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上古神魔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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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神魔清冷英俊的麵上依舊沒有太明顯的表現, 可是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又穩又重。
重焱一生聽過了太多話,太多對他的描述。
在所有人眼中, 他生來就是不祥之物。
不祥。招致災禍。給身邊人帶來困厄。一生不幸。…
所以如果重焱拿走龍脊會讓天塌地陷,如果他真的帶來了滅世之災…那重焱就似乎真的罪孽加身, 生而不祥,
那九萬多條的幽惡詛咒都成了真。
那樣, 站在他身邊的幺幺, 也會背上一生罵名。
所以他想幹淨一點。
就算沒有脊梁,他也可以站得很直。
可她毫不猶豫,告訴他不需要頂天立地。
即使與他們相對的是天地人神,她也依舊站在他的旁邊。
…
幺幺的心情起伏很大,最後握著他的手平靜下來。
君都七重天從上到下,上承天極, 下汲地靈,確實是四方靈洲中最好的地方。
得天獨厚, 由密集靈脈氤氳溫養, 承天啟地地矗立在靈洲之心, 因此處處是洞天福地,層層皆有天材地寶。
幺幺看著遠處蜿蜒而上的巨大“樹幹”,不知道為什麽, 想起了剛剛來的那一天她舉著聚陣魂釘進入滅虛寒淵,另一悟極宗弟子告訴她洛河古書裏關於上古神魔的可怖記載。
而洛河古書紀事萬年, 歌頌過七重天的玄妙,稱其為天神降福之地;也記載著上古神魔的殘暴, 慶幸它被天神幽禁寒淵。
——沒有人知道這二者之間的關聯。
就像以前也沒有人知道君都雲天與滅虛寒淵僅僅一麵相隔。
人們總是習慣性地傾聽高歌,相信正義的說辭, 不會深究繁榮祥和間的矛盾和虛偽。
於是,一個小魔頭的慘叫被淹沒在時間的洪流中。
沒有人知道是重焱的脊梁骨撐著天地。
如果順應天道為重焱準備的劇本,他此時也已經在四方靈洲的圍困之下,孤立無援,被四分五裂,成為別人戰功中的赫赫一筆。
上古神魔在世間存活三萬餘年,從魔胎到幼年再到少年,被先後盤剝、慘痛無數,最後在本該力量最強盛的年紀慘死——這樣的世界,他一定不想再來了。
此刻的重焱也有理由痛恨這個世界,但他很安靜,就像幺幺在很多個日夜看到他的樣子。
或許在某一時刻,重焱已經認命,覺得能找回眼睛、複蘇心髒已是恩賜,覺得龍脊很難搶得回來。
但幺幺不認他的命。
她一手握著重焱,一手捏著司命年輪,一時間覺得自己擁有很多力量。
幺幺的命數已經改變,否則她也同樣早就因為男主而死了。
還好她夠厲害!
現在,隻差龍脊,她一定能把小魔頭拚好。
她盯著君都七重天看了半天,如果仔細觀察那“巨樹”的主幹就可以發現,神魔龍脊的確是被什麽東西包了起來,完全隱匿在其中,所以重焱無法感知到它的存在。
那就好像真的如同通天巨樹一樣,借由龍脊的神力生長、層層抽遞,巨樹的根係深深地紮入整個四方靈洲,與整片大陸的靈脈靈蘊融合在一起,讓人難以察覺、也難以剝離。
但幺幺還是牽著重焱的手道:“我們要進去看看了!”
呆滯的幾人中,阿遊率先回神。
她沉吟道:“既然那是龍脊造出的樹,中空一定還有很大空間,但它的內部最接近神魔的力量,恐怕…會瘋漲出很多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神魔之力能讓人的修為暴漲,自然也可以增益其他的東西,比如植物,比如動物,又或者是這一整樹。
“阿遊姐姐說得對,”幺幺認真點點頭,看向眾人,“所以你們不需要陪我和重焱冒險。”
她是重焱的“監護人”,但是哥哥姐姐他們不是,他們還有各自要守護的東西。
聽到這句話,寂少宗主和瀾少主才終於從震撼當中清醒過來。
“這是什麽話!”
