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搭檔,茶梨無數次勸說自己不要生氣,要有忍耐力。

他忍著不滿,帶高中生出門吃晚飯,打算隨便找一家能填飽肚子就好,高中生說:“我想吃漢堡快餐。”

他又忍著不滿,在導航上找到一家炸雞快餐店,高中生又說:“我不要吃河南菜,我要吃麥門。”

他繼續忍著不滿,帶高中生來到了麥門。

終於在高中生拆開漢堡,要把裏麵的紫甘藍挑出來扔掉時,茶梨的忍耐力到了盡頭,怒道:“不吃紫甘藍為什麽不早說?那麽多夾生菜的漢堡種類供你選擇,你自己非要挑這個,挑了又要嫌棄紫甘藍,紫甘藍到底做錯了什麽!”

因為茶梨全程滿足了自己的各種要求,高中生完全沒想到茶梨會突然吼他,有點委屈地說:“它會讓我的舌頭變成難看的紫色。”

“……”茶梨想象了下,紫色舌頭是有點子難看,被說服了,暫且收了怒火,說,“那……有什麽問題?你的舌頭在你自己嘴巴裏,又不會吐出來時刻給人看。”

高中生說:“反正我不喜歡,你覺得不好,你就自己把這些紫甘藍吃掉好了。”

茶梨又怒了,道:“你挑出來不要的菜葉子,讓我吃?”

高中生道:“這菜葉子還很幹淨啊,隻是從漢堡裏拿出來而已,我爸爸平時都會吃掉的。”

不說這個還好,說起這事茶梨更生氣,說:“你爸爸每天省吃儉用,在外麵都隻會點最便宜的飯和免費例湯,你看看你,球鞋要穿最潮的款式,平板也不知道愛惜,吃東西還挑三揀四。”

高中生根本聽不進去,滿臉不耐煩地說:“哥哥!你年紀輕輕,怎麽說話這麽老派?我家裏經濟條件也沒有很差,我爸隻是省錢省習慣了,消費觀念一向如此,他都沒來道德綁架我,你就不要來這套了吧。”

茶梨滿頭黑線,實在是搞不懂這樣養一個小孩有什麽意思,道:“真不懂你爸爸都是為了什麽。”

高中生啃著去掉了紫甘藍的漢堡,很平靜地說:“你想知道我爸為什麽要養我嗎?我告訴你為什麽。”

他把嘴裏的食物吞掉,道:“因為他自認為各方麵都沒有我媽厲害,離婚的時候我媽不想要我,他終於找到機會,能在愛孩子這一點上強過我媽,才決定要我。”

茶梨不可思議道:“誰這樣跟你說的?你不覺得你這是在惡意揣摩你爸爸對你的愛?我要為他鳴不平了,這對他非常不公平。”

高中生打量他道:“你願意承認了嗎?你和我爸爸關係很不一般呢。”

茶梨理所當然道:“當然不一般了,我和你爸是可以托付生死的搭檔。”

“我說的根本不是這個。”高中生生氣地說,“我早就懷疑你們兩個的關係了!”

茶梨一頭霧水,忽而恍然,他不是……那個意思吧?

茶梨震驚道:“你才十五歲,少在那裏亂想些奇怪的事。”

高中生異常認真地看著茶梨,說:“哥哥,我爸平時是不是都把你當他的小孩一樣對待?你們兩個整天都在一起,警署裏其他叔叔都說你們倆情同父子,我爸還經常說如果我長大能像你就好了,他真的很想要你這樣的小孩。我知道,如果有得選,他肯定才不想要我這累贅,你給他做小孩就好了。你老實說,你其實是不是他的私生子啊?”

他的猜想比茶梨以為的還要離譜。

茶梨麵無表情地喝可樂,道:“你有沒有點常識?情同父子隻是個形容,你爸隻比我大了十三歲,我怎麽給他當私生子?”

高中生狐疑道:“十三歲怎麽了?從咯吱窩裏生個小孩很難嗎?我是因為忙著上學,沒有時間生罷了。”

茶梨當場把可樂噴了出來。

諾亞城實施了嚴格的未成年保護機製,未成年人在學校內外都接觸不到任何成人信息,是以這十五歲的高中生,根本完全不了解生殖知識。

“我才不是你爸的私生子。”茶梨也不能對他做出完美的解釋,實際上茶梨自己在成人知識領域也沒有很懂。

茶梨說:“我有我自己的爸爸媽媽,隻是他們也像你父母一樣離婚了而已,你不要整天想些有的沒的,更不要醜化你爸對你的感情,他很愛你。你看我,同樣是離婚,我爸媽都有自己的生活,還都有了新的小孩,這種情況才叫不想要我這個累贅,懂了嗎?”

