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寶寶狗勾遇情魔
26
重焱摸著心口, 那裏還是冰涼的。
但是有什麽東西已經不同了。
他放下手。
過了一會,又摸摸。
能夠感知到心髒,這對上古神魔而言是很陌生的。他依舊空**的胸腔裏, 雖然隻是一點點微弱的感覺,但哪怕一點點也會讓他產生熱烈的……親近感。
喜歡靠近。
喜歡她的親親。
被冰凍封心太久的神魔輕輕抬起眼, 看著幺幺坐在岸邊低頭搗鼓自己落下的血靈珠。
幺幺心裏倒是不討厭這個血熱症——
雖然是作為血包角色屬性的bug,隔三差五就會被熱暈暈, 但現在幺幺又不會抽血, 而且化出的血靈珠都是很有用的呀。她掰著手指頭琢磨再去商城換點什麽。
重焱安靜地看著她。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由神後錦珠的無上赤火催動而出的上古禁術,自神魔的頭頂打進每寸魂體,瞬間凝凍一切生機,封鎖他的心髒……而這些,卻被少女掌心的暖金靈流輕輕破冰了一條縫隙。
哪怕隻是一條縫隙,也已是上天入地, 無人能及。
她的血脈靈力,珍貴到絕非尋常。
所以會被各種人、各種勢力覬覦。
…可她又那麽柔軟弱小。
強大的神魔感受到一陣難言的恐慌。
他很難死, 很難被殺死。可她不是。
要隨時在她身邊, 保護好。
可是她的血脈, 已經牽扯到了那九天命數之中,終將會被命數推動。
重焱想到那個巨大沙漏上留下的獨屬命格印記,想起集天地之力供養的那個人, 神魔的尾翼在身後危險地繃緊。
他不會再讓他們得到他的任何力量。
從前的幼獸一無所知地被剜眼剖心,剝去脊骨, 卻還能安分地困在寒淵三萬年,等著他的玫瑰降臨。
但現在, 不能了。
他會收回他的心髒,他的龍骨, 成為頂天立地的神魔。
守護好他唯一的在意。
神魔的身影籠在她小小的後背,團團地圍住,像是一個忍不住的貼近擁抱。
但他剛剛才感覺到心髒,感覺到千絲萬縷的微弱情緒,他怕自己控製不好,所以他勉強克製住,隻用尾翼輕輕地圈著她。
幺幺拍拍手,一無所知地美滋滋站起來。
她收好了自己掉落的小珠珠,順便還看了看自己寶箱裏那一山的上品靈石,深感自己是個虎虎生威的小富婆,快樂拍拍手退出識海。
然後才感覺到重焱的尾巴尖尖在圈著她,帶著保護的意味,又顯得親昵——
幺幺抬手就摸了摸。
滑滑的。涼涼的。手感很好,適合她這樣體溫偏高的寶寶。
帶著傷痕的銀白色尾巴尖顫了顫,但是沒有退開。
——是一個進步!幺幺想。
以前重焱根本不會讓她過於仔細地看自己的真身獸形,也不願意讓她摸清身上到底有多少傷痕狀況,但是剛才她的掌心貼著他的心口,重焱都沒有拒絕。
一定是她太強大了!強大的實力得到了這隻猛獸的認可!
小朋友的自我評價又上了一個台階。
“所以,那顆心髒到底會在哪呢?”
她抱著重焱的尾巴,一邊摸,一邊琢磨。
“不在海底,那也應該在一個很隱秘的地方。”
“否則那麽強的靈力場,不是早就被人發現了嘛?”
“除了行蹤不定的秘境,無人問津的海底,還有什麽地方……是足夠隱秘的呢?”
