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這樣的情形, 傅文鈺也沒見過。
所以他仔細詢問了一下,發現張掌櫃口中這些‘異常’的客人大多都是女眷。再結合自己之前被孫秀才的《雙姝記》毒得無語凝噎的情況來看,她們應該是希望孫秀才輸掉比試,所以才會來購買話本支持自己。
畢竟古代社會能夠識字的女子, 往往都不差錢。尤其是那些有嫁妝傍身的, 可比她們隻能靠月錢過日子的丈夫富裕多了,
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張掌櫃仔細想了一下, 也覺得這個猜測八九不離十。
他頓時笑道:“這可有趣了, 孫秀才怕是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也難怪,他寫的那些話本的確不為女子所喜。”
“前些年還好,但最近幾年已經沒有女子來買他的話本了。”
傅文鈺暗暗腹誹。
‘寫她們與人共侍一夫, 而且還是平妻這種生的孩子同屬於嫡出子女的內容,不被女性讀者反創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如果這股風夠大, 能把孫秀才創得人仰馬翻。’
想到這裏,傅文鈺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便道:“張叔,等孫秀才那邊開始賣話本的時候,麻煩你讓人留意一下。”
“根據我們之前定下的賭約,約定的是以話本賣出的數量為準。也就是說, 如果自己派人去買,隻要不被發現那也是做數的。既然她們如此地支持我, 那我也不能讓她們失望,得贏下這場比試才行。”
回想起孫秀才《雙姝記》裏的奇葩內容, 傅文鈺搖了搖頭, “比話本內容我是不擔心的, 《雙姝記》一定會輸。”
“所以不能讓孫秀才那邊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張掌櫃緩緩點頭,“此言有理。”
“回頭我跟榮盛書坊那邊商量一下, 等正式開始賣的時候,各派一個夥計去對方那邊盯著,以防他們造假。然後暗地裏我也請東家派人盯著孫秀才和榮盛書坊那邊,看他們有沒有什麽不妥的動靜。”
“對了,這次孫秀才的話本還是在榮盛書坊賣。也是奇怪,也不知道為什麽孫秀才被騙了一次之後,還對他們死心塌地。”
又是榮盛書坊……
不會是他們在背後搞鬼吧?
傅文鈺可沒忘記自己之前便覺得這個賭約有些奇怪的。
不過信息量不足,暫時還判斷不出來,所以他把這個事情記在了心上,準備等正式開始賣的時候再留心觀察一下。
……
轉眼間,便到了話本正式開始售賣的日子。
因為賭約的緣故,《給你五千兩,離開我兒子》這篇話本,隻在柳州售賣,京城那邊並沒有安排。但得益於《重生之藏寶圖》及《珍娘傳》這兩篇話本之前在京城賣得不錯,所以宮文斌幹脆給開元書坊下了個大單。
整整五百套!
前幾天印房那邊剛裝訂好呢,這新鮮出爐的五百套就被他派來的人拉上船了,估計到京城也就是這兩天的事。
至於其他已經定下的人,在正式開始售賣的這一天,也拿著預定時寫好的條子,來一套、兩套、三套、五套,甚至是十套、一百套地提走。
屋內壘放得高高的話本飛快消失。
這樣的場景,讓榮盛書坊的夥計孔雲眼睛都睜大了。
‘怎麽會賣得這麽快!’
‘不行,得趕緊告訴掌櫃的。’
一天時間過去,開元書坊這邊不但把預定的都賣出去了,而且還有一些沒有預定的散客也前來購買,加上京城提走的五百套,一共賣了四千餘套。
孔雲步履沉重地往榮盛書坊走去。
而此時的榮盛書坊裏,許掌櫃和孫秀才正在慶賀。
許掌櫃擺出了恭賀的手勢,“恭喜恭喜。”
“第一日便賣出去了三千八百套,按照這次的賭約,兩個月後孫秀才你定能勝出。畢竟那傅文鈺的《珍娘傳》最後也不過是賣出去了兩千餘套而已,可見這種談情說愛的話本,不是他所擅長的。”
同時他也在心中感歎,第一天便賣出去三千八百套,應該算是前無古人了吧?不枉他和孫秀才費盡心思,將以往的關係都利用起來。
孫秀才也有幾分自得。
其實前段時間,當他看到傅文鈺的話本的時候,心裏的確咯噔了一下。自己便是寫才子佳人話本的,對於對方寫得如何,那是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內心深處,他著實是擔心了一陣。
不過三千八百套這個數量,又讓他自信起來。覺得寫這種話本,自己才是祖宗裏的祖宗,傅文鈺那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子懂什麽?
他連妻都沒娶呢!
