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早上。
通宵巡邏,剛下了班的茶梨和搭檔一起吃早飯。
搭檔喝著杯冰豆漿,津津有味地追問後續:“後來呢?你把鬱柏從安全氣囊的壓迫中解救出來,之後發生了什麽?”
茶梨無精打采地答道:“之後他家裏派的人就到了。接線員查到他車牌的時候,反手就通知了他家裏。他被緊急送去了醫院,現在應該還在留院觀察。”
當時茶梨剛剛能確定麵前的“鬱柏”真是一位穿漫者,鬱家派來的救護團隊就到了。
“鬱柏”猝不及防,十分驚恐地被黑衣人們按在擔架上,又被強行按上了吸氧麵罩,隻能用雙眼求助地望向茶梨。
但彼時彼景,茶梨也實在是愛莫能助,隻得看著一群黑衣男訓練有素,來去如風,眨眼間就把“鬱柏”帶走了。
最後離開的是一位斯文男士,彬彬有禮地給茶梨留下名片,並告知他:有事請打名片上的電話。
搭檔好奇問:“名片是他們家律師的?”
茶梨正拿著勺子在吃一碗牛奶燕麥粥,空著的另隻手從兜裏把名片拿出來,給搭檔看了一眼。
名片上麵隻有姓名“鬱鬆”和聯絡方式,沒有寫任何頭銜。
但“鬱鬆”這個名字可以說是如雷貫耳,市政廳最年輕的常務委員,不久前在換屆中成功當選委員會秘書長。
搭檔嘖嘖道:“傳說鬱鬆秘書長非常溺愛他這個草包弟弟,看來是真的。咱們署長都未必有他的私人電話,居然就這麽讓下屬給你了?”
茶梨對此表現得很是無所謂,一多半心思還在穿漫者“鬱柏”那裏:一個穿進漫畫裏的外來者,毫無疑問一定知道很多他這個漫畫土著無從知曉的情況。
可是他和真正的鬱柏之間,除了那樁“緋聞”從無交集,都談不上不熟,而是壓根就不認識。那又有什麽理由,能讓他名正言順地再和“鬱柏”接觸呢?
搭檔想到了什麽,調侃道:“鬱鬆把名片給你,除了要幫鬱柏平事的意思,有沒有可能他也看到了你和鬱柏約會的直播cut?秘書長也想趁機考察一下未來弟夫什麽樣?”
茶梨額前垂掛了三條黑線。
搭檔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我兒子已經拿到了幼兒園大班文憑,你居然到現在一次戀愛都還沒談過,問你是喜歡男的還是女的,你也不說……你該不會是有什麽隱疾?”
他是真的關心自己的年輕搭檔,也是真的搞不懂,年方二十五、風華正茂的茶梨,對異性、同性,一概看不出有什麽興趣,來往接觸的人也都是工作關係,仿佛一個戀愛絕緣體,這麽多年,也隻在最近才和鬱柏傳出了一段緋聞,還是烏龍事件。
孤寡的茶梨則認為,上天賦予他超能力,就是為了讓他承擔超級加倍的責任,這麽多年來為諾亞城居民們懲惡揚善而操碎了心,現在作為漫畫人物的意識覺醒,又開始為世界不可預估的穩定性憂心忡忡。
他和搭檔在工作中合作無間,生活裏也是君子之交,對搭檔的關心也回以了真誠的答複:“我沒有談戀愛成家的心情,唯一的心願就是諾亞城的所有人能長長久久,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哦……我也希望世界和平。”搭檔隻得道。
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麽茶梨的危機感這麽強烈,但還是拍了拍茶梨的肩,安慰道:“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空了帶你去大保健……不是那種,是純粹的大保健。”
茶梨扯了扯嘴角,隨手收起那張名片,又想起搭檔昨晚去處理的警情,問道:“昨天晚上你去上門調解那家,是怎麽回事?家暴兒童嗎?”
