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校服少年正要走進地鐵站,身後有輛車鳴笛,少年下意識回頭,一輛黑色SUV剛停在路邊。
敞開的副駕車窗,茶梨警官準確地叫出了少年的名字,並示意他過來上車。
駕駛位的鬱柏忍不住道:“我們好像兩個怪蜀黍,他會過來上車才怪。”至少拿出證件來,說明下自己的身份吧警官。
但那少年已經乖乖走了過來,問茶梨:“有什麽事嗎?”
“有事想找你問問,”茶梨道,“順便送你回家,上來坐後排吧。”
“哦,好的。”少年拉開後車門,上車坐下。
鬱柏:“……”
他此時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茶梨好像隨時隨地都博得路人甲乙丙丁……的無條件信任,出示證件是個實際上可有可無的動作。
鬱柏的隨堂筆記:茶梨警官的手是萬能鑰匙,臉是好人通行證。
少年規規矩矩坐在後排,主動係好了安全帶。
鬱柏發動車子,茶梨開始向少年詢問問題:“前幾天晚上,你和你媽媽吵架,有個警官叔叔到你家去,你還記得他嗎?”
“記得。”少年說,“那叔叔人很好,多虧他及時教育我,我才懸崖勒馬,改正了自己的錯誤,爸媽養育我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不應該再讓他們為我難過。警官叔叔也很不容易,工作很辛苦,家裏還有個比我小兩個月的弟弟,但那弟弟成績很好,我還要向弟弟學習。”
茶梨&鬱柏:“……”
“那天晚上以後,”茶梨隻覺得這車裏的空間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古怪,繼續問道,“你有沒有遇到什麽不尋常的人或者事?”
少年道:“沒有啊。”
茶梨又問了幾個問題,和他剛剛朝運動褲少年問的問題很相似,圍繞兩個少年的“友誼”,畢竟這是引發那晚家庭矛盾的根源。
這少年的回答和運動褲少年給出的答案相近,卻又不同,在同樣的事實基礎上,他認為是運動褲少年單方麵糾纏他,他隻想好好學習,並不想把寶貴的時間花在這些無聊的事上。
鬱柏把車停在那棟公寓樓下,少年下車後,禮貌地和兩人道別,才背著書包朝公寓入口走去。
這時鬱柏接到一個電話,趁他講電話沒留神的空當,茶梨抬起手,飛快地對著少年的背影一劃,把他的信息麵板拉了出來。
姓名年齡等等都不重要,一概略過。
茶梨的視線停在個人經曆那一欄:
從小品學兼優,是父母的驕傲,正在為衝擊名牌大學而積蓄力量,不久前短暫地走了一段彎路,現已迷途知返,回到了前途無量的正軌上。
最後一行:
*實時:剛剛被兩個陌生的哥哥開車送回家,節省了地鐵花費的時間,可以回去先幫媽媽做一點家務,再認真完成作業。
“有什麽發現嗎?”鬱柏掛了電話,發現茶梨疑似在發呆,問道,“在想什麽?”
茶梨道:“這個小孩……很乖。”
鬱柏點頭,說:“很乖,也很怪。”
茶梨想了想,不得不承認鬱柏的總結相當準確,一個很乖很懂事的小孩,言行舉止裏有種奇怪的令人不適感。
少年的個人經曆裏有“迷途知返”,說明他確實是和運動褲少年短暫地早戀過,以搭檔上門調解親子關係為節點,原本還有聊到半夜都說不完的悄悄話、不同班也尋找各種小機會悄悄約會的戀情,一夜之間變成了少年誤入的“迷途”,現在已經“知返”的意思,就是和戀人果斷割席,走上了“前途無量”的康莊大道。
不是,搭檔到底是怎麽調解的啊?
“你搭檔是怎麽調解的?”鬱柏雖然看不到信息麵板,但也大致厘清了這件事,發出了和茶梨心聲同樣的感慨,道,“這簡直比送去電擊見效還快。”
茶梨道:“什麽是送去電擊?”