幺幺一邊想,一邊摸。
沒辦法,手感實在是好,就像是她手裏的移動冰塊一樣。
重焱被她抱著摸了一會,蒼白耳側漸漸泛紅。
然後,坐立難安。
到最後,他實在忍耐不住,慢慢開口,“我會,感受到。”
這場命數已經如齒輪轉動,神魔散落的器官會一一出現。
一旦有蹤跡,重焱會立刻感受到,所以…
重焱琥珀色的瞳孔顏色略微變紅,“…別摸,了。”
尾巴。
“哦。”幺幺以為他還是不想要貼貼了,所以乖乖給他放了回去。
能讓她隨手摸這麽半天已經很好啦!已經說明他們的關係越來越好了!幺幺很滿意。
慢慢來嘛,說不定下次就可以摸一個時辰了。嘿嘿。
銀白色的尾翼刷地收到了重焱的身後,控製不住地晃了晃,悄悄垂下眼。
手指蜷了起來。
他手臂到指尖的骨刺長長短短地蔓延而出,代表著獸類控製不了的某種焦躁感。
至於為什麽焦躁,重焱也並不清楚,所以他隻好抿唇忍耐。
神魔向來不太會太多的表情,那張神祇造物般冰冷英俊的臉上通常是沒有表情的,所以幺幺並沒有領悟到——
重焱那抿緊的唇角和微顫的眼睫,已經是一個十分艱難的表情。
這和親親的感覺又不同。
神魔這顆剛剛泄露一絲的心髒…陌生的情緒變得更多了。
…
最後。
在離開這片東海域界之前,幺幺把他們在地底帶出來的大沙漏放了出來。
雖然沒有找到神魔之心,但這次下海還是很有收獲的,幺幺的血脈靈力變得更加強大,而且,隻要這個大沙漏沒有落在男主手上,就算勝利!
畢竟按照原本的劇情,男主會在一次又一次負傷後再回血,得到深埋海底的力量之後,一步跨越到半步飛升的實力。
從此不僅吊打因為幺幺而入魔的寂戎,而且還會開始瘋狂進攻上古神魔,最後將他四分五裂。
而現在唯一沒變的,大概隻有一次又一次負傷了!
在海底被重焱的冰焰正麵炮轟,男主就算又再強的天道氣運和金手指,也得被打得半死。
幺幺感到十分滿意。
思來想去,這裏邊的巨大力量,還是應該還給它本屬於的人。
還給這片海。
就算小黑蛇會因為一夜變大而傷心……但這大概就是他成長必經的陣痛吧!
幺幺嚴肅地點點頭。
然後回頭看重焱,“你能打開這個嗎?”
重焱緩了片刻才抬起頭,“嗯。”
蒼羽之漏。
這上邊遺留的命格結印堅不可摧,理論上很難被命定之人以外的人打開。
如果是從前的神魔也的確不能——
但現在,他的神力被她恢複了六成。
而且,這隻巨獸正在躁動。
獸類的焦躁感讓他確實想要捏碎什麽,來轉移那種莫名的焦躁。
於是重焱蒼白的手指張開,覆在其上。手背青筋顯露,然後他掌下的蒼羽之漏緩緩爆出了裂縫。
萬萬年深埋的力量化作流沙光點,於晶麵中乍現——
海麵開始與之共振。
…
而東海另一端,正一片兵荒馬亂。
東海之下突然那發生了劇烈的震**,疑似幾萬年前的地火將要複發,此時距離滄瀾盛會開始已經過去了十天。
海中日月與岸上不同,沒有人知道東海之極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地火無疑是極其嚴重的情況。
萬年前瓊煙島誌記錄過的地火燒死了無數深海之靈,這對東海域界是毀滅性的。
瓊煙島本已經緊急做好準備,甚至瀾家人以家主少主為首都在宗祠跪了一片,唯恐激怒了深海之神,降罪於東海;又懇切祈禱,深海之神能夠守護東海。
然而,在一陣動**之後,海底又恢複了平靜。
“什、什麽情況……”
“地火竟然平息了?”
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力能夠對抗天災!是誰平息了地火?
難道是拿到了秘寶的人?
被君都選中的劍聖,如願得到力量了嗎?
