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當天中午, 臨春注冊了自己的微信號,給蔣以聲那位醫生朋友發去了好友申請。
她有點兒緊張,抓著手機等待對方通過。
蔣以聲覺得好笑, 把臨春的手機拿過來, 指尖點點屏幕, 輸進去自己的賬號。
屏幕上彈出新的對話框,蔣以聲的頭像是一隻三花小貓。
臨春拿回手機,詫異地抬了下眼。
“可愛吧。”蔣以聲把臨春的備注改掉。
臨春點點頭,再點開頭像大圖看了看。
這貓臉上黑一塊黃一塊, 還真是…醜得清奇。
原來蔣以聲還養過貓,怪不得跟書店外的大橘相處融洽。
隻是這貓左看右看都土得很,她還以為蔣大少爺會養什麽名貴品種。
放學回了店裏, 正是中午忙碌的時候
臨春圍上圍裙洗手, 看櫃台後壓著兩張商場新年活動的兌換券。
生意太忙,她隻顧著匆匆看上兩眼, 便連忙煮黑糖珍珠去了。
忙過中午一點,午飯吃得清淡。
臨夏吃幾口對付完自己, 拿了手機去後門打電話去了。
臨冬起身,跟過去泡了杯牛奶。
臨春邊吃邊點開手機,發現自己的好友申請剛在兩分鍾前通過。
她差點沒一口噎著,連忙放下筷子, 雙手端著手機回複信息。
臨冬繞一圈回來, 好奇地探了個頭:“姐…你在幹嘛?”
臨春連忙蓋住手機,慌得轉過身去。
她端著飯碗跑去另一邊,對方的信息也回複了過來。
蔣以聲的朋友姓邵, 問了些臨春的個人情況。
臨春脊背緊繃,信息發得十分正規, 無處不透露著緊張。
幾句話說下來邵醫生倒先有些繃不住,讓臨春放鬆些,就當朋友說說話。
臨春用涼水搓了兩把臉都沒法兒把對方當朋友,最後,對方建議臨春來北京做個檢查,至於費用方麵,得和她的監護人談。
臨春想知道一個具體的數額,好考慮是否告訴臨夏。
但耳蝸的手術複雜,也不是單方麵就能一口確定費用的事兒。
臨春左右為難,不知道要怎麽辦。
事情又回到了最初,她盯著窗外的梧桐發呆。
枯葉落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在空氣中錯綜複雜地蔓延盤桓。
一如她的心情,複雜不知該如何應對。
有心事也看不下去書,扭頭瞧見蔣以聲正靠著椅背悠閑地玩手機。
察覺到她的目光,蔣以聲手上稍停,瞥她一眼,又帶著笑。
蔣以聲:看什麽?
老師還在上課,他隻做了口型。
臨春不知情,下意識往講台上瞄了一眼,慢吞吞拿出草稿本。
水筆已經握在手裏,隻是斟酌半晌,也沒寫出什麽字來。
最後還是蔣以聲伸過去手,寫道:【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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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著不急,但也不能真就把事情拖著。
臨春想了一下午也沒做出個決斷,回店裏扒了幾口晚飯,生怕臨夏看出自己的異樣。
想說出來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晚上也就放學那一會兒人多,隻要過了時間點,也就稀稀拉拉幾個顧客。
櫃台後,臨夏趁著一點空檔,正用筆算著什麽。
臨春心虛地過去瞄上一眼,新製作的兌換券已經送到了臨夏這邊。
當初去談的生意還蠻成功,就是有點太成功,超乎了她的意料。
第一波兌換券送出去後都還沒全部收回來,商家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第二波的購買,說奇怪也挺奇怪的。
正想著,臨夏突然抬頭看向她。
臨春抬手撓撓鬢角,準備開溜去上晚自習,可惜沒能溜掉,大姐一招手就把人給喊了回來。
臨夏手裏還握著圓珠筆,比劃道:{最近是不是要考試了?}
臨春點點頭,十一月底他們有月考。
{最近還跟那幾個男生一起玩嗎?}
臨春心上一驚,不明白話題怎麽就一百八十度轉到了蔣以聲那裏。
原本糾結的話徹底說不出口,她隨便應付過去,忙不迭地去了學校。
晚上七點多,校園裏隻剩下他們高中部。
臨春貼著牆走到教室後門,晚自習還差幾分鍾。蔣以聲已經坐在後排,看樣子正寫著什麽。
桌椅初高中通用,有點小了。少年手長腿長,窩在一處有點施展不開。
猛一看過去甚至有點違和,就像蔣以聲這個人一樣,本不該在這。
身側有人經過,臨春下意識往門邊躲了躲。
再抬頭時,蔣以聲的桌邊站著個女生,對方手裏拿著書本,似乎在問他問題。
像是三班的段幸。
臨春摳著門邊,沒有進去。
蔣以聲這個人,平時在教室話少但存在感高,稍微有什麽動靜都能惹得小片人側目。
不僅僅是他們班的人,甚至整個年級都比較出名。有些膽小的女生會悄悄關注,膽大的就過來主動製造些機會,問點問題或者聊些閑話。