“嚴格說也不能算兒童了吧,那小孩也十五了。”年近四十的搭檔,家裏也有一個十五歲的小孩,說道,“這小孩考試成績下降,上課整天走神,老師找家長告狀,家長發現他每晚都和網友聊天到淩晨,懷疑他在網戀,他不承認,吵起來還動了手,動靜太大,鄰居聽到就報了警。”
茶梨道:“我聽你在電話裏說,你人都到現場了,那家長還想當著警察麵動手?還是上報給未保辦吧,讓他們跟進一下,一涉及到未成年,尺度我們就把握不住了。”
未保辦,全名是“未成年人保護與監管辦公室”,民政和警署共同設立的特別部門,包管其他部門管不了的有關未成年人的一切問題。
搭檔道:“後麵我了解了下情況,倒是能理解那家長,換成我也得氣瘋了,不是家長在打孩子,隻是要沒收手機,那個男孩急了,抽了……”
他換了委婉些的說法:“打了家長臉一下。”
茶梨:“……”
搭檔無奈地搖搖頭,同為家有青春期少年的家長,難免有點物傷其類的感慨,最後故作輕鬆地說:“經過我的一番和稀泥,雙方都認識到了錯誤,互相道歉,握手言和了。”
茶梨想了想,沒再說什麽。
“不知道還要做巡警多久,”搭檔唏噓道,“好想回重案組啊。”
他被“色令智昏”的茶梨連坐,警署傳統,二人組是綁定關係,在職場上同呼吸共命運,茶梨犯了錯,他也被暫停了重案組的工作,兩人一起下放來暫時當巡警。
茶梨與他搭檔多年,抱歉的客套話倒也不必再說,隻道:“回頭我再去找署長解釋一下,我和鬱柏那事完全就是誤會。”
說著他心思忽然一動,道:“對啊,我可以把鬱柏找來,讓他本人給我作證啊!”
——這不就是一石二鳥的好機會?既能恢複清白名譽,又能有理由再次和那個穿漫者深入交流。
搭檔卻潑冷水道:“鬱柏會願意來給你作證?他人很好嗎?”
——這又提醒了茶梨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鬱柏1.0是個草包兼登徒子,穿進來的鬱柏2.0也未必就是品行優良的好人。
“你說得對,我不能大意了。”茶梨道。
吃過早飯,搭檔回家睡覺,夜班後可以休半天。
茶梨獨自去了趟總署,想再找署長解釋下緋聞事件,不為自己也要為搭檔,做巡警除了瑣碎事情很煩,收入也銳減,和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情況不同,搭檔還要養一個半大兒子。
結果署長去了市政廳,茶梨等得都睡了一覺,署長才回來。
茶梨又解釋了一遍那晚純屬誤會,而後說了搭檔的實際困難,最後提了做出讓步的申請:“先給我記過行不行?記大過我也沒意見,總之讓我們先回重案組去發光發熱。”
署長十分憤怒,頭頂三團烈烈火焰,道:“在我答應或拒絕你之前,你能不能不要躺在沙發上跟我說話?”
茶梨正睡到半途,署長從外麵進來,他立刻表達訴求,完全忘了自己什麽姿勢,忙利落地從沙發上爬起來。
“不要仗著自己立過功!又有銀質勳章!就把自己當成署長!眼裏還有沒有我了?”署長拍著桌子,吹胡子瞪眼。
茶梨看到署長身後浮起一個虛線寫就的搖擺不定的“虛”字。署長在他麵前總是表現出底氣不足,警署的破案率靠他一己之力拉到了接近100%。
茶梨並不居功自傲,打了一張感情牌:“看在我們二人組這麽多年任勞任怨的份上,給我們一個機會,關鍵是要給我搭檔兒子一個不用吃土的機會,人家小男孩正長身體,吃土影響發育,學校要是上報給未保辦,追根溯源,未保辦那幫難纏的家夥就得來找你。”
署長虛張聲勢地冷哼道:“我會怕他們?”
茶梨又打一張業務牌:“我跟了四個月的那個違禁品販售案,已經有了線索,突然中斷趕我下去做巡警,沒權限再查,線人的工作也全都白做了。”
署長道:“你把這案子交給別人不行嗎?我們諾亞城裏這麽多警官,就你會查案?”
茶梨道:“線人隻信任我,他也不想被更多人知道他的身份。”
署長瞪了茶梨半天,終於說出了今天一看到茶梨就很生氣的原因:“我今天去市政廳見到鬱鬆秘書長……”
茶梨一聽這名字,心裏一咯噔,八成沒好事。
“秘書長上任半年,這還是第一次主動和我聊天,”署長表情複雜地說,“結果沒聊幾句警署的事,秘書長問的全都是有關你的問題!問你有幾個前任,在外麵有沒有私生子……你還在我麵前裝蒜,要不是你和他弟弟鬱柏在談戀愛,秘書長會吃飽了撐的關心你一個小警察的私生活?”