瀾家隻得派人在岸邊守著,還送了一批人下海打撈修士。結果發現,除了一些在深海漩渦中昏迷然後被海神推出來的人,其他上岸的修士竟然真的都沒有重傷。
瀾家人一邊施救,一邊了解情況。
究竟最終奪寶的人是誰?是不是禮蒼彥?
正好此時,悟極宗弟子也陸續上來,雖然形色狼狽,一時不能適應海上的靈氣和壓強,但是倒還能正常行走。
隻有蘇衣靈的樣子比較慘,哭著抓住瀾叢述的袖子——
“蒼彥哥哥!蒼彥哥哥還在底下!”
當時強行穿過冥古石的時候,她和禮蒼彥在一塊,雖然沒有直接被冰焰轟擊,但是也受了重傷。原本以為等出海的時候可以直接飛升,和禮蒼彥深情共受天雷,讓世人見證這一刻,誰知道飛升之力落空,人還被重創!
這番結果,卻是瀾家眾人和所有圍觀等待滄瀾盛會結果的人始料未及的。
“那、那東海之極中的秘寶,是誰拿走了?”
“又是寂幺幺!”有悟極宗弟子不滿地答道。
瀾家人頓時震驚,然後臉上的神色漸漸變了——
寂幺幺,從此在東海人心中的地位將會非比尋常。
他們守護黑蛇圖騰幾千年,對海水的感知遠超其他人,於是很快就能察覺到深海之神已經不在遠處,它離開了守護的東海域界。
他們對君都的默許,觸怒了深海之神,然而在海神離開前,唯獨庇佑了一個人……
是了,本該是她!不愧是被海神現身、親自降福的人!
是他們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瀾叢述和家主對視了一眼,都明白了一件事——從今以後,東海瓊煙島將會把寂幺幺姑娘奉為深海聖使!為她奉上深海的寶藏,待她如海神!
她是唯一能代表深海信仰的人!
他們瓊煙島將會和長留劍宗交好,如果可以,他們還會盡力推動聯姻。
“你們去快救啊!”蘇衣靈忍痛大喊,“要不是寂幺幺,蒼彥哥哥也不會受那麽重的傷!”
“都是她害的!”
瀾叢述一聽,頓感不滿,現在在所有瀾家人的心中,寂幺幺的地位僅次於深海之神。
但當著眾人,瀾叢述到底還講究幾分禮節:“蘇姑娘你放心,我們自會全力找出劍聖,不會讓他出事的。”
“你們不知道!”蘇衣靈的臉上卻忽然露出了一個帶著惡意的表情:“那個怪物,那上古神魔也來了!就是那個怪物出手傷了蒼彥哥哥——”
瀾叢述臉色頓時一變:“蘇姑娘,這是真的嗎?”
上古神魔出現在東海,那幺幺姑娘會不會有危險?!
眼下上古神魔去向不知,四方靈洲各域都很怕這尊魔頭流落到自己的地界,如果他真的在深海中出現了蹤跡,那對瀾家而言將會是個災難,他們要進入比麵對地火更高的最高戒備!
蘇衣靈:“當然是真的!你問、你問他們,那怪物是不是出現了?!”
瀾叢述的目光看向從海底出來的一眾修士。
然而他們的麵色卻莫名有些複雜。
蘇衣靈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們為什麽不說話?難道不是那個怪物嗎!”
如果一閃而過的巨大鉤爪還不足以認出,但那青藍色的極凍冰焰,除了那怪物,還有誰能發出?
瀾叢述再次看向眾人,最後一次鄭重問道:“上古神魔真的出現,重傷了蒼彥劍聖嗎?”
“……”
然而,不管蘇衣靈如何跳腳,最終還是無人回應,神色各異。
…那神魔的確重創了劍聖,可它也壓住了地火啊!
如果不是這樣,他們此時恐怕全都已經藏身海底。
隻是,怪物怎麽會救人?
這件事說出來實在駭人聽聞,根本不會有人信。
所以最後,他們隻是沉默了。
…
東海的消息傳遍靈洲。
君都,皇極。
靈脈最氤氳濃鬱的金鑾殿中,“砰”地砸碎了一隻描金杯盞——
“什麽,沒有拿到?”
