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坐上車,她精疲力竭。
邵臣問:“還好嗎?”
“好得很。”
解脫了。
一路無話,回到家,明微愣愣地站在客廳, 不知在想什麽。邵臣去廚房倒了杯水,出來卻見她一聲不吭地脫掉身上的裙子,隨手卷一卷, 塞進塑料袋。接著抬眸打量他,上上下下掃一遍, 麵無波瀾靠近, 伸手解他扣子。
“怎麽了?”
“脫掉。”她看著礙眼,扒下這件霧藍襯衣,一並卷進塑料袋, 然後丟在門邊。
邵臣瞧她神態冷靜得很不正常,剛想怎麽逗她開心,忽然被她帶進臥室, 推到**。
“明微。”
“別說話。”她什麽都不想聽,也什麽都不想說。
邵臣按住她解自己皮帶的手:“安全套用完了。”
“不管。”
“我下樓去買……”
明微皺眉,隻顧低頭盯住他的腹部, 嚐試將褲子扒下來。
邵臣製止:“不行。”
明微心下煩躁,埋下去吻住他的嘴,同時掙脫雙手, 忙亂地去扯拉鏈。
邵臣冷靜地別開臉,翻身將她控製在床鋪裏,望著那張蒼白麻木的臉,心髒一下下揪得生疼:“別這樣, 你到底在想什麽?”
明微呼吸很重,隻顧逃避:“看不出來嗎?想做呀。”
“不行。”
“你怕什麽?”她失去耐心:“磨磨唧唧, 到底是不是男人?!”
邵臣默然看她數秒,沒生氣,也沒再試圖講道理,以手代替。
明微皺眉:“我不要這個。”
邵臣不理會她的訴求,執意用這種方式安撫她的焦灼和煩躁。
“還鬧嗎?”他語氣淡淡。
明微咬唇瞪他,說不出話,曲起膝蓋翻過去背對,悶悶地不予理會。
邵臣想拿床頭櫃的紙巾,胳膊橫過去,被她一掌拍開。
跟黑糖生氣不理人的時候一模一樣。
邵臣笑了笑,也歪下去,托著額頭垂眼睨她。
手機在包裏不停作響,已經有好一會兒了。
“要接嗎?”
明微緩緩搖頭。
邵臣撫摸她的鬢發:“還沒吃午飯呢,餓不餓?我去弄點吃的。”
明微抱住他的胳膊,心不在焉,喃喃地:“別去,陪著我。”
邵臣拉起被子搭在她腰間:“不吃對胃不好。”
“那就叫外賣。”
他瞧她奄奄一息的模樣,心裏歎息,又問了一遍:“你還好嗎?”
明微的目光有些呆,不知落在何處。
沉默許久之後她才開口:“以前我幻想過很多次和父母決裂的場景,我以為會很爽很痛快,沒想到竟然這麽……”
空洞,厭倦,累極了。
邵臣在背後摟著她:“別胡思亂想,休息會兒。”
明微緩緩轉過來,抱住他溫熱的身體,閉上眼:“邵臣,你別離開我。”
他心跳空了一拍,不知牽動哪條神經,手指尖也顫了顫,一時無言,沒有回應。
明微抬起頭,不解地望著他。
邵臣回避她的視線,喉結滾動,再三猶豫才說:“明微,別跟你家裏人決裂好嗎?我不可能一直陪著你,如果以後你遇到什麽困難和坎坷,至少身邊有可以商量的人……”
他不希望看到明微把自己弄到孤家寡人的地步,因為他會設想最壞的可能,假如她遭遇意外或者重大疾病,其實能拉她一把的隻有父母親人而已……
但他也深知明微的脾氣,以為這番話會令她反感生氣,可是竟然沒有。
明微屏住呼吸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心裏知道他的憂慮,所以半個字也沒有反駁,隻是重新閉上眼,把臉埋進他的胸膛:“好了,別說了。”
第二天下午,明微給手機充電,開機後不久,接到許芳儀的電話。
“你怎麽不在家?貓也不在。”
顯然她去了紫山珺庭。
明微淡淡道:“我搬出來了。”
聞言許芳儀安靜片刻:“聽說你交了男朋友,是搬到他家了嗎?”
“嗯。”
“在哪兒?”
明微沒打算隱瞞:“燈台街。”
城北,老舊熱鬧的城市一隅。
那邊又默了許久:“你今天有空吧,出來吃個晚飯,你爸……也來。”
明微毫無波瀾:“我跟他沒什麽好說的。”
許芳儀歎道:“還賭氣呢?你爸事先也不知道嘉寶準備了那段發言,你怪他做什麽呢?那種環境,他的學生和同事都在,你就算看不順眼,不能忍一忍嗎?當眾宣布和他斷絕關係,怎麽想的,你爸不要麵子呀?你又得到什麽好處了?”
原來他們認為她又在鬧小孩子脾氣而已。
明微輕笑了聲,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如此平心靜氣:“行,晚上見。”
她掛了電話,想告訴邵臣,從房間出去,正好看見他在吃藥。
明微發現藥盒似乎不太對,拿起查看:“甲磺酸奧希替尼片……為什麽換藥了?”他平時不是吃吉非替尼麽?
