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話音落地之際, 顧雲漠已經抬腳上樓,順著台階上來。
灩子倒是很識趣,完全不顧好姐妹的窘迫, 低了頭從顧雲漠身邊繞過去, 往樓下走,“那什麽, 這裏留給你們, 我去樓下煮咖啡。”
樓下有店員, 什麽時候需要你親自煮?
趙水月去掃灩子, 誰知目光不經意與顧雲漠相觸,一怔,眼刀子不自覺收了收。
沒想到他風塵仆仆趕路回來, 卻仍舊衣著整齊一身清爽,如果不是眉眼之間稍有倦色, 趙水月還以為出差剛回來的那個, 另有其人。
再低頭看一眼自己的粉紅手套, 粉紅圍裙,實在有些自慚形穢,咱就說不管喜歡與否,最起碼在喜歡自己的人麵前, 可以不注意形象,但也不能正在鏟屎吧?
偏偏這個時候,有隻眼眸幽藍的小布偶, 從貓架子上一躍而下, 眯著眼睛跳到她腳邊, 特沒眼色地瞎蹭,蹭一下不行, 又蹭了兩下三下四下,這幾下沒白蹭,還在她小腿上留了一撮毛。
趙水月實在忍無可忍,輕抬腳尖推開,“一邊去。”
顧雲漠頓了頓步子,卻不甚在意地抿了一抹笑。
趙水月趕緊手忙腳亂把貓舍的小柵欄合上,然後三兩下把手套脫掉,隨手一扔,圍裙摘下來,又是一扔,略顯落魄地轉身往衛生間走。
幾日未見,顧雲漠望著她的背影淺歎口氣,把禮物袋隨手一放,亦跟了進去。
趙水月披散著蓬鬆微卷的長發,蹙了眉三下五除二洗幹淨手,看也沒看倉皇往外走,就撞入某個溫暖胸膛。
略微熟悉的清淡氣息瞬時間縈繞,她抬頭,顧雲漠眼眸深邃如一池不見底的沼澤深潭,仿佛有吸力一般,居高臨下地瞧她。
趙水月不知怎地,心頭就**起來一抹羞意,忙挪走視線。
這都有日子沒見了,難道是覺得他有些陌生?
誰知才剛轉開眼眸,腰肢突然一緊,隨後腳下一浮,她隻來得及“啊”了一聲,白生生手臂下意識攀了顧雲漠的脖頸。
兩個人距離拉近,她與顧雲漠略帶青色的下巴平齊,曖、昧瞬間籠罩,難以具體名說,趙水月亦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急不可耐。
低著頭抖了一下肩膀,“你別……”
顧雲漠卻抱著她轉過身,輕輕往前一送,趙水月瞬時就坐到了衛生間門口的咖啡台上。
她隻來得及往後撤,眼神閃躲著看過去。
誰知小腿卻被一把握住,某人動作利落到絲毫不見一絲陌生,隻是拉了她的小腿檢查一番,“嗯,這麽久還沒好利索,看樣子這段時間沒少喝酒。”
趙水月躲避的動作頓住,這才意識到自己想多,於是瞧過來,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皮子。
“……”
“我,我喝酒那也是工作需要,而且也就喝了一場,”幸好她反應快,為自己找借口辯解,想了想,又覺得一場有些假,於是又補了一場,“喝了兩場。”
她小腿纖細白嫩,握在指尖就像剝了殼的荔枝一樣細滑,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才顯得那道痂,就像一條趴在那兒的毛毛蟲,醜陋不堪,特別醒目。
顧雲漠仔細看兩眼才鬆了手,碎發遮了他的表情,趙水月看不見他的反應,隻聽他歎了口氣。
語氣似乎有些無奈。
趙水月覺得不自在,於是欠了欠身子,輕輕推開他,轉身從咖啡一側台子上滑下來。
“那個,你剛回來嗎?”