躍動的赤金色火焰投射在屏風之後,晃動搖曳地勾勒出一道女子身形。
蒼羽之漏存放在遙遠隱蔽的東海之極,萬萬年長眠於此,隻為一人準備。怎麽會失手?
金鑾殿中一片噤聲,隻有虛空中無聲的注視在回應她。
這一切,本該如司命年輪寫好的秩序運轉,可究竟是什麽人闖入了命數?竟屢屢破壞結果?
那道身影抬起精致塗抹丹蔻的手指,輕輕捏了捏眉心。
不過——蒼羽之漏上雕刻著萬中獨一的命格參數,非命定之人,並不能汲取其中的力量。
而這靈洲人間,無人可以強破蒼羽之漏的屏障。
唯一具有那力量的“人”……此時應當還在苦苦承受上古符咒的削弱。
永無停歇地削弱他那過於強大、強大到令人恐懼的力量。
……是的。恐懼。
塗著丹蔻的指尖發出了輕微的一絲顫抖。
那個以上古禁術催生出的魔胎,他生來猙獰畸變,卻偏偏具有了讓諸天神佛皆忌憚的力量——
他有無限悲憫的九天神力,並以滔天洶湧的無間魔力,俱存於無邊巨大的神軀之中。
若讓他正常長大,屆時九天將沒有一人能壓製他。
所以,剜他,剖他,不過是為了天道的平衡。
隻要沒有人能解開上古符咒的影響,他的力量就會無限衰耗,更不可能打得開蒼羽之漏。
那其中奪取匯聚萬萬年的力量隻能屬於一人。
這是深海那些蠢東西的榮耀。
想到這裏,那道女子人影終於靠回案上,緩緩閉上眼睛,就算蒼羽之漏失手,終究也會留給命定之人。
而真正的神魔之心在……
忽然,她的眼睛張開了。
猛地撥開眼前的珠簾,女子抬頭望向遠處——
一道強大的深海靈力,如同燃爆了上萬塊海靈礦的波動,**遍靈洲。
蒼羽之漏,被人力捏碎了。
…
“捏碎啦?”
幺幺看著萬千光點散落在海浪之間,星星點點,像是時光的蹤影。
她眼睛亮閃閃地拍拍手。
“你力氣好大呀重焱。”幺幺誇獎。
重焱默默看了她一眼。
這其實,不是力氣,的問題。
不過。
這隻凶獸點了點頭,“嗯。”
獸類,就是要展示力量。
有些獸類展示顏色,展示羽毛,展示外觀。重焱沒有那些…他隻能展示力量,和可能的財富。
幺幺看著海麵在震**之中又歸於平靜,感覺心也變得鬆快,此時還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整個東海的聖使。
重焱抬眼看向遠方。
神隕之瞳複位。
蒼羽之漏被毀。
那個人應該已經察覺命運的變數。
無所謂。
凶悍的神魔伸手摸了摸心口。
誰來搶他的寶貝,就殺誰。
…
海的另一端,命運同樣掃向大黑蛇、
他掃了掃蛇尾,麵朝著自己的熟悉的海麵,忽然覺得時光呼嘯而過。
問虞一時沒有明白那意味著什麽,隻覺得自己被燒得糊糊的身體變得更加強健有力量了。
大黑蛇低頭看了眼。
——珍珠爸爸被他卷著帶出海之後,自己躺在沙灘上死了一會,然後就醒了過來。
看樣子,小珍珠的這個爸爸在人間修士裏應該算很強的,他砍了一堆海怪,還揍了那個放火的人,還來來回回地暈海,但是現在一睜眼就沒事了。
寂戎坐在岸上,其實正在被自己的劍靈冷嘲熱諷。
“還救妹妹呢!瞅你吐那樣!”