“幺幺姑娘不必見外。”
兩位少主麵色凝重。
時至今日,他們仿佛已經觸碰到了世界背後的巨大陰謀,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怪不得君都放開三重天、迎各方入君都,怪不得又關閉了君都界壁,不讓眾人出去。
因勢利導是真,借機掣肘他們也是真。
——畢竟長留是率先“勾結”神魔力量的宗門,瀾家緊隨其後表明立場。而現在,長留劍宗,東海瓊煙島,他們的弟子現在還都困在幾重天之間。
所以就算上古神魔身邊有了同伴,有了盟友,他們能眼睜睜看著這根擎天巨樹被抽空、然後層層塌陷嗎?
七重天上的人,或者說…神的化身,如此傲慢,有恃無恐。
借由上古神魔,他們才得以知曉禮蒼彥這天道之子的身世,進而浮光掠影地窺見這一切背後的力量,究竟是來自何處。
他們凡人庸碌但勤勞的一生,在天神眼中,隻不過是長子的墊腳石、登雲梯,可以為他陪葬,為他獻祭。
而他們,無法抵抗。
能抗衡這種力量的,就隻有上古神魔。
所以,他們幫助重焱,就是在幫助自己。
重焱眉眼靜默,看著他們。
“我們一起去。”寂戎深深看了重焱一眼。
瀾叢述也鄭重道:“總會有方法的!”
他們瓊煙島有信仰的力量,他們信奉的神明會給他們指引——
深海之神,已經騰雲駕霧地往巨樹衝過去了。
“娘的!殺殺殺!呸呸呸!”
什麽人能做出這種事啊!大黑蛇心想。
世界上怎麽會有白毛這麽慘的魔!
他強到天地人神皆畏懼,卻慘到上天入地無出其右。
大黑蛇代入這種人生想了一下——要是他出生就是為了給別人換髒器,或者他的蛇骨被人扒了當成柱子杵在那裏,用來給那些恨他的世人遮風擋雨……
他真的會凋謝!不光是他的美貌,他美好的品格都要被毀了!
所以雖然方才遇龍神鏡的指向多虧他的功勞,但是問虞現在不好意思再喊小珍珠給他恢複花容月貌——先把白毛的脊梁骨給他找回來再說!
幾個人開始為找回龍脊而出擊,幺幺和重焱反倒被甩在了後邊。
於是她握緊重焱的手,悄悄晃了晃。“你看,會有人願意與你並肩的,”這隻監護人小朋友十分認真地對魔頭說,“因為你也很厲害,你也很值得。”
重焱呆了片刻,才低下頭,“…嗯。”
感謝的話,上古神魔不知道怎麽樣開口。但是他的同伴…他會全力保護。
大黑蛇往那邊衝了一會又急刹,因為發現這巨樹不像其他東西,也沒有門歡迎他光臨。
“怎麽才能進去啊?”他微笑回頭。
“…”寂戎遠目看了看,他們要是直接從七重天頂鑿進去,那就等同於直接開戰了,現在肯定還不是時候。
但既然他們把神魔龍脊造成了樹,那它的根係肯定都是相通的,不如從地底闖進去,於是幾人從半空中落到了地上。
寂戎抬手,遊極劍已經橫在掌心,“鋥——”地出手。
此處也有君都設下的禁製陣法,但擅闖君都禁地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寂少宗主一身大乘修為,把手中遊極劍運出光影,強行破碎了此處的壁障。
然後他在這巨樹綿延不絕的根係中掀開了一個洞口,地底埋藏的氤氳靈氣頓時泄露了一絲。
瀾叢述的水劍也很快跟上,攪動四周水汽,以霧氣遮掩。
大概是沒有人敢這樣直接在君都的地界上挖靈脈,而君都此時也正混亂,所以直到寂戎的劍都已經豁開一個深深的入口,才有君都守衛發現他們這些猖狂的人。
“什麽人?!”
“你們在做什麽!”
“擅動君都靈脈可是死罪!”