“就是……”鬱柏猶豫了一下,還是簡短地講了雷電法王的生平事跡。
茶梨聽得難以置信,道:“你們三次元怎麽回事!怎麽會容許有這種事?你們就沒有未保辦嗎?”
鬱柏一時間難以回答,道:“警官,我隻是個民營企業的產品策劃。”
他生活的那個三維世界在茶梨的想象中,已經是個亂七八糟很不像話的糟爛地方了。
“難怪你不想回去,”這樣一來,茶梨反而更理解他了,同情道,“如果我是你,我恐怕也不想再回去。”
停了片刻,鬱柏似乎輕輕歎了口氣,說:“嗯,是呢。”
茶梨想起他剛剛接的電話,問:“誰給你打電話了?”
鬱柏皺眉,有點苦惱地說:“弟控秘書長,讓我回家吃晚飯。”
“問題不大。”茶梨鼓勵道,“別緊張,你這麽狡猾,一定搞得定他。”
“搞不定也沒關係,萬一被趕出家門的話,”鬱柏道,“我就去投奔你。”
茶梨歎氣道:“真走到那一步的話,我也不得不在我的床邊給你留個位置了。”
鬱柏怔住,道:“這……你說真的嗎?”
茶梨一本正經道:“考慮到你的特殊癖好,到時我會給你買一個可愛的大號小窩,好讓你能趴在裏麵睡覺,可以很舒服地沉浸式體驗自己是一隻寵物犬。”
鬱柏:“……”
“一會兒我送你回家。”茶梨說要買狗窩什麽的那話,當然隻是開玩笑,他想了想,又說,“正好我當麵和秘書長說清楚,你我不是他以為的那種關係。”
這些晚點再說,搭檔失蹤案的調查,又回到了起點。
雖然這家的少年略顯得奇怪,可是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和搭檔失蹤有關係。茶梨獨自發動超能力翻開的信息麵板上也沒能發現什麽有效線索。
鬱柏猜測道:“或許這事和這家人沒關係?那天晚上還有別的事發生嗎?”
茶梨道:“還有一件,就是鬱柏撞樹、被你頂替這事。”
“那肯定還是和這家人有關。”鬱柏馬上把鍋甩回來,道,“我初來乍到的外地人,最清白最無辜,誰是壞人我也必不能是。”
茶梨不死心地又把行車記錄儀拿出來,看搭檔調解完家庭矛盾後又去了哪裏。
記錄儀裏後麵的畫麵裏,除了記錄下搭檔開著警車整夜巡邏外,中途隻有一次停下,是一家小吃店的門口,搭檔進去大概是吃了夜宵,十分鍾後出來,駕車繼續巡邏,直到早上下班。
茶梨感覺十分鍾除了吃飯,應該不夠發生什麽大事,但看路程很順,還是對鬱柏道:“送你回家正好順路,我們去這家小吃店看一看。”
還是鬱柏開車,兩人很快來到小吃店裏,向店主詢問情況,店主又把負責值夜班的店員叫了起來。
這店員專上夜班,白天在後麵補覺,睡眼惺忪地出來,但一聽茶梨的描述,立刻就想起來了,說:“那位警官啊,我記得很清楚,他上禮拜來了三四次,每次都是半夜,每次都點一份最便宜的鴨腿飯,還要續三次免費湯。”
在重案組不用通宵執勤,如果臨時有案子上夜班,餐補也比較高。上周搭檔被茶梨牽連,下放來做巡警,工資縮水,餐補減半,通宵巡邏又很容易餓,隻能來吃最便宜的鴨腿飯搭配免費湯。
離開小吃店,鬱柏問茶梨:“沒事吧?怎麽呆毛都蔫了。”
何止呆毛耷拉下來,茶梨整個人都蔫蔫的,說:“搭檔為什麽不跟我說?如果他找我搭夥吃夜宵,至少可以換個花樣,這家鴨腿飯真的好難吃,我隻吃過一次,這輩子再也不想吃了。”
鬱柏幫他拉開副駕的門,道:“他很窮嗎?比你工齡長,工資應該比你高吧?”
