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珍娘傳》這篇話本, 是傅文鈺受劉昌淼之托寫的,目的是讓他大姐劉昌蓮看了之後能夠得到一些啟發,不要因為愛情失去了自我,並奉上自己的所有, 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寄托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所以前期女主角珍娘的生活是非常美好的, 有疼愛她的父母,有忠心耿耿的丫鬟、還有才華橫溢並且和她兩情相悅的夫婿。即使婆婆偶爾會說一些閑話, 但在美好生活的襯托下, 那反而讓‘美好生活’變得更加真實。
但到了話本中期,珍娘的遭遇卻非常悲慘,她一點點失去所有。
先是精神上的壓抑, 再是生活中的困苦,到了最後她的世界隻剩下名為‘愛情’的這個支柱, 但某一天,‘愛情’也轟然倒塌了。
然後破而後立,她奮起反擊。
前麵有多麽痛苦壓抑,後麵的反擊便有多麽堅決和犀利。壞人的淒慘下場,足以讓每一個同情珍娘的人大聲叫好。
張掌櫃亦是如此,他感慨道:“我原本以為, 你寫的這篇話本會跟孫秀才的《東廂記》差不多,最後珍娘去世, 卜世仁迎娶新人。”
“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局。”
“這個結局好啊!”
他搖搖頭,“我也是有女兒的人, 若她將來遇人不淑, 我希望她是珍娘, 而不是孫秀才話本裏麵的元娘、琴娘。”
傅文鈺安慰,“卜世仁這樣的還是很少的。”
因為他是陳世美、是薛仁貴、是劉邦, 是古往今來所有渣男的影子,壞成他那樣的是少數中的少數,現實裏並沒有很多。
張掌櫃笑了笑,“這倒也是。”
不過頓了一會兒,他又問道:“你是請了長喜班來排這出戲嗎?那等戲排出來的時候,你記得給我留幾個位置,我要帶我女兒去看看。”
傅文鈺愣了一下,點頭答應下來。
因為投稿跟印書的事情已經交給了張掌櫃,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裏傅文鈺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戲曲的排練之中。
男女主和主要配角們怎麽改戲詞、怎麽唱他不發表意見,外行不指導內行。但穿什麽衣服畫什麽樣的妝、在台上怎麽走位、怎麽設置布景、要展現什麽樣的表情才能讓觀眾更好地投入,傅文鈺則根據自己看過的話劇、音樂劇、紀錄片等經驗進行指揮。
而且排練了幾天後,傅文鈺又有了一個新想法,覺得可以給武術隊眾人拓展一下表演的新路線,於是把正閑在家裏沒事做的傅文樹及傅文河拉了過來。
因為話本已完結,其他人裏也有學會了‘雲霄十三式’的,所以武術隊現在的熱度已經降下去很多了,茶樓和瓦舍那邊也隻需要幾天過去表演一次,因此一聽到傅文鈺的話,剛剛嚐到賺錢滋味的兩人毫不猶豫就來了。
傅文樹:“文鈺,要做什麽盡管說。”
傅文河:“對,文鈺你千萬千萬不要跟我們客氣。我跟文樹不夠的話,我這就回村幫你拉十幾二十個人來。”
傅文鈺忙道:“夠了夠了,你們多看、多聽、多學。”
話是這麽說的,他也是這麽做的。
傅文樹及傅文河都是自家兄弟,而且兩人前麵幾個月帶隊東奔西跑,中途還去了一趟京城,眼界和為人處世已經跟其他人很不一樣了。
這種已經曆練過的人才,他指揮起來毫不猶豫。
傅文鈺先是給男女主,以及一些主要配角定製了服裝。
女主珍娘的服裝有五套,一套是未成親以及剛成親的時候穿的,主打一個活潑少女風。一套是成親一兩年後穿的,此時的她精神壓抑,生活得並不開心,所以衣服是淡淡的藍色。等卜世仁離開,她的日子急轉直下,那身上穿的衣服便成了布衣,最後挖野菜的那段日子,布衣又變成了破舊布衣,上麵還打著一個個顏色不一的補丁。
至於卜家人,則和珍娘相反。
男主卜世仁出場的時候,是一身洗得發白的布衣,等兩人成親他身上就換了一身繡有精致花紋的綢緞書生袍,那是珍娘給他做的。而等他考中進士,書生袍又換成了官服……
卜母和卜小妹,以及那位娘家侄女也是如此,三人的衣服越穿越華麗,頭上的首飾也越來越多,而且都是珍娘戴過的。
不僅如此,珍娘臉上的妝容還越來越蒼老,等到了這出戲的某個**部分,做官後的卜世仁回到家,珍娘匆匆從偏僻的屋子跑到前院,兩人站在一起竟像是四五十歲的下人婆子和主家二十歲的少爺一般,對比非常鮮明。
當然了,古代的布料不便宜,所以這些衣服也不全都是新做的,有的是戲班子原本就有的衣物,隻有幾套才是新的。
但即便是這樣,也讓戲班子的眾人大吃一驚了。
在這之前,他們從未改變過妝容和衣物,也未有過切換場景的概念。都是上去、下來、再上去、再下來,打扮好了便不會再變。
原來唱戲還可以這樣?
