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碗熱湯

山上的風很輕。

帶著遠處海水的氣息, 與近處草莓的甜香。

夕陽尚未落下,給一切都灑上了點點淡金。

冉溪將頭埋在裴逸的肩窩處,懵懂了好一會兒, 才驚醒過來:我怎麽了?!

他慌忙抬起頭, 往後退了兩步,用手背擦著眼角,低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 我不知道怎麽回事。剛剛突然就有些不對勁……”

裴逸想跟他說自己才應該說對不起,卻又知道這原因沒法說,便隻能學著冉溪拍小河狸肩膀的動作,輕輕拍著冉溪的肩膀,道:“沒事的……”

冉溪定了定神,看著裴逸衣領上被自己的眼淚洇濕的部分, 臉上又是一熱, 小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你的衣服……都被我弄濕了……”

裴逸收回手,按在自己的衣領處, 指尖壓著那一點點微涼濕潤的衣料, 道:“別道歉了,真的沒事……”

一時間, 兩人竟都不知道應該還能說些什麽。

最後還是冉溪先徹底回過神。

他低下頭, “哎”了一聲, 蹲到地上想要將灑出來的草莓都撿回去。

裴逸也陪著他一起撿。

冉溪正想著這些水果都在泥裏滾了一圈, 再洗出來給裴先生吃未免太不把人當客人了, 還是留著自己吃比較好, 就聽見裴逸開口道:“水果都掉地了——來的路上, 聽你們說家裏養了愛吃水果的海鬆鼠?”

“要不這些水果就都給它們吧?”

反正, “吃了會想哭”這個效用,對靈智未全開的動物是不起作用的。

自己是再也不想看到冉溪流淚了。

冉溪想著這個方法也不錯,便笑道:“也好。小灰估計會很高興的。對了,小灰就是那隻海鬆鼠。”

裴逸站起身:“嗯,小灰應該會喜歡。”

正在自己的大別墅裏泡澡的小灰,一連打了兩個噴嚏,莫名有些發冷。

*

拎著一籃子要給小灰小白的草莓,兩人繼續往山上走。

眼看要到玫瑰園了,冉溪找出鑰匙,打開了那一道攔在山間的木柵欄。

裴逸盯著這圈柵欄,神色裏似乎有些訝異。

冉溪忙解釋道:“以前沒有這個柵欄的。”

“但是現在山上種了很美的玫瑰花,我不想讓太多遊客看到這個花,所以就加了一道柵欄。”

裴逸看向冉溪,神色有些複雜:“你不想讓其他人看到玫瑰?”

冉溪覺得自己的那點小小心思頗有些“不足為外人道也”,便笑了下,搪塞道:“啊,主要是怕遊客們手癢亂摘花。”

裴逸沒再問什麽。

又繞過兩處灌木,那熱烈明快的大片玫瑰終於出現在了眼前。

“很好看吧。”冉溪輕聲道。

裴逸依然沒說話,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雖然裴逸的動作很輕,冉溪仍是注意到了。

他抬頭看著裴逸的臉,莫名覺得,這人的神色似乎帶上了幾分惆悵?

裴逸往前快走幾步,低頭看著那些玫瑰:“它們確實心情不太好。”

冉溪忙道:“果然!”

裴逸側著頭,像在仔細聆聽一般,沿著玫瑰園的邊緣徜徉了幾步,突然嘴角輕翹,對冉溪道:“你最近是不是告訴它們,要用地膜給它們保暖?”

冉溪驚奇地挑著眉毛:“對對!啊,它們真的能和你說話!還說得這麽詳細!”

這件事,自己沒跟其他任何人嘮叨過,也沒有特意給裴逸提過。

裴逸眼裏帶著點兒笑意,道:“它們說,地膜太醜了,它們不要。”

冉溪:“……?!”

敢情這些玫瑰這麽愛美的?!

為了美麗連醜一點的衣服都不肯穿?

不過也對,畢竟是玫瑰嘛。

冉溪有些哭笑不得地撓撓頭:“那冬天怎麽辦?太冷了會凍著根的。”

裴逸道:“這些玫瑰可以在極寒溫度下存活,零下三十度也能開花。所以,不用特意給它們保暖了。”

說完,裴逸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深綠色的葉子。

一瞬間,盡管玫瑰花們看上去沒有絲毫變化,但冉溪確信,自己聽到了一連串清脆的笑聲。

這些低迷了許多天的小玫瑰,隻不過被裴逸碰了一下,就瞬間振作了精神?

