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嘭嘭嘭——”

一簇簇煙火在夜空中次第炸開。

不知是被煙花驚擾還是本身就比較敏銳,蕭衍先轉過頭來,看向酈嫵。曆來表情冷淡,很少露出笑容的太子殿下,此刻唇邊還勾著一抹未散盡的笑意,顯見得剛剛與謝雲蘭相談甚歡。

謝雲蘭見蕭衍轉頭,也順著他的視線望過來,原本就笑盈盈的臉,看到酈嫵時,笑容又擴大了幾分。

那兩位都是氣質極佳之人,一個高大修長,一個苗條婉約,站在花叢中仿佛九天謫仙神女。

見他們二人齊齊望過來,酈嫵心中莫名地一突。

她就像誤入瑤池驚擾了神仙的不速之客,生恐唐突了仙人,一時慌得不行,連招呼也不好意思打,扭頭轉身就跑。

大概未料到酈嫵會是這種反應,謝雲蘭一時怔愕。轉頭看見蕭衍身影移動,她忍不住搖了搖頭,繼而又微微一笑。

九華樓觀花台上擺滿了各色名品**,群芳吐蕊,爭奇鬥豔。酈嫵無心欣賞,提著裙擺一路小跑,甚至有些慌不擇路。

“跑什麽?”太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話音才剛剛落下,人便已經轉瞬間就來到了酈嫵麵前。

酈嫵腳下一滯,差點撞到太子的身上,連忙扶了一下旁邊的廊柱,穩住身形。

還好她早就見識過洛離來無影去無蹤的功夫,因此看到太子瞬間閃現至自己麵前,也沒有被驚嚇到。

隻不過這麽一下子,她也陡然清醒過來。

是啊,又不是她犯了錯,她跑什麽?

明明是她撞見了那二人毫不避諱地在一起說說笑笑,怎麽卻像是自己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慌成這般模樣。

酈嫵有些懊惱自己剛剛傻乎乎落荒而逃的窘態,抬頭看向太子,小聲嘟囔:“我看到殿下和謝大小姐在說話。”

蕭衍眉峰略抬,沒有吭聲,隻眼皮微掀,一雙深邃的黑眸靜靜地看著她,那神情仿佛是在說,他們不能說話?

酈嫵忍不住又道:“我還看到殿下笑了。”

果然,太子殿下開了尊口,語氣淡淡地反問:“孤就不能笑?”

行吧。

您是尊貴的太子,您想笑就笑,想哭都沒有問題。

又想起太子尊貴至此,竟然也如此無奈,隻是悄悄地跟心愛之人找機會說幾句話就能那麽開心……也太可憐了。

酈嫵忍不住生出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之情。

她美眸轉動,看了看四周,仿佛壓低聲音都不夠,還將雙手攏起,捧在唇邊,小心翼翼地用氣音道:“殿下放心,我什麽都不會說出去的。”

蕭衍:“……”

黑眸盯著她一翕一張的紅唇,斂在袖中的食指與拇指忍不住撚動了兩下,眼神比身後的夜色還要暗沉。

明明他未動聲色,酈嫵卻像是敏.感的小獸一般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丟下一句:“我、我去找我爹娘和兄長去了……”

話都還沒說完,也顧不得是否失禮,牽起裙擺,轉身又急匆匆地跑了。

九華樓是皇城裏最高的樓宇。此刻夜幕被煙火點亮,遙遙望去,遠處幽幽皇城伏在夜幕下,方方正正,規規矩矩。那在綿延宮燈下慢慢跑遠的少女,衣裙飄曳,帛帶翻飛,像是沉沉夜色下唯一靈動翩躚的蝶。

風裏送來幽淡的香氣,若有若無,似花似果,清甜宜人。

蕭衍未再追上去,靜靜地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然後收回目光,轉身走了。

*

酈嫵先是尋到了明月郡主,抱著她的胳膊,嬌嬌地黏了好一會兒。明月郡主性情清冷內斂,沒問酈嫵在宮裏過得如何,也沒訴說什麽想念,隻滿眼溫柔,愛憐地摸了摸酈嫵的腦袋。

倒是酈嫵抱著明月郡主嘰嘰喳喳說了好一會兒話,末了還來一句:“娘,我覺得皇後娘娘跟你很像啊,她對我也很好。”

明月郡主看著女兒晶亮的雙眸和粉嫩瑩潤的麵龐,哪還能猜不到她在宮裏也是如魚得水,過得很好。

當然,她也注意到女兒喋喋不休地說了半晌,卻隻字未提太子。

這一對將來也不知會成為怎樣的小冤家……唉。

母女倆聊了一會兒,林婉柔與唐燕如就尋了過來,二人給明月郡主行了禮,便拉著酈嫵到一旁說體己話。

“我就說皇後娘娘戴的那個香囊看起來有些眼熟。”唐燕如扭頭朝遠處高台望了望,又收回視線看著酈嫵,“果然是你繡的。”

林婉柔拉著酈嫵的手,也笑道:“看來娘娘甚是喜歡你。”

“可不是嘛。她那針線功夫,醜得沒眼看。皇後娘娘居然也不嫌棄,還在這大宴中戴出來。”唐燕如捏了捏酈嫵的臉,促狹道:“快跟我說說,你是怎麽給皇後娘娘灌了迷魂湯的?”