高中生同情地看了茶梨幾秒,說:“你根本就不會安慰人,用自己多不幸來安慰別人,是最笨的方式。哥哥,你情商真的很低,難怪隻有我爸能和你處得來。”

茶梨高冷一笑,說:“不要小看人了,我這兩天剛交到有趣的新朋友,他很喜歡和我玩呢。快點吃你的漢堡。”

“我爸給我買平板了嗎?”吃完漢堡,高中生主動把餐後垃圾拿去丟了,跟著茶梨離開快餐店,解釋說,“我真的沒有不愛惜我的舊平板,是那天睡前溫書,太困了,順手放在了枕邊,半夜不小心從**滑下去才摔壞的。我們很多門功課的作業都要用平板來寫,沒有它,真的太不方便了。”

茶梨讓他坐上副駕,自己開車,說:“我先帶你去買一個吧。等你爸回來,我再讓他還我錢。”

到了售賣平板的門店,茶梨帶高中生進去選購,售貨員聽說是要買平板,大力介紹最新的Pro款,高中生摸了幾下,眼神很是心動和喜歡,猶豫著看茶梨,說:“我隻拿來寫作業,基礎款就夠用了。”

頭頂的OS框一連串都是:我喜歡Pro啊!給我買Pro吧!哥哥!給我買Pro!

茶梨同意道:“我覺得也是。”

他付款,買下了一台基礎款平板。

高中生有點失望,倒也沒有再提什麽意見,抱著平板盒子,跟著茶梨走出門店外。

茶梨按了車鑰匙,說:“我送你回家。”

“我能不能去你家和你一起睡?”高中生道,“我不想回家,一個人睡覺會害怕。”

茶梨無語地看他。

高中生眨巴眼睛,一臉無辜還可憐的表情。

這讓茶梨想起了鬱柏,鬱柏可真是個神奇的家夥,裝起純真無辜來,比麵前這十五歲的高中生看起來還要更純真無辜。

他見過這高中生對搭檔提要求,下一步就要扁嘴裝委屈,如果不見效,有時候還要撲在搭檔身上假哭。

果然這小孩扁著嘴:“哥哥。”

茶梨誠懇道:“我真的好想打你。”

高中生把裝委屈的表情收了起來,茶梨以為自己威脅見效,但高中生眼神奇怪地朝茶梨身後看。

茶梨也聽到有人靠近,回頭時,那人已走到兩步開外。

來人穿了黑色西裝,黑襯衣,黑皮鞋,長得很端正,但是大眾臉。

他和茶梨視線一對上,便停住腳步,開口問道:“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他是向高中生發問。

高中生下意識地看茶梨。

茶梨觀察黑衣人的舉動,下巴朝高中生點了一下,示意他可以回答,他才回答道:“這是我哥哥。”並朝茶梨身後躲了躲。

黑衣人對這回答不置可否,又問:“他給你買了平板電腦?剛剛是在努力說服你跟他回家嗎?”

這人看著高中生提問,問完後卻看了茶梨一眼。

那眼神,茶梨相當熟悉,是他和同事們對著嫌疑人會經常露出的眼神。

結合黑衣人的問題,答案很明顯了。黑衣人認為茶梨借由給未成年人買平板,小恩小惠,誘拐小孩回自己家。

就如鬱柏隨堂筆記總結的一樣,茶梨在本漫畫世界的被信任值幾乎是滿格,靠臉就能博得絕大多數人的好人卡金水,這簡直是他生平第一次被陌生人猜疑到這種程度。

高中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實話實說道:“平板是他給我買的,但是你說反了,是我想說服他帶我回家。”

黑衣人皺眉:“什麽意思?”

茶梨冷冷道:“意思是,我不是變態。”

而且!他側身讓了讓,把躲在自己身後的高中生露出來,難以置信道:“這小子長得像小猴一樣,我拐他幹什麽?賣去動物園嗎?”

