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傅文鈺的計劃, 最終被通過了。
而且還是唐員外親口答應的,他覺得這個計劃非常好。
於是事不宜遲,一個類似代人寫信的攤子就支在了開元書坊的門口,塗黑了臉並戴了一頂帽子、多穿了幾件衣服好讓自己變‘胖’, 打扮得跟平時不一樣的傅文鈺拿著筆在桌子前方坐著, 而張二則站在攤子旁邊扯著嗓子吆喝。
“代人寫話本了——”
“諸位客官!”
張二**澎湃地喊道:“陳縣王婆的事聽說了嗎?”
“陳縣王婆聽了我們《神眼傳奇》這篇話本之後,發現家裏壓鹹菜的大石頭居然是一塊玉石, 於是送去玉石鋪子賣了五百兩。”
“還有之前唐員外之所以能找回親兒子, 也是因為看了我們的話本。客官們,我們話本上寫的事情都成真了,寫下人換了主家的孩子, 就真的有人發現孩子被換了,寫撿到的石頭裏麵有玉, 還就真的發現了玉。”
“這是什麽?”
張二激動道:“這都是話本的功勞啊!”
“今天有許多客官來打聽傅先生,而現在寫這兩篇話本的傅先生就在這裏,誰若是想像王婆那樣發財,或者像唐員外那樣找回自己的親人,那就可以請我們的傅先生幫忙寫一篇話本,沒準幾年後就真的成真了呢。”
“那時你就是下一個王婆!”
“當然不管願望能不能實現, 錢都是不能退的。錢貨兩訖童叟無欺,一百文便能寫一句話, 一兩銀子寫個故事,而三十兩到五百兩, 則給你寫一篇量身定做的話本!”
他話音剛落, 圍過來看熱鬧的人群裏便有人開口:“那什麽王婆的事, 是真的嗎?”
不等張二回答,便有人興奮開口, “是真的!”
“這事就發生在陳縣,今天消息已經在柳州城傳開了,好多陳縣來的人都回去了呢。我還看見了我家隔壁的老張,拿著一個大鐵錘說要去陳縣撿石頭。”
“若是我們也能撿到一塊,那就發財了!”
“那你怎麽不去陳縣啊?”
“害,這不是隻發現了一塊嘛,還是那王婆在路邊撿到的,或許是哪一年路過的玉石商人落下的也不一定,要是多發現幾塊我就去了。”
“有道理,還是兄台你想得通透啊。”
“哪裏哪裏。”
圍觀的百姓們議論紛紛,有羨慕王婆的,也有討論傅文鈺的。
“就是這人寫了換子話本和撿石頭話本?”
“就是他,你沒見那夥計都說了嘛。”
“那夥計還說如果想要寫話本,可以請那傅先生執筆呢,但一百文也太貴了些,更別說後頭的一兩、三十兩、甚至是五百兩了。”
“我若是有五百兩銀子,用來買田買地有什麽不好,為什麽要用來請人寫話本?”
“可五百兩,可以讓傅先生在話本裏寫你賺了一萬兩啊!”
“但若是虧了呢?”
“這……”
過了一會兒,終於有個人湊過來好奇詢問,“你就是寫了換子話本的那個傅文鈺?”
塗黑了臉,並多穿了幾件衣服裝胖的傅文鈺仗著沒人認識自己,點頭:“對,我就是寫了《真假少爺》和《神眼傳奇》的傅文鈺。”
那人驚訝,“還真是你啊,聽說因為這事,人家唐員外給你送了好多東西,還送了一塊地呢,是不是真的啊?”
傅文鈺:“……對。”
那人眼前一亮,“那你家裏都有什麽人?住在哪兒?成親沒有啊?”
傅文鈺警惕,身子後靠:“你問這個做什麽?”
那人哈哈笑:“我看你一表人才,我有個侄女今年十五……”
傅文鈺:“……?”
臉塗黑成這樣,還“一表人才”?
好不容易把人糊弄走,終於來了一個願意出銀子了的。
他在傅文鈺對麵坐了下來,啪地把一塊碎銀按在桌上,問道:“你寫的東西真的會成真嗎?”
“那你寫我,不對,是寫我兒子考中狀元,再娶個公主!”
