎麽覺得你現在特別喜歡笑。”
“是嗎?”蔣以聲手肘壓著桌邊,側身抵住自己的太陽穴,“我剛才隻是在想事情。”
徐拓:“什麽事?”
蔣以聲:“臨春有時候會不看我。”
“???”徐拓不能理解,“這算什麽事?”
“她不看我我就不能跟她交流了,我不能去掰她的臉。”
徐拓憋了憋:“或許你可以。”
蔣以聲不知可否。
沉默幾秒,徐拓小心翼翼地問:“你來真的?”
蔣以聲反問:“怎麽算真?”
徐拓幹脆道:“結婚唄。”
蔣以聲失笑,目光卻垂在一個地方。
他緩緩收斂表情,像平日裏淡淡的模樣:“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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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拖蔣以聲的後腿,臨春空出了課本的學習時間,全心全意投入競賽題海中去。
隻是題目永遠刷不完,不管做了多少真題卷,總會有各種各樣刁鑽古怪的偏題難題等著她。
蔣以聲對此的解釋是:【選拔類考試就是這樣。】
想像月考一樣掌握住所有題型怕是有點難度,競賽題考得就是現場隨機應變。
臨春簡直大呼救命。
蔣以聲還挺喜歡看臨春吃癟,像拄著腮看一條小魚慢慢遊進大海。
會被彩虹驚豔,也會有風浪打壓,臨春身上有股子韌勁,羽翼豐滿隻是時間問題。
她會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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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桐紹在冬至迎來了一場大雪。
浩浩****下了一夜,白茫茫蓋住了整個桐紹。
瑞雪兆豐年,村裏還有人專門放了炮。
臨夏昨天開始身體就有點不舒服,今早直接沒起來床。
臨春以為她是累了嗜睡,做好早飯去了學校。
臨冬起得晚一些,給臨夏量了體溫,都挺正常。
臨夏怕小孩兒擔心隻是說困,等臨冬出門上學後才趕緊去了醫院。
幾項檢查下來是虛驚一場,醫生叮囑她注意休息多補充營養。
臨夏在耳朵裏過一遍,沒往心裏記。
她甚至臨走前還逛了趟書店,聽著店主介紹半懂不懂地給臨春買了幾套卷子回來。
這些年她把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更為病弱的臨冬身上,近兩年連過冬的衣服好像都沒給臨春買過。
小女孩十來歲花一樣的年紀,總是愛打扮的。
臨夏又給臨春買了身衣裳,拎著袋子提回家,象征性地給自己衝了杯牛奶。
臨冬的病不容樂觀,透析停了幾個月,過完年得重新往醫院跑。
好在奶茶店生意穩步上升,兌換券也賺了不少,存款應付應付眼下還是可以的。
就是愁以後,臨春要念大學,還要多養個小孩子。
到時候肯定要走的,梁峻他媽知道自己生了個孩子肯定得鬧。
到時候指不定又給鎮上來一出精彩的好戲。
想想就煩。
一堆瑣事堆積成整個生活,柴米油鹽占據了臨夏的世界。
其實她也不知道能扛多久,但日子總要這樣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下去。
半個上午很快忙活過去,馬上就要到放學的點,臨夏提前做了些奶茶堆在櫃台,一會兒有得忙。
可還沒等到下課鈴響,卻意外到來一位不速之客。
原本該在鄰市的梁峻出現得突然,臨夏愣了愣,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你怎麽…”她說話都有點卡頓,“你怎麽來了?”
梁峻滿麵憔悴,看得出最近過得不好。
不過這些也不是臨夏該管的事兒。
“我們聊聊。”
臨夏麵露難色:“一會兒放學了。”
梁峻垂眸掃了眼櫃台上一些還未擺放的奶茶,直接上手:“我幫你。”
“不用了,”臨夏連忙把那幾杯奶茶拿來,“我這兒…要健康證的。”
她其實想說這樣不太合適,會被人嚼舌根子。
但轉念一想這些話也不該直接說出來,惹得兩人都難堪。
“嗯,”梁峻退開一些,看著臨夏,“我能坐會嗎?”
