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魔的心破破爛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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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一聚齊, 這被生魂充斥的陰冷帝陵一時也沒那麽陰森了。
大黑蛇一見到幺幺,就開始嘰嘰喳喳地講述自己如何看破這裏的神是假的,如何英明神勇。
“我一看就知道!不會真有人信了然後祈禱吧?不會吧?”
幺幺眼神清澈, 重焱麵無表情。
寂戎一臉肅穆:“。”
手中的遊極劍:“。”
劍靈難得地沒有在這時候揭他老底,因為她也覺得有點丟人。
一人一劍, 雙雙肅立。
隻有幺幺聽完大黑蛇的分析,十分捧場地鼓了鼓掌, “真棒!”
想不到蛇蛇裝神弄鬼還挺有用的!
重焱沉默地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移開視線。
齒尖不自覺地磨了一下。
他才悄悄親了她的發頂……這些人就出現了。
上古神魔氣息微沉。
而大黑蛇還美滋滋地原地旋轉扭動, 指了指重焱,“現在不是要去找他的心髒了嗎?我們怎麽去?順便一提小珍珠,我可是有心的哦——”
重焱緩慢抬起眼。
剛變得沒那麽陰冷的帝陵,溫度又驟降幾分。
上古神魔的威壓,在當他刻意收斂氣息的時候幾乎難以察覺,但當他釋放出一分的時候, 就足以冰冷狂暴地壓製任何其他生靈。
而蛇,一種冷血動物, 十分怕冷。
大黑蛇爬來爬去的蛇尾終於停了下來, “…”
寂戎抱著胳膊在旁邊聽了會, 才終於明白一件事:“所以幺幺是小珍珠,我是珍珠爸爸?”
大黑蛇的豆豆眼十分純真,有什麽問題?
寂少宗主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有病啊。
幺幺認真地向問虞解釋道:“他是我哥哥。”雖然長得確實很像爸爸媽媽吧!她想。
少年天才劍修衝問虞冷哼了一聲, 提著劍轉身去找照明。
上古神魔也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牽著幺幺轉身去找九重深梯的入口。
大黑蛇陡然發現自己同時被所有人孤立了, 不敢置信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傷心地蜷縮了起來。
他的蛇尾像爬蟲一樣陰暗萎靡地到處亂戳, 啪嗒啪嗒啪嗒。
然而卻不知道戳到了昏暗之中的哪一個機關旋鈕,隻聽“哢噠”一聲暗響, 在帝陵大殿中的盤龍柱竟然開始旋轉。
帝陵中遊走的生魂忽然同時向這邊看了過來。
寂戎離得最近,下意識就要把幺幺擋住,但回頭一看,重焱已經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側。
好吧。
寂少宗主心情複雜地轉回頭,繼續觀察這高聳的盤龍柱。
上邊雕刻的就是他們看到的那條由功德金光匯聚成的金色龍身。
當盤龍柱轉動的時候,柱身上的金龍仿佛也活了過來,如騰雲盤臥,精雕細刻的龍瞳每轉一圈就與眾人對視一次。
重焱琥珀色的眼睛與它對上,那一瞬的視角就像神瞳中看到的畫麵。
那隻眼睛就像現在這樣,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
幺幺伸出兩隻手握住他冰冷的掌心。
在這陰森的帝陵裏,重焱就像是安全感本身。而她能給他的…好像就隻有她的手。
重焱知道她就站在身側,溫暖地靠著他,所以重焱冷淡注視著金龍的瞳孔,沒有做任何表情。
他已經料到這裏會有什麽。
盤龍柱越旋轉越膨大,最後旋轉出一片薄薄水霧,然後在那縱深不可見底的柱身四周**開了一圈幽深陡峭的石階。
“這是……”
這石階深入地底,帝陵已經在關山腹地的深處,而這裏的空間還要再深幾千丈,直探地心。
幽冷的霧白色氣息從地底滲透蔓延。
如果是悟極宗的弟子,在那瞬間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幽冥般的冰凍氣息,與上古神魔如出一轍。
大殿當中的生魂臉上的“幸福”神色似乎開始摻入了幾分焦躁。
大黑蛇知道自己肯定是碰到了關鍵機關,立刻恢複了自信,“看吧,還是我找到的入口!”
