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隨著傅文鈺抬頭挺胸地走進, 陳琅的表情不自覺地發生了變化,待走到其身前約五步遠的時候,陳琅更是後退了一步。
等他意識到的時候,臉色忽地漲紅。
其實他今天是不想來的。
雖然在邛秀才以及其他人麵前, 陳琅肆無忌憚地說著傅文鈺的閑話, 還詆毀他攀附胡知州,但真正跟對方麵對麵的時候, 他卻說不出口了。
可他又不得不來。
因為傅文鈺昨天特地派人去請他, 並且還暗示自己知道了那些話,陳琅擔心自己不來的話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比如傅文鈺反過來說他如何如何。
所以猶豫再三後, 他還是來了。
在來的路上,他還覺得傅文鈺應該不會當眾把那些話都說出來, 畢竟在柳州的時候他就沒有追究過。不然自己丟臉的同時,他豈不是也同樣丟臉?
所以如今看到傅文鈺步步緊逼,他臉色不太好地道:“傅秀才,你這是作甚?”
傅文鈺看到陳琅膽怯的模樣,頓時笑了起來,“陳秀才, 你這話便讓人聽不懂了。你做了什麽事,你自己不知道嗎?”
“還是說你以為我今天特地讓人請你過來, 會礙於情麵,不好反駁你之前汙蔑我的話。亦或者我為人大度, 與你一笑泯恩仇?”
“那你就想得太天真了!”
在陳琅煞白的臉色中, 傅文鈺轉頭看向其他人, 毫不客氣地大聲說道:“諸位,在下有一事想告訴大家。昨日陳秀才不知為何, 竟然說我向慕大人請教是‘恬不知恥地攀附’、同時更是借此拉進與慕大人的關係,目的是向慕大人拜師。”
“而在柳州的時候,他更是因為我得了劉舉人親眼,可以向他請教,但後來劉舉人收的徒弟裏並沒有我這件事,汙蔑我‘拜師不成自慚形穢’、‘躲在家中無臉見人’。”
“此事人證物證俱全。”
“陳秀才,你有什麽話好說?!”
陳琅臉色煞白,震驚道:“你你你,柳州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在柳州的時候,他明明隻是私底下跟人說的,而且還假托了‘傳聞’、‘他人’之名。而且後來也沒人識破,那件事不應該有人知道才對。
傅文鈺原本隻是猜測,想把汙水潑回他的身上罷了,如今聽到陳琅不打自招的話頓時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兩件事如出一轍,你以為我像你這麽傻嗎?”
說完這話,傅文鈺又環視了表情各異的秀才們一圈,解釋道:“此前聽聞劉舉人想要收徒,我的確有拜師的想法,於是便上門拜訪。”
“可惜的是劉舉人跟我說,在我去之前他便已決定收唐員外的兒子,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為徒,我跟他並沒有師徒的緣分。不過他也說了,很樂意看到柳州多幾名舉人,讓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他請教。”
“隨後我回到家中,因為忙於讀書,所以有好一陣子沒出門。但沒想到在陳琅陳秀才看來,我卻是‘自慚形穢’、‘無臉見人’!”
“而昨日,他更是因為我幾年前與慕大人有過一麵之緣,這幾日能得他教導,所以便當著諸位的麵酸溜溜地說我攀附慕知州慕大人。”
“這何等可笑!”
閔秀才看了傅文鈺一眼,然後嗬嗬笑道:“難道陳秀才覺得,拜師就一定要成功嗎?”
“我也曾拜過師,有的是在我還沒考取功名的時候,有的則是在我考中秀才之後,但遺憾的是都失敗了。他們有的嫌棄我年紀大,有的隻願意教導家中子侄,我們可以拜師,但人家也可以不收我們。”
“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其他人紛紛附和,“是啊是啊,正常得很。”
在場的都是考中了秀才的人,所以都很清楚跟縣試、府試、院試等有關的知識能夠從學堂的夫子處學到。但一旦考中秀才,那關於鄉試的點滴,跟鄉試有關的知識,便隻能自己慢慢鑽研,亦或者找到某個人請教了。
至於書院,無論是江州還是柳州,都沒有適合秀才就讀的好書院。如果誰想要去書院讀書,就隻能跟之前的劉昌炎夫子一樣到京城去。
也就是說,如果運氣不好的話,一輩子也考不上舉人。
正因如此,大家對季秀才組織的這個文會才會這麽地重視,好幾個人比如傅文鈺等人更是特地從柳州趕來參加。
可沒想到在這位‘陳秀才’看來,大夥兒積極向舉人、進士們請教,居然是‘攀附’、‘恬不知恥’,拜師不成則是‘自慚形穢’、‘無臉見人’。
上次文會的組織者季秀才更是直接氣笑了。
他毫不客氣地道:“心術不正!”