蔣以聲做什麽事都淡淡的,別人找他搭話就禮貌性應上兩句,但也就是兩句,多了就不怎麽搭理。
可他又不會表現出厭煩或者困擾,溫柔得恰到好處,卻偏偏生出無法靠近的疏離感。
大概是臨春見多了咋咋呼呼的男生,腦子裏的水晃起來跟他說話聲一樣大。
蔣以聲跟那些人不太一樣,他像被泡進了水裏,表麵上風平浪靜,歲月靜好得有點兒虛假。
分明也就十六七歲,性格卻沉穩得像個老頭,也不知道他爸媽是怎麽養出來的,算好還是不好。
正想著,段幸抬手攏了下長發,走去了臨春的位置上坐下。
蔣以聲微微偏頭往那邊看去,像是有所交流。
臨春有些詫異,卻也沒貿然進去打擾。
晚自習請假也是常有的事,她一人去了書店,把留在那裏英語卷子又刷了一套。
閱讀燈吊在桌子上方,照出一小塊小小的光亮。
臨春理順了答案給的範文,一句一句背誦默寫。
她寫英文很慢,每一個字母都保持著同樣的大小高度。
書麵整潔對主觀題的分數影響很大,臨春寫不來蔣以聲那樣的花體,隻能一筆一劃地寫小學生字體。
她記性好,背東西很快。
至於聽力部分就暫時空著,三十分的題目,按著全部是c的答案對下來,隻得了六分。
臨春把答案翻過,沒有再看。
對於高考英語聽力,她其實並不知道要怎麽辦。
之前聽趙老師說可以看口型答題,但後來又說取消了,得自己佩戴助聽器。
至於沒錢買的考生,那可能就不歸教育局管。
所以這次耳蝸的事兒,臨春是非常想爭取的。就算不為自己,單是一年後的高考,她隻想考個高一點的分數。
有時候臨春都在想,如果大姐沒懷孕,指不定咬咬牙就說了。
可家裏有事兒,還挺多。每每看到臨夏在店裏忙得飯都顧不上吃,她就怎麽都開不了那個口。
這麽多年,自己像個吸血蟲一樣趴在大姐身上,把對方好好的一個家都給拖散了。
她什麽時候才能往前走,什麽時候才能拽著大姐、拽著小妹往前走。
有時候會發瘋了的想長大。
身邊有陰影靠近,臨春以為是顧伯,抬眼看去。
蔣以聲來得不動聲色,連門口兩條狗狗都沒驚動。臨春愣了會兒神,把手上的卷子折起來夾進書裏。
{怎麽沒去學校?}
蔣以聲在他對麵坐下,手語還有些別扭。
臨春連蒙帶猜能知道意思,抬了抬手上的試卷,意思是卷子在這。
快到下課的時間,她不打算久留。臨春驀地站起了身,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紙筆,準備回去。
“又躲我。”蔣以聲看著她。
臨春錯開目光當沒看見,她走得急,兩根水筆夾在卷子裏沒裹住,一路滾去蔣以聲的腳邊。
蔣以聲彎腰撿起來。
“在不高興?”他問。
臨春搖搖頭,伸手拿筆,蔣以聲卻沒給她。
蔣以聲輕歎:“什麽事都憋心裏對身體不好。”
臨春看得到那一聲微微的歎息,沒想著反駁,卻有別的話說:{你呢?}
蔣以聲眉梢微抬:“我?”
臨春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蔣以聲有些想笑:“我怎麽了?”
多麽具體的感覺臨春也說不上來,可能是出於直覺,她總覺得蔣以聲也挺憋的。
但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在憋也憋不到哪去,左右不是她瞎操的心。
{沒什麽。}
臨春禮貌笑笑,盡量讓自己也和對方一樣波瀾不驚。
但保持情緒穩定屬實有點困難,她轉身後表情很快垮了下來。
趴在自己窩裏的邊牧起身送她離開,臨春照例摸摸小狗腦袋,添了狗糧再離開。
走過水洗似的長巷,屋簷上的橘貓脊背披著一身瀲灩水光,在地上投出一小塊移動的陰影。
臨春微仰著頭,目光隨著對方肥嘟嘟的身子挪去了身後跟著的人。
蔣以聲雙手插兜,不緊不慢,送她回家。
也不說話,也沒動作,臨春看了他好幾眼,兩人跟賭氣似的,隔著兩米遠裝陌生人。
這是…生氣了?
菜市場的大棚裏沒那麽亮,蔬菜和泥土的味道很重,混著微微的菜籽油香。
臨春也不知道自己和蔣以聲到底算是什麽關係,同學?或者朋友。但她也明白,一般同學不會這樣,最起碼梁闕不會。
{你什麽時候走?}她轉身問道。
蔣以聲很輕地笑了一下:“問這個做什麽?”
大概是真生氣了,都不跟她比劃手語。
{就是問問。}臨春心虛到沒敢回頭。
她又重新看向地麵,等同於拒絕再次交流。
蔣以聲點在她的後腦勺上,往前輕輕推了一下。
臨春捂著腦袋,驚訝地回過頭。
蔣以聲語氣很淡:“想我走?”
臨春動了動唇,什麽也沒說出來。
垂眸思考片刻,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需要解釋的話太多,臨春如果不是個啞巴,或許還能隨口說上幾句。
可有些東西,一旦認真編寫整理,想得就多。想多了就會發現壓根沒法兒表達。
比如她覺得蔣以聲就不該待在桐紹,這個連自己都想離開的地方。
“好,”蔣以聲麵無表情,“那我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