不愧是他,深海的神!
但眾人卻並未立刻上前。
顯然,能輕易開啟的入口,其中必然有其他能驅散闖入者的東西。
但神魔之心,的確就在這九重深梯之下。
重焱能感覺到,它在輕微地回響。
四周的生魂開始聚集。
大殿之外,在田野耕鑿的“人們”也察覺到了什麽,逐漸回攏。
幺幺站了出來,“我們得趕快了。”
雖然這深梯看著不祥,但男主那個掛比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出現,早下手早安心,否則被他拿到了重焱的心髒,那他才是真的要逆天改命了——
幺幺兩隻掌心化出了淺金色的靈流,如果底下有什麽東西,她也能盡力驅逐。
“走吧!”
她率先越過盤龍梯下的薄薄水霧。
柱上雕刻的金龍眼瞳隨著她的動作而轉動,竟真的像是在注視一樣。
幺幺都動了,身後所有比她大的人自然也全都出動。
重焱擋到她前邊開路。
眾人順著盤龍柱向下看去,隻有蜿蜒旋轉而去的一片漆黑。帝陵之下的九重深梯,匠人們在建造時一定也耗費了大量的血淚,需要縱深打鑿,幾乎是逆天的建構。
如果把九重深梯倒置過來看,其實它就是一個倒掛的天梯,同樣繚繞著縹緲的煙霧。
乍一看,的確仙氣飄然。
但幺幺走進霧中就發現,那“靈霧”在吸納時並沒有溫暖充盈的感覺,隻有遍體生寒的陰冷。
因為沾染了太多地底陰氣,所以濃鬱到近乎粘稠……就像身後越來越多的生魂一樣。
重焱走入了那石階。
四周忽然亮起了空棺中那種微弱的熒光,在一霎映亮了漆黑的四周。
原來九重深梯的四壁,頂部,甬道兩側,全都雕刻著壁畫。
神靈百物,歌功頌德。金龍飛天,祥雲瑞氣。
是那位“神明”的傳記。
身後的生魂開始躁動,推搡著想要湧入深梯之中,瘋狂地祈禱。
“求……求……”
“求你……”
寂戎這次握緊遊極劍,心中默念清靜經,沒有再被那念力影響。
而這些生魂本身並非魔邪,殺傷力並不大。
但就是因為殺傷力不大,甚至還很淒慘,所以他們還不能做什麽。
大黑蛇一不小心被推了個踉蹌,扶著牆壁一抬頭,正看見深梯兩側層層疊疊的金龍雕刻。
他看到帶尾巴的獸類,自動開始比美,對著那條矯健完美、栩栩如生的金龍上看下看,最後一甩蛇尾,小聲嘀咕。
“還挺漂亮?”
重焱恰好聽見。
漂亮。的確。
完整的龍軀,沒有畸形的蝠翼犄角,符合神族的金色紋鱗。
重焱低頭穿過深梯,並不仔細看。
但隨著生氣所過之處,熒光就漸次亮起。那壁畫上有金龍翱翔於九天,有金龍證得神族天威,有他以神力遍降福祉、萬民跪拜的畫麵。
重焱終於知道了神隕之瞳曾經看見過的記憶,都是從何而來。
他知道,那條金色的龍,在擺脫了天生孱弱的身軀之後,的確在族群中變得耀眼而強大。
和他的樣子,天差地別。
幺幺被他護在身後,也看到了那那些畫麵。
在滅虛寒淵的神殿遺跡中,也有一樣的藻井壁畫。然而,上古神魔被記住的隻有幼年與少年時被孤立、被剖心挖骨的血腥淒慘。
而奪走了他神力的那個長子,卻留下了龍行千裏、無數被傳頌的光輝事跡。
哈——
重焱越走越快,身後的生魂也在擠擠挨挨地想往前擠,口中念念有詞,對著金龍神明訴說祈念。
重焱琥珀色的眼底冰冷,有一瞬間難以忍耐地回身,冰焰已經染起了火星。
然而他的手又被用力地握住了。
幺幺那雙鹿眼有著平時少見的堅定,告訴他:“不要看,重焱。都是假的。”
壞龍靠著重焱的身體器官成為“神明”,在這裏虛假地吸納功德。
除了缺德,還是缺德。
和他們的爸爸媽媽一樣,缺德一家子!
