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此刻青玉見勢不妙, 忙叫來葶花,兩人一起攔著虞昭,站在她麵前苦口婆心地勸道:“眼下正是宵禁時分, 主子若強行出宮,隻怕會過於惹眼。主子,算奴婢們求您了,不如明日再作打算吧。”
虞昭見這兩人如此, 心知她們也是為自己打算,不想讓自己孤身一人在西祈觸怒太子。
她抬手重重地揉了揉眉心,無奈道:“今晚先安置吧。”
青玉和葶花忙不迭應了聲, 隨即吹熄了殿內燭火,大有生怕主子反悔的架勢。
……
兩人卻沒料到, 虞昭當晚一夜未眠, 幾番心力交瘁之下, 翌日竟也感染了風寒。
皇後娘娘聽聞此事,連忙派禦醫過來,還免了虞昭近日去鳳桐宮請安, 傳話過來讓虞昭好好安心養病。
此刻寧華殿內炭火燒個不停,然而虞昭卻還是覺著有些冷,耳畔太醫的聲音也時重時輕, 她腦袋更是昏昏沉沉的。
張禦醫一邊提筆開著方子, 一邊笑著看了眼虞昭道:“太子妃昨夜受了涼,加之怒火攻心, 故此時頭部眩暈、身上發熱,待微臣開副方子, 調養幾日當能大好。”
他雖素有醫癡之名,可張禦醫一身醫術卻極其高明, 若非不太通人情世故的緣故,隻怕早已將太醫院院首的位子收入囊中:
“短短數月,這已是微臣第二回 給太子妃醫治了,上回您落水便傷了身子,這回當小心為上,以免落下病根。”
虞昭渾身虛弱地倚著榻上軟墊,額前蓋著布條,麵色蒼白如紙。
她望向麵色和藹的張禦醫,心知他這是在善意提醒自己,遂微微頷首道:“多謝張大人提點,我記下了。”
沒過幾時,殿外傳來一記高聲通報:“太子殿下駕到!”
張禦醫恰好開完方子從院內正殿出來,迎麵正巧遇到蕭胤走來,他連忙跪下行禮道:“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蕭胤麵無表情地問道:“太子妃身子如何?”
張禦醫隻知虞昭病情,絲毫不知其中關竅,聽後便如實說道:“依微臣之見,太子妃是昨夜急怒攻心,這才突發風寒。微臣已為太子妃開了藥方,今後還得小心調養才是。”
袁瑞卻是在一旁聽出不對勁來,忍不住瞪了眼張禦醫。
昨夜東楚使臣病倒之事傳入東宮,太子妃在這個節骨眼上急怒攻心,旁人一聽便能猜到是怎麽回事,偏偏還被這個張禦醫當麵提及,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此刻蕭胤聽後,果然冷笑了聲道:“是麽?”
張禦醫聽太子殿下語氣不佳,陡然反應過來自個兒方才說錯了話,登時不欲久留道:“……確實如此,太醫院那兒微臣還有幾張方子沒看,便先退下了。”
袁瑞聽後又瞪了眼張禦醫,這老家夥到底會不會說話?
居然敢說確實如此,這下可好了,太子若因此發怒,還不是他們這些底下伺候的人遭殃。
張禦醫覷了眼袁公公氣得鐵青的麵色,隻得膽戰心驚地繞過他,隨即帶著徒弟快步離開了院內。
蕭胤昨晚被建文帝訓斥到半夜,後又聽聞虞昭突發風寒,跟那姓謝的一樣。他此刻臉色有些難看,大步流星地入了寧華殿內室。
虞昭正倚在軟榻上,這會兒聽見蕭胤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很快別過臉去,全然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樣。
蕭胤見此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那雙鳳眸寒意密布,坐在她身旁緊繃著一張俊臉道:“你就這般跟孤置氣?為了那姓謝的一個外人?”
虞昭抬眸看向太子,冷聲糾正道:“謝大人是東楚使臣,殿下言辭放尊重些。”
蕭胤嗤笑一聲:“你這是在教孤做事?”
虞昭氣得攥緊十指,她料想忍氣吞聲蕭胤也不會善待謝承素,索性把心底話都說出口:“我哪敢教你做事,太子殿下早就打定主意,就是要給謝大人穿小鞋,讓他感染風寒病倒,不是麽?”
蕭胤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道:“袁瑞,你來說。”
袁瑞眼見自家主子氣得不行,忙上前賠笑著打圓場道:“太子妃您有所不知,據謝大人身邊隨從所說,初九那日晚上,謝大人便突發風寒,隻是強撐著身子不曾說罷了。昨日禮部官員也是些沒眼色的,馬車壞了也不去修,竟讓謝大人徒步回了客棧,這才讓他病情加重。”
“如今太子殿下已派禦醫過去,為謝大人醫治,眼下已無大礙了。”
虞昭卻並未被袁瑞這番說辭給蒙蔽,她涼涼反問道:“是,他原本坐的馬車壞了,可難道鄴京就找不出第二輛馬車了麽?殿下你最好弄清楚,謝大人是東楚使臣,縱使兩國交戰亦不斬來使,你這般小肚雞腸著實過分!”
蕭胤被虞昭戳中心事,他用力扯了下衣襟,旋即抬手捏著虞昭的下頷,俯下身沉聲道:“你知道自己此刻在說什麽?是誰前不久還信誓旦旦對孤說愛慕,如今事情已了,為了一個謝承素就這般翻臉不認人!”