邵臣隨意道:“耐藥,醫生換成三代的。”他語氣好像在說感冒藥。
明微心往下沉,輕聲詢問:“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邵臣朝她笑笑:“沒有,我還好,你別擔心。”
她怎麽可能不擔心呢?
明微抿了抿嘴,抬手揉他粗黑的頭發:“不管什麽情況都別瞞著我,讓我知道。”
邵臣“嗯”了聲,轉開話題:“剛才和你媽媽通電話?”
“對,她讓我晚上出去吃飯。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你們好好聊。”邵臣說:“把你心裏的想法表達出來,很多矛盾都是缺乏溝通造成的,給他們一個機會了解你。”
明微垂眸看著那張沉靜的臉,胸膛緩慢而深深地起伏,腦中空空如也,什麽情緒都沒有。
這種時候,他還在擔憂她和父母的關係。
明微忽然覺察自己發生了某種轉變,以前她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輕狂、任性,想說什麽,想做什麽,全憑心意,以自己為中心……可現在她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真實想法,她隻要邵臣能夠放心。
於是她乖巧地回應:“知道,我會和他們好好聊的。”
傍晚出門前,明微看見邵臣在廚房切菜,準備晚飯。他的生活很健康,飲食清淡而規律,每天堅持運動,鍛煉身體,早睡早起。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他一直很努力地活著,隻是想活下去而已。
明微忍不住走過去,摟住他的腰。
邵臣笑說:“幹什麽?你該出門了。”
“給我留碗湯。”
“嗯。”
明微踮起腳親親他的唇:“等我回來。”
“好。”
——
許芳儀約在上次的魚頭火鍋店見麵,隻不過訂了包房,環境更私人一些。
明微進去時發現她和明崇暉已經到了。
看著父母,好像在看一對陌生人。
明微落座,許芳儀遞過菜單:“你喜歡吃火鍋,自己看看點什麽。”
明微接過,隨手放到一旁:“有什麽話直接說吧。”
許芳儀愣了愣,隨即笑道:“你這個孩子,氣性怎麽那麽大?”
明崇暉神色如常地打量她,問:“昨天那個年輕人沒有陪你一起來嗎?”
明微別開臉:“沒有,他在家。”
許芳儀忙問:“你搬出去和他同居……怎麽也不和我們說一聲呢?”
明微目色冷淡:“這是我自己的事。”
許芳儀語塞,擰眉道:“他是做什麽的?多大年紀?家庭背景如何,人品習性如何,這些都弄清楚了麽,你就跑去和人家住在一起。”
明微不吭聲。
明崇暉道:“這樣吧,找時間讓他出來和我們吃頓飯,正式地見一麵,你覺得怎麽樣?”
明微抬眸看著父親,又轉眼看看母親,不緊不慢地開口:“他以前在尼日利亞做貿易,兩年前回國,投資親戚開了一間打包站,平時主要在家養病。”
前麵的敘述還好,最後一句話讓對麵的二人直接愣住。
“養病?什麽病?”
“肺腺癌,晚期。”
許芳儀與明崇暉麵麵相覷,震驚之下頭腦空白許久,待回過神,無論怎麽想都難以接受。
“微微,你沒開玩笑吧?”
“沒有。”
明崇暉問:“你們認識多久了?”
這個問題讓明微有些恍惚,雙眸垂下去,目色略顯暗淡。
九月中第一次見麵,到現在十月底,他們相處的時間太短,真的太短了。
“一個多月。”
聞言,許芳儀的臉色倒稍稍緩和:“你、你為什麽要和一個癌症晚期的病人談戀愛?這樣對你對他都不負責。”
明微說:“我喜歡和他在一起。”
明崇暉問:“你一早就知道他的病情,還是談戀愛之後他才告訴你的?”
“早就知道。”
許芳儀皺眉:“他怎麽能跟你談戀愛呢?不好好治病,還有精神招惹女孩子,這不是耽誤人家嗎?太壞了。”
明微說:“不關他的事,他拒絕過我很多次,是我非逼著他和我在一起的。”
這下可好,許芳儀霎時又急又氣:“你到底怎麽想的?啊?癌症不是開玩笑,也許他現在還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可是一旦惡化,你一個小姑娘怎麽應付得了……”
明微看著母親:“我沒有開玩笑,我對邵臣是認真的,如果他願意,我可以立刻跟他登記結婚。”
“絕對不可以!”許芳儀有些忍無可忍:“結什麽婚?我看你昏頭了,腦子不清醒,才認識一個月,你發什麽瘋?趕緊斷了!”
明微端起麵前的玻璃杯,低頭抿了一口,對母親的惱怒沒有反應。
“我真是不明白……傅哲雲那麽好的條件,你瞎了嗎,居然不選他?”許芳儀說:“本來薛美霞想要介紹給她女兒的,但是你爸認為嘉寶前途無量,以後有的是機會再認識優秀的男性,可你不一樣,自己沒有自知之明嗎?心智不成熟,做事衝動任性,也沒有像樣的事業,嫁給傅哲雲是最好的出路,否則你以後怎麽辦?!”
明微看著他們,屏息好幾秒,倏地失笑:“我還真以為介紹傅哲雲給我是偏愛……原來是瞧不起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