隻留下了一個幹幹淨淨的重焱。
幺幺牽著他的手,和他並肩在狹窄的深梯中往下走。
兩側熒光漸次亮起,可是他們都不去看。
重焱僵硬冰冷的身形終於微微放鬆。
沒有關係,幺幺想——等他們拿回了心髒,拿回了脊柱,看他還怎麽飛?
身後的生魂一直在纏著,他們速度並不快,但是已經嚴嚴實實地堵住了眾人的後路。
就在這時,重焱掌心微緊。
寂戎手中的劍身也微微嗡鳴。
劍靈姐姐聲音冷靜,“前邊有東西。”
“還是生魂,但是…不太一樣。”
大黑蛇的尾巴尖也掃了掃,“有腥味。”
他們此時在九重深梯的縱深不知道多少丈,前方遇見未知狀況,身後是密密麻麻瘋狂的“人”。
他們被夾在了中間。
…
漆黑石階深處,緩慢走來無數垂著頭的人影。
的確還是“人”形的生魂,但他們從地底而來,與外邊的生魂不同。
這些生魂的身形已經幹枯癟塌,目光空洞而直勾勾。
看服製和手中攥著的鎬具,這些生魂大概就是當初建造深梯的匠人。然而當他們為神族金龍雕刻完歌功頌德的壁畫之後,就被困在了這九重深梯之中。
千百年來,隻能上,隻能下,隻有這一條縱深的漆黑。
不能生,不能死,隻能祈禱。
他們的祈禱,化作了剛才一路而來漸次亮起的熒光。
對他們來說,一切外界的生氣,都是等了太久的養分。
無數深梯中的生前仆後繼地湧了上來,前邊的被推搡倒在石階上,轉瞬就被後邊的生魂踩踏成泥,然後被堆疊壘起來。
很快,這狹窄的空間裏就堆滿了密密麻麻的人頭,從頭頂,到腳底。每張臉上都是痛苦的渴望,求生,亦求死。
幺幺嚐試著化出掌心的靈流,但是無法驅逐他們。因為這些生魂哪怕困在這裏千百年被異化,也依然都是普通人軀,非魔非邪。
重焱掌心的冰焰起了又滅。他可以直接燒化這些生魂,但那樣的話他們也就再也無法投胎入世了。
在這種情況下,眾人隻能肉搏,越發被動,很快被擠成了一團。
無數張空洞的臉朝自己貼過來。深梯中的氧氣正在被迅速抽空,沉悶滯怖。
大黑蛇率先被咬了一口,嗷地叫了出來:“會留疤的!住口!”
幺幺的靈力很快就送了過去,覆蓋在他被咬出的傷口上,破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大黑蛇感動地抬頭:“小珍珠……”她果然是最嗬護他美貌的人!
幺幺十分自覺地擔負起了這個職能,“大家不要怕!”