“我師傅是江州的趙舉人,我拜師前後對師傅都恭敬有加,有事弟子服其勞更是一句從古流傳至今的話,這如何能算‘攀附’呢?”
陳琅受到了一麵倒的抨擊。
這讓他的表情惶恐不安,身形更是搖搖欲墜。
“不,不是的。”
他極力地辯解道:“傅,傅文鈺不一樣,他跟我們不一樣!他隻是個寫話本的,不務正業,汲汲營營,毫無讀書人誌氣……”
傅文鈺看傻子一樣地看著他。
“寫話本有什麽不對?”
“我的第一篇話本,幫助唐員外找回了被下人調換的親兒子。第二篇話本,讓陳縣多了一座玉山,讓好多人多了差事。還有一篇更是讓鎮北侯找回了失散的妻女,我以後還會寫出更多的話本,幫助更多的人。”
“就連我建的溫泉山莊和遊樂園,前前後後也請了好些百姓去幹活,不但包吃包住,還按時發放餉銀。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而你除了讓大家知道你是個嫉妒賢良的小人之外,又做了什麽成就?”
陳琅支支吾吾,看向傅文鈺的目光中帶著畏懼。
“你,你你……”
正在這個時候,一道驚呼聲響起,“慕,慕大人!”
“還有胡大人!”
慕大人,胡大人?
聽到這兩個熟悉的名字,傅文鈺連忙轉頭朝門口望去,然後就發現慕知州果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門口,他的旁邊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柳州知州胡不奇。
啊這……
傅文鈺突然有些尷尬。
剛剛反擊陳琅的時候,他理直氣壯,氣勢高昂,許多話都是脫口而出。但如今卻發現當事人之一就站在門口,頓時就有些不自在。
好在他很快便調整思緒,上前行禮,“學生見過慕大人,見過胡大人。”
慕知州點點頭。
而胡不奇則打量著慌亂的陳琅,以及表情鎮定的傅文鈺,然後笑道:“文鈺,我剛才和慕大人就在隔壁,聽說你先後向劉舉人以及慕大人請教學問,可為何我卻不曾看過你的文章啊?你莫不是覺得我學問不夠?”
他這話一說,在場的許多人都麵露震驚之色。
就連慕知州也驚訝地看著兩人。
因為胡知州的語氣太過平常、太過熟絡了,就好像他跟傅文鈺是好友一樣。證據就是最後麵的那句‘你莫不是覺得我學問不夠’,連一點怪罪的含義都沒有。
要知道他與慕知州一樣,都是一州之長啊。
傅文鈺也有些驚訝。
好在他在溫泉山莊的時候,的確見過胡知州幾次,而且兩人還一起玩過遊戲。所以此時仍然鎮定地回道:“大人恕罪。”
“待回去柳州,我定上門嘮叨。”
“哈哈哈哈……”
胡不奇笑了起來,“不錯,這才是做學問的態度。想當年我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也是不恥下問,不懂就問。別人說點閑話,那是別人心術不正,而不是向人請教不對,畢竟孔夫子都說了‘三人行,必有我師’。”
“你們也應如此,不必拘泥於什麽。”
他看向慕知州道:“我與慕大人,都樂見你們榜上有名啊。”
慕知州點頭,然後看著一屋子的秀才道:“胡大人言之有理,躲在家裏讀書,並不會讓你們有大長進。讀書要多看、多問。”
“是以我與胡大人商議,將在柳州及江州相鄰之處,建一座書院。屆時會請兩地的進士及舉人擔任夫子,你們皆可入學。”
建書院,請進士和舉人擔任夫子!
這消息一出,在場的所有秀才們都沸騰了。
直到慕知州和胡知州離去許久,大家都還在興奮地交流著,就連傅文鈺也覺得異常地驚喜和意外,期待那座書院落成的那一天。
至於在聽完兩位知州的話後就癱軟在地,明白自己完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不見的陳琅,已經沒有人關注他了。
然後新書院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兩州,最後傅文鈺聽說連安州也參與進來了。三位知州商量來商量去,選擇了一處離溫泉山莊不遠的地方。
與之伴隨的,是陳琅嫉妒之下說的那些話,聽過的人紛紛與他割袍斷義。而他與邛家的婚事,自然也是取消了。
大家紛紛議論他‘小人之心’、‘心術不正’、‘嫉妒成性’、‘麵目醜陋’等等。
當然這些都與傅文鈺無關,他正潛心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