傅文鈺拿著筆,哭笑不得:“……不一定會成真,若是能成真,也不會隻收一百文了。”也不知道說他什麽好了,這人還知道不能指望自己,得讓兒子考。
誰知這位客人也不介意,擺擺手道:“沒事,兩個兒子考不上就孫子,孫子考不上還有第二個孫子第三個孫子呢。這樣吧,你就寫三十年後我家出了一位狀元!就三十年,三十年我還是等得起的,再遠我怕是很難看到了。”
“一百文就能娶個公主,這筆買賣能做!”
這話說得,傅文鈺更下不了筆了。
他誠懇地道:“你確定要寫娶公主嗎?這事就跟許願一樣,要寫上姓甚名誰,然後印在柳州小報上的,寫你兒子娶個好女子可以,但公主是否太過冒犯了些。”
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定下的條件還不夠細致,有必要再加一些。比如娶公主、嫁皇帝、和知州大人做親家這種還是免了吧。
聽到他的勸說後,那位客人從善如流地改了,“行,那就讓我兒子考中狀元,再娶個大家閨秀,對了我叫做連鵬。”
於是傅文鈺提筆寫道:柳州城內連鵬,祈願其子孫讀書上進,三十年後高中狀元,迎娶名門閨秀。
看著那一行墨字,客人心滿意足地走了,“我五日後再來拿小報,哈哈哈那份小報我要多買兩張,留作傳家寶。將來也給那些臭小子瞧瞧 ,不努力讀書,影響我做狀元祖宗,那我就打斷他們的腿!”
傅文鈺:“……你高興就好。”
張二在旁邊收錢,見位置上沒人了,頓時高興道:“下一位!”
下一位客人目的明確。
“我叫李四,也是柳州城的人,今天要出發去陳縣撿玉石,你寫我撿到一塊大玉石,比王婆那塊還要大!”
於是傅文鈺提筆:柳州城內李四,於陳縣撿到一塊大玉石。
再下一位要發財。
“我叫王五郎,不是你們柳州的人,是隔壁江州的。我要發大財,你給我寫我下個月就發大財!”
傅文鈺再次提醒自己寫的不一定準,不準也不會退錢,對方還是點頭要寫,還說自己不差錢,於是傅文鈺提筆寫下:“江州王五郎下月發大財。”
再再下一位。
……
不知是第幾位,正當傅文鈺感歎柳州城的百姓還是挺有錢的,一百文花得眼也不眨一下的時候,一個麵容愁苦的婦人坐了下來。
“我,我要找我的女兒。”
傅文鈺表情一凜,認真地問道:“詳細說說?”
那位婦人眼眶微紅,“我有一個女兒,她叫做大妞。八年前的元宵節,我帶她出來看花燈,但是不小心鬆開了她的手。她,她就不見了。”
“他們說你能幫忙找人。”
“是,是不是真的?”
“哦對了,我有錢,我有錢的,是一百文對吧?”她有些焦急地從懷裏掏出一個針腳細密的舊錢袋,數了一百個新舊不一的銅板出來。
傅文鈺點頭,“對,隻需要一百文。”
“雖然不保證能找到,但可以讓更多的人看到,不單單是柳州,或許還有隔壁的江州、安州等地的人。所以你女兒走失的時候多大,現在又多大了?當時穿了什麽樣的衣服?臉上或者身上有沒有比較明顯的印記,比如黑痣、紅痣等等?”
“還有你家住在哪裏?”
“家裏有幾口人,他們分別叫什麽?”
他按照自己在現代時聽說過的,一些走失或者被拐兒童常見能記住的情況,一項一項地詳細詢問。沒準那個叫做大妞的女孩子,能記住其中一些呢。
婦人仔細回想,“大妞今年應該十二了。”
“那年元宵,她穿了一身紅衣裳。是我婆婆扯了布給她做的新衣,她很喜歡,穿了就不舍得脫下。大妞的臉上,就鼻子這兒,”她指著自己的鼻子道:“就是這兒,大妞這兒也有一顆黑痣,跟我一模一樣。”
“人家都說一看就知道是親母女!”
