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傘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王二銀一跳,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兩個大人的臉色,討好地出聲道:“夫人,這裏也沒有什麽好看的了,我們回去吧。”

周靈抬頭與小傘對視了一會兒,低下頭歎氣道:“我們回去吧,走了這一會兒我也累了。”說罷搖了搖被小傘捏住的手臂,示意她放開。

小傘歪著頭盯了她好一會兒,好似在確認她說的是不是實話,不知是否因為周靈此時的姿態著實乖巧懂事,小傘撒開手,又變回了那個木頭一般寡淡的侍女,她退後幾步,仍是由著周靈牽著王二銀走在前頭,態度不可謂不恭敬。

周靈麵上沒顯出來什麽,心裏飛快的盤算起來。

她拉著王二銀大步走著,時不時低頭跟女孩就街邊小攤販賣的小玩意兒討論幾句,等過了好一會兒,才狀似不經意般問王二銀:“對了,你叔叔說要給你哥哥求符水來喝,這個要花錢嗎?”

王二銀點了點頭道:“要的,聽說符水賣的可不便宜呢,所以祖母才要……”她忽而察覺自己好像說漏了嘴,連忙改了口,“不過娘說她能掙到錢,教我不要擔心。”

說是這樣說,但這女孩早上一副認命的表情在周靈麵前磕頭的時候,心裏肯定是覺得她娘是拿不出那麽多錢的。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此時已經快要回到周靈住的那個小院了,周圍的建築物眼見著也破敗了許多,路上行走的百姓看著都顯得麵黃肌瘦,穿的單衣上也是補丁摞著補丁,周靈此時的視力已經能看得很遠了,她看著遠處小河旁邊有一個人來人往的大院,進進出出的人們都帶著一身陰沉沉的黑氣,老遠望去隻覺得整個院落都籠罩在一團如有實質的黑霧之中,隔著一條街的距離都能感受到那陰森冰冷的氣息。

真是令人不適的藥郎君之巢,周靈心中暗罵,她拉了拉身邊的女孩問道:“濟世堂就是在那兒嗎?”

王二銀搭起涼棚踮起腳看了一會兒,點頭道:“是那兒呢,夫人要去探望藥郎君嗎?”

說一出口,女孩又好似想起了什麽,回頭望了望跟在她們身後的小傘,小聲補充道:“要不下回吧,夫人也走了許久了,先回家歇歇?”

周靈也跟著回頭看向小傘試探道:“郎君平日行醫救人也辛苦,我想去探望他一下,行嗎?”

小傘聞言抬頭朝濟世堂看了一眼,沉默地思考的一會兒,點頭同意道:“夫人自便。”

王二銀的視線來回在周靈與小傘之間轉悠,生怕這二人會吵鬧起來,眼見小傘同意了,女孩鬆了一口氣,牽著周靈的手朝著濟世堂走去。

王二銀牽著周靈慢吞吞地走著,一副絞盡腦汁的模樣,眼見著兩人越走越慢,周靈覺得有幾分好笑,問她道:“怎麽了?”

王二銀一副想說不敢說的樣子,小臉漲得通紅,好容易才擠出一句話:“夫人,藥郎君肯定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才不許您在外麵久待的,您恐怕不知道,前段時間好多異域女子無端端的便……”

她還未將話說完,便被一陣騷亂打斷了。

一個全身潰爛、麵目模糊的男子在街上狂奔,嘴裏不住地尖聲叫喊著什麽,身邊的路人紛紛掩著頭避讓,男子失去了神智,相繼撞翻了數個小攤,街上散落了一地的雞零狗碎,而隨著他的跑動,男子身上的膿液滴落在地上,太陽一曬,便升起了屢屢黑煙。

周靈見狀,連忙拽著王二銀避在一旁,二人均是嚇得麵色發白。

偏偏怕什麽來什麽,那男子在這街上左右掃視,不知為何一眼看中了周靈二人,他怕是連嗓子都已經潰爛,隻能張嘴發出些不成調的嚎叫,更隨手從抄起旁邊小販的小刀,揮舞著小刀衝著周靈刺來。

周靈的腦子一片空白,本能地將王二銀掩在身後,伸手去格擋男子刺來的小刀。

但她預想中的衝擊力並未到來,周靈身前擋著一個瘦高的身影,赤手空拳地抗住了那瘋男人刺過來的一刀。

是小傘!