茶梨:“……”
署長痛心疾首道:“你怎麽想的?是覺得自己有望嫁入豪門了,怕我找你打秋風?連實話都不敢跟我說了?給我搞地下情是吧?要不是被網紅拍到,你將來是不是還準備和鬱柏隱婚啊?”
茶梨心想什麽叫“嫁”入豪門?
首先他不一定是gay。
其次就算他是gay,他也不見得就是bottom。
最後就算他是bottom,也不會和比自己小了五歲的top交往。
但他也沒做和署長爭辯的無用功,他很了解他們這位署長,署長非常擅長隻聽自己想聽的話,不想聽的都能自動過濾掉。
署長喋喋不休,茶梨無聊地隨手把他的個人信息麵板拉出來看看,打發這段聆聽教誨的漫長時間。
署長的基礎信息和上次看沒太大變化,體重增長了2kg。
署長苦口婆心道:“這麽多年來,我栽培你教育你,到頭來你就這樣看我的?我會因為你和鬱柏戀愛就對你別有用心嗎?我可不是趨炎附勢那種人!”
趨炎附勢的本領很強,但作為警察的能力較差,憑借著溜須拍馬和知人善任,最終成功當上了總警署署長。
——茶梨恰好瀏覽到了署長的“人生經曆”這一行。
署長:“我可不是羨慕秘書長關注你啊!說這些都是為了你好!你要懂得體會我的良苦用心!”
信息麵板的最後一行實時動態,
*實時:對得力下屬茶梨得到秘書長特別青睞的這件事,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目前正在積極努力地PUA茶梨,好達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茶梨麻木地把麵板關掉了,署長除了體重,其他方麵真是相當穩定。
“突然想起來有點事,我得先走了。”他打斷了署長的發言。
署長還沒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滿道:“你有什麽事?不是剛下夜班嗎?”
茶梨說:“秘書長沒有跟你提起?鬱柏昨天開車不小心出了點事故,人還在醫院呢,我現在過去看看他。”
署長反而起了疑心,不相信茶梨這麽快態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茶梨目光真摯地看著他,說:“署長,你清高,你了不起,我不行,我就是要趨炎附勢。”
諾亞城第一醫院,住院部,頂樓vvvvip病房區。
鬱柏昨天撞車後,就被家裏安排住進了這裏,做完了全套檢查,醫生建議留院觀察48小時。
入口需要刷門禁卡,茶梨隔著玻璃門朝裏麵望了望,走廊霎時投射出金碧輝煌的光芒,差點閃瞎茶梨警官這雙貧窮的眼睛。
他不得不抬手遮了下,對窗口裏的護士禮貌地說:“你好,請幫忙開下門,我找鬱柏,他昨晚從急診轉進來的。”
護士頭也沒抬,公式化地答道:“對不起,本區不隨意接待來客,你找誰就給誰打電話,裏麵說開門,我這裏才能開。”
護士麵前攤開放著一本護理專業書籍,好像在學習,實則是在那裏玩手機看視頻。
因為茶梨看到她頭頂上不停地冒出顫抖的小紅心和音符符號,心情很好很甜美,猜測她八成是在看偶像劇,還嗑到了一段動人的愛情。
“我是警察,有事情要找鬱柏核實一下。”茶梨公器私用,拿出了證件。
護士抬頭,先看清楚了證件上的名字,而後視線緩緩挪到了茶梨的臉上。
茶梨:“?”
護士一瞬間迸射出了無數怒放的花朵和紅色小心心,像煙花一樣絢爛。
茶梨不明所以,正猶豫要不要拉出她的個人信息麵板,檢查一下是什麽情況。
護士已經飛快按了開門鍵,示意他進去,道:“鬱柏就住在最裏麵那間,你一直走,到盡頭,左手邊那間就是。”
茶梨走進打開的門內,又遲疑地看了護士一眼。
護士在窗口裏笑眯眯地和他對視,拿起自己的手機,翻轉過屏幕給他看。
上麵正在播放的正是上個周末,茶梨和鬱柏在光線曖昧的餐廳裏,彼此牽著手,正在“深情”對望。
時至今日,茶梨都還沒有點開這段視頻仔細看過,這簡直猝不及防,猛然間一看到,整個人都不好了。
難怪所有人都覺得他和鬱柏有一腿!
他自己看這畫麵,都深深認同,視頻裏兩個男人之間怎麽可能是清白的?
那互動中彌漫著一種稍後到了無人處就要立刻深入探索彼此身體內部結構的氛圍。
這視頻一經公開,當真是不結婚都很難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