寂少宗主:“……”
少宗主很快搞清楚了狀況,然後趕緊去看隨身攜帶的定位鐲。
還是亮的,他放下心來。
禮蒼彥突然發癲,海底情況緊急,險些釀成地火,在水下寂戎能做的很少,好在最後那位出了手……
寂戎說不出是什麽心情,又被劍靈告知自己是被眼前的大黑蛇化形帶出海的,於是站起來,向他點點頭。
“多謝。”
問虞也點頭:“不客氣,珍珠爸爸。”
寂戎臉色莫名,“珍珠爸爸”是什麽東西?
但是不待他問,定位鐲中就傳來了妹妹的聲音。
“哥哥,哥哥,你沒事吧?我這邊沒有事。”
寂戎還沒來得及說話,問虞立刻湊了上去,十分好奇地看來看去。
小珍珠的聲音怎麽從這個鐲子裏發出來了!外邊竟然有這麽新奇的東西?
這些年東海人給他上供的路引都沒有這些,因為大概知道深海之神喜歡亮晶晶的寶石,所以送的都是貴重的金銀珠寶。
“小珍珠,我也沒事。”問虞扭動地回答。
幺幺聽見蛇蛇的聲音,不禁一樂,“你感覺怎麽樣?”
問虞還一無所知,隻覺得小珍珠在關心他,於是風情萬種地扭噠噠說:“我很好啊!”
寂戎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想踹一腳,但是想到他幫了自己,於是忍了。
寂戎搶過定位鐲:“我沒事,幺幺,你接下來往哪去?”
那位……應該還在她身邊。整個靈洲都在警惕著他的蹤跡,誰知道這尊神魔卻跟在一個小女孩身邊?
“哥哥,我們會往長留走!”
幺幺說的是“我們”,她一點都不避諱重焱。
他們會往北走,一旦感知到重焱的心髒或者脊骨,就一把拿下。
未來的四方靈洲遲早會亂戰,到時候他們長留有她!還有重焱!誰還敢圍剿他們?
寂戎的眼睛頓時一亮,隨後笑了,“好,好。”
回長留,他會去路上接她,就像小時候爹娘接她下學一樣。
寂戎收了定位鐲,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和劍然後,看了眼對那個定位鐲戀戀不舍的問虞,拱手告別。
問虞失望地說:“好吧,珍珠爸爸,後會有期!”
“?”珍珠爸爸到底是什麽東西。
寂戎離開前又瞅了他一眼,有點奇怪,這人的頭發好像突然間變長了?
就剛才片刻的功夫,黑發少年的頭發就長了一大截,而且臉頰也變得更有棱角。
寂戎很奇怪,不過還是轉身離開了。
大黑蛇又變成了一個人。
他坐在岸上,看著自己呆了幾千年的大海。
原來東海之極存放的“秘寶”,抽走了海底那麽多靈氣,作為深海之神——雖然是他自己捏造的,而非真神,但他要為自己的家園負責,為他守護的海域負責。
在東海之極放下那個東西的人,肯定活得比爺爺蛇奶奶蛇還要久,說不定從前的地火就是他們引起的,以後,說不定這些人還會害死他們。
遺落海的人不能對外界一無所知,必須要有人了解外界,這麽重要的事,海底那些低智的老東西就不指望了!
問虞搖搖頭,真是的。明明大家都是在遺落海的深溝裏降生的,怎麽就他聰明又漂亮?
大概——
問虞想,大概就是因為他足夠幸運。
幸運地得到了一顆小珍珠,所以深海的小蛇得到了注視,開啟了懵懂的靈智。
所以,他要保護好大海,保護好小珍珠。
問虞狠狠握了握自己的爪子。
……然後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修為變強了?!
不僅是指尖變得有力,就連周身的經脈都變得更成熟拓寬,像是多修行了好幾年前一樣。
問虞連忙湊到了海水邊,對著水麵察看自己的美貌。
美貌還是美的,但是明顯成熟了三分!
他們把深海的被奪走的時間和靈力還回來了!
——可他不要實力!他要漂亮啊!!