一堆守衛向著他們衝了過來。
大黑蛇連忙道:“快快,你再挖寬點啊!我會卡住的!”
寂戎一邊砍一邊無語:“你不能用人身嗎?!”
“還不停下?!”
“找死!”
重焱看了他們一眼,然後抬起了蒼白的手指。
他們腳下的地麵開始震顫,緊接著,重焱從寂戎砍出的那個樹洞裏,憑空從地底抓出了一整條根係。
一隻人類的手,抓著比大黑蛇真身還要巨大的一截樹根,平靜地看著眾人。
“……”
重焱安靜地把整條根係扔向了衝過來的守衛。
“轟隆!”
瞬間,人仰馬翻,驚惶逃竄:
“是他、是他啊啊啊!”
“那個銀白色頭發的——”
“快稟報主君!”
幾人對視一眼,直接順著重焱掏出來的根係深洞衝了進去。
大黑蛇不忘在洞口甩了一下尾巴,用碎落的石頭把洞口給堵上了。
幾人消失在那裏。
片刻後。
七重天上鳳凰火中的身影得到了消息。
“娘娘,要追進去嗎?”秦流變蹲在殿下。
殿內平靜了片刻。
丹鳳幽深的目光看向內殿的金玉巨鼎,過了半晌,才淡淡道。
“無妨。”
“讓他們去。”
…
巨樹的內部一片漆黑。
他們順著那條根係的生長軌跡一路往裏跑,好像這條路無窮無盡一樣。
四周一片漆黑,隻能聽到幾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寂戎每跑過百米就會挨個喊一遍名字,確保所有人都在。
連重焱都會被喊到。
“在不在?”寂大家長盡職盡責。
重焱:“…”
重焱:“在。”
幺幺一直被重焱牢牢牽著,聽著他短促無奈的回答,忍不住笑了一下。
就這樣一直向漆黑的深處跑,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四周越發狹窄、然而靈氣卻越來越濃鬱。
這靈氣與帝陵地底的濕重不同,是真正的靈脈之息,濃鬱到讓所有修士都手腳輕盈。
這裏是真的有神物存在的。
就在大黑蛇忍不住問“還要跑多久”的時候,眾人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點點光亮。
“那邊!”
漆黑中終於有了方向,幾人前後向那邊衝了過去。
幺幺被護在中間,重焱落在最後一個。
這條根係的最深處,匯入參天巨樹的內部,他們在衝出洞口的那一瞬間,仰頭——
看見了……
星空。
這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漆黑曠遠。
然而在那黑暗之中有無數微弱的的熒光,有些帶著水靈氣,有些是木靈氣,像是流動的水一樣,漸漸匯成溪流,化作綿延脈絡,流向四方。
……靈脈。
那就是君都獨占的靈脈之心,四方靈洲無數大型靈脈都從這裏發源,像是宇宙起源。
重焱最後一個越過洞口。
當上古神魔出現在這片空間之中,忽然,更亮的光出現了。
就像是枯寂三萬年之後的回應。
在靈脈交錯星星點點的光芒之外,在巨樹空腔虛無黑暗的上空,出現了一片璀璨——
銀白一片浮光,蜿蜒盤桓在這裏,直上無盡的穹頂。
……重焱的龍脊。
宛若銀河。
幺幺仰著頭,眼底落滿了碎光。
終於找到了!
幺幺心情激動,回頭去拉他,“我們快去——”
“小心!”
寂戎忽然喊道!
四周光線昏暗,本來情況並不清晰,但方才重焱的出現喚醒了龍脊,照亮了一瞬周圍的情況。
根係。
藤蔓。
無窮無盡,無聲扭動著。
或匍匐,或垂吊,密密麻麻地滿布在所有地方!
他們腳下的每一寸,每一塊,都是那汲取了靈脈和龍脊神力的巨樹,它早就已經成了半神半妖。
一根普通樹幹那麽粗的藤蔓,朝著幺幺的腳踝悄無聲息地纏了過去。
重焱的骨刺瞬間化出,割斷了那藤蔓,然後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藤蔓被斷裂的破口瞬間湧出靈氣氤氳的汁液,隨後整個空間似乎因為疼痛而憤怒起來,他們腳下的地麵開始扭動,如同沼澤一樣帶著眾人下陷!
