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是啊, 事情怎麽會這樣?
這話李歆也很想問。
她是大概十天前發現《給你五千兩,離開我兒子》這篇話本的。
事實上她不是一個癡迷於看話本的人,之所以會買下這套話本,完全是因為聽說了傅文鈺和孫秀才的賭約, 覺得應該支持一下自己認識的人而已。
買回來後她也沒看, 就這麽在桌子上放了兩日。
然後某一日回來,隨手翻了一翻……
李歆心有餘悸地道:“我那一日翻開看了一下, 看著看著便覺得這個故事有幾分眼熟, 後來便發現跟娘您之前說過的一樣。”
“您也是救了受傷的爹,他也是失憶了。後來你們成親之後,娘您也受到了他家裏人的刁難, 被逼得不得不離開。”
“所以我嚇了一跳,跟姨母說了一聲就匆匆回來了。”
李娘子還保持著驚訝的表情。
而李歆則追問道:“娘, 話本裏寫的是真的嗎?您跟我爹的事,有沒有告訴旁人啊?比如周嬸嬸她知不知道?”
李娘子以手扶額,苦笑道:“這種事我哪裏敢讓人知道?”
“就跟我之前和你提到過的一樣,你爹是鎮北侯申義倫。十幾年前他受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吩咐,到江南辦一件差事。但中途卻遇到了意外,被我撿了回去, 醒過來後他說自己不記得了,你外祖便留他在家修養。”
“後來……”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 最後總結,“……那個瞎眼神算的事, 徹底地讓我看明白了申家人, 他們由上到下都瞧不上我, 也瞧不上我生的孩子。而你爹雖然對我很不錯,可他也要建功立業, 不可能一直守在我的身邊。”
“當時你爹領兵在外,他娘又虎視眈眈,內有表妹外有縣主,都在覬覦著他的正妻之位,我便幹脆一走了之,離了那狼虎窩。”
李娘子陷入了回憶之中,道:“我離開了申家之後,因為怕被人害了,所以改名換姓躲了好一陣子。最後來到了柳州,才過上安穩日子。”
“我跟你爹,算是有緣無份吧。”
她說到這裏,忽地瞪著女兒道:“誰知你這孩子竟然這麽大的氣性,非要去京城問個明白。如今你京城也去了,那問得如何了?”
李歆搖頭,看著母親道:“沒見著。”
“不過我打聽到了,他這十幾年一直未曾再娶妻,也未有子嗣。甚至他這個人也很少回京城來,好像一直待在外頭。”
“京城裏的人都在傳,說鎮北侯府就要絕後了。”
李娘子愣住了。
……
臨近傍晚,傅家又來客人了。
這次是李歆母女。
傅文鈺在看到二人,尤其是李歆的時候,心裏便有所預料,覺得她們的到來估計和話本有關,不然李歆不會突然回來。
所以當眼眶微紅的李娘子問出“你的新話本是從哪兒聽來”的時候,傅文鈺頓時有一種‘果然如此’、‘不出所料’的感覺。
原來鎮北侯要找的人,就是李娘子啊。
他想了想後,給了一樣的回答:“我的話本都是我自己想的,在我寫出來之前,並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李娘子的表情,頓時有些複雜起來。
然後傅文鈺又道:“不過這個問題,昨天半夜也有人問了我一次。”
“有一個來自京城,自稱是鎮北侯申義倫的三十餘歲男子,昨夜帶著人敲響了我們家的門,就問了跟您一樣的問題。”
李歆驚呼,“鎮北侯,我爹來找你了?”
李娘子的臉上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顯然兩人都沒有料到過這樣一遭,在她們剛剛得知這世上有話本跟自己的經曆一樣的同時,還得知另一個主角已經追來了。
而周氏和傅蓉這才知道,原來昨晚來的是李歆她爹,同時還是一位尊貴的侯爺,頓時也愣住了,麵麵相覷。
一時間,屋內安靜了下來。
正在這時,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傅文鈺起身開門。
他原本想著來敲門的可能會是某位村民,來找他或者找母親及妹妹的,但沒想到門一開便看到外麵站著的是一位熟悉的人影。
表情有些焦急的鎮北侯申義論!
而且他的目光還越過了自己,一直往院子裏看,雖然什麽也看不到。
傅文鈺:“……”
果然,他家是被盯上了。又或者是對方已經查到了李家,得知消息後是一刻也等不及,迫不及待就趕了過來。
不過表麵上,傅文鈺還是不動聲色。
“請問侯爺可有要事?”
“貴府派人送來的謝禮,我已經收下了。”言下之意是昨天半夜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如果你是為了這件事情而來,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申義論的目光收了回來,然後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他的確是收到消息後急忙趕來的。
在查到與傅家較為親近的人家裏,隻有李家是隻有母女二人時,他便拿著妻子的畫像親自到綢緞莊詢問。把裏麵的人嚇一跳的同時,也確定了畫像裏的人就是那位‘李娘子’,或者說那些人認為更像自家姑娘,因為畫像是妻子的年輕時候。
那一刻,他的手在發抖。
隨後得知她們來了傅家,於是又匆忙趕來。
如今麵對著昨晚說‘我不知道’,今天卻攔在門口的少年,申義論眼神一厲,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後,才壓著火氣道:“我要見李娘子。”
傅文鈺沒有讓開,而是道:“李伯母和李姑娘如今情緒不穩,不如你在門外稍等片刻,我去問上一問?”
