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攜寶上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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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雷聲暗湧, 幺幺忽然看向重焱。
那句話說出來如此平穩,如此順暢,帶著毫不掩飾的堅定和熱忱, 好像已經在心裏練習了很多遍,所以非常篤定。
但是當幺幺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重焱, 才發現——天光之下,原來他的側臉線條緊繃, 從眉骨到唇峰, 弧度繃得像弓,弓弦還在不著痕跡地輕顫。
原來他在緊張。
原來已經強悍到諸天畏懼的上古神魔也會緊張。
因為他在做一生僅此一次的大事,向她的父母提親,說要做她的丈夫。
重焱在這樣的時機,在她的爸爸媽媽麵前鄭重說出了這句話,好像時間不太合適, 但又好像再沒有更好的機會。
幺幺耳邊的雷聲轟隆隆,被重焱全部擋在外邊。他神體之中的心髒還在沸騰, 她的心也跟著一起撲騰。
爸爸媽媽沒有來得及回話, 但是他們的眼睛裏有零星光亮。他們知道這是她選擇的小魔頭, 或許也是命運送來的小魔頭。現在,她的父母見過了他,並沒有排斥他。
所以, 他們將是一家人啦!
於是她因為別離和未知而難過的心,忽然多了一點酸軟甜澀。
她握住他的手, 在這一刻忽然覺得他們之間多了一層更加緊密的聯係…足以對抗世間一切。
甜蜜酸軟的心也可以變成堡壘,保護所有他們愛的人。
隨著重焱的鄭重告知, 他們一起目送父母的身影消散,幺幺小聲問, “那你得到答案了嗎。”
重焱垂眸看她,眼底也浮起了一點微光。
得到了…他想。
於是幺幺輕輕勾了勾他的手指。
這是一個重要的紀念,不用玫瑰雕刻在心髒上,但已經伴著光芒印記在腦海中。
重焱看著幺幺唇邊勾著的笑意,有一點迫不及待。
和她成親。
…做她的丈夫。
幺幺悄悄別開眼睛,感覺到即將改變身份的魔魔眼神有點露骨。她有一點不好意思。
現在還不是好時機呀!
天上雲雷仍在翻湧,遠處校場上有長留弟子在喊“又要下雨了——”
“這雷怎麽有種熟悉的晦氣!”
“神魔大人呢?神魔大人在哪——”
重焱這才緩緩抬眼看去,天際之間濃黑的雲團翻湧,“他”還並未完全現身。
神魔抬起手掌,青藍色的冰焰化去了幾道天雷,身形挺拔如寒木,再難摧折。
他現在的身份又多了一重。
他要做她頂天立地的丈夫。
幺幺與他並肩而立,警惕著這風雨欲來的景象,手掌之間運起淺金色的血脈靈力,袖間的司命年輪正發出盈盈的光芒。
——“幺幺,出什麽事了!”
寂戎身如流光,禦劍趕來,可惜恰好晚了一步。
他隻看見了兩團模糊的星光遠去消散,以及重焱一手對轟著從天而降的天雷。
那是?!
幺幺被重焱牽著,轉頭去喊:“哥哥,我沒事!”
方才爸爸媽媽的臉身影出現時,她就戳了寂戎的定位鐲。但是永夜之後天下大變,寂少宗主因為長留勢力極速擴張,事務繁忙,整個北境有大大小小的事需要他做主,所以一開始沒有看到定位鐲,稍微耽擱了片刻。
就差了這麽一時半會,他又沒趕上爹娘的身影。
寂戎穩穩落地,握著缺了一口的遊極劍,先看幺幺身上沒有受傷,然後轉頭問重焱,“你沒事吧?”
這天雷又很蹊蹺!
重焱看著寂戎,輕輕搖了搖頭。
反噬之力現在暫時被壓製著。幺幺父母說的對,想要解決反噬,就隻有解決掉違背天理的成因,他的反噬是因為子弑父,魔噬神——
所以,要麽直接殺死照夜。要麽他被照夜殺死。
重焱微微垂眼。
隻會是前者。
於是寂戎又轉頭問幺幺,“剛才那團光是什麽?”
