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虞昭愣神片刻, 麵對蕭胤突如其來的坦明心跡,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回避了他的目光。
輿轎恰在此時停了下來, 隨即外麵傳來袁公公的聲音:“啟稟殿下、太子妃,鳳桐宮到了。”
蕭胤轉開目光,他簡略朝外麵應了聲,旋即簾子從外麵被人掀開了。
太子率先走出輿轎, 守門宦官見著蕭胤,連忙躬身笑道:“太子殿下萬安。皇後娘娘從宴席上回來,她原本準備歇下了, 一聽說您和太子妃要來,頓時就來了精神, 此刻在殿內專門等著二位呢。”
虞昭跟在蕭胤身側, 兩人一同進了鳳桐宮, 向皇後娘娘行了禮:“兒臣參見皇後娘娘。”
“平身,賜座。”皇後娘娘坐在上首的位子上,依舊麵容和藹, 很難從她臉上瞧出歲月的痕跡。
蕭胤和虞昭坐在殿內同一側,很快便有侍女上前沏茶,是江南新產的碧螺春。其葉尖嫩綠如洗, 一看這成色便知是頂尖的茶葉, 是專供皇家享用之物。
此刻皇後淺嚐了口茶,她並不知兩人來意, 隻是笑著望向他們:“難得見你們兩人一同過來,不知是為了何事?”
虞昭分毫未動手邊的茶盞, 她如今全無心思關心這些,抿了抿唇道:“回母後, 兒臣有一事相問。”
皇後聽了有些驚訝,一時眉梢微挑道:“昭兒但說無妨。”
話音方落,殿內寂靜了一瞬。
“敢問母後……當初兒臣過來和親,是西祈先挑中了兒臣,這才有了這樁和親麽?”虞昭幾番思忖後,念及蕭胤如今就坐在她身旁,她不敢把話講得太明白,此時字斟句酌地開口道。
當初和親前,她原本與謝承素成婚在即,若是因著西祈橫插一手,導致最終自己來西祈和親……
虞昭咬了咬唇,不敢再想下去,隻覺得心內五味雜陳。
蕭胤坐在她身側,他心知昭昭這是還念著和謝承素的婚事,遂沉默以對。然而他也想知道,當初為何是虞昭來和親,她祖母又究竟是何意。
皇後笑容微微一滯:“昭兒這是聽說了什麽?”
虞昭聽後也沒隱瞞,她那雙美眸一瞬不眨地望著皇後娘娘,實話實說道:“之前東楚丹陽郡主對兒臣說,是西祈先選的人。”
皇後並未回避虞昭的目光,她麵容依舊溫和秀美,此刻坦誠地望著虞昭道:“陛下和本宮會選中你,是因著你祖母向太後娘娘送來一封書信引薦,你的畫像瞧著頗為令人滿意。當時信中並未提及你與人定親之事,可你祖母也說了,若是昭兒沒被選中和親,隻怕境況會更差。”
虞昭細品最後這話的含義,她一時微愣,問道:“祖母此為何意?兒臣若不來和親,境況會比和親還要差?”
皇後娘娘解釋道:“本宮倒是瞧過那封信,裏麵沒細說。你祖母還說,昭兒嫁到西祈來和親,承恩侯府自是能拿到不少好處。本宮猜測,這位老夫人也有為承恩侯府謀算之意,至於其中實情究竟如何,恐怕如今隻有你祖母一人清楚了。”
虞昭此刻心中可謂滿腹疑雲,她記得……幼時祖母一貫對她沒多少好臉色。
這樣的老夫人,會真心實意為自己考慮麽?
隻怕她這境況更差,不過是個幌子,祖母心中還是以宗族為重。畢竟她和親可是給承恩侯府帶來了潑天富貴,東楚國君對侯府獻女和親很是滿意,之後更是直接提了父親的官職,高升至尚書之位。
皇後見虞昭陷入沉思之中,她笑著問道:“昭兒可相信本宮所言?”
虞昭陡然回神,抬眸看向坐於上首的皇後娘娘,輕輕點頭道:“兒臣自是相信母後。”
她相信皇後娘娘的為人,這般善良之輩應當不會因著看中了她,便強行拆散她和承素,否則這與強盜行徑又有何異?
皇後聽後也暗中鬆了口氣,她並不希望虞昭誤會自己的初衷,此刻不疾不徐道:“無論如何,過往已無法改變,你是母後親自挑選的兒媳,母後也相信你是個好孩子,能放下過往之事,今後跟胤兒好好過日子。”
說罷,她連忙瞥向蕭胤,示意他趕緊說些什麽哄騙人的話,以挽回虞昭的心。
蕭胤隻得無奈道:“兒臣定會好好待太子妃。”
虞昭禁不住側身看了眼蕭胤,旋即她低下頭,一時並未多言。
……
是日午後,謝承素身邊的小廝茗玉來到東宮門口,等著進去通傳的宦官回來。
他懷裏揣著一個竹簡,外加一封薄薄的書信。竹簡上是呈給西祈太子過目的新增通商條約,那封書信則是按照自家大人的意思,待會兒要秘密傳給太子妃。
這般在人家眼皮底子下辦事,著實需要些過人的膽量。
此刻茗玉兩腿都微微發顫,好在不多時宦官便傳來消息,說是得了太子殿下的準許。
茗玉跟在宦官身後入了東宮,半路上他自懷內取出個錢袋,交給那宦官道:“這位公公,有勞您方才進去通傳了,小的記路一向過目不忘,一會兒自個兒出來就成。”
那宦官掂量了下錢袋的份量,發覺是沉甸甸的,遂笑道:“也成,不過你可別亂跑。”
茗玉笑著答應道:“那自然不會。”
宦官心知東宮各門附近皆有人把守,這小子就算敢亂跑,也定然跑不遠,一時便沒往心裏去。
茗玉將竹簡送到長定殿書房,進去後一路沒敢抬頭,此刻他獨自出了長定殿,卻也不敢鬆口氣,而是在半途悄悄找了名落單的侍女,旋即又取了個更沉的錢袋出來,低聲下氣地求道:“好姐姐,我有樣物事要交給太子妃,你可否替我轉交?”