冷血動物活得久,體溫越低越長壽,問虞的爺爺蛇奶奶蛇都活了很久很久,導致問虞一隻覺得自己很小。
他一直以為自己隻是芳齡三千歲的美麗少年蛇,沒想到離開深海,他竟然這麽大了!
蛇蛇顧影自憐。
蛇蛇傷心欲絕。
我變大了,小珍珠還會愛我嗎!
…
幺幺放歸了蒼羽之漏,給哥哥留好信息,也揣好了定位鐲,最後揣上了重焱的手。
“走吧!”
重焱低頭看了看,然後用自己比她大一圈的手,緊緊包住了她的小手。
“好。”
幺幺想到會去長留,心中十分高興。冥冥中她有種感覺,好像在那裏真的能見到爸爸媽媽的臉。
幺幺領著重焱,繞過瓊煙島,打算直接離開東海。
但不知道為什麽——東海的人看她好熱情啊!
她並不知道,東海域界內全都供奉黑蛇圖騰印,在本次滄瀾盛會結束之後,現在圖騰上映出了一幅新的女子畫像。
——這是他們的深海聖使,被深海之神親自護佑的人!
是行走的福祉!
幺幺走到哪,都有人對她雙手合十,擲果盈車,還要送錢。
就很懵。
她怎麽擁有了大黑蛇的待遇?
直到幺幺拉著重焱跑出了東海域,情況才終於正常下來。
“我好像有點太受歡迎了。”幺幺的臉紅撲撲的,小聲嚴肅地對重焱說。
重焱看了看她頭上被扔的花,摘下來,也小聲“嗯”了一聲。
幺幺看了眼平靜的魔魔,怕他又覺得被孤立,想了想,“沒關係,不要落寞,我的人氣分你一半!”
好朋友就該這樣。
她模仿剛才眾人的熱情,對神魔也進行了一番熱烈歡迎。
“重焱重焱,天下最甜!”
想了想又加了句。
“魔魔寶寶,世界最好!”
重焱接住她投來的果子和花花,忍不住不熟練地彎了一下唇角。
沒有人會對神魔這樣。隻有她。
…
兩人從東海出來,往北走,先到達了中州和北境的邊界。
兩域以關山為界,往南是君都轄地,往北是長留為首的各宗門所在。
關山之內是靈氣沛然的十萬深山,據說有相當多誌怪精靈。山南坡氣候適宜,草木豐美,而山北則沒有那麽富庶,相較苦寒。
現在的四方靈洲已經不太平了。
據說眼下魔物橫行,因為上古神魔破禁離開,寒淵底下的魔物失去了魔域霸主的壓製,於是全都蠢蠢欲動,有的高階魔物已經跑了出來。
而正道劍聖也已經被打殘,一時沒能力屠魔,而且因為接連的失敗,號召力也大打折扣。
幺幺倒是不在怕的,她自己的血脈靈力就能夠驅逐魔邪,而且他們一個有金手指,一個幹脆就是是大魔主,不僅不會被魔傷害,還能順手懲惡揚善。
眼前這個邊界上的小鎮看起來頗為熱鬧,似乎沒有受魔物的影響,還沒走進城中就能聽到熙熙攘攘的人聲,幺幺打算在這裏休息一晚。
重焱微微抬眼。
神魔的聽覺要敏銳數倍,在他耳中,那些聲音似乎不隻是熙熙攘攘。
而是鬼哭狼嚎。
哭的哭,笑的笑,全都以一種極其誇張的聲量。
……很吵。
不過沒關係,他緩步跟在她身後走進去。
有魔,很簡單。
上古神魔淡漠負手。
走進城中,這邊界小鎮的確頗為繁華,街市林立,有各種小館。鎮上處處種著垂絲白花,放眼望去,甚至有幾分清雅。
幺幺溜達進去,路邊商販也都很熱情。
她的消費欲望再次湧現,左看右看,打算先買個吃食墊墊肚子。
那賣包子的小販看見她,開始了熱情的推銷。
“皮兒薄餡兒大的包子誒!姑娘來一個嗎?姑娘來一個吧!姑娘!姑娘!姑娘買一個吧!買十個!買十個!”