“爸——爹娘剛才出現了一小會!”幺幺老老實實地告訴寂戎,“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次他們為什麽會出現,但他們留下了解決重焱反噬的方法。還——”
還聽完了重焱的提親。
寂戎方才還鎮定的眼神頓時一愣,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
幺幺這次沒有運轉司命年輪,也還沒有走進祠堂,似乎爸爸媽媽是跟著星神族的星辰一起來的,但明明那些星光是為了提醒重焱慘痛的幼年,怎麽卻意外帶來了他們的聲息?
難道爸爸媽媽在星辰所在的地方嗎?那是哪裏…
幺幺想起,重焱和他們的對視之間似乎還有什麽別的信息。在知道九萬九千條血禁與他們有關之後,也非常平靜。幺幺相信她的父母不是惡人,可重焱甚至比她還相信。似乎在那一刻,他們之間達成了某種她不知道的心照不宣。
寂戎小聲地問了問爹娘都說了什麽,幺幺一句句給他複述了一遍。
重焱安靜地看著這兩人。他們是在父母的愛意中長大的,善良,熱忱,美好的人。
寂聞禪和淩清心的真實存在,他們沒有告訴幺幺,他也不會告訴寂戎。
天道衍生出的一縷凡心,希望做他們充滿愛意的父母,而不是這天地寰宇之間沒有情感的秩序。所以…那些沒有溫度的事實,就不需要讓他們知道了。
寂戎問完之後,低頭看了看手中劍。
其實對他而言,知道幺幺見到了爹娘,知道他們的意識還未消亡於天地之間,寂戎就已經很開心了。
但如果能見到爹娘,至少他現在可以挺直腰板告訴他們——長留在他手上沒有日漸衰敗,他一直在練他們留給他的劍。現在他們長留有更多的資源,更好的靈脈,在整個北境乃至四方靈洲都是數一數二的大宗們了。
劍鞘在他手中嗡鳴了一聲,像是在回應少宗主的心。
幺幺看著哥哥,也很堅定地說,“爹娘說,讓我們等他們,所以我們一定還會見到的。”
寂戎摩挲著劍銘旁邊的那一道裂口,重重點頭,“好。”
頭頂這片天空還沒有真正太平,被神明俯視的人間更是如此。寂戎一介凡人,沒有見識過真正的眾神,但寂戎見過了丹鳳和照夜的惡毒,知道舉頭三尺沒什麽善意,全是糟心。
重焱在神域是被忌憚被排擠的存在,但在人間,他已是救世者,也是幺幺身旁之人。
就算凡人麵對神明做不了什麽,但是從東海之極開始,到後來一起經曆所有,重焱早就已經是他們的可靠同伴。
未來的問題,他們也會竭力而為。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寂戎看他臉色,雖然向來蒼白冰冷,但現在更像是在強壓著什麽力量。
“沒事——”
重焱話音還未落,一道聲音已經插了進來。
“怎麽啦這是怎麽啦?又有人要挨劈了?這讓我怎麽安心離開!——”
大黑蛇珠光寶氣地爬了過來,身後跟著瀾叢述帶著歉意希望諸位多擔待的臉。
本來蛇蛇本來是帶著子孫來和他們告別的。
他出來看世界的初心是追隨小珍珠,但現在,小珍珠已經被白毛徹底圈走了!蛇蛇很傷心,但蛇蛇發現了世界上還有很多有趣的事值得做——
四方靈洲重整河山,他們東海也需要厘清海底靈脈,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的子子孫孫們要給他建造和君都七重天一樣的海底宮殿!