茶梨上車,道:“他工資和我幾乎一樣,他工齡長,我有學曆工資和勳章津貼。他有個吞金獸兒子要養,我除了房租水電,幾乎不花錢。所以他經濟壓力是有點大,生活一直很節儉。”
“養小孩是比較花錢。”鬱柏重又坐回駕駛位上,驅動車子,一副隨便聊聊的口吻道,“他老婆呢?孩子是他親生的嗎?……我意思是他老婆男的女的?是男老婆的話,孩子就應該是領養的?”
茶梨道:“女的,他前妻是女企業家,當了媽媽以後還是一心撲在宏圖大展的事業上,兩個人處不來,感情破裂,離婚後前妻離開諾亞城去外地繼續宏圖大展了,他就自己帶著孩子生活。”
鬱柏想了想,又問:“我不確定你們這裏關於性取向的設定,像他這樣的異性戀,取向還有可能變成男的嗎?”
“?”茶梨奇怪地打量他,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鬱柏鎮定道:“純好奇,想拓展一下知識麵,沒別的意思。”
他是鎮得很定,但紅臉蛋是無法掩蓋的!
茶梨也漸漸醒悟過來,恍然道:“哦——!”
鬱柏:“……哦?”
茶梨還是第一次和小夥伴談論這種私人問題,難免也緊張兮兮,壓低聲音道:“鬱柏2.0,你是不是也喜歡男人啊?”
鬱柏大吃一驚,難得手足無措起來,說:“我……我是。但是,原來你心裏一直這麽叫我的?能不能不這麽叫我?像個什麽程序編號,我不喜歡。”
“你不要緊張,我們這裏同性戀很多的,你在這裏就不是異類了。”茶梨認真地安慰他,又合理推測道,“我明白了,你們那裏同性戀會被燒死,你父母知道養你也是白費力氣,才幹脆狠心不要你了。”
“……不會被燒死,跟你說過我們也是法治社會。”鬱柏及時糾正茶梨妖魔化三次元的認知,旋即從茶梨智慧的眼神中意識到什麽,再度緊張道,“你是不是看出什麽了?”
茶梨用已看透了一切的目光盯著他,道:“這世上沒有事情能瞞過我的眼睛。我勸你不要打我搭檔的主意,他不喜歡男人,更不可能喜歡你。”
鬱柏:“……”
為了有充足證據來佐證自己的話,茶梨飛快掃視鬱柏上下,很快找到了有力的漏洞,道:“你有耳洞,他生平最討厭有耳洞的男的。”
紅臉蛋一秒不紅了,悸動的心瞬間恢複了平靜,鬱柏直視著道路前方,說:“好的,謝謝耳洞。”
茶梨被鬱柏這反應搞得有點茫然,難道猜得不對?那一直追問搭檔的情況是要做什麽?
他悄悄拉出了鬱柏的個人信息麵板。
上一次看,信息還停在“被穿漫者替代”的狀態裏。
這一次,年齡身高體重等基礎信息還是沒有任何變化,說到底,皮囊也確實還是從前的鬱柏1.0。
下拉到底部……更新了!係統終於睡醒了!
鬱柏的人生經曆再不是先前的那個“花枝招展遊手好閑”的版本,而是——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茶梨:……看不懂。
是不是“從頭來過”的意思?好像是這個意思。
總之,超能力係統終於開始試圖接入鬱柏2.0的新信息了。
到最下方一行。
*實時:正在努力適應新生活,積極融入新世界,聽從茶梨警官的建議,立誌要成為一個更好的鬱柏,孝敬父母,兄友弟恭,並決定盡快找個班上一上。
窺視麵板期間,茶梨忍不住瞥了幾次鬱柏。
這人真沒有那種特殊癖好嗎?可是他某種意義上真的很聽話,還時刻讓茶梨有種他在圍著自己轉的感覺,真的非常符合那種刻板印象。
鬱柏:“?”
他並不知道茶梨能看到什麽,但他自己很快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在查看後方路況的時候,在後視鏡裏,鬱柏發現自己長出了……一對德牧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