在這種情況下,幺幺的血脈靈力被激發出了更高潛力,雖然不能驅散這些瘋魔的生魂,但她可同時操控多個金色“小水母”,穩穩地落在幾人頭上,化作淺金色護罩,並且立刻治療他們的傷痕。
寂戎都沒見過她這樣的實力,目瞪口呆又欣慰不已。
然而幺幺的靈力畢竟是化於她的血液,在眾人艱難地向下突破半晌後,她的小臉也漸漸蒼白起來。
呼吸越發困難。
太多太多人了。
幾乎貼著她的胳膊,貼著她的後背,無數的魂魄在瘋狂訴說著他們的痛苦。
“求你……”
“求求你……”
“不想……”
幺幺臉色白透了,感覺每走一步吸進去的空氣,好像都是他們的靈魂。
就在這時。
密密麻麻的甬道之中,一條冰銀色的巨大尾翼橫空而出。
所有生魂在一瞬間被擠到了兩側,壓縮成片,但又不至於灰飛煙滅。
而那條破爛的、充滿瘢痕與骨刺的猙獰尾翼,就這樣展現在眾人眼前。
重焱把幺幺攔到身前,沒有回頭,對身後眾人道,“快走。”
剛才誇獎了壁畫上的金龍神軀、一直熱衷於獸類比美的大黑蛇,此時看著他的尾巴,卻莫名沒有說什麽。
幺幺抬起蒼白的臉,看見重焱繃緊的下頜線。
“走,重焱,”她說,“我們快走。”
再堅持一下,我們就能找回心髒了。
神魔的尾翼並沒有化形完全,但是足夠長,能直接探到深梯地底。
有這條尾翼開道,他們向下的速度終於變快。
身後的生魂踩踏成片,卻還在伸手追趕他們,像是隻剩下這一個執念。
大黑蛇一邊跑一邊忍無可忍地道:“我受不了了!”
他一個深海生物都要喘不過氣了!
寂戎也一直在屏息,幺幺被重焱帶著。
終於,九重深梯的石階到了盡頭,冰銀色的尾翼卷著他們,從梯口落到了地麵。
——這裏,是一片巨大的空間。
身後的生魂無法離開九重深梯,無數顆頭擠在那裏。
而此時幺幺看著這帝陵之下的空間,也沒有出聲。
…
這裏竟然有一望無盡的水麵,靈山腹地深處最天然的靈水暗河,都被集中於這一處,托舉著……
水麵上空的那顆巨大的、跳動的冰藍色的心髒。
那或許已經看不出是一顆心髒。
它整個被冰藍色的火焰包裹著,每一簇火焰都跳動著數不清的靈魂,有一閃而過的模糊表情。
重焱的心髒被藏在這裏,藏在十萬大山的地底,承載著千百年來這無數生魂的所有哭嚎,所有痛苦,所有祈禱!
原來那些生魂的祈禱能夠成真,就是源自於神魔之心的力量——
他們用重焱的心髒作為基石,用他的神力讓所有生魂陷入祈禱成真的虛幻幸福中,汲取他們貢獻的所有功德,塑成金身!
和上古神魔被剖掉一切,冰封在寒淵三萬年,得到的唯有恐懼和咒罵。
大黑蛇沒有看懂,寂戎也沒看懂,然而劍靈卻看明白了這帝陵是依何而立,於是,寂戎也明白了。
他看向那位上古神魔,心情又有些複雜。
或許,世人真的對他…誤解太深。
重焱自己卻沒什麽表情。
從看到盤龍柱上的雕刻開始,他就已經清楚一切。可他不喜歡別人可憐他的目光。
大黑蛇被寂戎小聲教育了幾句,終於也明白了過來,目光震驚。
天啊!這白毛好慘啊!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慘的長尾巴獸啊?
幺幺看著他們的目光,再看重焱繃緊的側臉,加之剛才穿過生魂的情緒,交雜在心底,逐漸化成一股不甘的委屈。
是啊,憑什麽?
她的小魔頭為什麽要承受這一切呢?
那一望無盡的水麵上,開始緩緩蒸騰,整座帝陵的金光凝聚、匯集,開始隱隱約約勾勒出巨大通天的金色龍形。
……他的金身,幾乎都要塑好了!
幺幺捏緊了拳頭,提起裙子就想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及時出現——
就像是看夠了他們的狼狽,適時出來收割成果。
“哈哈,諸位都在,真是緣分不淺!”
——禮蒼彥。
幺幺抬頭看著他禦劍帶著蘇衣靈,從不知道哪個特殊入口飛進來。
滿是男女主的優越感。
禮蒼彥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知道在場這些人當初都在東海之極,都見證了他被神魔冰焰轟出的狼狽。
而今天,禮蒼彥就是來拿回一切的!
他率先看向寂戎,周身靈氣霸道地運轉,因為寂戎現在恐怕還不知道他已經連破兩境的消息!
——天才劍修?化神圓滿?早已不敵他大乘期的修為!