東海之極的時間已經和外邊流速一樣,大黑蛇離開東海已經很久很久,是時候回去給遺落海的老東西們顯擺顯擺了。
“到時候歡迎大家來我的華麗宮殿做客。”蛇蛇的尾巴圈成了一個愛心。
瀾叢述對眾人拱手,麵色十分淳樸,帶著所有東海人民數千年來對深海神明的尊敬和溺愛,“正是。”
寂戎:“。”
寂少宗主十分慶幸,還好長留沒有這樣燒錢的信仰。
重焱麵無波瀾,但到底認真看了這條蛇一眼。
他們也一起,走過了很多路。
大黑蛇一雙豆豆眼對著幺幺狂眨,仿佛是在說“但如果小珍珠留我的話我還是願意留下的哦”。
幺幺忍不住笑起來。
她真希望那些惡心的高貴神明看一看,被他們集體霸淩的神魔,在人間也會有自己的夥伴,有人和他並肩作戰,有人感謝他的存在。
“…”重焱又麵無表情地把她的臉轉了回來。
瀾叢述認真地看向眾人,“寂少宗主,神魔大人,幺幺姑娘,還有劍靈姑娘,同行這一場,讓在下的眼界拓寬了無數倍,見識到了這世間真正的天理,但現在也到了該分別的時候了。”
寂戎基本已經執掌長留劍宗,成為北境最年輕的統領者。而瀾叢述也可以帶著深海之神,衣錦還鄉。
寂戎知道他作為瀾家少主也有很多事務要處理,於是也道:“我明白,但長留與瓊煙島的情誼常在。”
瀾叢述感動地點點頭,轉而看向重焱。
對整個靈洲而言,上古神魔已是救世的存在。如果不是他及時阻止了永夜,東海所有島嶼都會被淹沒,那他們也就沒有家鄉可以還了。
他們非常…非常有幸,能夠做上古神魔的同伴。他也非常有幸,能當麵表達出來。
“神魔大人,我——”瀾少主動容地說。
重焱並不擅長這樣被感謝的場麵,他抿了抿唇,想讓對方閉嘴,卻忽然眉心一蹙。
“小心。”
大黑蛇瞬間抬頭:“什麽東西——”
在靈洲裏養了這麽久,黑蛇倒真的已經比從前蘊出了幾分神性,不是全然的偽神。他能感覺到那股來自域外的氣息非常陌生,不屬於靈洲任何地方,而像來自九天之外一般。
“轟!”
頭頂聚集的雷雲翻湧,忽然對著眾人集體劈了下來。那原本隻針對重焱,這一刻卻分出無數分叉,好像是特意分散重焱的注意力和庇護。
幺幺立刻被重焱拉進懷裏,同時,冰刃拔地而起,支棱冰冷地籠罩在所有人頭頂,四麵八方擋去奔來的霹靂。
雷聲與冰麵相擊,發出“砰砰”冰裂之聲。
寂戎頂著劍,和瀾叢述對視一眼,心都沉了下來,“這是那個——”
永夜降臨時,靈洲所有人都看到了天空上銀河之光與暗雲雷聲的相撞,而如今它卷土重來,靈洲短暫的安寧就被打破了。
重焱身後化出巨大的冰銀色尾翼,萬千骨刺再次朝著暗雲之中潛藏的身形擊殺而去。
體內的反噬更加強烈,神體之中同時震**,重焱喉間猩甜,以為照夜是在等這個時機來報被他吞噬的仇。
“小心!”幺幺就在重焱身旁最近的地方,頭頂被他牢牢護著,是非常安全的。她身上的淺金色靈光源源不斷地湧入重焱的心口,幫他壓製著反噬的震動。
可那雲雷還在準確地劈向在場的每一個人,像是故意分散重焱的庇護。
就在重焱抬手替大黑蛇衝掉劈向他尾翼的火星時,一縷非常細的天雷,卻詭譎地從底下騰起,撞進了幺幺袖間的淺淡盈光。
她忽然察覺到哪裏不對,再一低頭,那雷卻已經迅速消失。
可幺幺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猛地捂向袖間——司命年輪.盤,不見了!
“重焱,他是來搶司命年輪的!”幺幺驚道。
難道他是為了搶走司命年輪,讓重焱無法用時間回溯抗衡反噬的力量嗎?!
重焱立刻抬頭,果然看見湧動的黑色濃雲攜著一縷光立刻衝回九天。
萬千骨刺瞬間追去——
而照夜在極速暗光中回頭俯視了他一眼,似有千言萬語。
那不像是傲慢,竟然像是遺憾又寂滅。
或許在某一刻,至高無上的照夜神君也忽然發覺——萬古天道之下…神明算什麽?
