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晚蕭胤久久未等到虞昭,便在心中合理假設,太子妃定是疏忽了,明日她勢必要來。
然而,到了第二日、第三日……蕭胤早出晚歸,卻是連虞昭的麵都未曾碰上,更別說受她勾引了。
東宮這陣子一派風平浪靜。
孔嬤嬤去了辛者庫,虞昭自是樂得清閑。她寫詩彈琴作畫樣樣精通,便待在寧華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壓根兒就沒往蕭胤那邊想。
這日傍晚,袁瑞帶著幾個宦官,抬著佛堂內要用的物事入了寧華殿院內。虞昭在書房聽聞外頭傳來聲響,剛要派人去問,便見袁瑞滿臉堆笑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隨從小福子。
“太子妃,此前殿下開口,要給您在寧華殿搭個佛堂,您看放在何處合適?”
虞昭想起這回事,放下手中作畫的狼毫,略略思忖片刻道:“就在後院西配殿吧。”
“嗻。”袁瑞遂讓小福子帶人去後院布置。
他瞥了眼虞昭方才完成的畫,其上墨跡未幹,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空穀幽蘭圖,袁瑞忍不住讚歎道,“太子妃不愧出身世家大族,此等高超畫技,老奴歎服。”
虞昭莞爾一笑:“袁公公過獎了。”
眼看此時就快到晚膳時分,袁瑞心中惦記著長定殿,便未再多言,告辭道:“太子妃,老奴去瞧一眼長定殿的晚膳備得如何,您若有何吩咐,可派人傳話過來。”
“你去便是。”虞昭自是答應下來,旋即吩咐青玉去後院看著。
袁瑞於是快步回到長定殿,卻發覺蕭胤已然回了東宮,此刻正坐於殿內主位上品茗,他連忙迎上前道:“殿下今日回得早,怎也不知會老奴一聲?”
蕭胤見袁瑞步履匆匆,便問道:“去哪了?”
袁瑞賠笑道:“此前您吩咐下來,說要給太子妃建個佛堂,老奴方才去寧華殿安排此事了。”
蕭胤聽後抿了口茶,他並未怪罪袁瑞,隻是裝作毫不在意地問了句:“太子妃可在寧華殿?”
“老奴去的時候,她正巧兒在書房作畫。”袁瑞見太子感興趣,遂多講了幾句,“太子妃畫了蘭花,那神韻氣派絲毫不輸名家畫作,老奴平日裏竟未曾注意,可見咱們東宮真是藏龍臥虎。”
卻不料這番話一落,蕭胤當即嗤笑了聲,麵容沉了下來。
袁瑞發覺太子臉色不對勁,他不知說錯何話,連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麵容冷汗涔涔:“殿下息怒,都怪老奴多嘴。”
蕭胤並未再繼續追問,隻冷聲道:“傳膳。”
他本就在猜想虞昭近日都在忙些什麽,哪知她連作畫的功夫都有,就是不肯來長定殿跑一趟。先前對他百般勾引,如今倒是老實了,當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恰在此時,鳳桐宮的侍女來殿內傳話道:“啟稟太子殿下,皇後娘娘派奴婢傳話過來。三日後四殿下回京,又恰逢立冬時節來臨,陛下命令在泰和殿設下宴席,為四殿下接風洗塵。屆時請您與太子妃一同前往。”
蕭胤聽見“四殿下”三個字,頓時無聲冷笑了下,一時倒是不再多關注虞昭那邊,隻回道:“知曉了。”
……
立冬昭示著冬天的到來,宮中各處開始備上炭火。此前葶花早已打聽過,說是鄴京的冬天比涼州寒冷許多,不久後便會大雪紛揚,將皇宮裝扮得銀裝素裹。
今日袁瑞一早便派人傳了話,讓虞昭與蕭胤一同參加午時的宮宴。
虞昭走出寧華殿時,輕易便察覺到天氣的寒冷。她蹙眉攏了攏衣襟,回去讓青玉二人再給她添了件衣裳,這才走了出來,她懷中抱了個暖袖手筒,衣襟處也有一圈毛領子。
葶花忍不住笑道:“主子一貫怕冷,回頭咱們多領些炭火。這可是主子來到西祈的第一個冬天,別凍壞了身子。”
虞昭笑了笑:“你們去和袁公公講一聲,能多領些也好。”
話落,一行人來到東宮門口,太子輿轎正停在此處。
袁瑞迎上前恭聲道:“太子妃請入轎,殿下已在裏頭了。”
虞昭聽後並未多想,她隻當蕭胤是因天氣寒冷,這才先行入轎,遂踩上轎凳坐了進去。
蕭胤今日一身玄色蟒紋衣袍,質地單薄順滑,瞧著跟秋季穿的料子差不多。事實上他常年習武,體質和虞昭恰好相反,饒是此時也並未覺得有多冷。
他手執一卷古籍,原本正細細翻閱,此刻瞥了眼虞昭今日的裝束,蕭胤麵上神色寡淡,薄唇微啟問道:“你怕冷?”
虞昭看了眼身側的蕭胤,簡略答了句:“嗯。”隨後便不再多說什麽。
蕭胤見此,也沉默下來。
外頭袁瑞的聲音傳來:“起轎,去泰和殿!”
