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邵遇直愣愣地杵在原地,感官被聞希執全麵占據,鼻尖縈繞著一股清淡好聞的香味。

轉瞬之間,邵遇想起了在菲禾酒店的那荒誕半晚。

之後邵遇極力裝作無事發生,聞希執也從未提過,奈何他是易留痕體質,那晚過後,脖頸間、手腕上的淺痕留了下來,好幾天才消散。

記憶忽然被喚醒。

當晚熾熱旖旎的畫麵同此刻聞希執淺淺的呼吸相互交織,邵遇腦袋裏跟一團漿糊似的,嗡嗡反複著‘八個小時’。

聞希執卻不住靠近,兩人之間僅一線距離時,他把手伸到背後,準備關上房門。

還剩一條縫隙,聞希執鬆了把手,想任它自動合上。

他在黑暗中翹了翹唇角,試圖攬上邵遇的腰,然後吻上去。

可他的手剛剛抬起,邵遇卻反應過來,一連往後

退了好幾步。

聞希執的手撈了個空。

邵遇連續眨眼,看模樣有點震驚,似乎沒想到聞希執會突然跟他提起這個。

而黑暗總是增長旖旎,聞希執存在感又太強,邵遇急忙越過他,先去把房門打開。

走廊的光倏地傾瀉進來,擊散室內朦朧。

邵遇狠狠鬆了口氣,他揉了揉臉,回頭卻發現聞希執背對著他,微微低下頭,看模樣好像有些沮喪。

“哈、哈哈。”邵遇笑了兩聲,努力驅散這要命的氛圍,胡亂開口,“你、你這麽客氣幹什麽。”

此話一出卻愈發尷尬,禮貌性地邀請你上個床,那屬實有點太客氣了。

聞希執轉回身,神情低落,楚楚可憐,細看竟還有一絲委屈。

邵遇努力轉移話題:“你用的是什麽香水啊?還挺好聞的。”

可聞希執卻隻是看著他,沒有回答。

邵遇緊靠在門上,一雙大眼睛有些防備地回看向聞希執,在這陣無聲沉默中,也趁機想了想聞希執方才那番話。

‘回報’。

邵遇大約明白聞希執的意思,無非就是覺得拿人手軟,不想虧欠他。

其實大眾意義上的‘包養’也是這樣。

以經濟交易為基礎,我給你提供金錢和資源,你滿足我的**需求。

但邵遇發誓,他自始至終對聞希執絕對沒有一絲不軌之心。

他隻用好好營業就可以了!

他原以為這幾天聞希執不提這件事,是抱著和他差不多的想法,兩人可以一直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相安無事下去。

但現在看來,所以聞希執這幾天居然是在默默做心理準備嗎?現在準備好了,便要來獻身了?

可說到底,這才符合聞希執的性格,他從來不會將別人的付出當做理所應當,即便身無長物,他也會盡力償還。

邵遇心中歎了口氣,他愛豆啊,實在太過知恩圖報了,自私一點多好。

看來他還是得和聞希執開誠布公地聊一聊。

早知道之前就不該拖延,早說清楚就沒這些事了,搞得現在愈發窘迫。

可顯然眼下不是攤開聊的最佳時機,聞希執是有些敏感自尊在身上的,今夜前來定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若是言辭不當恐怕會傷了他的心。

邵遇需要時間組織一下語言,而現在也很晚了。

於是邵遇便暗戳戳地下逐客令:“你明天還得早起去工作呢,今晚不如就早點休息吧!”

聞希執沉默片刻,不放棄地再度暗示:“沒事,我起得來。”

“熬夜不好。”邵遇嚴肅搖頭,說完又舉例論證,認真地說,“而且你明天讀劇本工作量這麽大,多費腦細胞,狀態一定要好才行。”

這話說得在理,聞希執看樣子不得不聽了進去。

隨即他想了想,抬起眼睫,漂亮的眼睛誠懇地望著邵遇:“那我爭取明天早點回來。”

說完又頗有意味地補充:“我後天沒有工作安排。”

好像已經徹底打定了主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報邵遇。

邵遇:“……”救救。

但他大概理解這種類似於欠債還錢的緊迫感,便敷衍地應了一聲:“嗯嗯。”

他這樣配合,聞希執聽後勉強放心,側身退出了邵遇的房間。

“打擾您了。”聞希執站在門口對他笑了笑,“晚安,祝您好夢。”

“晚安。”邵遇跟他拜拜,“明天加油哦~”

說完便倏地關上了房門。

速度之快,甚至平地掀起一點微風,撩起一縷聞希執的額發。

聞希執看著緊閉的純色房門,垂下眼睫,卻掩不下眸中盎然興味,像剛剛經曆了一件多麽有趣的事。

門後邵遇靠在牆邊,頭上卷毛淩亂,聽見聞希執離開的腳步,這才狠狠地鬆了口氣。

他摸黑走回**坐著,眼神放空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最後還是憑借著強大的作息時間表,機械性地掀開被子躺下去準備繼續先前沒睡完的覺。