看著又驚又喜的冉溪,裴逸解釋這:“之前是你的那位海族小朋友在照看玫瑰花吧?”

“玫瑰們說,有一位能和它們交流的海族,日常陪陪它們,和它們說說話話,它們就會很開心。”

冉溪恍然大悟:“啊原來如此!”

就像海蘋果的需求是自己這個人類去摸摸它們,這些玫瑰的需求,就是有一位海族來看看它們?

可高興了不到一秒,冉溪就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按照裴逸剛剛說的,玫瑰們冬天都能正常開花,而且需要“日常陪伴”。

但是……總不能讓裴逸在冬天也時不時就過來看看玫瑰吧。

那也太麻煩人家了。

唔……這個問題要怎麽解決呢……

冉溪不禁稍微皺了下眉頭。

裴逸似乎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也仿佛沒有察覺到冉溪那陷入深思的表情。

他若無其事地問道:“上次帶回來的海蘋果種子呢?”

冉溪忙將他帶到玫瑰園邊緣,蹲在地上指著一處幼嫩的綠芽道:“這個。”

冉溪原以為,裴逸會像對待玫瑰花那樣和綠芽交流一番,結果裴逸隻是看了它一眼,就道:“沒什麽問題。我們去看蔬菜吧。”

*

和玫瑰花們一樣,蔬菜們被裴逸一碰,也一個個都振作了精神,甚至開心得原地搖擺起來。

盯著那跳舞的小黃瓜,冉溪耳旁又隱隱約約浮現了聲音——

他努力分辨著這個聲音,卻怎麽都聽不真切。

腦袋左搖搖右晃晃,依然什麽都聽不清之後,冉溪放棄了嚐試。

算了。

總之蔬菜們看上去心情都很好,一隻隻都像在晚風裏微笑。

不過,之前它們不是表示,“想要小弋來給它們澆水”,因為見不到小弋所以才這麽低沉的?

原來不是小弋也可以啊。

或者說,因為裴先生是一位太出色的植物學家,所以能把蔬菜們哄得這麽開心?

想到這裏,冉溪看向裴逸的眼神又多了幾分不一樣。

裴逸哪裏敢對上冉溪的眼睛,隻能四下看看,最後視線定在小人魚的“樹樁寶座”上,有些生硬地問道:“我們……晚上吃什麽?”

*

按照冉溪的原意,裴逸作為客人,就在小院子裏坐一會兒等著開飯就行。

沒想到,裴逸在院子了轉了一圈之後,竟然直接進了房間,表示他也要來幫忙做飯。

已經套上圍裙的冉溪,左手拿著番茄右手拿著菜刀,使勁搖頭:“不不這不合適,你坐著就好——”

結果裴逸已經把自己的黑色外套脫下掛在一旁,立在廚房門口,解開黑色襯衫的袖扣,再把袖子一點點卷到手肘處,神色溫柔地說道:“其實我對做飯,特別是人類如何做飯,也很有興趣。”

“隻是以前沒有機會做而已。”

他的語調是那麽自然,流露出的“對做飯的向往”是那麽真切,完全不像是一隻“才惡補了兩天菜譜,以前連米飯是怎麽煮出來都不知道的大笨魚”。

見裴逸真的這麽期待做飯,冉溪也不好再攔著人,隻能將以前給小河狸準備的圍裙遞給裴逸:“那就麻煩裴先生來幫忙了。”

裴逸看著圍裙上的那隻毛茸茸,有些嫌棄地皺了下眉頭,最終還是乖乖係好圍裙,走到廚房裏道:“我先做什麽?”·

*

不得不說,裴逸是一個非常好的幫手。

讓他削皮,他能削得幹幹淨淨,而且一點都不會浪費。

讓他切片,他能切得利利索索,每一片都厚薄相當。

讓他打蛋,他能打得又快又均勻,打出來的蛋液如同用了打蛋器。

這麽一來,冉溪做菜又比往常快了幾分。

冉溪手中動作不停,迅速翻炒著鍋裏的螺片,一麵對裴逸道:“再過十分鍾,應該就能開飯啦。”

裴逸將一大碗蛋液放到桌上,望著冉溪的背影,輕聲道:“好。”

自己總算,總算可以幫上一點小忙了。

再不用像之前那樣,隻能傻傻地坐在桌前,看著冉溪忙得猶如一隻陀螺,而自己除了擺擺筷子端端菜,什麽都做不了。

此時此刻,這隻大人魚心裏,竟然浮現出一絲難得的、許久未曾體驗過的“驕傲”。

如果可以……

如果能再幫他多做一點……

見冉溪將蔥爆螺片盛進了盤中,裴逸上前幾步,道:“下一道菜是黃瓜炒蛋吧?我試試?”