侍女皺了皺眉,原本不欲答應,免得東窗事發後受到太子責罰,奈何那錢袋份量著實太沉了,怕是少說有十兩銀子在裏麵。
她一時忍不住意動,最終想想轉交物事應當也不要緊,遂答應下來:“好吧,東西給我。”
茗玉心內一喜,知曉這是事情辦成了,遂將那封謝承素親筆書寫的信交給了侍女。
……
寧華殿內。
虞昭打開那封書信,見是承素的字跡,頓時定睛細看了一番。
葶花在一旁見了忍不住問道:“主子,謝大人給您寫了什麽?”
虞昭唇邊揚起一抹笑意,她將信件合上,旋即塞進抽屜內,輕聲道:“他約我明日文清橋上一見。”
葶花擰了擰眉道:“可是太子殿下一貫不讓您和謝大人私下見麵,他這封信是送過來了,可咱們如何出去啊,總不見得翻牆吧?”
“尋個借口便能出去了,隻是得帶著忍冬。”虞昭莞爾一笑,旋即心中靈機一動,突地問道,“你可知忍冬平時都喜歡什麽?咱們也得收買她才是。”
葶花見虞昭仍是想與謝承素見麵,頓時撇了撇嘴:“奴婢明日試試吧。”
……
翌日,謝承素按照信中所言,算好時辰準備出門,不料他剛走到客棧門口,迎麵便碰上了丹陽郡主。
齊雁雪見他這副行色匆匆的模樣,頓時心生疑竇,忍不住問道:“謝大人這是打算去哪兒?”
謝承素清俊的麵容毫無波瀾,此刻正欲繞過她,不料齊雁雪又換了個位置來堵他。
這客棧門距窄,往常隻容得下兩人並肩而行,因此齊雁雪這般張開雙臂,一人便將門口給堵了個結實。
她見謝承素不肯答話,頓時冷笑道:“你該不會是去找虞昭吧?她都嫁人了,如今是一介有夫之婦,夫君還是堂堂西祈太子,你怎敢這般去招惹?”
“別多管閑事。”謝承素有些不耐,隨即輕聲說了句,“就算是不該招惹……如今也招惹了。”
齊雁雪未聽清謝承素後半句話,但並不妨礙她被氣得不輕,一時在門口叉著腰道:“謝大人,你怎敢對本郡主出言不遜?你是不是忘了自家嫡兄的事兒,按他這惹事生非的速度,隻怕日後你還有的求我呢!”
謝承素原本已準備讓茗玉推開丹陽郡主,聽到這兒他麵色驟然一冷,旋即沉聲道:“那你想怎樣?”
齊雁雪麵露得逞的笑意:“我要你陪我逛街市,給我買好吃的。”
謝承素沉默片刻,淡聲應道:“好。”
……
虞昭按照時辰來到文清橋上,她見謝承素還未至,便站在橋上欣賞著河麵上的景色。
行人匆匆自她身邊走過,卻無一人如她這般停留。
然而一個時辰後,依舊未見謝承素的人影,天色逐漸暗了下來,瞧著似乎在醞釀一場傾盆大雨。
虞昭擰了擰眉,她心沉入穀底,雙腿也酸脹不已,站在橋上不知該如何是好。
忍冬此前被葶花騙去鋪子裏瞧了眼最新款式的暗器,這會兒也回來了,見太子妃還站在橋上,一時忍不住朝身側的葶花問道:“太子妃這是在等人麽?”
旋即,忍冬心底升起不妙的預感,一時額前冷汗涔涔。
她想起太子妃說是出來逛街市的,如今卻在橋上等人,莫非又等得是那東楚的謝使臣?
葶花一時未答,她也有些害怕被忍冬看穿她們的計謀。不知為何今日謝大人沒來,主子這都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了,他這不是爽約麽?難為主子還特地想辦法出了東宮!
恰在此時,陰沉的天空中飄來幾滴雨珠,隨後很快便開始下起了瓢潑大雨。
葶花見此忍不住勸道:“主子,咱們去尋處地方躲雨吧。”
虞昭眼簾輕垂,看著河麵上雨珠砸下泛起的圈圈漣漪。她與承素如今是好不容易才能見上一麵,不知為何他卻遲遲不曾出現。
那封書信明明是他的字跡,她此刻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被淋了個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