躺了好一會兒,**的人卻毫無預兆地撲騰了好幾下,對著空氣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就像小貓撓人,似乎要借此發揮出心中的躁動。

之後才再次蓋好被子,更深夜靜,方才漸漸睡了過去,夜裏卻被許多光怪陸離的夢攪擾。

隔天早上七點,邵遇按時醒來,眼下綴著一點青色眼圈。

他往常醒來之後一般會立刻起床,去客廳大陽台上迎著朝陽晨風做一套有益身心的八段錦,再慢悠悠地享用早餐。

但今天邵遇卻在房間徘徊了許久,還時而扒著門去聽外麵是否有動靜。

他擔心聞希執計劃推遲,沒有像昨晚說的那樣走得那麽早。

要是碰上了,那還不得尷尬致死。

直到指針指向八點,邵遇才慢悠悠地將房門打開一條縫,眼睛滴溜溜地探尋敵軍。

發現領地安全之後,他這才踱步走出了房間。

屋子裏空無一人,聞希執早已經走了,唯有給邵遇做下的早餐靜靜地擺放在保溫板上。

旁邊還貼了一張便利貼,邵遇還以為是什麽留言,走過去拿起來一看。

【我沒噴香水,是沐浴露的味道,您今晚可以再聞聞。】

儼然是在回答昨晚他沒回答的那個問題。

邵遇看完一反手將便利貼蓋得死死的,眼底波光粼粼,滿目如臨大敵,他要怎麽聞,又在哪裏聞啊!

-

與此同時,聞希執正坐在開展圍讀的房間角落,他一想到邵遇看見便簽後可能會有的可愛反應,冷了快兩個小時的臉竟驀地柔和了一些。

身旁的其他演員注意到他忽然露出笑意,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本想下意識誇讚一句‘你笑起來真好看’,但他注意到不遠處嶽良瞬間黑下來的臉色,便立刻噤聲,還默默地坐遠了一點。

剛才他們正在討論一個精彩的劇本片段,編劇問他們有沒有什麽更好的表現方式。

嶽良愛表現,立刻洋洋灑灑地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說完之後,便開始等待大家的吹捧。

在座各位多少給他這個男一號一點麵子,紛紛嚴肅表示‘說得好’‘有道理’,場麵相當滑稽。

誰知正巧此時,聞希執卻不合時宜地笑了一下。

嶽良本來就看不慣聞希執,便下意識以為聞希執這是在嘲諷他。

“你笑什麽!”嶽良才不在意聞希住會不會難堪,竟當眾發難質問於他,“你覺得我說得不對?還有你有什麽更好的意見?那你說來聽聽啊。”

聞希執收回思緒,抬眸看向嶽良,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嶽良卻以為他是說不出來,得意一笑,又陰陽怪氣道:“也是,我忘了,你一個連戲都沒拍過的人,能說得出個什麽。”

進而又不依不饒借題發揮:“那你剛剛什麽意思?你瞧不起我?”

聞希執不禁歪了歪頭,眼神上下打量了嶽良一圈,倒沒生氣,隻似是在疑惑,這是什麽品種的穢土轉生?

但他這目光看得嶽良更不舒服,瞪大眼睛立刻就要跳腳。

就在此時,坐在中間的導演鄭逸凡忽地開口打斷:“好了,討論下一個情節。”

鄭逸凡說完,嶽良的聲音啞在喉口,看樣子很有些不甘心,不明白為什麽鄭逸凡會幫著對方。

但鄭逸凡到底是導演,他沒法不給麵子,隻能憤憤坐了下去。

聞希執便也收回視線,過程中卻看見鄭逸凡看了他一眼。

聞希執忽然想起,邵遇昨晚說過要趙西山傳話讓鄭逸凡關照他,沒想到這趙西山辦事還挺利索。

不然今晚又能回去將這事添油加醋地講給邵遇聽聽,再聽他安慰安慰自己。

……還是算了,邵遇本來就煩嶽良了。

第一輪圍讀直到下午三點才結束。

之後緊接著還有第二輪。

中場休息時,大多數人補充能量去了,聞希執沒什麽胃口,站在露台吹風。

卻不想那姓嶽的狗皮膏藥又黏了上來。

聞希執近來心情不錯,整個人是多年難見的平和,什麽馮海、什麽蔣齊鑫,這些雜碎對他幹的事他都懶得去計較。

免得到時候一不小心帶上不良情緒,回去嚇到邵遇,那就不好了。

這姓嶽的對他而言更像個跳梁小醜,說的話更是連耳朵都不想進,一並隨風揚了。

“你別以為今天鄭導幫了你,你就能怎麽樣

!”

“我告訴你,你就一個過氣咖,還得罪了蔣製片,難道鄭導還能為了你得罪我?”