寂戎和瀾叢述連忙禦劍,然而剛一飛高,半空中忽然吊下樹籠,在套住他們的瞬間,就裏三層外三層地將人困在其中。
然後、猛地拉高!
寂戎瞬間感覺自己從一重天上到了七重天!
“哥哥!”幺幺大喊。
她掌心一揮,淺金色的靈流湧向那吊起樹籠的藤蔓,下一刻,此處時間倒流,寂戎又跳了下來。
“我沒事!”他連忙喊,“幺幺不要過度用靈力!”
瀾叢述和黑蛇向這邊靠攏,幾人背靠背站在中央,各自砍著不斷衝過來的藤蔓,每一根都像有意識的捕獵一般,斷而再生,依靠靈脈與龍脊,不死不休。
怪不得這裏的壁障陣法不算複雜——因為普通人進來根本出不去,有誤入的人早被這些東西困死了。
湧動的根係和藤蔓越來越粗壯,漸漸地,每一根都像是大黑蛇真身那麽大,一時間如同古老邪惡傳說中的九頭蛇獸一般,企圖吞噬這幾個誤闖的凡人。
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讓重焱把龍脊拿回來。
但是又不能讓七重天坍塌,毀了靈脈。
眾人一邊與巨樹搏鬥,一邊思考方法。
“把這些藤蔓全都打結,夠不夠堆成龍脊那麽高?”
“那得掏出很多條根係吧!會扯到靈脈!”
“早知道留著帝陵的那條金龍了!讓它過來頂著,替白毛站崗……”
“還有沒有龍?禮蒼彥要是真變成龍了,他的骨頭能不能用?”
重焱默默聽著眾人為他的龍脊出謀劃策,說不出是什麽心情。
但是沉默著把所有人身邊竄出的藤蔓都砍斷了。
幺幺沒有說話,她的大腦一直在飛速轉動。
原劇情裏,沒有明說禮蒼彥是如何取出龍脊的,因為那個時候的禮蒼彥已經擁有金身神力,龍脊的獲得被輕描淡寫地掠過。但幺幺一直在拚命回想那段時間禮蒼彥和蘇衣靈都做了什麽。
在血包寂幺幺被抽幹血而亡之後,禮蒼彥開始了對她強烈的緬懷,成為了心中的白月光。
…對!白月光!
為了緬懷白月光,禮蒼彥抱著寂幺幺的骨灰,帶著女主,用了一個叫夙天索的東西攀上七重天之巔,撒她的骨灰。
之所以幺幺記得這個神器,是因為在原來的劇情中,這個橋段是男女主的感情線推進點,標誌著男主放下白月光,女主正式入住他的心——
但是,要上七重天,根本不需要夙天索,男主有金翅靈雕,還有許多靈器,都可以上天。
為什麽獨獨用了夙天索?
經過這麽久的經曆,幺幺早就已經發現了,劇情主線的敘事和真實的原因往往存在偏差,主線敘事在很多時候都是為了美化禮蒼彥的行為——就像他在海底拿到的是蒼羽之漏,卻對外宣稱是神魔心髒,就是為了掩飾真正的、以神魔心髒困生魂塑功德金身的事實!
所以他在那個時間點拿出夙天索,絕不是為了和女主談情說愛,更不是為了緬懷寂幺幺。
夙天索……如天之梯,是上古無數神獸碎骨拚接的攀天之物。
他用這個東西,偷梁換柱,拿走了龍脊!
一片昏暗中,幺幺的眼睛忽然發亮。
找到了、找到了,方法!
她立刻打開進入自己的識海,打開了相連的商城,刷刷往上翻。
——夙天索!
然而,跳動的心髒在下一刻忽然收緊。
被人,取走了……!
幺幺猛地睜大了眼睛。
她的猜想徹底被證實,這一定是能頂替龍脊矗立的東西。
但天下隻有一個夙天索,被人取走了,怎麽辦!