冉溪愣了一下,差點沒握住手裏的鍋鏟。

一位海族,一位純血的海族,主動要求做菜?

他能幫忙洗洗菜切切菜已經非常出人意料,現在他還要做菜?

冉溪驚疑地望著裴逸,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結果這人的眼神溫和篤定,滿眼都寫著“我想試試”以及“我應該會很棒”。

既、既然這樣……

那,要不就讓他試試?

片刻後,新晉大廚裴逸,已經在鍋裏倒上油,像模像樣地炒起菜來。

曾經見識過小河狸是如何禍禍廚房的冉溪,原本想一步都不離開,時時刻刻盯著裴逸,以便隨時救火。

結果裴逸又瞥了他一眼,帶點兒“委委屈屈”的小表情,嘀咕了一句:“我自己就可以,你去餐桌等著。”

又、又是這種委屈的小表情嗎!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裴逸流露出這種和他慣常形象完全不搭的小表情時,冉溪就莫名一陣心慌,還會臉上有點發燙。

這次也不例外。

他隻能按了按自己的臉,丟下一句“那我不看了,你自己加油。”,當真坐到了餐桌邊。

說是“不看了”,但冉溪還是忍不住伸著脖子,偷偷往廚房裏麵瞄。

說實話,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至少裴逸炒菜的姿勢優雅大方,完全不像是從沒下過廚、會被熱鍋熱油嚇得驚慌失措的新手。

或許裴先生就是做什麽都很厲害?

連做飯都很厲害?

如此想著,冉溪也就不再偷看,安心等著最後一道菜出鍋了。

片刻後,黃瓜炒雞蛋出鍋。

裴逸眉宇間都帶著藏不住的興奮,將這盤菜端到了桌上。

冉溪盯著這道菜,覺得雞蛋似乎有點黑,黃瓜好像有點焦——但沒關係,顏色沒那麽重要!

或許隻是火候大了點,對味道影響不大!

最關鍵的,這是裴逸第一次下廚啊!

第一次能有這樣的戰績,已經非常棒了吧。

因此他真心實意地稱讚道:“看上去好好吃!清清爽爽的!”

裴逸眼角明顯彎了下,輕聲道:“好吃的話,等下你多吃一點。”

冉溪笑著點頭稱好,同時心裏暗暗感慨著:以往都是自己對別人說這句話,今天自己終於聽到了這句話,不容易啊。

菜全都上桌之後,“永遠不會錯過飯點兒”的小河狸正好進門了。

他喜滋滋地坐下,眼睛亮閃閃地挨著報菜名:

“哇,番茄排骨湯!蔥爆螺片!紅燜大蝦!涼拌海蜇!還有——黃瓜炒蛋!”

“咦這個炒蛋怎麽和以前的看著不太一樣?”

冉溪笑著道:“黃瓜炒蛋是裴先生做的。”

小河狸眼裏閃出了不折不扣的崇拜:“裴先生居然還會做菜?海神啊,你真是太厲害了!我連熱個烤魚都能給燒成焦炭!”

裴逸謙虛道:“也沒有,和冉溪比還是差遠了。”

早就餓了的小河狸,搓搓手,舉起筷子,先夾了一根心心念念的排骨,輕輕抿掉上麵已經燉得軟爛入味的肉,再吃了一筷子脆爽香滑的螺片,讓肚子不至於咕咕叫了,這才將筷子伸向了那盤“有點不一樣的黃瓜炒蛋”。

此時的冉溪,一麵招呼裴逸別客氣隨便吃,一麵自己也夾了一筷子黃瓜炒蛋。

他和小河狸幾乎是同時將這道菜放進了嘴裏。

然後,幾乎也是同時,兩人都麵色一變,速速埋下頭,擋住了自己的表情。

這……這……

這複雜的,多變的,源源不斷的,回味悠長的,苦味,是怎麽回事啊?!

