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翌日清晨時分, 東宮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袁瑞聽聞成國公府世子來訪,此刻就候在崇興殿,他心道這可真是稀客, 成國公府一向不參與太子和四皇子兩派之間的鬥爭,若能爭取到太子麾下自是極好。
思及此,袁瑞連忙放下手中的活,一路小跑著去了崇興殿。
世子季奚坐在殿內淺嚐茶湯, 他微微晃著手中折扇,身著赤色鑲邊刺繡長袍,腰佩玉帶, 麵容清秀,然而眉宇間細看卻有一股子輕浮之氣。
袁瑞快步迎上前, 頗為熱情地寒暄道:“這不是成國公府季世子麽?大清早的便見著一位稀客, 隻是您來得早了些, 太子殿下此刻尚在早朝,老奴估摸著殿下過陣子便會回東宮,您看是在此稍候片刻, 還是改日晚些時候再來?”
季奚自是也認得袁瑞,知曉此人是太子貼身近侍,他溫和一笑:“倒是許久未見袁公公, 在下今日不急, 就在這兒等太子殿下回來便好。”
袁瑞一聽還以為季世子有意站在太子這邊,頓時心中大喜, 哪怕是讓季世子留個好印象也成,隻要能幫到太子殿下, 他遂笑眯眯道:“那老奴便先退下了,世子若有何吩咐, 盡管使喚底下的人。”
“好。”季奚微微頷首,殊不知他是溫晴雲的舔狗,今日來東宮這一趟也並非成國公府之意。
蕭胤下朝後回到東宮,便從袁瑞那兒聽說了成國公府世子的事。眼看著袁瑞似乎有些激動,蕭胤卻直接一盆冷水澆下來:“孤上朝時還碰見成國公,若真有何事,也輪不到他一個世子出麵。”
袁瑞一聽也是,忍不住跟在蕭胤身後問道:“那成國公府世子今日來做什麽?”
蕭胤對此並未多言,他吩咐袁瑞道:“把人帶到長定殿書房來。”
沒過幾時,蕭胤與季奚兩人便在此碰了麵。
季奚進了長定殿後,發現太子正在批折子,一時倒不敢出言打擾。
蕭胤麵容波瀾不驚,他很快批完一本折子,之後才抬眸問道:“何事?”
季奚此時方敢開口,隻聽他字斟句酌道:“聽聞太子誕辰將至,咱們兄弟幾個想請殿下於酒樓一聚,有您在場,美酒佳釀自是不在話下,不知您意下如何?”
蕭胤聽後麵色不辨喜怒,他手中握有不少實權,鄴京想請他同膳的人幾乎能圍著城牆排一圈,何況生辰那日他素來就不大肆操辦,因此蕭胤想也未想便拒絕道:“孤那日沒空。”
季奚麵色一僵,想起溫晴雲昨日連夜給他傳的話,說是務必要請到蕭胤,他唯有厚著臉皮繼續說道:“咱們也知曉太子殿下貴人事忙,隻是許久未與殿下碰麵,頗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著實想念得緊。”
蕭胤嗤笑了聲,他向來惜時如金,更何況此刻桌上還有堆積如山的折子等他批閱,便直截了當地問道:“季世子,你來東宮到底所為何事?”
季奚受溫晴雲昨夜的囑托,此刻哪敢說實話,一時唯有訕笑道:“瞧太子殿下說的,咱們都是出於兄弟情分,您這般未免太生分了。”
蕭胤此刻堪稱麵無表情,鳳眸極快地劃過一絲不耐煩:“孤那日確有要事。”
季奚聽後不達目的不罷休,繼續追問道:“若是殿下誕辰那日不空,不如改日,之後一日不知您可有空閑?”
