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茶梨說:“我想好好看看這漫畫。”

鬱柏道:“好。”

茶梨坐在電腦前看漫畫, 鬱柏起身去找了一盒點心,又泡了杯花茶放在他手邊,自己則坐在一旁, 回複別人工作消息,處理一點今日待處理的雜事。

鬱柏穿漫以後對於諾亞城很陌生, 原因是在他穿漫前,《彼方之舟》裏還沒有出現過諾亞城,故事後麵的劇本發展他也隻是粗略了解過, 他與詹星合作幾年,對於詹星的專業能力沒有懷疑, 不管是作為工作室的CEO,還是現在身為項目負責人, 他都隻會在立項之初,以策劃的身份提一些盡可能適應市場的調整意見,後續就很少幹涉各位漫畫家們畫什麽、怎麽畫。

在整個《彼方之舟》的故事框架裏,副本設置涵蓋了宗教、政鬥、戰爭、恐怖、種田等等元素, 還未登場的諾亞城在這其中很明顯是一個輕鬆畫風的喜劇世界。

幸好沒有生活在其他副本世界裏, 茶梨把這漫畫看下來, 無比慶幸自己是諾亞城的居民, 其他世界人命如草芥, 死神的鐮刀一割一大片。

但茶梨也覺得很奇怪,看鬱柏好像回複完了消息,才問道:“在你還沒讓七花老師畫諾亞城劇透之前, 已經更新的漫畫裏從來沒出現過諾亞城, 可是諾亞城分明就已經存在, 我都已經在那裏生活了二十幾年,副本世界是以什麽形式誕生的呢?”

“這一點我也想過, ”鬱柏解釋道,“我覺得,這應該就像我們去過的《迷失奈落》,漫畫的展現有局限性,整個世界麵向外部,其實隻有一扇小窗口。”

說著,他指向電腦屏幕上的漫畫,那一格一格,就像是漫畫世界對外打開的一扇窗,窗外的人隻能透過窗口看到漫畫世界的狹小一方。

鬱柏道:“但是漫畫世界實際上有著更廣闊的疆域,複雜的人物,以及無垠的故事,它是獨立存在的異世界,並不隻是漫畫窗口展現出的這麽一小塊天地。”

這樣一說來,茶梨就約摸懂了。

茶梨始終都認為真實是相對的,自己生存的世界即諾亞城,對諾亞城中的所有人而言,就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奈落市對於鴻和嵐君而言,自然也是真實的世界。

他們在清楚自己是“紙片人”的同時,也從不認為自己隻是一個被漫畫家操縱的提線木偶,因為他們都有真實的生活,和真實的自我。

從三次元穿進漫畫裏的鬱柏,反而是在漫畫中經過許多事後,才逐漸接受了這一點。

茶梨吃了一塊點心,接著分享自己看漫畫的感想:“漫畫家詹星進入自己創作的漫畫世界,可是他沒有選擇當主角,他隻是選擇了一個輕鬆的副本世界,他想要的可能隻是想在諾亞城裏,過一種平靜快樂的生活。”

“這個抹茶味的也很好吃,你試試看。”鬱柏投喂了茶梨,才接著說,“我對詹星了解得不夠多,但是我很確定,他不是希望得到關注的性格,他不常來工作室,偶爾來開會,也很少發表想法,他很喜歡觀察別人,如果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會讓他很不自在。”

茶梨說:“我看他的這個漫畫故事,也有這樣的感覺,他應該不是以自我為中心的那種人,會把高光分散給主角身邊的人。他一定很喜歡漫畫,畫得很細致,連背景裏的植物都會處理得非常生動。”

鬱柏說:“漫畫幾乎占據了他生活的全部。”

“……”茶梨想了想,說,“怎麽我對漫畫沒有什麽興趣?”

鬱柏被問得一怔。

兩人都意識到這個問題,漫畫對於詹星有著近乎信仰一般的意義,即便他拋棄所有進入了漫畫世界生活,也不至於絲毫不保留自身對漫畫的原始熱愛。

“你從來沒想過這一點嗎?”茶梨不可思議道,“你在漫畫裏第一眼就把我看作是他,就沒想過我為什麽是這樣?”