周靈連忙大喊起來:“快來幫忙呀!這人已經被擒住了!”

但並沒有人上前,沒有人回應周靈,更沒有人願意直視周靈的眼睛,他們不過是朝不保夕的窮苦百姓,做一天的活便吃一天的飯,若是因為救人讓自己傷了病了,幾日無法做活,漸漸地也就又病又餓的死去了。

沒人幫忙,那瘋狂的男子力氣極大,連身有巨力的小傘也吃不消了,她的雙手擒住男子的手腕,原本還有力氣,慢慢地開始發起抖來。

終於小傘被男子一把揮開,她踉踉蹌蹌地朝一邊歪去,男子甫一將她甩開,便又拿著小刀衝著周靈刺來。

但刀尖仍是停在了半空中,摔倒在地的小傘緊緊地抱住了他的一隻腿,男子無法再離周靈更近一步。

周靈渾身顫抖,鼓起勇氣撿起地上散落的木棍,狠狠朝著男子拿刀那隻手上砸去。

她的力氣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男子手中的刀被打地脫手飛出老遠,手臂更是扭曲成一個怪異的角度。

疼痛教這人更加瘋狂起來,他仰頭咆哮,猛地用另一隻腿狠狠地朝著小傘的頭踢去,小傘的被踢的口角溢出鮮血,但任由他如何動作,始終沒有鬆開自己抱著的腿。

眼見小傘要不行了,周靈狠下心來,咬著牙將木棍輪出了殘影,活生生地將那本就爛得奇形怪狀的男子敲成了餃子餡一般。

而在周靈揮動木棍時,她突然福靈心至,不知自己如何動作,手中的木棍好像染上了一層金邊,再用這木棍擊打那瘋子,他突然像是被火燒了一般朝後縮去。

周靈見狀,又想再使出同一招,然而這回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給木棍附上金邊了。

三人僵持之際,藥郎君忽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那男子之後,隻見他的手輕輕地從那男子麵前揮過,剛剛還張牙舞爪不知疼痛的男子便瞬間軟了下來,癱坐在一邊沒了動靜。

場麵刹那間便被控製住了,原本充斥著非人般嚎叫聲的街上安靜了下來,之前紛紛找地方躲藏的路人們也都探頭探腦的想出來查探情況。

藥郎君從始至終隻看著周靈的臉,他微微一笑,上前執起周靈的手安慰道:“是為夫來遲,讓夫人受到了驚嚇,莫怕,他傷害不了你了。”

周靈大口喘息著,鬆開早已脫力的手,任由手中的木棍砸在地上,她望向也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傘,問道:“那她呢?她會不會有事?”

藥郎君順著周靈的視線低頭,像是才發現這裏還有這麽個人似的,隨口答道:“她不會有事的。”

說罷,他歪著頭看著小傘一會兒,麵上依舊掛著他那和煦地笑,輕聲對小傘說道:“起來吧。”

躺在地上的小傘掙紮了一下,摸索著站了起來,她麵部已經腫的看不清五官,滿臉的血,周靈懷疑她這樣站久了會直接散架,一方麵是擔心,一方麵也有別的心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不遠處的濟世堂,對藥郎君說:“正好濟世堂離得近,讓小傘,夫君幫她仔細看看吧。”

藥郎君失笑道:“夫人倒是心善。”也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

誰都沒有看一眼那個倒在地上的男子。

周靈不看,是因為不忍看,那男子本就已經潰爛不堪,又被她擊打了那麽多次,早已如爛泥一般,更何況哪怕周靈沒看他,也能察覺到,那男子在漸漸化為黑煙。

藥郎君一邊從容地與現在才敢圍上來的街坊打招呼,一邊在街坊們的眼皮子地下將那黑煙悉數吸入體內,神色自若,望著真是一派仙人姿態。

他又生的俊美,周圍女子無不偷偷打量他,不知多少芳心今日都交付了出去。

隻有從始至終都被周靈死死護在身後的王二銀麵露困惑,默默扯著周靈的衣角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