而且聽說他還在守父孝,想必也是沒去過青樓楚館的。
要他說,傅文鈺的話本前麵寫得還行,但後麵實在是不像樣。
哪有成親之後還寫娘子跑了的?
那田玉泓也是,白梅跑了就跑了,還調任巡察禦史到處找,何不趁著這個機會再娶一房妻室?哪怕那白梅將來回來,但她跑了在前,貶妻為妾也不敢吭聲的。
果然隻是個毛頭小子。
正說著,孔雲悄悄地進來了。
許掌櫃抬眼看到他,心情正好的他沒怎麽在意地隨口問道:“回來了?傅文鈺的那話本賣得如何,有沒有兩千套啊?”
孔雲遲疑。
孫秀才也問道:“莫不是還沒兩千套?”
孔雲張了張口,小聲地回答:“……賣了四千三百一十五套。”
許掌櫃大驚,“什麽?!”
孫秀才臉色一白,“你再說一遍!”
孔雲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囁嚅著解釋,“京城,京城那邊提走了五百套,有一個外地來的商人聽說是傅先生寫的,當場便買走了三百套,說要帶回去賣。其他還有兩百套、一百套、五十套、十套等等。”
“總之,總之到他們關門的時候,已經賣出去了四千三百一十五套。”
“千,千真萬確!”
“真的是四千三百一十五套!”
第一天傅文鈺便多賣了五百餘套,那以後……。
許掌櫃和孫秀才頓時麵無血色。
……
而此時,那些買了話本的人,已經把兩篇話本都看完了。
《雙姝記》的結局是姐妹倆和世家公子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世家公子最後還參加了科舉,考了一個狀元回來,並給二女請封赦命。
至於傅文鈺關注的人販子下場,話本裏也提了一句,說某一日三人出遊的時候,正好撞見了有人在拐賣孩子,妹妹認出了那人販子正是當初拐賣自己的那一位,所以世家公子當即命令下人將人拿下,扭送官府。
……這個,也行叭。
傅文鈺覺得抓住了人販子就行,不能強求太多了。
他還是看自己寫的吧。
《給你五千兩,離開我兒子》這篇話本的結局,當然是田玉泓順利找到了白梅,然後兩人解除誤會,重歸於好了。
讓人意外的是,因為白梅離開的時候已經懷有三個月身孕了,所以最後田玉泓是在某處巡察的時候,看到大街上有一個小女孩跟白梅長得一模一樣,而且也是穿了一身白梅喜歡的粉色衣裳,所以才發現母女倆住處的。
麵對找上門的田玉泓,白梅先是不予理睬。
但耐不住田玉泓苦苦哀求,而且兩人隔著門對話的時候,也從對方的話語裏察覺到之前‘被合離’事情裏有貓膩,於是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
談過之後才發現他們都被騙了!
田玉泓不敢置信。
他喃喃道:“怎麽如此,怎麽如此……”
白梅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兩人解除了誤會,白梅也原諒了田玉泓,還讓女兒喊他‘爹’。但對於田玉泓提出的‘跟他回去’的提議,白梅卻是堅定地拒絕了。
她認真地道:“泓郎,強扭的瓜不甜。”
“你的父母,甚至是你的長姐都並不喜歡我,在田家的那些日子裏,他們處處為難於我,我也就跟你在一處的時候才是歡喜的。”
“但離了你之後,我天天歡喜,也隻有想起你的時候才會難過。”
白梅流著眼淚道:“你是人,我也是人,你想我跟你回去,夫妻恩愛兒女繞膝,過上讓你覺得歡喜的日子。但我也想過歡喜的日子,我也想讓我的女兒過歡喜的日子。所以如果你不能說服你父母,善待我跟女兒,我是不會與你回去的。”
田玉泓心中大痛。
他最後保證道:“梅兒你放心,我一定能做到的。”
於是田玉泓回家,先是追查當年的事情真相,然後跟母親大吵了一架。
“您為何要騙我?!”
“對我說是梅兒貪圖富貴,但對她卻說是我移情別戀。我努力讀書,我認真科舉,我給您掙來了鳳冠霞帔,我到底哪一點對不住您?”
“讓您連親孫女也不要了?”
