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鬱柏開車, 茶梨則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在此之前,他幾乎沒有想過高中生才是漫畫家這種可能。
因為被他視作弟弟的高中生,無論如何看起來, 都是一個小傻子,年紀很小, 性格也有著被搭檔寵壞的小小古怪,不管從哪個方麵看,都難以把這小孩和構建出諾亞城的漫畫家聯係在一起。
但是……一旦開始接受“詹星”即詹星的想法, 就會發現,他們兩個的共通點, 簡直數不勝數。
漫畫家詹星倒退回十五歲的年紀,擁有親人, 無憂無慮地讀書,父親失蹤後還有“爺爺”和“奶奶”在給與他愛和陪伴。這好像才是漫畫家重新開始後,最想要擁有的生活。
“假如我弟弟才是漫畫家,”等待紅燈的時候, 茶梨對鬱柏提出了疑問, “可為什麽漫畫裏陪著他的隻有爸爸而沒有媽媽?他不想要一個健全的家庭嗎?”
鬱柏猜測說:“人很難想象出自己沒見過的東西, 他對健全的家庭是什麽模樣, 很可能沒有概念。”
茶梨道:“那為什麽有爸爸, 沒有媽媽?他對父母應該都很失望吧。”
鬱柏道:“是,但他和他媽媽的矛盾明顯無法調和……他提過他爸爸,對見麵很少的父親, 他還保留著一點期待。”
“……”茶梨點了點頭, 有點懂了。
他的搭檔, 也即是漫畫裏的詹警官,是一個非常可靠的成熟男性形象。這大約寄托了漫畫家對於“父親”這一形象的想象。
茶梨說:“其實我搭檔有時候也像個男媽媽。”
來到三次元之前, 他把搭檔從研究所送回了家,交回到高中生詹星麵前。
高中生與父親終於團聚,抱住爸爸嚎啕大哭一場,而後就掛在他爸爸身上不肯再下來,生怕一錯身,爸爸又不見了。就連詹警官要去洗手間,他也要跟著一起去。
高大的詹警官背著一米六多的大兒子走來走去,像一對親子考拉,溫馨之中還透著一點滑稽的喜感。
鬱柏帶著茶梨來到了漫畫工作室裏,正值午間,少數需要坐班的同事也都出去吃飯了,漫畫家們要到下午乃至晚上才會來工作,是以辦公區沒有什麽人,免去了被人認出“詹星”的麻煩。
兩人到了鬱柏的辦公室裏,鬱柏把門反鎖,百葉簾放下,茶梨才放心地摘去了偽裝。
鬱柏翻出了和七花討論《彼方之舟》劇本的筆記,他回來後就已經把後續的劇本框架整理了出來。
漫畫家詹星對當時還是他助理的七花透露過,諾亞城在《彼方之舟》裏,是緊張劇情中的緩衝地帶,進入彼方之舟的主角男大學生,經曆幾個驚險刺激的副本後,會在諾亞城中得到短暫的休憩,屆時會打一個風險度極低的小boss,可以說,諾亞城是在彼方之舟無限冒險途中,難得的一個避風港。
“也是漫畫家為自己建造的安全屋。”茶梨道,他已經更加傾向於相信,高中生“詹星”即漫畫家詹星,推測說,“他是不是在構想這個漫畫的時候,已經有了想要穿漫的意圖?”
鬱柏說:“穿漫機構負責人對我透露過,詹星不止一次去谘詢過穿漫,他有過猶豫,是在……是在那次和我爭執後,他離開了工作室,才最終下定決心,要離開這個世界。”
“這機構一定有很多秘密。”茶梨在三維世界裏不是警官,沒有調查執法的權力,難免掣肘。
他把話題轉回漫畫家身上,說:“詹星對這個世界應該很失望,唯一還讓他信任和眷戀的可能隻有你,在誤會你也不是好人以後,這成為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選擇了離開。”
鬱柏有些低落,說:“是這樣,所以我當時才決定跟隨他到漫畫裏去,我認為這是我不得不承擔的責任。”
茶梨注視他,片刻後說:“我想我能明白,他究竟喜歡你什麽了。他生命裏重要的人,大多都毫無責任心,而你和他們都不一樣。”
鬱柏沒有回答。
兩人都越發認同高中生更像是詹星本人,詹星進入漫畫,是想要擁有全新的生活。茶梨除了被鬱柏愛上這一點,其他的東西並不是詹星期待擁有的,反而是高中生詹星的生活,才更像是在成全漫畫家詹星的希望。
他在十五歲的時候失去了唯一的親人,許多心結再也沒了解開的機會,到漫畫中後,他回到了十五歲那一年,重新開始他的人生。
“他還在漫畫裏設置了一個二十歲的鬱柏,”茶梨道,“他希望你快樂幸福地生活,不用向現實低頭,還可以勇敢地麵對自己的性取向,所以漫畫裏的你生活在同性可婚的諾亞城,有富足的家庭,還有一個能替你遮風擋雨,勸服父母的哥哥。”
鬱柏道:“還給我一個會讓我一見鍾情的官配。”
茶梨說:“他還是很喜歡你的,但是我覺得他的情感很單純,至少沒有占有欲。如果是我,我不會把你分給別人,長得像我也不行,當初我想象你去追求我弟弟,太雷了,我不能接受你和別人談戀愛。”
鬱柏說:“那你還和我分手,是希望我孤獨終老嗎?”