虞昭自袖中也取出一卷書,卻是個話本子。這是顏蓉最新搜羅來的,昨日才送進東宮,此刻她打發時間看著。
蕭胤目光掃過她手中的話本子,見裏頭盡是些才子佳人的風流話。他心中覺得好笑,麵上卻是不顯,隻裝作沒看見,視線自虞昭的側臉上收了回來。
直到轎子停在泰和殿前,蕭胤率先走了出去。
虞昭將話本子藏在轎內軟墊後頭,跟在他身後走下輿轎。
頓時宦官高聲傳報道:“太子殿下、太子妃駕到!”
話落,殿內眾人視線紛紛朝二人投來,今日入宮的至少是三品以上大臣及家眷。
多數人未曾見過虞昭,隻聽聞其美貌出眾。此刻虞昭收獲了不少關注,饒是眾位皇子見了她,眼底依舊閃過一絲驚豔之色,隻覺這東楚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虛傳。
四皇子蕭桓見到虞昭,秀氣的眉梢微挑。
他自然算是今日的主角,原本正處於人群中央,此刻向蕭胤二人走來。
虞昭此前並不認識四皇子,但不妨礙她在心中猜測對方的身份。此刻隻見一位麵如冠玉的美男子向她走來,其人穿著一襲月白色衣袍,雖麵相不及蕭胤俊美無儔,卻是瞧著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容易讓人心生親近。
“太子來得有些晚了,倒是讓四弟好等。”蕭桓示意侍女取來一對酒樽,他薄唇微揚,舉起酒樽揶揄道,“下回可要罰你三杯才是。”
蕭胤自四皇子手中接過另一隻酒樽,一飲而盡道:“午時未至,四弟的酒席,孤從未遲過。”
話落,蕭桓笑了笑,亦抬起酒樽飲下,旋即與蕭胤寒暄了幾句。
虞昭立於蕭胤身側,她無意聽這兄弟二人你來我往的客套,正欲讓侍女帶她入席。
不料四皇子突地話鋒一轉,視線落在虞昭絕色無雙的麵容上,他想起蕭胤在眾皇子中排行第二,便拱手一禮道:“這位便是二嫂吧?”
蕭胤側過肩,下意識將虞昭擋在身後,淡聲道:“你該稱她為太子妃。”
四皇子卻是毫不在意地笑道:“叫二嫂多親近。”
恰在此時,泰和殿門口的宦官高聲傳報道:“陛下、皇後娘娘駕到!貴妃娘娘駕到!”
眾人紛紛回到席間,虞昭也跟在蕭胤身後,隨他坐在下首的位子上。
建文帝帶著皇後依次坐於主位,溫貴妃則落座於稍側一些的位置。
此刻建文帝視線往下淡淡掃了圈,帝王威嚴的聲音響起:“今日邀眾卿家同聚,是為慶賀四皇子興修水利有功,願西祈境內再無洪澇旱災,百姓皆可安居樂業,天下迎來太平盛世!”
底下眾人紛紛應和,溫宰相作為四皇子的親舅舅,此刻起身說道:“四皇子帶領百姓興修水利,造福民生,耗費眾多人力物力,當真天縱英才!”
說罷,半數群臣紛紛起身,對四皇子極盡溢美之詞。
事實上,因著那處山脈地形奇特,興修水利最難的是一張圖紙。而那圖紙並非出自四皇子之手,是由朝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帶人實地探勘,親手繪製而成,後人隻需按圖索驥即可。
後來那位老臣因病仙逝,這樁差事已然完成一半時,落到了四皇子頭上。
如今老臣的名字,卻是無人提起。
此事虞昭倒是聽說一些,還是袁瑞特意和她講的,否則隻怕虞昭還要被蒙在鼓裏,以為四皇子何等神人也。
眼見群臣如此誇讚四皇子,風頭都快蓋過她身側的太子,虞昭忍不住看了眼蕭胤,見他麵色寡淡,她亦並未多言。在場眾人又不是傻子,知道內情者自然看得出,是有心人在為四皇子造勢。
建文帝和皇後同樣麵色寡淡,唯有溫貴妃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驕傲地挺直了背脊。
酒過三巡,虞昭的周圍早已滿是酒味,她並不喜歡這等氣味,此刻唯有起身到外麵去避一避。
四皇子蕭桓連續多番飲酒,他有些不勝酒力,被侍從扶著去偏殿休息片刻,卻在轉角處被個小宦官迎麵撞上。
小宦官原本手中拿著一壺酒,此刻有一些灑在四皇子胸前。
他認出對方是四皇子,登時嚇得麵色發白,跪在地上慌忙磕頭道:“殿下饒命!小的實屬無意,不慎衝撞了您,還請殿下息怒……”
蕭桓衝他溫和一笑,瞧著不甚在意,極好說話的樣子。
就在小宦官心神鬆懈下來,亦露出笑容時,卻聽他陰冷的聲音吩咐道:“給我砍了他的手和腳。”
恰在此時,虞昭聽聞周圍似是有聲響,便走過去瞧了眼。
但見一名小宦官暈倒在地上,被其餘幾人抬了下去。隨後便是四皇子蕭桓,此刻他長身玉立,似是在欣賞附近的風景。
蕭桓見著虞昭過來,登時轉過身,恭恭敬敬地喚了她一聲:“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