“以後咱們倆在劇組的時間長著呢,你要麽自覺點躲著我走,要麽你給我等著,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

“……”

可他的聲音實在太難聽了,聞希執沒那麽好的耐心,他站直,回頭冷冷看他一眼:“說完了嗎?”

“沒——”嶽良下意識回答,反應過來之後一個大爆發,“你什麽態度啊你!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

嶽良怒瞪著他,不知怎的忽地又想起聞希執昨天在邵家公子麵前煦如春風言笑晏晏的模樣,和現在簡直判若兩人,他冷笑道:“我發現你這人真是夠他媽綠茶的,人前人後兩幅麵孔是吧?裝你大爺啊裝?”

聞希執麵色不變,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而此刻嶽良一想到邵遇,心裏更憋悶了,憑什麽邵遇對他和和氣氣,對自己愛答不理的?

他一直覺得聞希執為這事兒在心裏不知怎麽笑話他呢,他氣不過,幹脆胡說道:“你以為你昨天在邵家公子麵前露了臉有多了不起?你以為人家真是你粉絲啊?讓你簽個名給你嘚瑟完了,我過幾天還去和他吃飯一起玩呢,你看我說什麽了嗎?”

其實並沒有,他想搭上對方,昨晚撒潑讓經紀人去替他聯係,經紀人卻理都不理他,隻說邵家人他們既高攀不起也夠不著。

可嶽良吹完牛逼,心裏卻瞬間平衡多了。

更讓他樂的是,聞希執這會兒果然臉色變了。

聞希執聽及此,風輕雲淡的神色瞬間斂了下去,他眯了眯眼,聲音裏似乎都結了冰:“一起玩?”

嶽良見他總算挑釁成功,嗤笑一聲,最後誅心一言:“那當然,你以為我和你一樣?你是什麽貨色,也配入得了邵家公子的眼?”

說完這話,嶽良才終於心滿意足地離開。

卻沒注意身後人在聽完這句話後,變得越發陰晴難定的神色,就好像被碰到逆鱗的惡龍,終於露出了本來凶狠的麵目。

他冷聲喃喃,似山雨欲來:“我不配?”

-

最終第二輪圍讀在晚上七點結束。

聞希執今早沒開邵遇的車來,但邵遇一直沒發消息來問他。

不知是今天壓根兒沒有出門,還沒發現這件事;還是還在害羞,暫時不想和他交流。

聞希執回到南山庭時,在單元樓下看見邵遇家所在的十三樓明晃晃地亮著燈。

可當他走出電梯,經過入戶花園再打開大門後,卻發現室內已經一片漆黑,客廳裏空無一人,好似方才他在樓下所見皆是錯覺。

聞希執緩步邁過走廊,看見邵遇緊閉的房門,不禁倚著牆邊笑了起來。

看來是還在害羞。

他似乎都能想象到片刻之前,這人聽到他回來的動靜,慌慌張張地關燈關電視,汲著拖鞋手忙腳亂地回屋的樣子。

真的好可愛。

聞希執骨子裏的惡劣因子突然有些泛濫,他在想,如果他現在去敲響房門,對方會以他什麽理由拒絕他?

聞希執著實有些好奇,他這麽想著,便提步走了過去。

但當他手指剛剛曲起,手機鈴聲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聞希執眉間閃過一絲被打斷的不悅,拿出手機一看,界麵上大大地顯示著[傅宜淩]三個字。

電話不能不接,看來隻能放過他了。

聞希執拿著手機走回次臥,關上門之後才滑下接聽。

“都回國多久了,怎麽不回老宅?”一接通,一道平直冷厲的女聲傳了出來。

聞希執簡短回複:“有事。”

傅宜淩倒沒過多糾纏,好像他回不回去也根本無所謂。

突然又轉到了另一個話題:“傅宣淩,聽說你最近過得很窩囊?”

當年聞希執這個名字傳遍大江南北,曾經的網絡上也比比皆是,而傅宣淩三個字,卻是他幼時的本名。

再者因他一貫低調,除了家人,甚少有人知道傅家二公子傅宣淩和選秀出道的聞希執是同一個人。

聞希執倒不在乎被調侃:“姐,你消息網挺廣。”

傅宜淩對此不置可否,隻是她今天偶然聽下麵人說聞希執要給一個叫嶽良的小明星使一點絆子,她就順便聽了一下聞希執最近經曆的那些垃圾事跡。

傅宜淩懶得管他這次又要去娛樂圈抽什麽瘋,隻是問:“其他人要不要一起處置?”

她說的自然是馮海、蔣齊鑫之流。

誰料聞希執卻回:“暫時不用。”

“為什麽?”

聞希執沒開燈,唯有窗外一些燈火映在他深刻的眉目間,他笑了笑,饒有趣味地回:“他們對我作妖,有人會心疼我。”

“等哪天心情不好,再一起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