他一疊聲的叫嚷連氣口都沒有,瘋狂地喊。
幺幺剛邁出一步的腳尖忽然停了。
可那小販的吆喝卻越來越誇張了——
“姑娘!買!姑娘!買吧!買吧!買!”
他五官樸實,然而臉上的笑容卻熱情到近乎扭曲——和東海那種信仰熱情還並不一樣,這小販接連不斷的吆喝聲顯出了幾分駭人的狂熱和貪婪。
幺幺往後退了一步,鼻尖似乎嗅到了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
就在這時,她的臉上被捂住了一隻冰涼的手。
她聞見了重焱衣袖間清冽幹淨,如同雪山寒木的味道。
“別聞。”重焱說。
幺幺的後腦被他托著,鼻端被他蓋住,整個人圈在重焱高大的身形裏。
“哦。”她乖乖地點點頭。
重焱的視線一一掃過整條街市的人,皺了皺眉。
販夫貪婪,走卒疲累,苦厄者哭嚎命運,美滿者縱愛。
每一種情緒都在無限放大。
魔物隻分人魔,真魔,玄魔,天魔四個等級,有些嗜血殺戮,有些吸□□神。
……這裏的魔,顯然是以人的精神為食,並且已經膨脹到覆蓋整個山南邊界了。
整個城鎮的人都被掏空精力,源源不斷地供給那個魔物,它會讓放大自己最極端、最渴望的情緒——
“我是不是最美的!你說!”
“我的美麗得到了整個東海的認可,我要更美!我要更華麗!”
就像有些人,對美麗的渴望也會放大到恐怖。
重焱沉默了。
他餘光看見一條黑色蛇尾從遠處的房簷一閃而過。
重焱如同沒有看見,低頭對乖乖趴在他懷裏的小朋友道,“…換個,地方。”
幺幺耳力沒有那麽好,沒聽見一生愛美的大黑蛇在哭喊什麽,於是點了點頭。
這地方是有點不對勁。
然而他們剛剛轉身要走,整條街的人忽然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無數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臉上全都是狂熱的情緒。
隨處可見的垂絲白花忽然開始瘋漲,抽枝延長,白色花瓣無風顫抖,無色無味的花粉忽然間暴增了濃度。
滿城的垂絲枝條影影綽綽組成了一個扭曲的影子——
這魔物吸食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情感,變得膨大了數百倍。從寒淵出來的時候它隻是真魔種,而現在幾乎快要到天魔的等級了。
這兩個人……
一個無心。
一個純白。
有趣,有趣!
越是這樣的人,能催化他們的情感,反饋的力量卻強大!
“留下,留下……”
它的花粉濃鬱地向兩人撲來。
幺幺被重焱封好了口鼻,一點沒吸入進去,倒是她的寶箱裏掉落了一張卡片,告訴她這是什麽東西。
——幻影情魔,是如今橫行四方靈洲的幻影魅魔的小弟。
簡單來說,這是兩種非常唯心的魔物。
魅魔吸食人的欲望,而情魔吸食人的情感。達到天魔級別的的魅魔能操控一整個域界的欲念,讓當地變成沉淪欲望之都。
而情魔可以將人的感情放大千倍,放大人心中最強烈的那個情緒,以此為食。直到人的大腦在過度強烈的情緒中燒灼變異,最後淪為空洞的殼,變成癡傻之人。
情魔和它大哥魅魔在寒淵的時候本來一直過得非常苦逼。
因為他們還不像類心魔能幻化形狀騙騙別人,雖然類心魔後來就消失不知道死在哪裏了,但它們更難,隻能靠吸□□力和情緒修煉——然而寒淵底下萬裏荒蕪,魔物混沌,沒有什麽情緒,更不要說那位萬裏冰封的上古神魔。
所以它們原本一直在深淵魔物的食物鏈底端,被按在地上摩擦,也沒見過那上古神魔。
然而!今夕不同往日!