事實證明,隻有他們想不到,沒有傅文鈺不敢做。
在處理完角色的服裝、妝容之後,他又把手伸到了舞台之上。因為劉昌淼給了五百兩銀子,而且後續賣書賺的錢,以及戲班子這邊的分成他分文不取,所以傅文鈺幹脆拿出了一百兩銀子來排戲。
服裝、首飾等隻花去了其中一部分,剩下的他都用來置辦舞台上需要用到的東西,桌椅板凳、屏風等常見的東西戲班子原本就有,所以不需要費心。但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就需要額外準備了,比如相當於兩人定情信物的燈以及燈謎,還有那盞隨著河水流去的蓮花燈等等。
為了達到最好的效果,傅文鈺還找木匠釘了幾個大小不一的木框,讓傅文樹及傅文河兩人從城外鏟了幾塊帶著野菜的草皮放進去,好讓‘珍娘’在台上也能‘挖野菜’。
他的這種熱情,也鼓舞著長喜班的人。
班主跟著他忙前忙後,看著那些衣服和布景眼睛發亮,而男女主及配角們則抓緊時間背台詞,記走位。扮演‘珍娘’的茹娘,還抽空編了一首在珍娘‘挖野菜’時候唱的歌。
而在傅文鈺及長喜班眾人忙碌的時候,劉昌淼也沒有閑著。
……
劉昌淼最近從學堂回來,就一直待在家裏,哪兒也不去。
以往他在家裏,安靜時要麽是躲在屋內看話本,要麽是被父親及大哥拘著讀書,很少會湊到祖母以及母親身邊。但這回很不一樣,他一回家就往後院跑,不到吃完晚飯不回房。
時間一長,劉昌炎就覺得奇怪,於是把人喊住:“你要上哪兒去?”
正準備去祖母院中的劉昌淼回頭,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去陪祖母還有母親說話,大哥你別攔著我。”
劉昌炎險些氣笑,他若是正正經經,自己又怎麽會把人攔下?
於是虎下臉道:“你跟我過來。”
劉昌淼猶豫了一下,覺得晚一點過去看著大姐也不要緊,便跟了過去。
然後兄弟兩人一到書房,劉昌炎先是讓人坐下,然後便問:“你最近老是往後院跑,想要做什麽?”
劉昌淼遲疑,然後道:“不做什麽,我就是去陪祖母還有母親說說話,大哥你不是老讓我多在家裏陪陪她們嗎?”
劉昌炎是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男子,跟劉昌淼很像,不同的是飽讀詩書的他渾身都散發著一股書卷氣,說話也溫文爾雅,不輕易動怒。而劉昌淼身上則帶著一股少年意氣,坐沒坐相。就比如此刻他雖然是坐了下來,但卻是歪坐,跟劉昌炎的正襟危坐對比鮮明。
所以一看到劉昌淼這幅樣子,劉昌炎便皺眉。
“坐好!”
“我去京城前,是讓你安安分分的待在家中讀書,多陪陪祖母和母親,可你做到了嗎?不但整日出去胡混,還三天兩頭的跑到江州。若不是看你從公中支取的銀子,都是用來買話本和一些玩意兒,沒做什麽糊塗事,你的腿早就被爹打斷了。”
劉昌淼下意識地一縮腿。
隨即他又想到自己可沒做什麽壞事,既不像孫大頭那樣跑去青樓‘見識見識’,又不像那誰誰一樣天天泡在賭坊裏,連家裏的東西都快被他偷出去當完了。
至於前些日子給傅先生的五百兩,除了三百兩是他的壓歲錢之外,其他都是這半年來祖母、母親還有大姐給的,她們今天給十兩、明天給十五兩,後天再給二十兩,這種事以前也經常有,爹和大哥不會懷疑的。
頂多就是曆夫子會告狀。
可曆夫子又不是隻有今年才告狀,爹跟大哥應該都習慣了才對。
所以他又把腳伸了出去,回道:“哥,我去江州那是有正經事。姐夫家做的事你應該知道才對啊,他們家一直在欺負大姐!”
劉昌炎皺眉,“這件事我跟爹自有主意,不然你以為爹和我為何要把你大姐和雷明柏留在家中,不讓他滾回江州去?”
劉昌淼瞪大了眼睛,“大哥,你居然會說‘滾’!”
劉昌炎:“……”
他深吸了一口氣,默念‘這是親弟弟’,然後才道:“說吧,你這些日子在折騰什麽?你大嫂回來都跟我說了,你到了祖母院中什麽都不做,反倒是經常盯著你大姐看。”
“你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