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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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明微果然賴床起不來。她作息顛倒,晚上幾乎沒怎麽睡。天亮的時候倒是困了,剛眯兩個小時,邵臣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她昏頭昏腦,拎著一個小小的旅行包出門,坐上他的副駕, 哈欠連天。

邵臣揉揉她的腦袋:“去後麵睡吧。”

“不要。”

“後麵寬敞些。”

“可是這裏離你近呀。”

他愣了愣,搖頭莞爾:“你真的很會說情話。”

明微可喜歡聽人誇獎了, 霎時神清氣爽, 狡黠地挑挑眉:“這算什麽,更肉麻的你還沒聽過呢。”

邵臣歎服:“忍得辛苦嗎?”

“還行。”她說:“要忍著不對你開黃腔才辛苦。”

邵臣張張嘴,不知她開玩笑還是講真的, 登時又被噎住。

明微心滿意足地補覺。

她做了個夢,很不好的夢。偌大的街道中央,路人們將她團團圍住, 而她赤身**蜷縮在地上,被吐口水,扔石頭, 丟爛菜葉。人群後麵有一張隱約模糊的臉,神情似有哀戚。明微想喊他救救自己,可他卻緩緩轉過頭, 背身離開。周遭男男女女撲上來,拉拽她的頭發,撕咬她的皮膚,啃得血肉模糊, 最終棄屍而去。

明微醒來心悸萬分,胸口壓抑得厲害, 指尖抑製不住地發顫。

“怎麽了?”邵臣見她臉色不好,眉頭又擰成了小蝌蚪。

明微搖頭不語。

他默了會兒,把車子停在一處斜坡,認真打量:“不舒服嗎?”

她閉上眼,斜斜地靠過去,額頭抵住他的肩膀:“做了個噩夢。”

“什麽樣的?”

她不想說。

邵臣輕輕撫摸她的鬢發,啞聲道:“沒事,已經醒了,夢不會成真。”

“不會嗎?”明微嗓子酸堵:“這種夢我從小到大做過很多次,也許心裏一直藏著某種驚恐和憂慮,害怕有一天會被拉倒太陽底下扒光,被所有人唾棄。”

怎麽會這樣?邵臣眉宇緊鎖,伸手將她摟住:“別胡思亂想……”

“不是亂想。”明微哽咽:“我中學的時候收到過恐嚇信,匿名的,信裏說讓我等著,早晚有一天要把我扒光丟到操場上。”

邵臣心下窒息,目色變得冷冽:“誰這麽惡毒?嚇唬你做什麽?”

明微搖頭:“還不是這張臉,我同學說,長得漂亮,要是乖巧溫順,還能被當成乖女孩、好女孩,要是不溫順,會讓很多人討厭的。”

一種沒有緣由的惡,縈繞在周圍伺機而動。

邵臣問:“告訴老師和父母了嗎?”

“嗯,沒有查出誰寫的,不了了之了。”明微抽搭:“我爸總讓我低調,不要引人注目,可能也有這個原因吧……可是憑什麽呢,我偏不要低頭,不讓那些人如意,有本事來弄死我。”

邵臣心如刀絞,不能細想她的成長過程經曆了多少腥風血雨,造就了今天充滿自毀傾向的她。

“都過去了,你現在很安全。”邵臣撫摸她顫栗的背脊:“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明微憋了那麽久終於發泄出來,抽噎半晌才緩過勁兒,腦子都哭懵了,嗡嗡作響。

邵臣撥開她黏著睫毛的發絲,再拿紙巾幫她擦幹淨淚痕。

“以後遇到這種事一定要告訴我,別自己憋著。”

“嗯。”

“哭完舒服點兒麽?”

“嗯。”她嗓子幹啞:“有點口渴。”

邵臣從儲物格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她。

明微眼眶通紅,像隻剛剛出生的脆弱羔羊,茫然喝著水。

邵臣收起沉鬱的思緒,繼續開車上路。

到了森林度假村,兩人下車,明微戴上漁夫帽,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邵臣背著一個雙肩包,提上她的小行李:“走吧。”

“等會兒。”

他不解。

“讓我抱一下。”明微喃喃靠近,腦袋悶悶地抵在他鎖骨清晰的位置。

邵臣一手將她環住,沒有說話。

擁抱似療愈良藥,立竿見影。他們拉著手往民宿方向去。

邵臣低頭看看明微,帽簷低壓眉眼,露出白生生的下半張臉,翹鼻,紅唇,鵝蛋似的輪廓。其實她的額頭也很美,優越的發際線如水墨工匠一筆一筆勾勒出來,飽滿整潔。

“瞧什麽呢?”明微對他的視線很敏感。

“想誇你好看,可是詞窮。”邵臣略笑了笑:“而且廢話。”

明微對這類誇讚早已免疫,但從他口中說出,倒另有一番滋味。

“我媽說外貌隻是最膚淺的優勢,她當初也看上我爸英俊,可相處十幾年,早就看膩了,最後一樣變成怨侶。”

邵臣並未接話,心裏忽然羨慕她的父母,有十幾年的時間相處,即便成為怨侶。

明微抿起嘴角輕笑:“其實我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作惡多端的妖怪,所以這輩子投胎遇到這麽多倒黴事。”她仰頭眨眨眼:“不過還好認識你,不算太虧。”

邵臣心口堵得有些疼。他多希望這個女孩一輩子安穩快樂,別再經曆波折,她值得一切光明燦爛不是嗎?

