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的嗎真的嗎?”
“真的賣了五百兩嗎?好家夥, 那可是五百兩啊!”
“那麽多的銀子,真是發財了。”
在那一桌疑是陳縣的人匆匆結賬離去,緊接著又有幾桌人匆匆離去之後,富貴酒樓內剩下客人的議論聲久久沒有停歇。
他們討論著那位幸運的‘王婆’, 猜她得到那麽大的一筆錢後會做什麽。有人說可以買宅買地, 有人說可以買奴仆、還有人說要拿一部分出來做善事,剩下的可以再買石頭, 就像話本裏的李磊那樣。
一提到話本, 眾人又想起了一件事。
有人問道:“說到話本,那篇《神眼傳奇》,好像就是那個傅文鈺, 之前寫過唐員外家換子話本的那人寫的吧?”
旁人回答:“不是不是,你記錯了。”
“換子話本在前, 唐員外發現自己兒子被換在後。我親耳聽唐員外說的,他就是靠那本話本找回了自己的親兒子。我家裏還有一本話本呢,若是沒有那本話本啊,唐員外估計一輩子都替別人養兒子了。”
問話那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換子話本在前,唐員外找回兒子在後?那豈不是說那位傅文鈺, 已經寫了兩本會成真的話本了?!”
“他難道是神仙不成?!!!”
眾人:“……”
過了一會兒後,有人小聲道:“好像, 好像是啊。”
又一人道:“那個傅文鈺,寫了《真假少爺》後, 唐員外就發現了自己的兒子被換。再寫一本《神眼傳奇》, 王婆撿到的石頭就切出了玉石。”
“是, 是都成真了啊。”
“嘶——”
“天啊!!”
有人驚愕出聲,“若是按照這樣說的話, 那豈不是他寫什麽,就有人會根據話本的內容得到什麽?可是不對啊,唐員外的兒子是五年前被換的,而今天這個王婆,她的那塊石頭也不是最近才撿的啊。”
又有人反駁,“可是換句話說,若是他寫的東西真的能成真的話,幾年時間我是願意等的啊。現在寫我發財,三五年後就真的發財。”
“……好像不錯啊。”
“有道理!”
“誒你們有誰認識這位‘傅文鈺’嗎?”
“傅文鈺是誰?”
“不認識啊……”
“或許可以去開元書坊問問,他們定是知道啊。”
“上回那本《真假少爺》,就是在開元書坊賣的啊。而且最近我還聽說《神眼傳奇》也寫完了,過不久便會往外賣,同樣還是在開元書坊。”
“這麽親近的關係,他們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的。”
“對啊,他們定是知道的!”
……
在嘈雜的聲音裏,‘李兄’那一桌也激烈地議論開來了。
“還有遊兄啊,你們沒忘了遊兄吧?我們剛剛才說起的,遊兄家裏也有‘李茶’,而且還是兩個,所以遊兄也跟那個王婆一樣,屬於話本成真的吧?”
“好像也是啊。”
“要不是這篇話本,遊兄還被蒙在鼓裏呢。”
“走走走,我們告訴遊兄去。”
“同去同去。”
……
傅文鈺從剛才那人衝進來一通大喊之後,整個人就很驚訝。現在聽到酒樓的客人,以及旁邊桌子的‘李兄’等人的話,表情迅速變成凝重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麽特異功能,不然怎麽第一本話本就在現實裏找到了相似的,第二本就又找到了呢?
這不科學啊!
但事情進展來不及讓他細想太多,因為酒樓裏現在已經發展到了好多人對‘傅文鈺’議論紛紛,甚至喊著‘誰認識傅文鈺’,想要把他找出來的地步了。
被人找出來不要緊,反正他也沒打算一輩子藏著掖著。但現在的情況不一樣啊,王婆的突然暴富,必然會讓他的讀者圈子變渾濁。這些喊著‘誰認識傅文鈺’的人,以前可不全是他的讀者,而且也未必友善。
正在這個時候,他聽到傅蓉好奇道:“哥,他們是在說你嗎?你寫的話本又成真了啊,這次是從石頭裏切出了玉?”
沒等他回答,周氏就皺眉道:“蓉兒,莫要說這樣的話。”
然後她看著臉色凝重的傅文鈺,拍了拍他的手道:“別想太多,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回家去吧。不然他們若是發現話本是你寫的,那我們可就走不了了。”
傅文鈺點點頭。
他收斂住自己的凝重表情,然後道:“娘,我先送你們到李家去,至於我則要晚一些才能回去,因為我要去找張掌櫃他們商量一下,怎麽處理這件事。”
酒樓這些人越來越興奮的表情和話語,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記得現代有人說過,危機公關的最好處理時間是二十四小時。這次的問題,對他而言也是一次危機公關了。所以他必須在最近一兩天把這種熱度降下來,否則他有預感王婆這件事必然會導致他無法想象的、非常可怕的後果!