鬱柏的表情回答了他,就算想過,鬱柏也沒有把這當做很重要的信息。

茶梨評價鬱柏,指指點點道:“你對詹星的照顧隻是表麵功夫,背地裏根本就不關心他吧。”

鬱柏:“……”

但這評價對鬱柏應該也不太公正,如果他對詹星漠不關心,詹星也不會對他產生別樣的情感。

茶梨說:“也就是人家年紀小,見過的男人少,被你的外表蒙蔽了,才喜歡上你。”

“……”鬱柏有點鬱悶,說,“一定要這樣批判我嗎?我怎麽能控製別人喜不喜歡我?”

茶梨說:“這不是批判你。我們應該去找到比你更了解他的人,要了解他究竟想要什麽,才有可能真正掌握他期望中的諾亞城是什麽樣子,科學家們才能進一步研究諾亞城和紙片人類的明天。”

鬱柏道:“他很內向,也很少和別人交往,我不知道有誰能更了解他。”

茶梨朝外麵看了看,說:“能去問七花老師嗎?他倆不是一直在合作?”

“我問過七花,”鬱柏道,“詹星隻和她討論漫畫裏的東西,私下裏的話很少說。詹星不擅長和女孩相處,對異性有本能的回避。”

茶梨說:“他不是還在讀書?他有關係好的同學嗎?”

“……”鬱柏又被問住了,說,“我不清楚。”

茶梨提議說:“我們可以去他的學校看看嗎?”

初秋的傍晚,美術學院象山校區。

茶梨還戴著帽子和黑框眼鏡,但把口罩摘了,進門後就不斷驚歎於美術學院的美麗,大學校園裏充滿了青春氣息。

“你大學是什麽樣子?”鬱柏有些好奇地問道。

“很普通,”茶梨道,“校園和同學們都很普通,我學習不好,沒有考到很好的學校。校址就在吐司大道的南端,上次我帶你去查案的時候從校門口路過,我都沒好意思說那是我學校。”

鬱柏點了點頭,說:“我大學從這學校的北麵,不太遠,空了可以帶你去我們學校走一走,我們學校也很美。”

茶梨道:“好啊!”

兩人正邊走邊說著話,“詹星”被人認了出來,兩個萌妹打扮的女孩高興地過來,拿出可愛的小本子請“詹星”學長給她們簽繪,想要一個紀念。漫畫家詹星在學生中很受歡迎。

但茶梨哪裏會簽繪,求助地瞥鬱柏,鬱柏找理由婉拒了兩位學妹。

學妹走後,茶梨隻好又拿出口罩戴上,沒想到剛戴好口罩,有個男生一路跑著朝他過來,伸手拍在“詹星”肩上,大喜過望地說道:“遠遠看著就是你!身體好些了嗎?”

他的語氣很熟稔,問詹星身體如何了,言語中透露出他了解詹星是因微笑抑鬱症而辦理了休學。

茶梨感受到了他的關心,說:“好多了。今天沒事,就出來走一走。”

男生說:“給你打過電話,也發過消息,你都沒有回複。”

茶梨不知該怎麽回答,鬱柏在旁道:“醫生建議他斷網。”

“這樣啊,”男生理解道,“應該聽醫生的話,現在網絡氛圍就是容易讓人高血壓。”

他瞥了瞥鬱柏,問:“這個大帥哥是誰呀?”

茶梨和鬱柏都察覺到了,男生的眼神好像有點曖昧的暗示。他的打扮似乎也有一點男同的味道。鬱柏比較遲鈍的gay達輕輕響了起來。

茶梨說:“是我老板。”

男生笑嘻嘻地拉長音:“哦——老板很帥嘛。”

鬱柏自覺地退開到旁邊去,給男生與“詹星”聊天留出一點空間。

詹星是話比較少的男大,而這男同學就是個話嘮,茶梨現在本著少說少錯的原則,反而也符合詹星一貫的畫風。是以男生非但沒看出來茶梨並非詹星,對他的沉默也習以為常。

鬱柏離他倆遠一些,自己低頭玩手機。

同學低聲對茶梨說:“就是他吧?追到了嗎?”