重焱卻忽然明白了為什麽照夜沒有來找他那一縷被吞噬的元神,也忽然明白他究竟潛藏在了哪裏——
他沒有回神域,他去了更高的、眾神都難以進入的地方。他潛藏在太虛之宙中,所以方才幺幺的父母感受到了。
照夜一定看到了星神一族與天道之間的關聯,知道了星神一族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
而到這一步,神君聲名掃地,神後被天道磋磨,子嗣形同癡傻,龍鳳的榮耀已經消亡殆盡。
他想要滅星神一族,重奪神統之位置,隻有一個辦法——
他也要借用天道的力量。
照夜知道幺幺父母與天道之間的關係,知道他們給幺幺留下的是什麽,也知道正是司命年輪讓上古神魔爆發出了最強的力量。
照夜得到過時間禁術,他知道該怎樣用。
所以他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司命年輪,反噬隻是聲東擊西而已!
他要像神魔那樣,暴增力量,重回神域。
重焱眼底漫出了暴虐的神色,他竟敢搶她父母留下的東西。
無數骨刺以流光一樣的速度追上他,橫穿而過!
然而照夜就是早有預謀,一擊得手就沒有任何戀戰,瞬間空中光芒大盛,他的眼睛直接消失在他們看不見的神域之中。
幺幺睜大眼睛,永夜的能力——碎裂時空!
下一刻,他已出現在神域。
諸天神佛感受到了青龍照夜神君的強勢回歸。
他……不是盛傳照夜神君被上古神魔重創,怎麽歸來時神力更加高漲?
丹鳳從誡壁之下出來,人已經氣若遊絲,卻看到了照夜的身姿。
她的眼睛頓時亮了,“神……神君……”
照夜的目光掠過她,額角青筋漸起。龍鳳的威嚴不容挑釁。
於是,站在漫天星盤下的辰玖神尊忽然一頓,然後猛地意識到了什麽。
再回頭,照夜的神威已經鋪天蓋地壓了下來。
“辰玖小兒——”
“吾在此。”
這一日,神龍族與星神族同時得到了感召,虛空中洶湧對峙。
神域動**,將會對照人間興亡,甚至給人間帶來災禍。
但此刻,沒有神在乎一方人間的死活——
畢竟一方人間沒有了,還有另一方。小世界無窮多,神的功德供奉也無窮盡。
這一刻,他們隻在乎蔓延數萬年神統的變動。
九天神域開始內鬥。
…
九天之下。
四方靈洲頭頂的蒼穹,變幻出異常詭異的天象。
濃雲蔽日,層層如鱗片橫掃,不知與什麽東西相撞,灑落漫天,又像是星辰墜裂。整個天空詭譎變幻,呈現出一種極其不祥的天兆。
靈洲之中,經曆過永夜之後的當世大能,猝然看向天色。
這一次,上天也要變天了不成……
長留劍宗的弟子舉目望去,目光驚懼,他們才剛收拾好被砸得坑坑窪窪的校場,不會再毀一次吧?
整個四方靈洲如今到處都是敬頌神魔的明燈和生花,守候著災禍之後的人間,又戰戰兢兢地祈禱著天災不要再次降臨。
寂戎抱著劍,緊緊蹙眉,大黑蛇和瀾叢述也呆立在遠處。
他們清晰地意識到,當神域被陰毒的神明掌控,那人間隨時都有可能再次傾塌。
寂戎想起三長老曾告訴過他,幺幺改變的命數,能帶來兩次巨大轉機。
如果永夜降臨、天塌地陷隻算第一次,那麽人間還將會麵臨怎樣的災變?難道就是此刻嗎?卻又似乎沒那麽簡單——
但身旁的神魔聲音平穩。
重焱低下頭,對幺幺低聲道:“怕嗎。”
幺幺仰起了腦袋,知道這是要打上九天,回到重焱曾經的來處,真正麵對她全然未知領域的意思——
但她搖搖頭,“不怕。”
就算沒有司命年輪在手,她的血脈靈力就是最好的倚仗。
就算照夜能開啟司命年輪上九萬條血禁中的時間之力,沒有幺幺的血脈之靈,他也無法將神力暴增到重焱這樣。
她要拿回她的司命年輪,而那裏——蒼穹之上,那裏也是爸爸媽媽在的地方。
重焱點點頭,隨後上古神魔的真身呼嘯而出。
通天徹地的銀白色紋鱗出現在長留劍宗的上空,整個北境,乃至更遙遠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神魔出動了!