寂戎握著遊極劍,麵色不好看。
短期之內這樣破境,明顯是外物牽升,向來是他最不齒的。
而蘇衣靈站在禮蒼彥身側,同樣的容光煥發。
四方靈洲,實力為尊!
她悄悄看了一眼寂幺幺身側的那個銀白色長發的男人,心中一跳,那怪物…竟是如此的神祇之貌,又強大至此。
想到之前在奈天秘境、在東海之極,寂幺幺一定都是得到了他的庇護!蘇衣靈心中一陣不悅。
——不過,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
蒼彥哥哥的修為破入大乘期,她那哥哥再也打不過他們!
而在這帝陵之中他還有其他致命法寶,會讓上古神魔絕對受製!
所以蘇衣靈依偎在禮蒼彥身邊,滿心滿眼都是安全感、
禮蒼彥麵帶笑容,率先看向寂戎,帶著上位者的客氣。
“寂少宗主,沒想到在這裏碰麵了!我奉君都之命而來,不知諸位擅闖君都禁地所為何事?”
寂戎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然後延續了他一貫的作風:直接砍。
真的看不慣這張臉。
寂戎手中劍氣勢如虹,在他還笑著的時候就一劍飛花直搗!
禮蒼彥真的沒想到他現在修為比自己低了還是這樣!倉促抽劍回擋,“噌——”的一聲,兩劍撞在一起。
禮蒼彥穩穩地抵住了!
他的修為確實被外力強提了上去!
然而禮蒼彥今日最重要的目的卻並不是寂戎。
他催動靈力,和寂戎過了幾招之後,就退到了一旁,看向水麵上空緩緩凝聚的功德金身。
這是他的。
就像東海之極的蒼羽之漏一樣,這帝陵深處的功德金光,其實也隻為他一人而留。
明白了這所謂“天命”的禮蒼彥,如何能不暢快?
禮蒼彥為何有如此浩**天命?
為何能有天道氣運?
為何能得天上地下的所有助力!
皆因他至尊無敵的神命!
沒有人可以對抗他,包括——他居高臨下的視線終於落在了那個蒼白的男人身上。
禮蒼彥一抬手,口中念出一串古老符咒。
那凝聚的功德金光,竟然飛到了他的指尖!
幺幺:“不好!”
男主開始吸納功德了!
這樣不僅他會變強,而且那些生魂也會徹底被困死在這帝陵之中!
幺幺還不等喊重焱,冰焰已經洶湧而出,阻斷了那金光的方向。
但他卻不能直接轟向他。
重焱看向自己的掌心。那些隱約的猜測終於清晰。
禮蒼彥眯起眼,再次看到了重創自己的冰焰,然而這一次,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他隻是吸收了一小部分金光,就已經感覺渾身經脈被充盈暴漲了無數倍!胸腔瘋狂跳動!
而最重要的是——他在吸納金光的同時,眼前開始閃過記憶的碎片。
如何從孱弱變得強大。
感受清明的雙眼,跳動的心髒,有力的脊骨。……
翱翔九天。天地跪拜。
在那樣強烈的神力之中,禮蒼彥大笑起來——
第一次在滅虛寒淵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暗暗酸妒上古神魔的神祇之貌,而現在?
禮蒼彥大笑著看向重焱,“這些年,多謝你了——”
弟弟。
重焱隔空看著那個人的臉,唇角抿出的顏色極速褪盡。
隻剩冰川一樣的孤寂。
是的。那個人在獲得了一切之後,神軀還是出現了問題,流入人間世。
而他依然在獲得父神和母神的的愛。
被搶走的一切,上天入地,也要再給他一次。
而他,不能回擊。
在上古血禁的九萬多條的符禁之中,在母神從頭頂降下鳳火冰凍他的心髒的時候,對他落下的第一道桎梏清清楚楚地寫著——
不可以傷害重塑龍身的兄長。
不可以對兄長反擊。
違者,速潰。
禮蒼彥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明白,現在在場已經沒有人能製衡他了!