“嗯。”
“跟你聊天的時候,你隻問我在哪兒,也沒說要過來……”
“跟你待幾個小時,晚上還得回學校。”
顧雲漠說完往後看一眼,就坐到了身後椅子上。
趙水月淺淺掃他一眼,正了正神色,“想喝什麽?我去拿。”
顧雲漠朗聲道:“不用這麽麻煩。”
她卻找借口,“我還是去樓下看看灩子煮好咖啡了沒有,給你端一杯上來。”
說完抬腳欲溜,豈料腳尖才剛落地,就被握住手腕,“說了,不用這麽麻煩。”
就被顧雲漠輕輕一帶,趔趄著後退兩步,順勢坐到他腿上。
他眼眸低垂,原本握住她手腕的大掌往下落,改為牽她的手,隨後隻是溫柔地看著她,“待不了多久,我就得走。”
這麽近的距離,二人呼吸交織,顧雲漠不知在想什麽薄唇輕抿一下,然後就湊到她耳邊低語:“有沒有想我?”
這低沉性感的嗓音,在她最怕癢之處耳語,趙水月忍不住頭皮發麻。
沒來由地心跳加速,就連思維都有些錯亂,總之她也不知自己怎麽了,就是耳邊嗡嗡的,反應突然變得遲緩。
隻會呐呐點頭:“嗯。”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張了張嘴,趕緊改口,“沒有!”
顧雲漠低聲笑了,往後撤了身子,靠著椅背,“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這灼灼目光,實在讓人扛不住。
趙水月眼神閃爍。
你說有就有,你說沒有就沒有。
就問一句,能別這麽看著我嗎?
*
徐衛把顧雲漠送到這裏,並沒有走,因為顧雲漠也說了,他待不了多久就得回學校。
出差回來就有空休息半日,那是企業公司才有的待遇,像他們這種工作,早就習慣了沒日沒夜。
既然沒走,自然是在樓下,老老實實等候片刻,不見顧雲漠下來,徐衛有些無聊,就背著手參觀起來咖啡廳。
一樓是中規中矩的咖啡廳陳設,不過裝潢很是不錯,入目幾株綠色植物,讓人心曠神怡,左邊一麵牆壁上,還有寫寫畫畫的塗鴉。
他正在觀賞,灩子就端著咖啡走了過來,笑著說:“徐博士,對這個畫風還滿意嗎?”
徐衛轉過來身,客套了兩句:“嗯嗯,不錯,隔行如隔山,我也不太懂,”他看到灩子的表情,就猜到什麽,驚訝道,“不會是你畫得吧?”
灩子笑吟吟說:“對啊,是我親手設計親手繪的,畢竟花錢請人做,又要一筆花費,好在我是藝術專業,以前學的東西,還沒全部還給老師。”
徐衛本來以為灩子也是個花瓶美人,沒想到還有兩把刷子,於是忍不住多看她兩眼。
隨後反應過來握拳輕咳兩聲,瞄一眼樓上,“這都一個鍾頭了,顧老師還沒下來,要不然,麻煩您上去催一催?”
灩子心想,還不知道樓上在幹什麽,我可不去,萬一看見不該看的,到時候多尷尬。
不過轉念又想,顧雲漠應該不是那種人,就算趙水月幹的出來,顧老師也得矜持矜持,總不至於……
所以上去偷偷瞟一眼,也沒什麽。
於是點點頭丟下徐衛,端了兩杯咖啡,順著旋轉樓梯往上走。
她故意貓著身子,放輕步伐。
且打定主意,萬一上麵天雷勾動地火,她就裝作什麽都沒瞧見,到時候扭頭就走。
順便給許星打個電話,讓她把那幾款香水送過來。
走到樓梯上遊,不由地皺了皺眉,竟然聽不到一絲聲響,別說沒有想象中的婉轉曲調,竟然連一句打情罵俏都沒聽到,委實有點兒失望。
於是悄悄探頭看過去——
隻見趙水月坐在顧雲漠懷中,纖細手臂自然地搭在他肩上,明眸紅唇,低著頭不說話。
顧雲漠看上去更是正經,雖然眼神繾綣深情,卻一言不發握著她的指尖不知在想什麽。
灩子看了這一幕都有些著急,這連床單都已經滾過的兩個人,眼下不知道哪根筋兒抽錯,竟然在搞什麽純情。
一個不主動,另外一個也不主動,估計安排幾杯酒下肚,就都主動了。
不過盡管如此,灩子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個花容月貌,那一個俊朗出眾,不需要幹什麽,就這麽簡單抱在一起,也足以讓人浮想聯翩,賞心悅目。
但就是太賞心悅目,才覺得不來點刺激的,讓她一個看客抓耳撓腮心裏都難受。
灩子又看了會兒,實在恨鐵不成鋼,心想你們就抱著吧,看你們能心無雜念抱多久!