虞昭咬著唇,欲拂開蕭胤的大掌,不料卻是紋絲不動。
在這事上虞昭自知理虧,蕭胤畢竟曾救過晗哥兒的性命,此刻她眼簾微垂,片刻後還是放軟了嗓音道:“……方才是我失言。”
袁瑞在一旁見太子妃終於不再頂撞,一時鬆了口氣,抬起衣袖擦拭了下額前冷汗。
蕭胤緩緩鬆開虞昭,鳳眸冷然瞧著她。
對於她當真是否愛慕自己,他如今愈發有了清晰的判斷,然而此刻蕭胤也沒點破,隻是沉著嗓音道:“昨晚父皇已然開口訓斥了孤,今後你且安心,不論謝承素走到哪兒,都會被當成寶貝一般供起來。”
這姓謝的,不過是走了段路,事後居然就病倒在客棧,當真是嬌氣。
虞昭聽出蕭胤話中的譏諷之意,她抿了抿唇,剛欲開口反駁,但見青玉葶花二人站在太子身後,一個勁地給自己使眼色,她到底還是沒把話說出口。
此時侍女將煎好的湯藥端了過來,青玉剛接過托盤,便見蕭胤徑直從她手中取過那碗藥:“都下去。”
太子殿下一聲令下,下人們皆不敢久留,很快全部出了寧華殿後將門關上。
蕭胤用瓷勺在碗內轉了圈,隨即舀了一勺湯藥出來,眼見其不再冒熱氣,他一言不發地湊到虞昭唇邊:“……”
事實上他也不欲跟虞昭鬧翻,畢竟她還是自己的女人,更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她脾氣雖大了點,可到底還得寵著。
虞昭垂眸看了眼那瓷勺,一時沒好氣道:“我自己會喝。”
蕭胤冷冷看著她:“孤可從沒伺候過人,你是第一個,別挑挑揀揀的。”
虞昭沒法子,唯有低頭湊近那瓷勺,張開櫻桃般的檀口。
蕭胤適時抬起瓷勺,這般下來,一勺湯藥便順勢入了虞昭口中。他看了眼虞昭水潤的菱唇,心中怒氣微微平息,遂問道:“如何,這湯藥燙麽?”
虞昭眨了眨眼:“還成。”
隨即她伸手欲接過那碗藥,不料卻被蕭胤避開,無奈之下隻好接受了他後續的喂藥。
蕭胤一勺一勺耐心給虞昭喂著,直至那藥見了底,他鳳眸輕瞥了眼她蒼白的麵色:“隆冬天氣寒涼,你自個兒注意著些,若是再得了風寒,孤勢必要罰你身邊的人。”
虞昭心知他這是在敲打自己,唯有輕聲道:“我知曉了。”
蕭胤聽後並未再久留,隻丟下一句“好好歇息”,隨即便出了寧華殿。
……
這段日子,謝承素一直待在客棧養病,由小廝茗玉悉心伺候著。
他先前在雪中走了一路,花費了不少時辰,風寒比虞昭嚴重得多,足足靜養了十餘日才好些。
此刻謝承素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接過茗玉遞來的湯藥,麵不改色地一口飲下。
旋即他淡淡問道:“近日可有人來過客棧?”
茗玉搖了搖頭道:“回大人,奴才並未聽說有人來過。”
謝承素聽後沉默下來,他突地伸手自抽屜內取出一隻錦盒,修長的五指輕撫其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恰在此時,外麵傳來客棧堂倌的聲音:“謝大人,外麵有位姑娘求見。”
謝承素抬起雙眸,他不緊不慢地將錦盒放回抽屜內,朝茗玉吩咐道:“把人帶過來。”
茗玉忙不迭應了聲,隨即一路小跑著到了人聲鼎沸的大堂內。
他原以為是太子妃派人過來,畢竟自家大人在西祈唯一認識的人,便是曾與他定過親的太子妃。如今謝承素病重,太子妃若是不派人過來探望一下,茗玉覺得也說不過去。
不料眼前出現之人竟是陌生的一主一仆,那位主子衣衫華貴,麵容年輕稚嫩,一看便是未出閣的世家小姐模樣。
茗玉見此頓住步子,忍不住撓了撓頭道:“這位小姐,是您要找謝大人麽?”
顏蓉望著眼前這位小廝,麵上揚起一抹笑意道:“正是。”
茗玉一時犯了難,料想自家大人也以為是太子妃派人過來,這才催著他去把人請進來,卻沒料到是這位陌生的世家小姐。他仔細回想了番謝承素方才的吩咐,自家大人也沒說帶具體何人進來。
思來想去,茗玉生怕謝承素錯過什麽,便朝顏蓉笑道:“請隨我來。”
“勞煩。”顏蓉點點頭,跟在茗玉身後進了謝承素的屋子。
謝承素聽見屋門打開的聲響,他一時並未轉身,隻麵容淡漠地望著窗外飄雪,頎長挺拔的背影宛如映在畫卷中一般。
顏蓉見了忍不住呼吸一窒,此刻她竟不敢發出聲響,生怕褻瀆了這朵高嶺之花。
等謝承素終於轉身時,發覺眼前是一位陌生的世家小姐,他不自覺蹙了蹙眉,語氣冷淡地詢問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