酈嫵拍開她的手,笑道:“哪有什麽迷魂湯……娘娘人美心善,就是喜歡我做的香囊又怎麽了?興許她瞧慣了好東西,偏偏覺得我做的香囊醜得別致呢?”

“一堆歪理。”

“好了好了。”林婉柔笑著拉住她倆,又轉頭問酈嫵:“那你跟太子殿下相處得如何?”

唐燕如也甚是好奇,因此也不再跟酈嫵鬧了,瞪大眼睛等她回答。

酈嫵道:“還行……前些日子還跟太子殿下一起下了棋呢。”

她說起太子,明顯就漫不經心了許多。

林婉柔與唐燕如對視一眼,暗暗感歎:這二人各自心有所屬,卻偏偏被湊成了夫妻,將來還不知是怎樣一番貌合神離。

天色已晚,百官家眷已陸陸續續準備離宮,她們聊不了太久。林婉柔岔開話題:“秋獵快到了,阿嫵你到時候去嗎?”

酈嫵道:“去的。”

林婉柔點頭:“那咱們到時候在秋獵會上見,再好好聊會兒。”

酈嫵跟林婉柔與唐燕如分別,又找到明月郡主那邊,酈殊和桑瑜正陪著她說話,酈崇也剛好趕來。到了該離宮的時間,幾人也聊不了幾句。

跟家人匆匆道別,酈嫵便往高台處去尋容皇後。卻見容皇後和嘉文帝以及黎貴妃都不見了,隻有一名宮人守在那裏候著。

“酈姑娘,皇後娘娘先行回宮歇息了,叫奴婢在這裏等姑娘。”那名等在台下的宮女道。

酈嫵點點頭。

那宮女又道:“奴婢送姑娘回玉瀾殿。”

酈嫵瞥了這宮女一眼,雖然有些麵生,但她能等在這裏,應該是容皇後的吩咐,便由她扶著下樓去。

下了九重樓,出了門口,那宮女鬆了攙扶的手,恭敬地走在酈嫵身後。

酈嫵自己提了一盞燈走在前頭,轉過一座假山時,猛然感覺周圍靜得過分,身後似乎也沒了腳步聲。她扭頭一看,那名小宮女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酈嫵心裏一驚。

還不待反應,就瞥見假山處走出一個人來。那人身形高大,錦服華冠,以前在宮宴上遠遠也見過數次,酈嫵認出是大皇子蕭盛。

蕭盛倒也沒有太過逼近酈嫵,隻離了幾步遠站定,目光將酈嫵從頭打量到腳。

燈下觀美人,猶勝白日十分。此刻蕭盛看著站在朦朧夜色下的酈嫵,更覺得美豔不可方物。

蕭盛娶過正妻,還納了側妃與妾室,嚐過無數女人滋味,一眼便瞧出眼前這女子是個天生尤物,早就垂涎已久。可對方家世煊赫,非普通人家女子,連他貴為皇子也是輕易得不到手的。

如今酈嫵成為了準太子妃,按理說,蕭盛早該打消念頭,可今日宴會上再次看到酈嫵,依舊心癢難耐。

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幾盞**酒下肚,酒壯色膽,就敢打起主意來了。

蕭盛目光貪婪地打量著酈嫵。

膚白唇紅,眼眸勾人,容顏嫵媚美豔至極。身嬌體柔,媚態橫生,即便衣裙整束,也能從那姿形裏窺見細腰豐巒的妖嬈身段,讓人想到無數床笫間的風情。

酈嫵見他突然出現,又直勾勾地打量自己,一時心生警惕,也不上前行禮,隻蹙起眉頭站在那裏暫時未動。

大皇子蕭盛麵容與太子有幾分相似,隻是姿容氣度卻相差千裏。尤其是看人時,那黏膩的目光,讓酈嫵覺得極不舒服。

她還未出閣,不曉男女之事,不知對方心裏的齷齪,隻出於本能地戒備。

見蕭盛往自己麵前逼近,甚至還抬手朝自己抓來,酈嫵嚇了一跳,連忙躲避。她想往回跑,蕭盛卻堵住她的路,將她往假山方向越逼越緊。

酈嫵心下慌亂,又不敢大喊。若是鬧出去,大皇子也許得不到太多懲罰,她的清譽卻會沒了。她入宮後,洛離也沒法跟在她身邊,眼下無人可幫她,正焦急思索對策時,一道低沉涼淡的聲音破開夜色傳來——

“大皇兄。”

太子蕭衍手裏提著一盞燈,高大頎長的身影從朦朧夜色裏緩緩走出。俊美的麵容冰冷若雪,鼻峰挺直,眼皮微掀,隻是淡淡一眼,威儀便猶如排山倒海般壓來,“找孤的太子妃有何事?”

蕭盛身形頓時一震,被這冷冷淡淡的嗓音澆了個透心涼,瞬間酒醒了大半,整個人僵在那裏。

蕭衍又瞥了一眼站在那裏酈嫵,淡淡道:

“到孤身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