於是轉身下樓。
而樓上兩人,抱在一起又沉寂好久。
顧雲漠才仿若知足,抬手去拿了禮物袋,“給你帶了東西。”
趙水月側眸看去,“什麽?”
顧雲漠沒說話,打開袋子裏麵有兩盒稻香村家,傳統宮廷做法的純手工糕點,實驗小組人手一份,她也有一份。
不過除此之外,裏麵還有一枚精致小盒,在趙水月注視下,他拿出來。
是一串掛飾小玩意兒,兩串紅色珠子一看就不值錢,不過其中掛了一枚羊脂白的和田玉,色澤上乘,就這麽一塊,少說也得萬把塊,對一個年輕副教授而言,出手已經算很闊綽。
不過趙水月什麽珠寶首飾稀罕物件沒見過,實在不值得她驚訝。
不過,她拿在手裏,翻來覆去打量,隻覺得上麵不值錢的紅色珠子很眼熟。
倏然想到什麽,輕輕問了句:“紅豆?”
顧雲漠深深點頭,“嗯。”
得,綠豆王八大補,紅豆相思微苦。
他這是暗示她,這幾日兩人分隔兩地,他隻身去北京出差,很受相思之苦嗎?
前有“相逢已是上上簽,何須相思煮餘年”表達心意,後送紅豆的飾品委婉傾訴衷腸,趙水月簡直招架不住。
就覺得這小飾品突然就像燙手山芋,讓人拿不住。
指尖顫了顫,輕咳兩聲,驚訝之餘誇了句:“你們…你們做老師的,可真浪漫……”
浪漫這玩意,簡直被你們玩得明明白白……
趙水月長這麽大,還真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次體驗,真開了眼了。
說不吃這一套,那是假的。
顧雲漠且眼神誠摯看過來,沒辯解也沒解釋。
想當初陳思貝時時刻刻惦記他,總要送些吃的用的或者小玩意送到學校,那個時候顧雲漠沒開竅,隻覺得陳思貝很閑很無聊。
如今才體會到個中樂趣,原來送人東西,最重要的不是送了什麽,而是時刻掛念的心意,還有心心念念帶回來第一時間交與對方的誠意,光是那份久別重逢的碰麵,就已經很享受。
至於對方收到禮物的反應——喜歡自然心情愉悅,不喜歡雖難免失望,但並不影響下次還想送。
顧雲漠把趙水月每一個細微小表情盡收眼底,嘴角就綻開笑意。
嗯,她顯然是喜歡的。@無限好文,盡在
趙水月喜歡歸喜歡,可就是被搞得很愧疚,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不禁也泛起來糊塗。@無限好文,盡在
都這樣了,分還是不分?
不分吧,萬一善始不得善終,到時候撕破臉皮多難堪…而且談戀愛也確實拘束不自由,不僅不自由,還有戴綠帽子的風險,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劃算……
分吧,她輕輕掃一眼顧雲漠,突然有些不舍,這份不舍很複雜,趙水月一時也參悟不透。@無限好文,盡在
要說不舍得離開,好像也不是,更多的,應該是不太舍得他受傷害。
想他這麽純情,待自己又頗有誠意,多麽難得……自己不領情也就罷了,還那麽渣,萬一他得知真相,要如何接受?
雖說心疼男人倒黴三輩子,才哪到哪,趙水月竟然開始杞人憂天起來了……
她神情悵然,忍不住歎一口氣。
壓抑極了。
顧雲漠怔了怔,“怎麽了?”
趙水月趕緊擺出來一副無辜模樣,使勁搖了搖頭,“沒怎麽,就是想到一些不開心的事。”
顧雲漠淺笑,“什麽?”
趙水月認真想了想,轉開話題,“你送我禮物,我是不是也應該回送你點什麽,禮尚往來。”
顧雲漠點頭:“嗯,送我什麽?”
趙水月心道,我現在又沒有準備,我怎麽曉得送什麽,總不能現在就地取材,送你一個香吻吧?