巨獸在少女麵前低下自己的頭顱,幺幺伸出在他麵前如同小螞蟻一樣的胳膊腿,順著他的脖頸爬上了頭,駕輕就熟地抱住他的犄角,摸了摸,“好了。”
她坐好了。
兩雙巨大的琥珀金瞳又看向地上的寂戎等人,微微一點,然後就要直上九天。
但他鉤爪剛一動,就感覺背上一沉。
一條大黑蛇優雅地爬了上來。
他的噸位自然比人重了很多,爬上凶獸背上,非常占地方。
幺幺眨了眨眼,告訴蛇蛇,“上邊很危險的…”
那是真正的神明的領域,照夜還奪走了她的司命年輪,除此之外還有丹鳳錦珠和禮蒼彥,以及無數曾經欺負過小魔頭的神明。
大黑蛇點了點頭,然後矜持地說,“沒關係,我就是順便參考一下神都住什麽樣的宮殿。”
瀾少主左看右看,於是也道了聲“得罪”,翻身上來,“神魔大人,我也願意出一份力。”
若是天災再次降臨,那他們就算回到東海,也沒有意義了。
寂戎仰頭看著這幾個人,最後摸了摸懷裏的劍。
劍銘上的缺口,隻有爹娘能補上。況且,他也不能落下妹妹留在地上。
“走吧。”
以凡人之神,以手中之劍,能幫神魔一點,就做一點。
等上古神魔背上多了三人一蛇一劍,神色還有幾分茫然。
他的…同伴。
幺幺抱住他的犄角,小聲說,“你也別怕。”
這次在那裏。
你不是孤零零一個魔了。
於是——
整個靈洲蒼生仰頭看去,見那身如銀河的上古神魔,向九天而去,像是再一次將所有人擋在了身後。
無數人叩拜在地上,點起更多的明燈。
…
上古神魔直接飛到了神域洞天之外。
眾人從未到達過這樣的高空,但四下皆是流雲,仿佛觸手可及,帶著氤氳的祥瑞之息,流淌而過,如雲如霧。
但他們卻看不見神域在哪裏,就像凡人看不見仙人的山門。
重焱抬起鉤爪,在虛空中連點七處——
然後,神域的真容,緩緩展現在眾人眼前。
而那隻被稱為畸形不祥的銀白色龍身,再次降臨於神佛麵前。
諸天震撼,發出潮水一般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
“他怎麽來了……”
“他真的來了!”
“但他進不來的……”
辰玖正向後躲過一條神龍的攻擊,倉促抬頭,忽然看見一雙冷漠如冰裂的琥珀色金瞳,像看垃圾一樣地看著眾神。
和很多年前的那雙眼睛一樣,卻又不一樣——此刻那雙眼睛裏沒有了任何痛色,也不再因為躺在地上而仰視著他們。
現在竟然是他居高臨下,睥睨整個神域,像是從更高境降臨的最高存在。
辰玖神尊的臉色猛地陰沉下來。
沒有想到再次見麵,竟然是這樣的情況。
他未曾想照夜竟然躲藏在星域之中,又不知道獲得了什麽意外之力,星神一族本就不占體型力量優勢,如今更是被壓製。
導致他此刻,竟比那個曾經被自己踩在腳下的東西狼狽——
照夜同樣看向重焱。
他現在手中沒有司命年輪,體內又有反噬之力,不可能闖得進神域。這也是為什麽他一擊得手,立刻碎裂時空回到神域。
眼下星神一族離開了天道的扶持,根本無力抵抗天生巨大神力的龍族。在短短幾息之間,照夜神君數萬年的神統再次鞏固。
至於神域動**,人間會如何——
天神們不止被一個世界的人供奉,他們的功德來自各個世界。所以於他們而言,幾粒沙塵的翻滾,掀不起多少塵土。
重焱淡漠地看著這熟悉的畫麵,視線掠過照夜幽暗的雙眼,錦珠瘋狂的眉目,還有無數忌憚又厭惡的神色。
“他進不來的。”
“非應天道之召,又身無功德,擅闖神域會被天道懲罰。”…
萬丈誡壁中流水翻湧。
可一瞬間,上古神魔的眼神睥睨眾神,強烈的、毫不收斂的威壓,隔著神域之界,依舊強烈地傳遍神域。
……熟悉的、熟悉的感覺。
三萬多年前魔胎孕化降生的那一天,整個神域都感受到了不可控力量的出現。從那一刻起,一個詛咒烙印在諸神識海——
終有一日,神域會被他傾覆。
所以從那一天起,恐懼迫使他們驅逐這個罪孽之身。
但此刻他再度歸來,竟然變得更加強大!