像是糊了,又不像僅僅是糊了。

像是咖啡兌了黃蓮,還滴了苦膽,苦得那叫一個層次豐富!

為什麽一道簡簡單單的黃瓜炒雞蛋,能做出這種奇特的味道?!

出於基本的禮儀,冉溪實在是不能將這口菜吐出來,隻能往嘴裏送了許多飯,然後囫圇著往下吞。

看著冉溪都將菜咽了下去,小河狸閉閉眼,帶著“阿溪都這麽拚了我不能讓他獨自一人承擔”的神色,也吞了一大口飯,然後喉嚨一滾,用吃藥般的神色將這口菜吞進了肚。

盡管冉溪和小河狸都沒有抬頭沒有說話,但兩人突然沉默不語並且埋頭刨飯的動作,還是讓裴逸心生疑惑。

他有些驚疑,心說難道自己做的不好吃?

自己可是嚴格按照食譜操作的啊!

不可能會出錯啊。

他對著自己的“得意之作”,疑惑地伸出了筷子。

還沒有從苦味的震撼中解脫出來的冉溪,餘光瞥見裴逸的動作,想都不想地立刻伸出手按住裴逸的手背,誠懇道:“我想起來了!”

裴逸:?

被苦得眼角帶淚的小河狸:?

冉溪舔舔嘴角:“我想起來了,我做完炒螺片,就……就把放鹽的瓶子和放小蘇打的瓶子放錯了地方。”

“所以這道菜啊,沒有鹽,倒是放了好多小蘇打,所以味道有點怪。”

小河狸在心中默默道:阿溪你亂講……雖然我不會做飯,但我知道你才不會這麽迷糊,把兩個瓶子放錯地方呢。

冉溪神色認真:“小蘇打不能吃多了,吃多了會心慌氣短視力不清,嚴重的還會暈倒——所以,這盤菜,咱們還是別吃了吧。”

說完,他直接起身端起這盤菜,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說:“唉,我下次一定要給調料瓶上貼好標簽,再不能犯這種錯了。”

方才還眼裏帶著亮色的裴逸,此時已經將眼簾半垂下來,盯著眼前的飯。

他想要說抱歉,又覺得說出來反而是拂了冉溪為自己找台階的一片好意,整個人不禁有點呆。

坐回桌旁的冉溪,看著裴逸那呆呆的模樣,心裏忽的一陣難受,趕緊給他盛了滿滿一碗湯,道:“來嚐嚐這個湯,你們海族不怎麽吃排骨吧?試試味道。”

裴逸看著眼前堆滿排骨的番茄湯,下意識從裏麵夾起一塊成色最好的排骨,放進了冉溪碗裏。

冉溪:……?

這,這個這麽不見外的動作,我以為隻有小弋這種小朋友才會這麽做呢?

難道成年海族也會這樣?

裴逸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是不是不妥。

他端起碗,送了一勺湯到嘴裏。

酸甜可口,鮮美香濃。

番茄獨有的酸甜,融合了肉類的香氣,再加上恰當好處的一點調味料,交融得堪稱完美。

這一口下去,竟是讓人身心都忍不住輕顫一下。

裴逸下意識地半閉上了眼。

原來這就是小人魚日常會吃到的東西嗎?

原來這就是讓小人魚念念不忘,整日間嘮嘮叨叨的“人間美味”嗎……

簡簡單單一碗湯,竟然……竟然真的會有這樣的美味。

原來,單純的“進食”,竟是一件這麽愉快的事。

他一口接一口的喝了起來。

*

除去這碗番茄湯,裴逸並沒有吃太多別的東西。

隱隱的,他有點“不安”。

這隻能睥睨數千海怪而麵不改色的大人魚,麵對著這一桌的美味,產生了一種“我會不會因為太過歡愉而放縱自己”的不安。

那,要從此就不吃了嗎?

他似乎聽見小人魚憤怒的聲音在大吼:怎麽可以不吃!冉溪做出來的東西,你怎麽舍得不吃!

他抿了下唇,決定循序漸進,慢慢來,

不可放縱。

但……似乎也不用那麽嚴格的拒絕?

隻要能控製得住自己,那一點點的快樂,似乎也沒有問題。

一點點的快樂啊……

這一點點的快樂,是因為食物本身嗎,還是因為……這個人?