畢竟不是誰家都會被‘換子’,但肯定人人想發財。
於是三人又再度回到了李家。
李娘子和李歆對三人的去而複返有些驚訝,但聽完傅文鈺的講述,以及他的猜測後,兩人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李娘子皺眉道:“這樣下去,的確不妥。”
“俗話說‘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若是以後人人都覺得文鈺寫的話本會成真,那對文鈺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這樣的事,我以前見過。”
她仔細回想,臉上有著隱隱的厭惡,“早年京城有一個瞎眼神算,大家都說他算得很靈驗。於是他算對了一件事、算對了兩件事、算對了三件事……”
“最開始他的名聲隻是在市井中流傳,但後來越傳越廣。於是便有朝中大人,甚至是王孫貴胄上門找他算命。甚至有一陣子,他說的話,比陛下的還要有用,於是後來某一天,他的屍體就出現在了河裏。”
李歆擔憂地看著她,小聲地喊了一聲,“娘……”
聽到女兒的聲音,李娘子臉上憤恨的表情淡了下來,拍了拍女兒的手小聲道:“別擔心,事情都過去了,娘沒事。”
李家母女的動靜,傅家幾人並沒有注意。
因為此時的周氏和傅蓉臉色蒼白,表情擔憂地看向了傅文鈺。
傅文鈺還算鎮定。
他之前擔心的也是這個,所以才想趁著大家還沒有形成這種固定觀念的時候,將事情迅速地平息下來。最好以後再有這種事發生,大家也不會想到他有什麽特殊的能力,而是將一切都歸於巧合。
不然以後恐怕一家人都得隱姓埋名了。
所以他道:“伯母、娘,你們放心,我現在就去解決這件事。如果解決不了也不要緊,大不了我以後再也不寫話本了,或者我們一家搬到別的地方去。”
“等過些年,大家會淡忘此事的。”
李娘子緩緩點頭,“這樣也好。”
“那周妹妹,還有蓉兒,你們就先待在這裏吧。我想外頭怕是還得熱鬧一陣子,你們若是這個時候回家,萬一有人上門去找文鈺,怕是會嚇到。”
周氏苦笑,“那就勞煩了。”
安頓好周氏和傅蓉之後,傅文鈺提出了告辭。
但當他快步走到門口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了李歆的聲音。
“等等,等等……”
“傅大哥你等等——”
傅文鈺詫異回頭,“李姑娘,怎麽了?”
李歆很顯然是快跑過來的,停下後小口地喘著氣,“我,我是想說,”她深吸了一大口氣,平緩著呼吸,然後表情認真地道:“我是想說,這件事你不要掉以輕心,我娘剛剛說的那個瞎眼神算的事,你也要放在心上。”
她緊抿著唇,開口道:“這件事,這件事是真的,我娘在京城的時候,就吃過他的大虧。就是我爹,我爹也不例外。”
傅文鈺:“……???”
他難以掩飾自己詫異的表情,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周氏之前跟他說的是‘李娘子是江南人士,因為夫君早逝,所以才一人帶著孩子來到柳州’。
但現在李歆說‘我娘在京城的時候’,也就是說李娘子曾經在京城居住。而且從她剛才的那句話裏,隱約也透露了她爹也是在京城的,似乎還活著。
因為提到一個人的時候,那人活著還是死去,語氣是不一樣的。
比如‘我爹在京城’和‘我爹家在京城’,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因為前者意味著‘爹’沒有死,還活著,所以才是‘我爹在京城’。但後者則有‘爹死了,但爹的家族在京城’的概念,這是不一樣的。
此時此刻,傅文鈺常年寫狗血文培養出來的敏銳直覺,告訴他這裏麵有什麽不對勁。李娘子和李歆母女倆,絕不止周氏跟他描述的那麽簡單。不然剛剛李娘子提到京城的時候表情不會帶著厭惡。
……莫不是前方有一大盆狗血在等著吧?
傅文鈺心思複雜地想著。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鄭重地道謝,“多謝提醒,我會注意的。我現在先去找張掌櫃,我已經想到辦法解決這件事情了。”
李歆好奇詢問,“你有什麽辦法?”