高中生:“……”

黑衣人更難以置信:“這小孩還不夠漂亮嗎?你為了撇清關係,也太口不擇言了吧……把你身份證拿出來看看。”

茶梨突然從他這話裏意識到了什麽,莫非是同行嗎?他拿了工作證出來,給黑衣人看,同時問道:“你的呢?是同事?我怎麽從沒見過你。”

黑衣人也全然沒想到他是警察,愣了下,麵露尷尬,猶豫片刻才把自己的證件也拿了出來。

但在他猶豫的空當裏,茶梨已經翻看了他的信息麵板。

這黑衣人的職務一欄:未保辦一處辦事員。

*實時:執行日常任務途中,目標疑似遇到怪蜀黍,情急之下,不得不上前解救。

黑衣人拿出的隻是身份證,還在極力掩蓋自己的身份,說:“我遠遠看你帶他吃飯,又給他買這麽貴重的禮物,所以誤會了,警官,真不好意思。”

這還真是跟了一路的意思。

茶梨裝作隨口一問道:“你是做什麽的?對你提出表揚,保護青少年的警惕性很高啊。”

茶梨視角能看到黑衣人正在瀑布汗,並還努力編了個常見的上班族職業,說自己在附近上班,下班路上看到茶梨和這小孩的互動,純屬誤會一場。

茶梨把身份證還給他。他揣進兜裏,和二人道了聲再見,快步走開了。

“我送你回家,”茶梨對高中生道,“很晚了,外麵確實不安全。”

高中生還不死心,道:“哥哥,就讓我去你家睡吧。”

茶梨無情道:“不讓,我一點都不好客,從來不讓誰去我家睡覺。”

說這個“誰”,這個“誰”就到。

茶梨開車送高中生回家的路上,唯一去他家睡過覺的人發了條消息過來,茶梨開著車,匆匆點開看了眼。

鬱柏發了張拿破侖蛋糕的照片給他看,層層酥脆之間飽滿而新鮮的奶油,還夾了草莓芒果藍莓等美味水果。

鬱柏:我獨自吃了四塊,羨慕我嗎?

高中生視力極好,在旁邊說風涼話:“這不會就是你剛結交的好朋友吧?好朋友怎麽還吃獨食呢?吃獨食還要來挑逗你,看來也不怎麽喜歡你嘛。”

茶梨表麵波瀾不驚,實則聽信了讒言,就是說啊,鬱柏真是太不像話了!

他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鬱柏很快又發了條:你在幹什麽?

茶梨沒有再回這個無聊的人。

他腦海中還飛速旋轉著許多問題。

未保辦的辦事員,為什麽忽然出現在這裏?搭檔的失蹤,果然和未保辦有關係嗎?是不是因為自己在調查搭檔的去向,驚動了未保辦,派了人在跟蹤自己?

但很快茶梨又想到,這辦事員的實時狀態裏,“怪蜀黍”是茶梨本人,那麽,他的“目標”就不是茶梨自己,而是……高中生?

咦?未保辦派人在跟蹤高中生?怎麽回事?

茶梨把高中生送回家裏,進門後,他自己檢查了一遍這家裏的所有窗戶,確認全都鎖好,出門前又囑咐高中生一定把家門從裏麵反鎖上。

“有人敲門的話不要開,”茶梨盯著高中生的眼睛,認真地警告道,“要立刻給我打電話。”

高中生從他的舉動和態度中,隱約察覺到了有事,也不再撒嬌鬧騰,道:“好。”

茶梨退出門外,說:“你關門,反鎖上。”

高中生抓著門柄,在裏麵關門,門即將關上時,忽然對茶梨說:“哥哥,你長得才像小猴!”

然後火速關門,從裏麵反鎖了。

“……”茶梨心道,這熊孩子為什麽睜眼說瞎話?

裏麵高中生以為茶梨會回嘴,聽外麵沒了反應,趴在貓眼上來,門口沒人,茶梨已經走了。

樓下,茶梨開了車離開。

不遠處的角落長椅上,坐著的黑衣人遠遠望著這一幕。

幾分鍾後,茶梨從另一邊路上繞回了這一區,他沒開車燈,車開得極慢,緩緩停在了離搭檔家單元門口幾十米遠的綠化叢後,確保自己能從這裏看到入口,但別人又看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