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陳地主是一個臉龐瘦削,眉心有‘川’字豎形紋路,年約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見到傅文鈺進門,他既詫異,又帶著隱隱的期待,表情有些古怪。
但傅文鈺其實是來找茬的,所以等待著陳家下人上茶的功夫,他開門見山地就道:“陳員外,其實我今日來,是跟您商量令郎婚事的。”
陳地主一怔,隨即一喜。
但下一瞬間,傅文鈺就毫不客氣地道:“此事我娘之前就已經拒絕過了,但您似乎並未放棄,所以我隻好來跟您明確地說一聲。我妹妹傅蓉今年才十歲,我們不準備讓她現在就嫁人,因此您的抬愛,我們家心領了。”
陳地主:“……”
他估計是沒想到傅文鈺拒絕的話如此的簡潔了當,絲毫不拖泥帶水,所以一時間竟愣住了,屋內頓時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傅小哥,你何不聽聽我的條件?”
不等傅文鈺開口,他道:“我聽說你隨了你父親,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但想必你我都清楚,讀書科舉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就比如你父,年輕時候便已考中童生,但直至今年才踏上了考舉人的路。其中種種艱辛,不足為外人道也。可若你我兩家結親,那老夫在此承諾,除了會給予你家豐厚的聘禮外,將來也會助你科舉。”
他頓了一下,又道:“女子總是要嫁人的,我兒雖有缺陷,但心如稚子。令妹嫁入我家門,我與夫人定視她如親女,與我兒一般無二!”
傅文鈺上下打量了陳地主幾眼。
心想這人臉皮真厚啊。
既然對方這般厚臉皮,那傅文鈺也不客氣了,馬上就笑著回應,“唔,陳員外,容我猜上一猜,你的想法應該是為令郎娶一淑女,然後生一孫兒。一來可傳承門楣,二來待你與尊夫人百年之後,也有人照顧令郎。”
“我說得可對?”
“但不知你是否想過,令郎為何會‘心如稚子’呢?”
不等對方生氣,傅文鈺繼續道:“我曾聽聞一個說法,那就是夫妻二人若是三代以內血親,那麽他們成親之後,要麽不會有孩子,要麽則可能會生下畸形亦或者是癡愚的孩子,少有例外。而有些當時能生下健康後人的,幾代後也不能保證。”
陳地主一怔,隨即問道:“你,你此話當真?”他和娘子正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感情深厚。
看來自己猜對了。
傅文鈺暗暗感歎,根據現代醫學界的觀點,先天癡愚的孩子,除了一部分是受到了環境的影響之外,根源其實是在遺傳基因裏麵的。而近親結合,則會加重這種因素,有些世代近親通婚的地方,後人十有八九都不聰明。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點頭,“陳員外不信,可以多找幾個大夫問問。”
“我妹與令郎,當然不屬於近親,事實上我們傅家村也沒有你們家的親戚。但不知你可曾想過,令郎成親後,你的孫輩會不會亦如令郎一般呢?”
“到時候你又要如何?”
“待你五十餘、六十餘、七十餘、八十餘歲的時候,難道還要再找一個女子,與你‘心若稚子’的孫兒,亦或者曾孫成親。然後生下玄孫,再生玄玄孫,一直到出現一個後輩,好照顧他同樣‘心若稚子’的父親、祖父、曾祖父?”
傅文鈺知道自己這樣說不太好,但對付不要臉的人,那就不能用偉光正的手段,不然自己反而會被對方的不要臉嚇到。
這……
兒子、孫子、曾孫、玄孫……
陳地主臉色發白,不自覺地打了寒顫。
此時,他看向傅文鈺的目光,隱隱帶了些恐懼之色。顯然雖然隻是寥寥數語,但他依舊被傅文鈺描述的‘未來’狠狠地震驚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家中有一個癡兒的苦楚,正因為擔心再生下一個不健康的孩兒,他與娘子決計不再生育,即便是娘子勸他納妾留後,也被他拒絕了。並且為了躲開那些心思複雜的族人,他們更是搬來了此地。
如今他們夫婦倆唯一的念想,便是找人照顧兒子,這樣等他們百年之後,俊兒也不至於孤苦無依,任人欺淩。
可若是俊兒的兒子也是癡兒……
那他做的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
傅文鈺見陳地主被嚇唬住了,心中略鬆。
對方不是想娶個聰明的兒媳婦,想要兒子有人照顧的同時,也希望第三代的基因能夠回到正規嗎?
那他就告訴對方,你想太多了!