田母痛哭流涕。
事實上田母早就後悔了。
因為趕走了白梅之後,事情並沒有按照她預想的那樣變化。不但兒子不願意另娶更有助力的妻室,而且還整日不著家,做了那什麽巡察禦史。
丈夫和女兒也埋怨自己。
所以她早就後悔了。
可惜苦果已成,哪怕後來田玉泓把白梅和女兒接了回來,她也表現得慈眉善目,不再說一些嘲諷、指桑罵槐的話,可與兒子兒媳婦的間隙還是未能彌補。
到了最後,不但兒子、兒媳與她不親,就連丈夫、孫子孫女也不愛去看她。結尾的時候她因為下人的一個疏忽,孤零零地病死在了**。
至於田玉泓和白梅,當然是恩愛白頭。
……
看完兩篇話本的結局之後,劉昌蓮若有所思。
“誰都想過歡喜的日子……”
“是啊,誰都想過歡喜的日子,傅先生說得有理。”
於是晚間,她高興地對丈夫雷秀才道:“我娘跟大嫂都收到了京城的來信,會試的結果出來了,我爹榜上無名,但我哥卻是第一十二名。”
雷秀才大喜,“一十二名?”
“舅兄那是必中了!”
殿試的名次一般跟會試的差不多,既然劉昌炎是會試第十二,那麽殿試隻要不出現大問題,一個二甲進士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二甲進士啊,如何不讓人大喜!
可以說隻要有劉昌炎這個舅兄在,哪怕以後他嶽父一直考不上進士也不要緊了,劉家能昌盛幾十年。而等劉昌炎的官職升上去,到了四品之後,還能夠蒙蔭一人,若能升上二品更是有兩個蒙蔭的名額。
如果到時候嶽父已經考中進士,或者他已年老,那自己豈不是有機會……
雷秀才之所以不考慮劉昌炎的兒子及劉昌淼這個小舅子,是因為像劉家這樣的人家,子孫是肯定要走正統科舉之路的。所以不管劉昌炎有幾個兒子,他們五十歲之前都不會考慮蒙蔭這種注定無法晉升的入仕途徑。
而無功名的人無資格獲得蒙蔭,所以劉昌淼這個不喜歡讀書的小舅子也可以排除。
因此他的前麵,便隻有自己的舉人嶽父。
隻要這麽一想,他便心情澎湃!
對於目前隻有秀才功名,考了兩次舉人都失敗的雷秀才而言,有蒙蔭這麽一條‘退路’,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他是劉昌炎嫡親妹夫,屬於蒙蔭之列。
雷秀才的想法,劉昌蓮心知肚明,於是她笑道:“我娘說我爹這次去京城之前,曾經感歎過如果這次還是不能高中,那便歇一歇。”
“他有心在柳州收兩個弟子。”
看著雷秀才突然亮起的眼神,劉昌蓮補充道:“所以我想著,不如我們先不回江州,等我爹回來,跟他商量一下再說?”
“你是他親女婿呢,哪怕爹這次不選你做弟子,隻要我們還在柳州,你也能時常向他請教不是?他這次回來,就不會像以前那樣老是出門了。”
雷秀才連連點頭,“有理,娘子你說得有理。”
“那我這就去給娘寫一封信,她最近總是催促我們回去,說好一陣子沒見孫女了實在想得緊。但還是我讀書要緊,她定能體諒的。”
秀才老師和舉人老師的差別,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雷秀才並不想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聞言劉昌蓮笑了起來,“是啊,她定是能夠理解的。”
……
看著最後一個客人離開,傅文鈺便跟張掌櫃告辭,回家去了。
周氏和傅蓉也很關注他這次的賭局。
周氏道:“這次還順利吧?”
傅蓉則急切追問:“哥,第一天賣了多少套?我們今天還在商量呢,若是你賣得少的話,我就把私房錢拿出來,去買你的話本。”
“哥你不能輸給那什麽孫秀才!”
拿私房錢去買他的話本。
這不就是刷單嗎?
傅文鈺哭笑不得,忙道:“別擔心,我的話本賣得比孫秀才的多。張二哥回來的時候就說了,榮盛書坊那邊隻賣出去了三千餘套,比我的少。”
今天張二可是忙壞了。
他被派去榮盛書坊盯著他們賣話本,但因為傅文鈺和張掌櫃擔心他們虛報數目,所以他一整天都盯得死緊。時不時還主動上去招呼客人,試探著打聽是不是真的來買話本的,對於《雙姝記》賣出去的具體數量記得不太清楚。
但他肯定不超過四千套。
所以說,第一天他就超過了對方。
而按照以往幾篇話本的情況來看,後麵的兩個月時間裏,還會陸續賣出去一些,臨近的城市偶爾也會來補貨。
不出意外的話,這次賭局穩了。
但就在傅文鈺說完這話的幾天後,不超過十天,意外便發生了。
一群人半夜敲響了傅家的門。
為首的那位三十餘歲男子自稱來自京城,他衣著富貴氣勢不凡,臉色冷峻中又帶著希翼,表情既複雜又緊張。
他見到傅文鈺後問的第一句話便是,“你新話本上麵的內容,是誰告訴你的?!”
被吵醒的傅文鈺愣住了。
不會吧,難道是話本叒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