幺幺的血脈靈力源源不斷地傳入重焱的兩顆巨大心髒,在神魔真身的形態之下,契約之主的力量同樣能夠倍增他的力量。
哪怕沒有司命年輪的時間之力,他也因為她的存在,浩瀚無敵。
天道懲罰,殺不死神魔。
便是擅闖,又如何?
青藍色的冰焰開始在口中凝聚,像是一顆巨大爆裂的衝擊炮,正對著神域祥和的盛景——
“等等、他真的要硬闖。”
“他就不怕天道之罰嗎——”
辰玖神尊的眸光在在場眾神之間來回掃**,星神族沒有巨大的真身,和這些蠢笨的神獸族肉搏並不占優勢,不急於這一時。眼下重焱那雜碎既然回來了,就算和他們這些人有仇,也應該最先解決剜他眼睛剖他心髒龍骨的人——
扒鱗片用火燒的仇當然排在其次。
權衡之下,辰玖神尊迅速隱沒後退。當年與他一起欺淩神魔的眾神,同樣心照不宣地往後隱退。
然而,冰冷幽冥般的強大氣息已經毫無阻攔地洶湧而來,無差別地攻向所有人,讓在場所有神佛同時感覺到窒迫威壓……如降雪崩,如墜深海。
“神君,神君既然已經歸位,難道不管管那神魔嗎!”
“照夜神君——”
上古神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口中青藍色的冰焰巨火化作一個璀璨的光彈,即將暴力衝破這片神域,無人可擋。
可是此刻人間,卻亮起了長城一般的萬裏銀燈。
那無數的光點漸次照明,如同靈洲大地上盤踞的一條巨大銀龍,遊走萬裏。
無數人叩拜在地。
當再次天降異象,當蒼生不被神明庇佑——
他們在心中默念著上古神魔的名字。
從熄滅東海地火,保住海底生靈。到帝陵之中破禁生魂,解放無數亡靈。再到龍骨撐天三萬年才被發現。最後以此身結束永夜降臨,阻止天塌地陷。…
神魔不需要別人的感謝,但總歸有人記得他做了什麽。
於是星星點點的銀光從靈洲升起。
它們飛升九天,凝聚在重焱的身後,塑為銀光龍身。
“……功德?那是功德!”
“神魔的功德?!”
來自四方靈洲無數蒼生的讚頌,在這一刻匯聚成上古神魔的功德,令天道降召。
九天之上,響起唱詩讚頌歌——
神域之門,竟自動向他打開!
迎接這個被眾神放逐的神魔。
一股強悍的氣場滌**天地人間。
一瞬間,冰冷呼嘯的氣息卷入虛假祥和的盛景之中。
方才還鎮靜環列神域之中的諸天神佛,猝然往後退去。那些曾經扒掉他所有龍鱗用火燒的神尊,震驚地互相看去,卻發現辰玖神尊早就已經跑了!
照夜眼底一驚,丹鳳卻露出了如癡如狂的表情——
她的蒼兒,她的蒼兒都沒能得到這樣的頌歌!
可那個孽障卻這樣回到了神域!
丹鳳錦珠繃了三萬年的那顆心像是終於粉碎崩塌,在那一瞬笑出來了聲。
一場空。她做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空。
她就像個笑話……
眾神皆退於照夜神君之後,而丹鳳錦珠似哭似笑,形如瘋魔。
一片混亂之中,幺幺抱著重焱的犄角,坐得很穩。在她身後,幾個夥伴同時替重焱看著四周。
上古神魔徑直越過那道三萬年前將他押禁而出的界線。
那一刻,重焱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他隻感覺到,幺幺抱著他的犄角,輕輕摸了摸,在心裏告訴他。
這一次。
你有背後之友。有功德頌歌。
並非孤身一人,並非不祥之身。
“你回來得堂堂正正。”
我的小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