蕭胤並不欲與季奚多話,很顯然對方意圖不明,他也懶得猜季奚是什麽心思。
兩人壓根不是同類人,季奚雖長得一表人才,卻遊手好閑、不學無術,是個愛逛青樓、喝花酒的性子。而蕭胤自幼潔身自好,此前大敗東楚一戰赫赫有名,如今更是重權在握,哪有心思去陪他玩這些。
蕭胤此刻淡聲道:“容後再說。”
旋即他便喚了袁瑞,顯然是在下逐客令。袁瑞頓時心領神會,上前向季奚做了個請的手勢。
季奚不敢不從,滿臉無奈地被請了出去,還不忘一步三回頭地看著。
他早就知曉這趟差事不好辦,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然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晴雲,就算是再如何艱難險阻,他也得把這事辦成了。
……
蕭胤一向公務繁忙,這公務可不僅限於坐在長定殿書房內,批批折子就完事了,他經常需要出東宮去考察實情,否則豈非隻是紙上談兵。
不料就在這幾日,蕭胤每回坐馬車進出東宮時,季奚都在門口攔路,回回不曾落下。
這不禁讓人懷疑,他已然到了廢寢忘食的超然境界。
季奚整日杵在東宮大門口,礙於他成國公府世子的身份,蕭胤到底還是給了他幾分薄麵,有一回甚至都讓馬車走了側門,不料側門也有他的小廝守著,蕭胤想躲都躲不了。
他的確沒料到,季奚此人臉皮之厚,簡直堪比城牆。
袁瑞後來按照太子的吩咐,派人給成國公府傳了消息,讓成國公親自來把人攆走。
此刻馬車停在東宮門口不遠處的拐角內,蕭胤正坐著閉目養神,等成國公府的消息傳來,
很快宦官帶著消息回來,在馬車一側悄聲稟報道:“啟稟太子殿下,這成國公……病了。”
話落,馬車內一陣沉默:“……”
宦官額前流下冷汗,但見簾子一掀,太子殿下親自走了出來,他身姿高大挺拔,顯得周圍的旁人都矮了些。
蕭胤徑直走到季奚麵前,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季奚眼前一亮,連忙迎上前道:“太子殿下,您終於肯見我了?”
蕭胤一貫惜時如金,可經不起他這番鬧騰,近日書桌上折子都堆得越來越高了,他索性直言道:“明日孤得了空閑,不如就在午時一聚,酒樓你定,屆時孤會帶著左監門將軍魏旭一同。”
季奚沒料到自己軟磨硬泡兩日,還真把太子給磨動了,殊不知這等行為早已讓蕭胤對他徹底厭煩,他一時心內暗喜道:“好好好,那就明日午時,咱們湘江閣見。”
蕭胤冷笑一聲,旋即徑直走過季奚,頭也不回地入了東宮。
季奚對此也毫不在意,連忙出宮去布置了。
明日恰好便是蕭胤生辰那一日。
……
虞昭緊趕慢趕,終於在太子生辰前一晚,繡好了給他的生辰禮。
此刻她舉在眼前看了片刻,當真是越看越滿意,暗道自己果然寶刀未老,手藝愈發精湛了。
這是一條絳紫色的抹額,之前虞昭學騎馬時,她見蕭胤一身深紫色騎裝,頓時覺得頗為好看,這顏色極其適合他。抹額上還帶有銀甲裝飾,正中央是一顆質地堅硬的玄色寶石,是內務府按照她的要求特地去尋來的,因此這條抹額還兼有作防具之用。
將來若是蕭胤遇到危險,說不定還能保護他一二。
轉眼間到了太子生辰這一日。
虞昭用完早膳後,估摸著也該到了蕭胤下朝的時辰,便將抹額仔細疊好,挑了個顏色相稱的錦盒裝在裏麵。
隨後她望著那錦盒凝神細想片刻,終究還是沒打算親自過去,便讓行事穩重的侍女青玉端去長定殿內,想來應當不會出岔子。
不料青玉很快又端著那錦盒回了寧華殿,她放下物事向虞昭稟報道:“啟稟主子,太子殿下今日下朝後並未回長定殿,據袁公公所言,殿下被成國公府世子請去酒樓用膳,想來至午後時分才會回東宮。”
虞昭愣了愣,下意識問了句:“成國公府世子是誰?我怎從未聽說,此人與殿下交好?”