幺幺艱難地轉頭:“重焱——”
…
“夙天索?”
“那是做什麽的?”
七重天的內殿裏。
禮蒼彥的聲音從金玉巨鼎中傳出,聲音在內爐裏沉悶回**。
“本是攀天之物,但如今你融合神胎,需要此物。”
禮蒼彥已經吸了好幾天的神力,感覺自己隨時都能絞殺十個重焱,聞言一笑:“母神,我還需要外物嗎?”
丹鳳錦珠赤紅的瞳孔淡淡轉向他,聲音冷靜。
“因為你現在沒有壽元,沒有金身,隻是凡人之軀,”她淡淡地開口,“所以你需要夙天索,在融胎之日汲彼時彼刻天與地之間的所有靈氣,以其為力,支撐神胎成骨。”
禮蒼彥咳了聲:“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還是母神想得周到!”
他不愧是天道氣運之子,他的通天之路,早就被人鋪好了!
今夜子時一過,就將是他的成神時刻。
丹鳳錦珠看了看他,又移開了目光。
禮蒼彥的聲音聽起來像蒼兒,但又不像蒼兒。說到底,蒼兒已經不在了,這隻是他元神散落的人身。
丹鳳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出神。
他們的長子…既是她和照夜之間的恩怨,也是…他們的夙願。
九天最高貴最強大的青龍神君,與鳳族至高的鳳凰神後,他們結合而生的長子本該得天地萬物一切至美,坐擁諸天神佛的禮讚。可他出生那一日百鳥噤聲,萬花含苞,金光散盡之後,那金龍竟然是一個天孱之身——
盲眼,心衰,脊骨歪曲。
丹鳳錦珠生出的孩子,她唯一的寶貝,怎麽能受這種苦?
他們鳳族與龍族,又怎麽能承受這樣的屈辱?
為此她不惜犯錯,動用禁術,孕化魔胎,與照夜決裂,兩不相見…如今已滄海桑田三萬多年。
這場執念,總該有落定之時。
她的蒼兒總該回來了,她的家,也該團圓了。
而那個錯誤,那個意外,就該被絞殺幹淨。
丹鳳不是沒想過——重焱如果不是那麽強大,如果他隻是一個健康的普通龍,那麽在為蒼兒獻出髒器之後,他也可以繼續留在神域生活。
但是,錯就錯在,他的力量根本不能留在任何人身上。
他的一個部分就能帶來無上力量,讓諸天神佛夙夜難安。所以組合在一起的上古神魔,根本不容於世,不怪她狠心。
那不是她的孩子,那隻是她創造的一個錯誤。
塗著丹蔻的手指緩緩攥緊。
即便那小丫頭有意外血脈,能幫他重組神軀,但力量完全恢複的重焱也會麵臨天罰……所以,就讓這個錯誤結束吧——
結束之前再為他的兄長做點什麽,他這一生,也算有意義。
“母神?母神——”
丹鳳回過神,“怎麽?”
禮蒼彥略不安地道,“剛才秦流變不是說了嗎,他們已經進入禁地了,重焱那怪物進入七重天的核心,萬一他真的不顧天下,強取龍脊……”
“無妨。”
“他要動龍脊,就會成為滅世坍塌的禍首,甚至毀掉整個靈洲脈絡,天地不會容他。”
“而這——就是你成神至聖之時。”
禮蒼彥一怔。
丹鳳錦珠的鳳凰火化作一張湧動的臉,對著巨鼎中的禮蒼彥道:
“神胎融合,你便是新神,而他是滅世魔頭,你可以一舉將他屠戮。”
“這時局,這時機,還有更好的嗎?”
鳳凰火中緩緩升起一團卷起的骨索。
夙天索。
這是丹鳳錦珠從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經為他準備好的。
禮蒼彥的眼中放出強烈的光芒,那種迫不及待的興奮,幾乎快要衝破肺腑。
拿著他,融合神胎,屠戮、神魔!
他作為靈洲劍聖,幾次試圖屠戮魔頭,幾次失敗,原來並不是他的問題,而是時機未到!