沒有了上古神魔的壓製,現在出了寒淵,他們在外邊混得風生水起,可以成為橫行靈洲的大魔!
——因為人的情感太豐富了。
貪嗔癡,愛恨憎,全都是強烈的食材!
現在,情魔看著那兩個長得過分好看的人,在空中鑼鼓喧天呼嘯著做法。
“貪吧!愛吧!渴望吧!”
“…”
上古神魔冷漠地看著這隻螞蟻。
重焱隻給幺幺捂著鼻端,自己吸進去了不少花粉,但是,一隻蟲子產生的花粉,對普通人而言足以放大情緒千百倍,而對真身通天徹地的神魔來說……大概就是讓他的心髒多跳兩下罷了。
他低頭看了看幺幺,問:“弄死?”
幺幺卻搖了搖頭。
她忽然覺得哪裏不對——情魔為什麽偏偏出現在這裏?
關山腳下的邊界城鎮雖然繁華,但是也不過幾百戶人家,這些尋常百姓的情緒即便放大到最多,也不過貪心多賺點錢財,傷心婚喪嫁娶,就能有充足的精力情感讓情魔吸食,直接越階成為天魔種嗎?
這附近,還有別的情緒場嗎?
情魔一看這倆人還能思考,還能說話,於是做法更加劇烈。
“愛吧!”
“恨吧!”
“墮落吧——”
幺幺一臉認真指了指它:“抓了吧。”
重焱:“好。”
…
半晌後。
垂絲的情魔被捆成一團稻草,被扔在牆角。
小朋友蹲在它麵前,白白淨淨的小臉睜著好奇的雙眼鑽研它。
到底是從哪裏吸取了這麽多的情緒?
然而這讓情魔十分受辱。
“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已催動萬倍情念,爾等怎會無感!?”
幺幺驚訝地問:“萬倍,什麽概念。”
那海底來的大黑蛇,幾萬年的生命,都已經發癲,險些要給自己的黑色鱗片塗白漆!
情魔緊緊盯著這兩人,忽然叫道:“那個男的,他明明吸入了,他隻是麵癱看不出來!他其實受影響了!哈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
情魔被原地凍成了一塊冰。
極凍的幽冥氣息緊緊勒住它,它到這時才忽然意識到什麽,開始哆嗦。
是……是他……
怎麽會是他!?
然而幺幺被它的話嚇了一跳,這時候沒管它,先拉著重焱走到太陽好的地方,仔細觀察了一下。
萬一重焱真的被這情魔影響了,她要趕緊用靈力給他驅散一下。
而重焱隻是安靜地被她拉著。
垂下琥珀色的瞳孔。
“重焱,你沒事吧?”幺幺擔憂地攥著他的手。
如果把上古神魔的情緒放大成千上萬倍,那最強烈的情緒是什麽?
幺幺想了一下,大概是恨意。
他一直很安靜,也並不發瘋,但不代表他是沒有感情的。
幺幺看過那個最初失去脊柱、隻能匍匐在地的少年神魔,他不甘又痛苦的神色。
而後來他們找回神隕之瞳,被靈洲圍剿,被無數人審判處刑他半人半獸的樣子,被正道唾棄構陷,被世人搶奪自己的身體,如今還未能找回。
這些情緒應該全都深埋在重焱的心底,是他最深刻最強烈的情緒。
幺幺很怕他被強烈催化,剛剛有知覺的心髒就感覺到痛苦。
她仰著腦袋,清澈的眼睛裏帶了些擔憂,又搖了搖他的手。
“重焱…”
然而重焱靜立半晌,卻握著她軟軟的手指,抬起來,點了點自己唇角的位置。
英俊的眉眼幹淨溫和。
幺幺一呆,“嗯?”
風吹過來,城裏垂落的花枝拂了拂。
幺幺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重焱的確被影響了一點,但大概就隻是放大了十倍而已。
而這隻凶獸最強烈的情緒,也不是憤怒,不是恨意。
而是,想要一個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