兩人慢慢來到民宿大堂,王豐年攜帶一大家子正在辦理入住。

明微沒有打算融入這些陌生人,自顧找了張沙發落座。

邵臣上前與長輩們打招呼。

王煜沒想到邵臣真的領著她來,可見小叔也不免俗,照樣栽到這個蛇蠍女的手上。不過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被這樣一個尤物玩弄,男人都會甘願的,不稀奇。

辦完入住,工作人員分別帶客人去獨棟的庭院。

邵臣牽著她的手,說:“休息會兒,十一點半到餐廳吃飯。”

明微卻笑:“我發現你真的很討長輩喜歡,剛才那幾位叔叔阿姨見著你多高興啊。”

聞言他卻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望向她:“我還以為你一直在看手機。”

明微一愣,臉頰稍稍有些泛紅。

邵臣見她如此,不禁低眉莞爾。

“……不許嘲笑我。”

“好的。”他應著,眉眼間暈染的笑意更重了。

明微深吸一口氣,咬唇瞪他。

兩人進了院落,粉牆黑瓦的中式小院,這棟隻住他們兩個。明微參觀完房間,一邊從包裏拿出自己帶的泳衣,一邊說:“這裏有私湯麽?我不想和別人一起泡。”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邵臣回:“有,預定了。”

明微笑眼彎彎,低頭整理著零散的物品,嬌嗔低喃:“安的什麽心呀。”

許久不聞聲響,靜得出奇,她感覺有點怪,回頭望去,隻見邵臣坐在一張漆黑的小沙發裏,默然看著她。背後是大片玻璃窗,窗外鬱鬱蔥蔥,山木蒼翠。

那目光很深很深,像永夜和深淵。

沒來由地,明微低頭躲避,心裏一陣慌亂。片刻後再迎上去,好似要沉溺一般。

她走近,手掌捧著他的臉:“別這麽看我。”

他不語,閉上眼,略歪下頭,臉頰緩緩磨蹭她溫熱的掌心。

明微心跳紊亂,彎腰下去親他的額頭、眼尾、唇角,最後是鼻梁上那顆小黑痣。

邵臣仰起頭,用力將她吻住。

明微穿著薄薄的針織衫,香芋紫,是初秋溫柔的模樣。她覺得衣裳貼著皮膚,快要被邵臣給揉碎了。

腳發軟,雙手攥拳捏著袖子一角,放在他肩頭,幾乎站立不穩。

“去房間……”明微這樣說。

邵臣便將她抱起,走進臥房,兩人親吻著滾入柔軟的大床。

褪去衣褲,她宛如一件瓷白的雕塑品舒展在他麵前。

明微臉頰泛紅,但神色更多的是驕矜,眉梢微挑,手指繞著枕邊的長發,睨著他,問:“我好看麽?”

“嗯。”

她笑,雪白的胳膊纏上去:“知道你的名字有什麽含義?”

他說:“知道。”

聞言明微倒很意外,眨眨水氣氤氳的眼睛。

邵臣雙眸鎖著她,啞聲低喃:“臣服。”

明微雙頰又紅了幾分,心跳急促:“可我想的是,裙下之臣。”

他一邊聽她說話,一邊解開自己的長褲,俯身下去,貼在她耳側:“我是啊。”

明微呼吸混亂,腳趾蜷縮起來,從耳朵到脖子一寸一寸發燙。

“那你還等什麽?”她聽見自己迷離般的聲音。

邵臣撐在上麵,額角青筋凸顯,手臂肌肉緊緊繃起,神情分明已經染透了欲念,但仍在壓抑克製,似乎心中尚有拉扯:“我怕你會後悔。”

明微腦海裏忽然浮現那天在山上聽見的唱經。

欲海暗昧,不肯悔改。

恍然間仿佛三清鈴作響,心下一陣混沌一陣澄澈。

明微拋開所有雜念,輕輕冷笑:“我這輩子就不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麽寫。”

她說著,雙膝支起,小腿將他的腰圈住,腳腕交疊相抵,像調皮的魚尾。

邵臣眉宇深蹙,無法再壓製,想和她融為一體,埋進這床鋪,忘掉外麵的世界,忘掉什麽是非對錯、應不應該,隻是和她在一起,專心致誌地、毫無保留地……在一起。

明微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