修為在他之下的寂戎。
東海裝神弄鬼的海神。
還有幺幺——等他殺了這上古神魔,得到無上的神力,他一定會得到她回心轉意的癡愛。
重焱不敢看身側的幺幺。
她的未婚夫,竟然就是那個金色的、輝煌的、擁有一切的兄長。
重焱第一次因為禮蒼彥而麵色蒼白,是因為知道他是幺幺的未婚夫。
而第二次,是因為知道了他是兄長轉世。
無論哪一次,他都如此不堪。
就像現在,當禮蒼彥迫不及待地攜著金光一劍轟來,他隻能以人身擋下。
重焱直麵轟擊,背影一震。
“重焱!——”
幺幺被他拉到了身後,幾乎是瞬間就化出了最多的靈流,把他團團圍繞住。
然而從神魔之心上獲得的那點力量都太過強大,她的水母很快就被劍氣削得越來越薄。
寂戎立刻提著劍上!
大黑蛇也想起了這個男的還是在深海放地火的人,於是憤怒地化形,吐著信子開始狂攻。
然而,冰焰停止一瞬,禮蒼彥就能吸收一分金光,他幾乎是越來越強!
每走一步,踩著無數生魂,越來越強!
寂戎的劍幾乎化為殘影。
大黑蛇的尾翼也開始出現血痕。
隨後,一擊重擊之後,一人一蛇雙雙飛了出去,重重撞擊在牆壁上。
而重焱剛一起身,禮蒼彥的下一擊就已經轟來。
重焱蒼白的唇角終於溢出鮮血。
禮蒼彥從沒有感覺這麽爽過!
爽!
這就是神力的感覺!
然而讓他最爽的還有一步。
他越過一地狼藉,趴伏在地上的眾人,走到幺幺麵前。
“幺幺,跟我走。”
禮蒼彥知道,這才是對神魔最重的一擊。
碾壓他的精神,踩在地上,剁成泥。
就像當年一樣。
而現在,當他展現出了這樣的力量,沒有人能不傾慕,沒有人能不畏懼。
這四方靈洲,乃至上天入地,未來都是他的!
幺幺抬起頭。
重焱趴在另一側的地上,看著幺幺仰頭,望著禮蒼彥,半晌後,緩緩伸出手。
禮蒼彥的唇角勾起。
實在是……太爽了……那種感覺籠罩他的全身。
重焱一眨不眨地看著。
他的眼睛好冷啊。
但他的皮膚上還有她留下的溫度。
所以他眼裏的冰被融成了水,順著眼角滾落到了地上。
好像是他不配。
他保護不了她。
他不是她最好的,最好的——
然而下一刻,幺幺手中化出了縮小的屠龍刺,攜著她一瞬超強的靈力!
在禮蒼彥微笑伸手、毫無防備的時候,捅進了他的心口!
點點功德金光又飄散了出來。
禮蒼彥“噗”的一聲吐了口血,難以置信地往後倒了幾步。
你在幹什麽?!
難不成你還要那個怪物!?可他從出生就是異類!
“蒼彥哥哥!——”
見狀,寂戎和大黑蛇找準機會,蓄力再站起來,對著那倆人就開始猛攻。
僅一個蘇衣靈哪裏打得過他們!
“等、等等!”
“你們住手!”
…
幺幺捅了禮蒼彥,小臉繃得很緊,但其實渾身都在發抖。
手和腳都涼得像冰塊一樣。
但她撐著自己發抖的身體走到了重焱身邊,蹲下來,扶起他。
情況依然不算好,禮蒼彥雖然被重創,但君都的人恐怕也已經來了——那其中,恐怕就有一直支持著他的背後勢力。
他們必須要立刻振作起來。
但重焱的臉側有一行未幹的痕跡。
幺幺看見了。
他的琥珀色雙瞳看著她,然後感覺自己的臉側被柔軟掌心輕輕擦去。
沒有人能看得到神魔的眼淚。
“隻有我看到,但我不會說出去的。”幺幺小聲說。
重焱眼底卻又泛紅。
為什麽。……
幺幺看著他,用自己發抖的胳膊,團團地抱住了他。
他們的心口貼在一起。
“你的世界破破爛爛。”幺幺小聲說。
但我會為你縫縫補補。
振作起來,我的小魔頭。
別怕。
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