當然了,嚇唬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傅文鈺今天也打算擺出自己的實力,免得對方被自己嚇唬之後狗急跳牆,軟的不行來硬的。
所以他話題一轉,提到了柳州小報。
“不知陳員外你可曾關注過近來的‘柳州小報’?”
“那正是我的主意,而且上麵的那篇‘真假少爺’的話本也是我寫的,賣給了唐員外家的開元書坊。所以養家糊口以及將來科舉所需要的銀錢我自己會賺,不需要別人費心。”
“也所以,還請你以後不要再提婚事了。”
最後這句話,傅文鈺說得非常認真。
他準備如果今天無法和陳地主達成一致的話,那就要采用其他手段,比如在報紙上搞臭對方的名聲,以及自家房子也不建了,馬上搬走等等。
好在陳地主不傻,也不是那種喪盡良心的人。
聽完傅文鈺的話後,他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了傅文鈺一會兒,然後苦笑道:“罷了,姻親乃是結兩性之好。既然你們並不願意,那老夫也不強求。”
“之前看中令妹,是因為你們兄妹幼時跟俊兒一起玩過,是少有的能和俊兒玩得到一起的人,把俊兒交給你們,我放心。”
說罷他一擺手,“請回吧,老夫就不送了。”
不送就不送。
傅文鈺鬆了一口氣,然後在陳府管家的帶領下出了門。
不過陳地主說陳俊小時候跟自己玩過?但原主的記憶裏卻沒有這一項,唔,也正常,因為比較日常的事情他的確沒有記憶,四書五經倒是記得牢牢的。
走到門口的時候,中途幾次欲言又止的老管家忍不住道:“傅小哥,我們少爺雖然和正常人不一樣,但他真的沒有壞心,甚至比很多人都要好。”
於是接下來這位老者就舉例了很多陳少爺是個好孩子的例子,比如心地善良連螞蟻都不舍得踩死,比如從不會打罵那些陪他玩的小廝,也比如以前老爺允許少爺出去玩的時候,他還會將自己的食物分給村裏的小孩子們吃……
傅文鈺安靜地聽完,這些事情有些他聽說過,有些則沒有聽說過,但不管如何,從這些事情上看,他更確定了陳少爺是一個心智不健全的人,換句話說就是小孩心性。
所以他誠懇地道:“那按你這麽說,你們家少爺如今已十四歲了,但他平日裏喜歡的卻是玩鬧,這樣看來他需要的並不是一個妻子,而是玩伴。”
小孩子成什麽親呢,有人陪著一起玩就行了。
陳管家頓時愣住了。
不等他再說,傅文鈺一拱手,“告辭。”
從陳家出來,他越想越覺得陳少爺不應該成親。
理由很簡單,一個一直保持著小孩子性格的人,即便是成了親,也不會成熟起來。而且更為嚴重的是,被嫁過來的那個女孩子,難道不會恨上陳家嗎?等將來陳地主夫婦老去,恐怕陳家還會不會姓陳都不好說。
不過這就不關他的事了。
既然陳地主答應了以後不會再讓人上門提親,那傅文鈺就將陳家拋到腦後,轉而思考起要怎麽解決傅二嬸這邊。
在傅蓉這件事情上,陳地主是主犯,傅二嬸是幫凶。
主犯不難解決,因為傅家與陳家並沒有厲害關係,陳地主在看到他堅決的態度以及掙錢的實力之後,放棄在意料之中。
但幫凶二房這邊,就比較難了。
一句話,打老鼠容易,不傷了玉瓶就很難。
老鼠指的當然就是貪心的二房夫婦,玉瓶則是祖父傅大石、他們一家以及二房的兩個子女也就是原身的堂弟妹,春花和文舉。
傅青石和劉氏成親也有十幾年時間了,有兩個孩子,還是雙胞胎,就是傅春花和傅文舉,今年十一歲。
他們家是典型的歹竹出好筍,夫婦兩個愛貪小便宜,對錢財非常看重,為此不惜算計親人,但兩個孩子的性格卻還不錯。
在原身的記憶裏,堂妹春花任勞任怨,家裏的很多活都是她幹的。而堂弟文舉則是原身的小跟班,很崇拜原身。
不過傅文舉現在不在家,被送到劉氏娘家學木工活了。
作為一個狗血文作者,傅文鈺對於怎麽打擊極品親戚,是具有豐富的口頭經驗的。包括但並不限於堵著門罵一天、攪黃對方工作、喊親戚朋友上門評理、借力打力等等,但這些方法再加上不傷玉瓶的前提之後,能用的寥寥無幾。
直到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才想到了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