命運的齒輪總會轉動到正確的位置上,現在,不就是——
“多謝母神!孩兒一定——”
禮蒼彥的手從赤火中取那骨索。
但就在他的指尖即將碰到的瞬間,夙天索忽然憑空消失!
隻留一團鳳凰赤火,還在燃燒。
丹鳳忽然化回身形,看向自己塗著丹蔻的指尖,臉色從平靜逐漸變得狂怒。
——她!
那小丫頭,她竟敢回溯到她頭上!?
她敢從神手上搶?!
…
幺幺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四周的藤蔓已經密集到快要吞沒他們所有人,頭頂銀河一般的龍脊也已經被密不透風的根係藤蔓擋住了。
他們每個人都被困在樹籠之中,光線一點點消失。
幺幺身上卻爆發出無窮無盡的靈流之光。
她在自己的識海裏倒流時間。
沒有人知道,夙天索究竟是什麽時候被拿走的。
不是剛剛。
不是十天前。
不是一年前。都不是。
它從一開始就是灰色的圖標,從很久之前就已經在別人手中,為她心愛的兒子留著續命,留著掠奪,她另一個兒子的骨頭。
幺幺額角滲出汗。
這次時間的回溯甚至跨過了時空,是一個凡人少女,對著天和神的反抗。
一萬年。
兩萬年。
三萬年。還不夠。
重焱抬手,用冰焰燒掉了一片藤蔓,向來淡漠的聲音帶了幾分急切。
“不要。”他握緊幺幺的手,掌心已經完全濡濕。
要回溯時間,甚至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回溯了多久,但靈力顯然已經過度透支,她的小臉已經完全蒼白。
“停下。”
重焱握著她的肩膀,感覺到她向來偏熱的體溫都在變冷。
“幺幺!”寂戎也發現了不對。
瀾叢述被海神大人拉了一把,掙紮著看向寂戎,“這樣不行!”
“快,先逃出去——”
“再想辦法!”
重焱點頭,沒有絲毫對龍脊的留戀,打橫抱起她就走。
終於,幺幺長長地吸了口氣,就好像在漫長的旅程中終於能夠歇腳。
在識海中回溯三萬零九百年。
在魔胎誕生的那一年。
他們就已經準備好夙天索。
奪他的髒器,以他的身軀來鋪路,做長子的登雲梯。
幺幺掌心翻起,一團微縮的骨索出現在流光之中。
“重焱,”她在他懷裏,眼皮耷拉,說得斷續但用力,“用這個…把你的龍脊,拿回來。”
她沒有力氣了,但其實她還想說。
每一次他被傷害的時刻,其實她都沒有及時在場。
但這一次,她跋山涉水,
搶回來了。
重焱的唇角輕輕戰栗起來,張了張唇,又啞然。
隻是抱著她的手險些脫力。
少女沒有上天入海的能力,卻敢為他耗盡所有,從神手裏搶他的尊嚴。
“重焱!”
“做什麽?走啊!——”
寂戎和瀾叢述在瘋狂地砍藤蔓,重焱卻抱著幺幺停在了原地。
無數尖銳的枝杈飛快地向那兩人直衝而去。
然而下一刻,龍脊發出了劇烈的震顫,好像終於要歸主一般,微微佝僂。
整個七重天,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這震動。
“怎麽了!”
“地震了!?”
“神明震怒了?!”
“莫非是上古神魔作祟,他當真要滅世了!”
下一刻,重焱身上爆出了強烈的銀白色光芒,變成漆黑中的真正銀河。
他在危機四伏的世界裏露出了上古神魔的神體,暴露了自己清晰的心髒,讓那銀白光芒的神力不絕不息地湧向她,像獻祭一樣洶湧倒灌。
重焱抱著她站在這片銀河之中。
他強到諸天神佛畏懼,生來慘痛無數,不信神,不敬神,不愛人世,卻在她這裏彌補了從幼年到少年缺失的一切。
“我去拿。”
他低頭輕吻她蒼白的唇角。
上古神魔會有脊梁。
也有了他唯一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