“對了,我叫做劉翠蓮,她爹叫做趙牛,家裏還有……”
她一邊說,傅文鈺一邊寫。
等她把話說完,傅文鈺已經寫了整整一頁紙了。
婦人見狀頓時有些遲疑,“這,這是不是太多了些?”因為是聽到消息後匆匆趕過來的,這麽多句話,她帶的錢怕是不夠啊。
傅文鈺隨口敷衍,“哦沒事,這也是一句話,隻需要一百文。”
“而且若是不寫清楚的話,萬一找不到怎麽辦?沒準這麽多年過去,你女兒隻記得其中的一兩個呢?多寫一點,即便如今的她不記得家住在哪兒了,也不記得父母姓名,但或許還記得家裏有幾口人,記得自己的紅衣裳。”
婦人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千恩萬謝地走了。
……
一整個下午過完,一共有二十八人來寫了願望。
求財的居多,其他寥寥無幾。
這當然並不是因為對‘話本成真’感興趣的人不多,事實上到了最後人傳人,在書坊門口圍觀的人群是裏三層外三層,多達上百人。但和傅文鈺之前預計的那樣,大部分人都處於觀望的狀態,實際上舍得掏出這筆錢的人並不多。
換句話說,隻有像那找女兒的婦人那樣心情急切,什麽方法都願意嚐試。或者求財的那些不在乎花小錢的一撮人,才會坐下來讓他寫。
但好處還是有的。
那些人給的錢就不說了,主要是百姓們的想法在逐漸改變。最起碼到了最後,已經很少有人認為他的話本必定會成真了。
計劃進展順利。
傅文鈺相信再這樣下去,人們對‘傅先生’的印象,會從‘那個寫了兩本會成真話本’的人,轉變到‘話本寫得很好看’的人。
若真的到了那一天,那他就成功了。
書坊關門之後,傅文鈺把一疊紙遞給了張掌櫃,“張叔,這些就勞煩你安排一下,印在最近這次的柳州小報上吧。”
“對了,這一份印五次。”
他把那位婦人的單獨拿了出來,解釋道:“這是一個尋人的,我寫了她的特征,還有她家裏有幾口人,住在哪裏,走失的時候又穿了什麽衣服等等。”
“如果她還記得,那看到後應該會想起來。在柳州小報上多印幾次,那她也多幾次的機會能夠看見。至於多餘的錢,就從我的酬勞裏出。”傅文鈺想了想,做出了一個決定,“以後如果還有這樣的,也都印五次,不對,印六次吧,六六大順,多餘的錢我出。”
在柳州小報上印文字,除了話本之外是要給錢的。
傅文鈺雖然和他們關係親近,但也不能例外。反正這種事情應該不會很多,以他現在的收入是能夠承擔的。
就當做是做好事了。
張掌櫃沒有拒絕,“行,我讓他們安排。”
“說起柳州小報,哈哈文鈺啊,托你的福,他們也算是起死回生了。當初他們幾個書生想學著京城那邊的人做什麽小報,結果卻處處碰壁。後來還是得到了東家的支持,以及幾位貴人的幫扶才做了起來。”
“但以前愛看的人不多,也就勉強糊口吧。”
“現在可好了,話本一印,喜歡看的人翻了好幾倍。甚至有人為了讓自己的話本或者文章印在上麵,還會往他們手裏塞銀子呢。我上回過去送東西,就聽他們討論地方不夠了,要不要一次印兩張紙,也好多印幾本話本。”
當然,有人酸溜溜地說傅文鈺一連兩本話本都印在了柳州小報上,下回得讓他騰一騰位置給其他人這種話,他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而傅文鈺則想著,一次兩張紙,豈不是可以多印三本甚至四本?
那是一件好事啊。
畢竟他是作者的同時,也是一個讀者。
自從有錢之後,傅文鈺看到好看的話本也是沒有猶豫的,現在家裏已經擺了不少。多印幾篇話本,那他淘到好話本的概率會更高。可惜的是三柳先生最近大半年都沒動筆了,不然他寫的話本也很對自己的胃口。
話說三柳先生是誰啊?
傅文鈺沒忍住開口詢問。
但張掌櫃猶豫了一下,搖頭道:“他也是我的一個老友了,當初寫話本,還是我親自上門邀請的,但他的條件是不告訴外人。”
“等以後有機會,我再介紹你們認識。”
傅文鈺遺憾,“這樣啊……”
“那張叔,你該催催三柳先生寫新話本了,他都大半年沒動筆了吧。我看他之前基本上是一年寫三本,很勤快的。”
張掌櫃歎息,“我也想啊,但他幾個月前出門去了,還沒回來呢。”
聞言傅文鈺也歎了口氣。
喜歡的作者不能一天完結一本文,寫完一本之後居然還要休息幾個月,這大概就是作為讀者的煩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