臨夏轉身忙活自己手頭上的事:“隨便吧。”
臨春放學一向出來得晚,進店裏就圍上圍裙進後台幫忙。
生意好也就好那麽半個小時,等到放學的人潮過去,店裏慢慢也就冷清了下來。
臨春直到吃飯時才驚訝地發現臨冬身邊怎麽坐了個熟人。
“耶!夫!”她驚喜地喊出聲。
臨夏突然轉頭瞪她一眼,臨春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可是…也叫不出來哥哥啊…
“你管小孩叫什麽。”梁峻說。
“有事嗎?”臨夏算著今上午的賬單,低頭把算盤撥得劈啪直響,“說完了回家吃飯吧。”
梁峻起身,重新走到櫃台前:“我們單獨說。”
臨夏抬了抬眼:“沒什麽需要單獨說的。”
梁峻也不強求,隻是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腹部。
不到三個月,孕肚還沒顯懷。
臨夏意識到他的視線,很快側過身子。
梁峻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那雙本眼睛慢慢地紅了。
“臨夏…”
“不是你的。”臨夏壓著聲音。
梁峻動了動唇,扯出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臨夏撇開眼,把賬本胡亂收起來:“我妹看著呢,有什麽事以後說吧。”
梁峻後退半步,在櫃台上擱下一串鑰匙:“我在家裏等你。”
那是臨夏的鑰匙,鑰匙扣還是和梁峻一對的,搬家時她沒帶走。
回憶湧入腦海,心中難免苦澀,臨夏抬頭不著痕跡地抹掉眼淚,洗了手再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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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賽安排在周末,預報晚上有雪。
臨春穿上臨夏剛給她買的新羽絨服,裏麵罩了兩件毛衣一個背心,主打的就是圓滾滾看著有福。
桐紹一中就那幾個獨苗,校長專門租了個麵包車給送去考場。
臨春有點暈車,額角抵著車窗“哐哐”撞了一路也不嫌疼。
好在天冷,下車吹了會兒冷風人就精神了起來。
臨春把鼻尖凍得通紅,惹得蔣以聲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穿得跟個福娃似的,土得讓人想笑。
稍微的笑意帶動胸腔震動,蔣以聲嗓子癢癢,偏頭咳了幾聲。
近幾天氣溫降得厲害,他大概是有些受涼。
又或者他跟這地方八輩子犯嗆,沒安分幾個月就得進一趟醫院。
不過身體情況並不影響考試,這些題目對蔣以聲來說還算簡單。
他做完試卷,也懶得檢查,提前半小時交了卷子,去校外買了熱水和感冒藥。
忍著身體上的不適,蔣以聲硬是在小診所坐了半小時,想等考試結束回來和臨春一起吃飯。
可鈴響之後,考試結束,臨春和梁闕並肩從教學樓內出來,兩人一個比劃一個看,似乎交流得還挺開心。
蔣以聲感覺自己頭頂冒火。
他氣得午飯都沒吃,一通電話把自家司機喊來準備回家。
路邊等車時,還特別惱人地碰見這兩人一起出來吃飯。
臨春看見蔣以聲,便跑過來詢問:{吃飯嗎?}
梁闕就站在不遠處的人行道上等她。
蔣以聲眯了眯眼:“不吃。”
說完還十分應景地打了個噴嚏。
臨春連忙給他遞紙巾。
{你感冒了?}
蔣以聲皺皺眉,沒怎麽看懂。
臨春又掏出手機打字給他看。
蔣以聲隨便“嗯”了一聲,也不管臨春聽不聽得到。
【我去和帶隊老師說一聲,讓你先回去。】
也不關心幾句。
“嗯。”蔣以聲依舊是不爽地應了一句。
汽車停靠在路邊,蔣以聲也沒知會一聲,就這麽直接抬腳邁過綠化帶。
司機早就下車,繞過車尾替他開門。
黑色轎車流暢華麗,和他們從學校坐過來的破麵包車壓根不在一個層次。
臨春呆愣愣地看著剛才的一通流程,再目送轎車飛馳而去。
階級上無法跨越的的鴻溝在那一刻無比清晰,強大的距離感像陣風似的席卷了所有感官。
橫在她麵前的綠化帶分明那麽窄,窄到蔣以聲抬腳就能跨過去——可自己卻怎麽都不行。
挫敗和自卑在同一時刻於心底翻湧,又或許是因為考試時沒做出來的最後一題。
臨春也不知道這種情緒為什麽會如此之大,左右不過是…走了個蔣以聲。
正發著呆,視線裏突然出現一隻手。
梁闕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她身邊,朝左邊做了個手勢。
{走吧。}
臨春這才定了定神,轉身快步跟上。
校外的店鋪門口,擠著許多排隊買飯的學生。
幾塊錢的炒麵兩分鍾一盤,鍋邊都沾著黑乎乎的醬油。
她又像是回到了現實。
隻是盡管如此,臨春腦海中還是存留著蔣以聲坐進車內時緊皺的眉頭。他捂住了口鼻,像是用力咳嗽了幾聲。
啊…有錢人也會感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