茶梨:“……”

同學說:“他本人比照片還帥,我一看到他就認出來了。”

茶梨隻得說:“沒有追到,他隻是在照顧我。”

同學說:“感覺還是有希望的,他看起來對你很有意思。”

茶梨:“……”

同學看著他,歎了口氣,忽然張開手臂給了他一個抱抱。

旁邊鬱柏立刻抬頭,茶梨的手在背後衝他搖了搖,意思是沒事,不要大驚小怪。這擁抱顯然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在表達安慰和關心。

“你休學前跟我說你要走了,”小男生道,“我還以為你要……”

他沒有把那個詞說出來,轉而說:“現在這樣也好,好好休息,談個戀愛,放鬆下心情,都會好起來的。”

小男生約了人見麵,走前還對鬱柏說:“你要好好對我們寶貝啊。”

鬱柏:“……”

小男生走後,茶梨把和他聊的話轉述給鬱柏。

鬱柏也不好說什麽,詹星的校園生活與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詹星從沒提過,他也沒想到詹星的性格,竟然會結交gay友。

茶梨說:“原來他離開前,和朋友道過別了。”

就像茶梨決定離開諾亞城,來到異次元之前,不確定還能不能平安回去,他也和諾亞城的親友們一一鄭重地道過別。

“他可能……”茶梨道,“我們這位漫畫家,不是在倉惶失望裏逃離了現實,他也許隻是從容地奔赴了他理想中的世界。”

過了片刻,鬱柏才說:“他一直知道自己要什麽。你說得對,不應該因為他隻有十九歲,就否定他重新開始的決心。”

鬱柏仿佛重新認識了詹星。

而茶梨在逐漸了解創造出諾亞城以及他自己的漫畫家,這感覺相當微妙。

“點心消化完了,我想吃飯。”茶梨道。

鬱柏帶他去吃了一家當地很有名的店。

茶梨的評價是:“這……好難吃,沒有諾亞城的餐廳好吃,我想在點評APP上給它打1分。”

鬱柏如實道:“杭州在全國美食荒漠爭霸賽上,蟬聯冠軍很多年了。”

茶梨說:“難怪詹星這麽瘦,這根本不可能吃胖啊。”

鬱柏看他挑挑揀揀,覺得好笑,注視了他片刻,忽然提議說:“我想帶你出去玩,我們這裏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城市,有很多一生都看不完的風景。”

茶梨說:“你不上班了?”

“……”鬱柏笑了一笑,眼神裏湧起些哀傷。

晚上回到了精裝修的,空****的湖景房裏。

“你本來想去哪裏住幾天?”茶梨問。原本鬱柏不打算和“詹星”一起生活。

鬱柏答:“辦公室。”

現在自然不必那樣。但又產生了一點別的問題。

洗過澡後,茶梨換了鬱柏的睡衣,穿上後還拉起衣擺聞了聞,感覺自己被鬱柏的氣息完全包裹住了。

兩人麵對麵坐在床墊上,互相看著彼此,非常想念對方,但心裏也都覺得,用詹星的身體做什麽,相當冒犯詹星。

鬱柏甚至都不太敢離茶梨太近。

茶梨比鬱柏稍微自如一些,他主動去牽著鬱柏的手,但也僅止於此,他捏著鬱柏的手指,一根一根捏著玩,說:“在餐廳裏我就想問了……如果可以做到的話,你想跟我回諾亞城嗎?”

“……”鬱柏深呼了口氣,聲音有些顫抖,說,“你怎麽才問這個?我還以為你隻是來看看我,不想再要我了。”

茶梨說:“我不知道怎麽帶你走。”

鬱柏也不知道,說:“我賺夠了錢,會去找你。”

“那要很久啊,”茶梨說,“我怕你會變成老爺爺。”

鬱柏又說:“那你先留下陪我,等我賺夠了錢,我們再一起回去,這樣好嗎?”