這個念頭一出現,裴逸就無法控製地看向了冉溪。

冉溪已經收拾好了桌子,將碗盤都送進廚房,對裴逸道:“去院子裏消消食?等阿狸洗好碗了,我們送你回綠山穀。”

裴逸道:“不必麻煩,我自己回去就好。”

冉溪忙道:“現在已經沒有公交車了。即使要打車,等綠山穀那邊派車過來也要很久。還是坐海馬車最方便。”

裴逸輕輕搖頭:“我不用坐車。我……我是從海裏回去。”

冉溪這才再次意識到:對哦,人家是海族嘛。如果有海有河,人家幹嘛費勁坐公交車呢?

但他立刻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奇道:“誒,可是綠山穀沒有河流湖泊,你要怎麽回啊……”

裴逸這次隻是笑了笑,沒再答話。

冉溪知道這是對方不願意再說了,也就不再問,便隻道:“那我送你去海邊吧。是去海灘嗎?”

裴逸說是。

於是兩人出了院子,往山下走去。

這天的月色很好。

路邊的花草樹木,都在銀色的月光下纖毫畢現。

隻在夜間盛開的晚香玉,沿著山路蜿蜒而下,在夜色裏造出一條帶著醉人香氣的長廊。

走出去一小截路後,裴逸帶著歉意開口道:“今天抱歉了,害你浪費了食物。”

冉溪一聽,便知道自己那拙劣的演技壓根沒有騙過裴逸。

他臉上有點燙,撓撓頭道:“沒什麽的呀,第一次做飯嘛,出現種種意外都很正常。”

裴逸看著冉溪線條柔和的側臉,道:“噢?那你第一次做飯時,有意外嗎?”

冉溪很努力地想了想,大笑道:“有意外啊!”

“我跟你說,我那時候都不知道,麵條這種東西啊,小小一把,煮出來會是那麽大一鍋!”

接著,冉溪就開始比劃,自己放了多少多少麵條,最後煮出來是多麽多麽大一鍋,然後怎麽吃得人仰馬翻差點去醫院……

再接著,冉溪說起了自己做的第二頓飯,第三頓飯……

月色裏,冉溪那“沒心沒肺”的笑聲,傳出去了很遠。

裴逸就一直側著頭,專注地聽著,時不時眼角閃過一點笑意,時不時伸出手扶一把冉溪——以免這家夥光顧著說話,一腳踩空從山路上摔下去。

這麽說了一路,兩人終於走到了海灘邊。

“好啦,今天真是麻煩裴先生了!”冉溪禮貌地說著道別語。

裴逸道:“沒有。能看到這些植物,吃到這麽好吃的晚飯,是我的榮幸。”

冉溪笑了一下,心裏再度浮起一點小小心思,帶著點兒催促意味道:“不早了,裴先生快回吧。”

“我就在這裏等著。”

裴逸頓了一下,好奇道:“……等著?”

冉溪臉上微紅,道:“我是說,我就在岸上等著,等你跳進海裏……我就回去。”

裴逸抿了下嘴唇,輕聲道:“其實不用。你先回吧。”

我比較願意站在這裏,看著你往回走。

結果冉溪執拗地搖搖頭,道:“不了不了,我想在這裏等著。”

看著月光下兩頰泛紅的冉溪,裴逸莫名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心也跳得越來越快。

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已經向冉溪又邁了一步,將兩人的距離縮到了一拳之隔。

他低著頭,聲音溫潤如水:

“你想……等我?”

“為什麽呢……”

冉溪低著頭,心裏沒來由地一陣慌張,腦子也有種CPU過載的糊塗感,脫口道:

“也,也沒什麽。”

“我就是,呃,想看到,想看到你變回原形。”

裴逸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甚至能聽到,血流過快的嘩嘩聲,心動過速的砰砰聲。

他下意識地攥緊手指,小心翼翼地問著:“你想看到我的原形?”

“你……你知道……我的原形……是什麽嗎?”

應該不知道吧?

應該沒發現吧?

自己隱藏得很好吧?

可是,即使被他發現了,似乎也不是壞事?

冉溪腦子裏依舊亂糟糟的,想也沒想就應道:

“我知道。”

“你的原形特別罕見。”

“應該是小白熊吧?就白乎乎的那種?”

“總之,是超級可愛的毛茸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