她看著顧雲漠白皙的臉龐,撇開眼眸,“你容我想想。”
*
這一想,就想了整整一下午。
顧雲漠已經回了學校,咖啡店裏,隻留下趙水月和灩子兩人。
晚上咖啡店來了幾桌客人,不過都去了二樓貓舍給貓鏟屎去了。
趙水月托著香腮目光呆滯,想到顧雲漠說自己日子寒酸,忽然眼神一亮,對灩子說:“不如就送他一輛車吧,之前我談過的,就每人送了一輛車。”
銀白色天籟,委實有些不好開。
灩子還以為自己聽錯,咖啡差點噴出來,“你腦子有病吧,他送你一個掛件,你回他一輛車,天底下有這麽好的事你不早說?”
趙水月略帶嫌棄看過來,蹙眉,“你又不缺錢,況且,我也想補償他一番,等分手的時候萬一他很傷心,我也不會太愧疚……”
灩子歎著氣搖了搖頭,“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你每次談戀愛都不長久,你丫的,思維壓根不正常,正常人沒法跟你處。”
這可是趙水月痛處,被她這麽堂而皇之地奚落,忍不住眯起來眼眸。
想當初,雖然是她先發現他們不檢點,就爭都沒爭,自願退出讓給了柳憶月三個,可這一共四任男朋友,尤其最後一任,分手的時候卻比她還受傷。
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怪不得你總是被綠,你壓根不知道什麽叫愛情!”
自認戀愛小天才的趙水月至今都搞不懂,為什麽被綠的是她,被責怪的還是她?
真是pua,妥妥的pua。
浪費精力哄著他們,養著他們,還給她戴綠帽子,也真是他媽的夠了。
想到這裏冷了臉,質問灩子:“我哪裏思維不正常?”
灩子指出來:“人家圖感情不是圖錢,你卻高高在上,動不動就送車送房,你把自己擺在什麽位置,把對方擺在什麽位置?”
趙水月一怔,疑惑看她半晌,傲嬌地抱起來手臂,“我送車送房純粹安撫他們,讓他們知道我在忙工作,別有事沒事煩我,況且,願意花錢才恰恰證明我的誠意……這跟位置不位置什麽關係?聽不懂,能直說嗎?”
灩子說:“人家會以為自己被包養,你心裏不也把人家放在被包養的位置?動不動拿錢了事。”
趙水月愕然許久。
竟是這樣?
為什麽會這樣?
想到那個時候很忙,他們又要見麵,趙水月哪有功夫應付,就會委托助理去給他們送束花,他們卻作,卻鬧,卻陰陽怪氣上躥下跳……
趙水月實在頭大,大手一揚又送過去車,越送,對方就越要跟她分手……
搞得他們很委屈,趙水月比他們還委屈,覺得男人簡直不可理喻!
趙水月一時間被搞蒙,她眼神茫然看了灩子許久,思維認知徹底亂套。
咬著指甲沉吟許久,還是疑惑非常,“你讓我緩緩,緩緩……”
她站起來,在桌子邊踱步過來踱步過去,直到剛煮好的咖啡徹底涼透,才半信半疑轉過來身,兩手往桌子上一撐,認真看著灩子。
“那你說,我應該送顧雲漠什麽?送手表?”
灩子翻了個白眼,“別跟我說百達翡麗,那比車還貴。”
趙水月歎了口氣,擺擺手,“不送了不送了,愛誰誰吧。”
花錢不討好,真麻煩。
誰知灩子背著手走到門外,轉了轉脖子,就不經意看到對麵店鋪掛了個牌子,上麵紅色加粗的字樣。
她莞爾一笑,轉身去拉趙水月,“我知道你送什麽了!”
趙水月隨著她手指方向看去,就看到一家襪子店在處理倉庫舊貨。
灩子說:“十塊錢八雙,就送這個。”
趙水月愣在當場,“這麽便宜,合適嗎?”
灩子推了推她,“合適,非常合適,既貼心又省錢,他收到還覺得你勤儉持家。”
趙水月擰著黛眉,被她強製性拉了過去。
問老板真是十塊錢八雙?
老板說,天色已晚,馬上關門,真要的話,十塊錢拿九雙吧。
趙水月就在灩子的幫襯下,從一堆花裏胡哨堆成小山的襪子裏,翻來覆去挑了半天。
兩人才勉強挑出來九雙還算不錯,且符合顧雲漠氣質的圖案,遞過去包好,掏出來手機結賬付錢。
趙水月想,算了,左右也不是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