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對顧雲漠稀裏糊塗動了手,顧雲漠血氣方剛回敬她。

一切皆在情理之中。

換作普通女孩兒,那肯定含羞帶怯,既懊惱又嬌羞。

可趙水月壓根不懂什麽叫嬌羞。

站在衛生間門口的長長走廊,悔不當初地抬細腕,看著眼前這逞凶作惡的纖纖玉手,想到顧雲漠那副矜貴公子的模樣。

頗有罪惡感。

倘若這手是別人的,她恨不得立馬手起刀落,給剁了。

先酒後無狀在酒吧對他占盡便宜,斷片就算了,又誤會人家離開,立馬去舞池孔雀開屏。

等人回來,還問了句你怎麽沒走?

沒散場就翻臉不認人,如此唐突之舉,擱誰身上,不生氣啊?

顧雲漠不願意通過微信再有聯係,仿佛也在情理之中。

她不小心把自己渣女的形象,塑造的那叫一個深入人心……

如果戲弄的是普通人就算了,偏偏還是鄭老的座上賓……

趙中駿從小就告訴她,誠交天下客,笑納四海財,經商賺錢,想發大財,得罪人的事就盡量不要做。

這不就是純純得罪人嘛?

拋開癡男怨女的小情小愛,先動手的理虧,趙水月還算是個磊落人,更不是那等忸怩作態,小肚雞腸之輩。

她深吸口氣。

不管怎麽著,決定先給顧雲漠道個歉。

為自己酒後瞎摸的行為道個歉。

所以也沒心思計較初不初吻。

從衛生間提著裙子碎步往回走。

這次再回到席間,看顧雲漠的眼神,不再閃閃躲躲,甚至帶了一絲唐突人家的歉意。

顧雲漠從始至終下頜高抬,拒人以千裏之外的氣勢,恨不得寫臉上。

以至於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趙水月都沒找到單獨跟他說話的機會。

等來等去,趙水月有些不耐煩。

抬頭朝正對麵的顧雲漠再次看去。

劉聰不知何時從外頭回來,趙水月看得太認真沒有注意,他落座的時候,趙水月手臂下意識往後縮。

不經意便把刀叉蹭掉在地上。

劉聰撤了撤椅子,“我來撿。”

趙水月看一眼,雲淡風輕提了提裙子彎腰,“我自己來就行。”

說著便低頭,半個身子埋到桌子下麵,去拾叉子。

桌子下麵一雙雙鞋,電光火石一瞬間,趙水月眼角餘光卻隻暼到正對麵那雙鋥亮的皮鞋。

腿長在這個時候就顯得劣勢,不小心就越界探到了她這邊。

她眨眨眼。

說話的機會,這不就來了?

於是手臂撐了桌沿,瞬間直起腰。

*

鄭老轉頭去與旁邊的人寒暄,顧雲漠眼觀鼻,口觀心,靜靜聽著。

忽然,腳尖被輕輕蹭了一下。

顧雲漠下意識抬頭。

趙水月單手托腮,一瞬不瞬看著他。

顧雲漠眼皮子跳了跳,不明就裏地皺眉。

她卻眨了眨眼,人畜無害看向他。

眼神柔和,仿佛剛才在衛生間劍拔弩張的,是另外一個人。

顧雲漠反應過來,不著聲色錯開眼,欠了欠身子,低頭整理衣襟。

誰知下一秒,柔軟腳尖又蹭了他一下。

倘若第一次是無意,那麽這一次,就顯然是有意為之。

顧雲漠忍不住轉過來視線,眯起來眼眸。

目光交匯,趙水月嘴角含了一抹嬌笑,朝他Wink示好。

隻可惜這個眼神不到位,在顧雲漠看來,更像不分場合的放肆撩、撥。

他背脊僵硬了片刻。

腿收回一寸,挪了挪位置。

拉下來臉故作沉穩。

偏偏這個時候鄭老察覺他的異樣,側頭掃過來一眼,“沒事吧?”

怎知,趙水月在這個時候又蹭了他一下,兩下,三下。

且一下比一下往上,在他小腿處來來回回的挑釁。

還旁若無人地揚起眉梢,往外點了點下巴,眉飛色舞地暗示他——我們出去吧?

又熱情又驚世駭俗的舉動,那個男人頂得住。

可惜顧雲漠領教過一次,這一次,不管趙水月耍什麽花招,他顯然不會再上當。

況且眾目睽睽之下搔首弄姿,饒是他臉皮再厚,也沒有趙水月的厚,不自然地緊了緊領帶,趕緊把腿徹底收回,擰眉輕咳著做掩飾。

趙水月張張嘴,愣在原地。

連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是不是也太上綱上線了點?