茶梨說:“對啊,我不要你,你也不能和別人談戀愛,你如果沒回三次元,在諾亞城談了戀愛,最好也不要讓我知道,不然我一定會很生氣,我會黑化的。”
“好吧,我也是。”鬱柏道,“我想過如果我離開後,1.0醒了,你也許會和1.0戀愛,隻是想象我也接受不了。”
茶梨說:“愛情會讓人有很強烈的占有欲,漫畫家如果對你的情感是愛情,他不會給你畫什麽官配,他會把你和他鎖死。可是我弟弟隻想敲詐你,讓你給他買輛山地車,哦現在不是了,他的新理想已經換成了摩托車。所以他對你的感情,可能並不是愛情。”
“……”鬱柏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詹星究竟何時對自己產生了情感,說,“就這樣確定你弟弟才是詹星了嗎?那你的超能力作何解釋呢?”
對此茶梨也很疑惑:“我也不知道了,但是我弟是詹星的可能性,很明顯比我是詹星的可能性要大很多啊。”
鬱柏想了想,問:“你什麽時候發現自己有超能力的?”
“從小。”茶梨道。
他從小時候就能看到漫畫特效,和身邊人說過,但因為他年紀太小,聽到的人都以為是小孩子亂講。
後來他漸漸長大,也意識到有些東西,隻有他自己能看到,為了避免麻煩,開始學會了隱藏。
四年級的時候,他無意中翻開了老師的信息麵板。
“當時我還有點害怕,”茶梨道,“在上自習課,那個老師的OS已經持續了一整節課,不停地腹誹校長是個混蛋,怪罪校長不給他升職加薪,可是他的OS框擋著我看黑板上的題目了,我想試試能不能把OS框推開,結果就無意中拉出了他的信息麵板,那是我第一次使用這種能力,結果我發現那老師真的好慘啊,他居然有兩個小孩和七隻貓要養,去買了紙尿褲和貓糧貓砂以後,銀行卡裏隻剩下幾毛錢了。”
鬱柏:“……”
茶梨道:“後來我就試了試,發現我能看到所有人的信息,從此我就接受自己是個超人的設定了。”
像每個超能力者一樣,他很擔心暴露這種能力,盡可能和身邊人保持著一定距離。
“……”鬱柏在剛認識他的時候,就發現了這一點,說,“你很開朗,可是你的氣場很孤獨。”
茶梨說:“唔……我會因為保守秘密而覺得孤獨,不過大家其實都很喜歡我,對我都很好,沒有人孤立我。”
鬱柏也發現了這一點,在查案中,諾亞城的居民對茶梨有著天然的、不設防的信任。
茶梨說:“後來爸媽離開了我,但是我健康地長大,還順利上了大學,這都要托庇於諾亞城的社會機製,理所當然的,我的超能力就應該用來回報諾亞城。所以我去當了警察,我想我應該用我的能力,成為諾亞城最堅實有力的維護者。”
鬱柏發現茶梨的超能力,和自己以為的不太一樣,說:“能讓我知道,你看到的信息麵板是什麽樣子嗎?”
“可以啊。”茶梨從旁邊拿過紙張和筆來,想了想,在紙上畫了一個長條框,然後在框內手寫了鬱柏的信息麵板,包括鬱柏的身高體重等等基礎信息,最後他寫了實時狀態。
“這個是會更新的,隨時有可能發生變化。”茶梨介紹道,“我可以根據你的實時狀態,判斷你有沒有對我說謊,或者你下一步要去做什麽。”
“!”鬱柏很震驚,這根本不是他以為的人物小傳,這……“像是MOBA遊戲中讀取到的角色信息,還是加強版本。”
“……”茶梨道,“我不太明白,是什麽意思?”
鬱柏拿著那張紙,快速梳理思路,道:“特殊生物研究所的人對你說過,你弟弟的磁場有問題?對嗎?”
茶梨點點頭,說:“但他是未成年人,研究所不能隨意對他進行研究。他們還以此作為要挾,限製了我搭檔的人身自由,如果不是為了利用他們的研究成果讓我來三次元見你,我其實很想把他們都抓起來,都不是好人。”
鬱柏道:“那他們對你磁場的探測是什麽結果,隻是認為你是個超能力者?”
茶梨說:“對,他們的探測結果認為,我是個有超能力的普通漫畫角色。哦對了……”
茶梨忽然想起來,研究所的研究員還說過一件事,茶梨道:“他們說,我的存在像是世界的錨點,我的很多行動都會解決諾亞城未來有可能出現的危機。”
而後他把研究所關於甜鹹粽子有可能引發五十年後的戰爭、這一演算結果說了,倍感荒唐地說道:“是不是太離譜了啊。”
“……”鬱柏卻明白了什麽,表情幾變,道,“這聽起來……我懂了。”
茶梨茫然道:“你懂什麽了?你們這裏因為甜鹹粽子,引發過戰爭?”
“何止,甜鹹豆花也會引發戰爭,討論五仁月餅好不好吃都會打起來。”鬱柏吐槽了一句,才道,“我想事情應該是這樣——你弟弟,也就是高中生詹星,他是拋棄回憶躲進漫畫裏生活的漫畫家詹星,所以他的磁場才會被監測到異常,而你的磁場沒有。”
茶梨道:“可我是諾亞城唯一一個有超能力的人啊。”
鬱柏說出了自己的推論,道:“詹星作為漫畫家,等同於諾亞城的創世神,他為了保證自己遺忘一切後,他所創造的漫畫世界還能夠正常運轉,所以他需要設置一道保險栓,也就是研究所所說的錨點,世界軌跡出現偏差的時候,有人能來糾正它,擁有超能力的你,承擔起了這項職責,成為了維持諾亞城秩序的保護神。”
“……”茶梨的世界觀再次受到了衝擊,半晌,震驚道,“也就是說,我在給我弟這個無良老板打工啊?那他還整天讓我給他買漢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