她實在是難掩好奇,因為據她娘所說,當年她在那‘瞎眼神算’手裏吃虧之後,不是沒有想過辦法破解,但並沒有得到一個好的結果。這也是她今天會追出來提醒的原因,因為她剛才見傅文鈺胸有成竹,於是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她想要知道遇到這樣的事,到底要怎麽做,這對她非常重要。
但傅文鈺卻賣了個關子,“事情還沒解決,我不能告訴你,你過幾天就知道了。現在我隻能說,在這個時間上,沒有那麽多神異,有的隻是巧合。”
他朝她笑了笑,然後轉身出門了。
他得跟那些好奇的人搶時間,先跟張掌櫃商量出個章程來,如此才能順利地解決掉這件事。至於怎麽解決,他其實已經有思路了。
畢竟能藏住水的,隻有大海。
……
傅文鈺來到開元書坊的時候,已經有人前來打聽了。
張二焦頭爛額,“傅先生不在,他真不在!”
某個高大的顧客執著不休,“那他家在哪兒?我去他家裏找,他總不能也不在家吧?不在家也行,我就在他家裏等。”
“總之我一定要見到他,你們休想把他藏起來!”
張二擦了把額頭上的汗,“你找他有何事?”
“讓他寫我發財啊!”
那位客人挺直了胸膛,理直氣壯,“你還不知道吧,傅先生的話本又成真了。剛剛有消息傳來,陳縣有個賣鹹菜的老婆子,竟然從她家鹹菜缸子上麵的石頭上,切出了那麽,那麽大的一塊玉石。”
他揮手比劃了一個大圓圈,斬釘截鐵地說道:“賣了五百兩!我來就是讓傅先生在下本話本裏寫我發大財的。”
“就是一句話的事,傅先生不會不答應吧?”
張二:“……”
他板起臉,“去去去!”
“都說了傅先生不在,客官你若是不買書,還請出去,莫要耽誤我們做生意。我們的東家可是唐員外,唐員外你知道吧?”
“你若是再胡攪蠻纏,我就要趕你出去了。”
唐員外是柳州城內的貴人之一。
有唐員外撐腰的鋪子,沒人敢輕易得罪。
於是那位客人悻悻地出門,但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忘探頭進來撂下狠話,“我明日再來,你讓傅先生等著我哈,我這可是大事!”
“能發財的大事!”
傅文鈺就是這個時候進門的,他看見張二驚訝地望著自己,頓時就豎起食指,比了一個讓他小聲,甚至是莫要出聲的手勢。
張二閉緊了嘴巴,待那位客人走後才拉著傅文鈺小聲道:“你怎麽來了?你可知道剛剛有三波客人來找你?”
“說什麽陳縣的王婆從家裏壓鹹菜的石頭裏切出了玉石,跟話本裏的一模一樣,他們便覺得你寫的東西都會成真呢,三個兩個的,都來找你!”
傅文鈺同樣壓低了聲音,“我就是來解決這件事的。”
張二好奇,“怎麽解決?”
傅文鈺沒回答他,而是轉頭四顧,“張叔呢?”
“哦,你問我叔啊,我叔去印房那邊了,估計得過一會兒才會回來。你不如……”張二突然神色一凜,推了一把傅文鈺道:“快躲起來,有人來了。”
“像他們兩個這樣,一邊往屋裏走一邊高興地說著的,估計都是來找你的。我今天已經見了兩三個這樣的了,你快躲起來。”
傅文鈺一回頭,果然發現了有兩個人正朝著這邊走來,其中一個還指著書坊跟另一個人不知道說些什麽,兩人的表情都興高采烈的。
雖然對方大概率不認識自己,但傅文鈺還是謝過張二,到裏間躲了起來。
果然,那兩人一進門就問:“傅文鈺傅先生在否?”
“我們聽說他寫的話本成真了,於是特地前來找他打聽一二,不知他如今可在?”
“傅先生不在啊。”
聽聞傅文鈺不在,兩人對視一眼後並未放棄,而是又追問道:“我們有事找傅先生,不知貴店可否引見?”
張二沒有答應,好聲好氣地將人送走,但沒過多久又有人來了……
“傅先生可在?”
“我們是來找他的,陳縣的王婆家裏發現的一塊玉石,聽說她是聽了傅先生的話本才發現的。傅先生可不地道啊,這樣的好事怎麽不給我們柳州城的人呢……”
“什麽,他現在不在,那他怎麽時候在?”
“我們兄弟找他有事,哎呀你別管我們找他什麽事了……”來人態度不明,說話惡聲惡氣,最後還是被張二搬出唐員外的名義勸走了。
然後張二和傅文鈺對視一眼,同時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