*

趙水月的示好,不僅沒有緩解兩人之間的誤會,反而吃了閉門羹。

一直到酒局快散場。

顧雲漠提前一步辭別鄭老,鄭老親自出來相送,趙水月都沒找到機會道歉。

那人身姿高挑,一襲黑皮衣,淺襯衫,打了一枚深色領帶,打扮的清爽幹淨,外頭這會兒飄起來零星小雨,纖長手指便多了一把傘,撐在頭頂。

昏黃的光線,一柄黑傘,襯得他皮膚白皙。

“時間還早,不再多待會兒?是不是因為等下你爸可能——”

“我明天還有課。”

鄭老歎了口氣,“有空去我那陪我下棋,左右距離學校也就兩步路。”

“嗯,好。”

雨傘下,那人沒有逗留,捏了鑰匙轉身就走。

這一幕被趙水月盡收眼底,她如今驚魂未定,稍微有點兒風吹草動就忐忑不安。

聽顧雲漠說自己明天有課,立馬又慌了。

等這邊人影消失,才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小跑過去。

方才還說不要跟鄭老攀交情,這會兒比誰都攀得都起勁兒。

“鄭老怎麽出來了,這邊風口,我扶您進屋。”她眼眸晶亮,笑得天真爛漫,一副沒有心機的,地主家的傻姑娘模樣。

鄭老點點頭,轉過身,隨她上台階。

鄭老在前,趙水月在後。

她看了看老人家背影,就開始旁敲側擊的打聽——

“剛才那位是?”

“雲漠,我忘年之交的孩子,”鄭老停下腳步看看她,“怎麽問起他?”

趙水月抿唇一笑,“那不是看他帥嘛,帥哥誰不喜歡,見了當然忍不住問兩嘴。”

鄭老也跟著樂了,“哦,這孩子從小就好看,長得確實招蜂引蝶了點兒,喜歡他很正常,托我打聽的多了去了……你想讓我給你牽線搭橋?”

趙水月挑眉,市場行情這麽好?那咱倆不分伯仲啊。

她不屑,“不用不用,我現在還年輕,好好搞事業,不想沉迷於情情愛愛,”又沉吟了會兒,“鄭爺爺,我剛才聽你們說上課,他,他不會還是大學生吧?”

想到某個猜測,趙水月嗓子眼發幹,緊張地看著他。

鄭老就笑了:“給學生上課,大學生,他倒是想。”

趙水月鬆口氣,還真怕鄭老來一句“是啊,大學還沒畢業”。

原來是給學生上課啊……

“那就好那就好。”虛驚一場。

鄭老聞言狐疑,側頭看了看她,“看你剛才有些緊張,怎麽,你們認識??”

趙水月心想,我能不緊張?

我還以為是大學生……

如果真是大學生,那昨晚那事,可真是缺了大德了。

雖然趙水月經常給許星灩子等人,灌輸現在流行的四句人生箴言——

“放下個人素質,享受缺德人生,拒絕精神內耗,有事直接發瘋。”

但如果陪酒拉著大學生,還動手動腳,這種摧殘祖國花朵的事,那一個不小心,就得上新聞報紙啊。

趙水月雖然愛玩,但還沒玩到那個尺、度,況且又是熟人圈子的,就算不上新聞報紙,也極有可能被人家媽媽打到家裏去……

不過經鄭老這麽一介紹,趙水月才摸清“豪門貴公子”的底細,原來和豪門世家沒有半點幹係,母親乃大學教授,他任職大學老師,才28歲便是副教,本碩博連讀高材生,實打實的書香門第。

也怪不得,趙水月就覺得,和世家子弟不一樣,言談舉止多了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氣質。

不過既然能參加這樣的飯局,身份想必沒那麽簡單……

說話間到了門口,年級大了可能就是閑得無聊,有事沒事就愛撮合年輕人。

鄭老也不例外,撫掌摸了摸微凸的啤酒肚,再一次瞧過來,噙著笑確認:“真不需要我幫你?”

趙水月還就不是臉皮薄。

別說她目前壓根沒想法,就是有,鄭老的關係在這,那也得三思而後行不是。

況且,總覺得顧雲漠對她避之不及。

她想,還是那晚玩太大鬧的。

不管怎麽說,在顧雲漠麵前這麽跌份兒,按照趙水月的尿性,就算喜歡也得忍痛割愛,畢竟麵子要緊。

空氣中靜默片刻。

趙水月思路越發清晰。

為了讓顧雲漠別介懷,以後背後使壞,也為了證明自己隻是酒後無狀,沒那麽齷、齪,趕緊在鄭老麵前表示:“鄭老,其實我跟顧雲漠還真有點兒誤會,您如果真想幫忙,就幫我道個歉吧……”

“誤會?什麽誤會?”

“什麽誤會您就別問了,”趙水月低下頭轉了轉眼珠子,也不方便跟鄭老多說,隻能模棱兩可,“您就幫我跟他說——對不起,之前是我太裝了,我決定洗心革麵重新做人,讓他給我個機會。”

鄭老往後撤兩步,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她半天。

“這麽嚴重?”

趙水月擰眉想了想,“也,也還好吧,這樣顯得有誠意嘛……”

不管怎麽樣,小輩請求,鄭老還是答應了下來。

跟鄭老交談一番,趙水月轉身往回走。

從吃飯的地方回家,近四十分鍾的車程。

趙水月在車上昏昏欲睡,到家才醒。

進門卸妝洗漱,十一點才躺**舒了口氣。

剛刷了兩則新聞,突然探出一個對話框。

趙水月定睛一看,震驚極了。

這破天荒的,顧雲漠竟然通過了好友申請!

趙水月一笑,鄭老辦事效率真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