申義論克製著讓自己點了點頭。
於是傅文鈺關上了門。
等他去而複返的時候,裏麵已經安排好了。
李娘子聽到門外是申義論的時候,嚇了一跳,頗有些六神無主。最後還是李歆比較鎮定,請傅家幫忙安排一間靜室給他們三人。
所以最後的結果是三人在前院談話,傅文鈺等人則在後院等待。
周氏遙望著前院的瓦簷,感歎道:“原來李娘子不是寡婦,怪不得歆兒還小的時候,有人勸李娘子再嫁,她都沒有答應。”
傅文鈺也在心裏感歎。
誰能想到自己隨手寫的一篇用來打賭的話本,居然跟真實情況差不多呢,隻能說藝術來源於生活吧。
剛才把鎮北侯關在門外的時候,他回來把情況一說,便從李家母女處得知了李娘子早些年的真實經曆。
受人襲擊導致失去記憶的鎮北侯申義論與救了自己,一個江南普通商人的女兒李娘子相愛了,然後他們成了親。但申家尤其是申義論那位出自京城另一座侯府的母親,自詡名門望族,接受不了自己的兒媳婦隻是商人之女,所以百般刁難。
申義論在的時候還好,他會為李娘子解圍,但當他領兵在外的時候,李娘子的遭遇就很不好了。後來李娘子懷孕,又出了‘瞎眼神算’的事,心灰意冷的她幹脆一走了之,而且為了不拖累家裏人,開始的時候完全不敢去聯係,後來才悄悄地聯係一兩回。
總之她的遭遇,就和話本的前半部分差不多。
至於後半部分,就看李娘子怎麽選了。
然後過了一會兒,李歆出來了。
李歆的表情略帶嘲諷。
她頗有幾分解氣地道:“原來那位申老夫人,也跟話本裏麵田玉泓的娘一樣,心心念念著讓我爹與她看好的人成親。先是某位縣主,然後等我爹娶了我娘身價下跌了之後,她又看上了娘家侄女,為此還把人接到家裏。”
“所以當年逼走了我娘之後,為了讓我爹死心,她還弄了一具屍體裝作我娘是不小心落水而亡的。等我爹匆忙趕回來之後,不但人已下葬,而且屍體以及腹中的胎兒也腐爛得不成人形。”
“我爹備受打擊,以後便隻在那所謂的‘忌日’才會回來。”
“就這樣,等我爹‘孝期’一過,她還張羅著要給我爹娶她那破落戶娘家侄女做繼室呢。後來一直拖到那娘家侄女滿了二十,不嫁人實在是說不過去了,才匆匆把她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鰥夫,聽說現在過得很不好。”
周氏搖頭,“這又是何苦呢。”
“姻親雖然結的是兩姓之好,但也要看兒女們的意願。你那祖母必是之前允諾了什麽,這才能把娘家侄女接到家裏來的。可你爹不同意,她的名聲便壞了,如今不但那女子過得不好,你那祖母恐怕也會被娘家埋怨。”
“管她呢,她過得不好才好。”
李歆笑了起來,“我爹說如今他沒有兒子,所以我祖父的幾個庶子對爵位虎視眈眈,她那種人怕是天天睡不好覺。”
傅文鈺暗暗點頭。
既然那位申老夫人看不上李娘子,連帶著她的孩子也看不上,可見她是非常重視血脈的人。這樣的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兒子無後,然後整個侯府以後都要便宜了丈夫的庶子,便宜了一群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那鎮北侯的做法,也是絕了。
傅文鈺疑惑問道:“那你爹是怎麽發現你娘沒死的啊?”
他覺得如果不是申義論確定李娘子沒死,那麽他不會看到話本之後那麽迅速地就找上門來,怎麽也得是先派人打探。隻有確定李娘子沒死,他才會拋下一切飛奔過來,隻為了早一日與心愛之人見麵。
李歆的表情頓時複雜起來。
“他娘說的。”
“那申老夫人可能是不甘心家產便宜了外人,又見兒子一直無後,所以前幾年就把當年事情的真相告訴了我爹,讓他把我們找回來。”
“還說什麽隻要我爹有兒子,不讓鎮北侯府便宜了外人,她就不管我爹娶誰了。我覺得哪怕我爹娶個乞丐,她也不會反對。”
傅文鈺:“……”
周氏:“……”
傅蓉疑惑,“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傅文鈺也感歎,是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
李娘子和李歆跟著申義論回去了。
不過他們回的不是有申老夫人在的鎮北侯府,而是後來陛下賜給申義論的將軍府。
將軍府裏麵除了申義論之外,就住著他的一些幕僚。另外管家、護院以及其他一些簽了雇傭契約的下人,都是申義論從其他地方帶回來的。部分更是隨他上過戰場,亦或者是家人戰死後無依無靠的家眷,所以個個忠誠可靠。
唯申義論命令是從。
這也是李娘子願意回去的其中一個原因。
至於另外一個原因,大概跟李歆一樣,覺得不甘心吧。
所以短短的三天之內,李家母女便收拾好了一切,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至於她們的那家綢緞莊以及宅子,因為去了京城後不好管理,加上周氏也有意接受,所以母女二人便帶著幾分感激的心思便宜賣給了傅家。
但傅家也不是喜歡占便宜的人,所以傅文鈺連夜寫了幾個現代常見的營銷方案,連帶著做絨花的方子一起放到了送給她們的臨別贈禮之中。
與此同時,鎮北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妻子及女兒的消息,也逐漸傳播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