茶梨說:“可是科學家們還在等我,我是來執行誌願者任務的。”

鬱柏泄氣地說:“警官的責任心比我重要,我知道。”

“這是當然的啊。”茶梨說,“沒有責任心的人不值得被信任。”

鬱柏道:“毀滅吧,累了。”

茶梨抓著他的手,說:“你清醒一點,我留在這裏有什麽用?我才不想用詹星的身體和你接吻,和你**,那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該覺得很舒服還是該生氣,單是想象我都快被氣死了。”

鬱柏:“……”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我們可以……”鬱柏道,“可以不做。”

茶梨說:“不行,**是很重要的事,我必須要**,上次那感覺很好,我已經喜歡上了。”

“……”鬱柏說,“我隻能效仿那個倒黴總裁,去違法犯罪搞點錢了,怎麽賺錢快,翻開刑法就都知道了。”

茶梨說:“絕對不可以!”

鬱柏本來就是胡說八道,絕望了,朝旁邊一倒,躺平了,說:“如果能讓我哥給我送點錢就好了。”

茶梨和他並肩躺平,拿出詹星的手機看了看,不知道開機密碼,說:“詹星有錢嗎?我可不可以花他的錢?”

鬱柏說:“他穿漫應該也把錢花光了。”

“穿漫多少錢?”茶梨問。

鬱柏說了個數。

茶梨也絕望了。

“你身上是什麽味道?”安靜了片刻,茶梨提出一個和錢無關的問題,道,“你的味道和那個玻璃碗裏的東西是一樣的。”

玻璃碗,是指煙灰缸。那是煙草味。

鬱柏有點不好意思,說:“是三次元的壞東西。”

茶梨側過來看著他,說:“你好像比漫畫裏更帥一點。”

鬱柏說:“漫畫裏白嫩點,上班催人老。”

茶梨說:“現在你插著管躺在療養院裏,你哥哥好難過的。”

“……”鬱柏道,“我還以為我離開後,1.0會重新占據那具身體。”

“沒有。”茶梨把鬱鬆的理論和他說了一遍,鬱鬆認為1.0隻是鬱柏的一部分。

茶梨受這理論的啟發說:“有沒有可能,我也隻是詹星的一部分。”

但鬱柏很快否定道:“1.0沒有完整人格,說他是我的一部分,是合理。但你是完整的,獨立的人,我甚至……除了外貌,我在你身上沒有看到任何詹星的影子。”

茶梨說:“可是你那時候,很希望我就是詹星。那是你最傷我心的一件事。”

“我穿漫……”鬱柏道,“是為了找到他,陪他去麵對漫畫世界的問題。但我愛上了你,和你一起去經曆那麽多事,發現你有可能不是他,我徹底蒙了,我當時想,隻有你是他,我做的所有事才有意義,如果你不是他,我究竟都做了什麽?”

茶梨說:“你現在不那樣認為了嗎?”

“是的,”鬱柏也側過來,凝視著茶梨的雙眼,道,“不是所有事都要有意義,現在的我,更想跟隨自己的心,去做每一次選擇。”

茶梨道:“我一直是這樣做的。”

鬱柏說:“現在你的心想做什麽?”

茶梨說:“想和你在一起。”

鬱柏說:“我的心也是。”

“想和你接吻,想和你……”茶梨坦率地說著細節,他們其實隻親密接觸過很少的次數,但每一次都讓茶梨記憶深刻。

鬱柏被他那雙熟悉的眼睛近距離看著,說話時呼吸輕柔而熱情地撲過來,許多發生過的細節被他描述得寫實而煽情。

鬱柏:“……”

忽而鬱柏的表情微變,他飛快起身,拖鞋都沒穿,無頭蒼蠅一樣撞進了洗手間裏,還關上了門。

“?”茶梨也爬了起來,走去洗手間想看發生了什麽,發現門被反鎖,他貼在門上聽了聽,臉頰頓時滾燙起來,忙跑回來躺下。

一刻鍾後鬱柏出來,沒有回床墊上去,在地上鋪了張毯子當自己今晚的床。

茶梨裝作睡著了,從眼睛縫裏看他,感覺他的德牧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