青玉連忙解釋道:“奴婢也有些不解,特意問了袁公公,說是近日這世子突然纏上了太子殿下,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太子殿下一時竟是沒法拒絕。”
虞昭暗暗納罕,忍不住轉身嘟囔道:“殿下也真是,挑哪日不好,非得今日去赴約。”
蕭胤這人,連自個兒的生辰都不好好過。
……
湘江閣院內,魏旭一身常服騎馬出現在門口,方才從馬兒身上下來,便正巧碰見蕭胤從馬車內出來。
他見太子麵色如常,全然不見幾分喜悅之色,一時忍不住笑著揶揄道:“今日殿下生辰,那位東楚太子妃沒為你準備些什麽?”
蕭胤冷睨了魏旭一眼,解釋道:“她會送孤生辰禮,這就夠了。”
說罷,他想起虞昭此前在桌案上畫的紋樣,心內一時倒是有些好奇,她最終究竟做出了何等模樣的抹額。
魏旭笑著拍了拍太子的肩,可謂倍感欣慰道:“不容易,這可真不容易。”
蕭胤聽出對方話中的打趣之意,頓時麵無表情地走開了,隨後徑直進了湘江閣內。
魏旭見了無奈一笑,連忙跟在他身後。
二樓雅間內,季奚見蕭胤和魏旭一前一後進來,連忙笑著起身相迎道:“你們二位終於來了,真是讓咱們好等。侍女快些來倒酒,給二位滿上!”
魏旭目光掃了圈裏麵坐著的人,觀其衣著都是些世家公子,隻有少數幾張麵孔比較熟,還都是因著平日裏出了名的遊手好閑才記住的。
他不禁擰了擰眉,不知蕭胤為何帶自己來這等酒局,和太子平日的風格一點兒都不像。
蕭胤麵無表情地坐於主位側邊,還未有任何動作,那些世家公子們很快紛紛過來,朝他舉杯敬酒,一副熱情寒暄的模樣,實際上蕭胤壓根兒不認識這群人。
魏旭看著這一邊倒的局麵,很顯然蕭胤並不欣賞這些紈絝子弟,卻還是被灌了不少酒。
這群人仿佛就盯準了太子殿下,幸好蕭胤向來千杯不醉,因此魏旭倒不是很擔憂。
灌酒這等小伎倆,在他們倆人麵前,還是不夠看的。
關鍵是看看接下來要發生何事。
蕭胤此刻已然飲下了數杯酒,連魏旭都能看出不對勁來,他自是一眼看穿,遂佯裝有了醉意,扶額撐在桌上,瞧著顯然是一副不勝酒力的模樣。
魏旭見狀,幹脆也配合得醉倒在地,直接不省人事。
季奚還以為計謀得逞,連忙拍了拍手,旋即雅間門口便出現了兩名嬌媚可人的美姬。
他心知東宮太子妃美貌出眾,特意從青樓挑了最拔尖的雛兒,都是尚未開過苞的,季奚自己都沒舍得享用,打算在今日送給太子。
兩名美姬看了眼季奚,很快會過意來,紛紛麵帶喜色,此刻忙不迭快步走了過來,上前扶起麵帶醉意的太子,一左一右貼在蕭胤身側。
季奚見此有些吃味地笑道:“真是,你們二人日後若飛黃騰達了,別忘記照顧一番咱們幾人。今日事後還是來成國公府拿賞銀,知道了麽?”
魏旭躺在地上,聽見這季世子高興的聲音,他禁不住嘴角一抽,眯眼睜開一條縫看去。
但見蕭胤被兩名美姬扶著,一路徑直去往雅間外麵。
此刻她們還以為自己將要被納入東宮,心裏正美滋滋的,不料還沒走到雅間門口,蕭胤便陡然睜開眼,輕而易舉掙脫了兩人。
旋即守在門外的侍衛紛紛湧進來,鋒利的劍刃即刻出鞘,將這群紈絝子弟團團包圍,很快便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
魏旭聞到陣陣味兒,他察覺到不對勁,連忙從地上起來,站在蕭胤身側嫌棄地別開眼。
這群孬種,竟敢算計太子,真是方才膽子有多大,此刻就有多沒出息。
兩名美姬渾身癱軟地跌坐在地,望著太子俊美無儔的麵容瑟瑟發抖。
事實上,蕭胤對這些庸脂俗粉頗有些潔癖,簡直覺得惡心。此刻他拍了拍胸前衣料,吩咐東宮侍衛道:“把季世子等人捉去遊街示眾,至於這兩名女子,打完板子再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