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的名字是？
看到小人魚眼裏那試圖隱藏起來的不安，冉溪下意識想要伸手摸摸這小家夥的腦袋，隨即又覺得不妥，便先對綠眼睛道：“警官先生？”
綠眼睛微微低頭看著冉溪，禮貌地解釋著：“冉先生，抱歉又來打擾您。”
“我們給這位閣下做了些身體檢查，發現不知何故，他更適應陸地生活。”
“如此一來，暫時沒有合適的機構可以照顧他。”
“在我們找到更合適的機構前，能否請您代為照顧這位閣下？”
冉溪聽得有點懵，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便沒有立刻回答。
小人魚……居然更適應陸地生活？
這真是太不符合自己的認知了。
不過，或許人魚族就是這麽奇怪呢？
不是說還有人魚要爬火山的？
然而，冉溪這不過幾秒鍾的沉默，卻被理解為了別的意思。
小人魚，已經不自覺地咬住了嘴唇，眼裏那點兒藏不住的彷徨與不安，更加明顯了些。
冉溪這才反應過來，心道糟糕，自己剛剛沒說話，這小家夥怕不是以為他是沒人要的孩子了。
他慌忙蹲下摸著小人魚的腦袋頂，微笑著道：“就是說，你回來了？”
“而且，能住挺長時間了？”
“太好啦！”冉溪的眼睛都笑成了彎彎的，臉上是沒有絲毫偽裝的愉悅，“之前凍起來的雪糕，都還沒有吃呢。”
“我們今天晚上就吃了它！”
小人魚眼睛裏的惶惑，這才慢慢消退下去。
他垂下頭，死死繃著自己的小臉兒，拚命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露出笑容來。
可他的耳朵尖，卻無法控製地抖了兩下，像是在表達主人的內心有多歡快喜悅。
冉溪站起身，又和綠眼睛藍眼睛溝通了一番，這才送走兩位皇家警察，喜滋滋地把小人魚帶回了屋裏。
他本來就覺得這小人魚乖巧可愛，而且還能幫著自己挑選菜地，又能和自己一起吃辣椒，如今這小家夥能多留一段時間，有什麽不好呢？
他一麵叮囑小人魚先自己去浴室洗洗手洗洗臉，一麵跑去教室，打算把剛做好的小床搬過來放到屋裏，這樣小人魚就不用擠在自己的單人**了。
結果等他把小床搬過來時，發現這小家夥已經倒在單人**，縮成一團，抱著上將娃娃睡著了。
呀……
怎麽累成了這樣？是一直在趕路麽？
冉溪哪裏忍心把小人魚叫醒，便隻憐惜地摸了摸他的頭發，輕手輕腳地繼續去忙了。
*
小人魚確實很累。
累得幾乎脫力。
在潛艇上，當他決定回到陸地、回到冉溪身邊之後，他的第一反應，是偷偷遊出去。
沒關係，他遊得很快的。
但是……如果自己偷偷回去了，是不是還會被帶走？
而且，他模模糊糊覺得，這樣隻會給冉溪帶來麻煩。
有更好的辦法嗎……
一定有更好的辦法的……
就在他絞盡腦汁地想著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時，身體深處那種撕裂般的疼痛，又湧了上來。
而且，這次的疼痛，更甚以往。
他甚至痛得快要站不住了，臉色都變成了慘白。
與此同時，他又聽見了腦海深處的聲音。
隻不過，那個素日冷靜克製的聲音，如今隻是在低低歎息，像是有許多的無奈。
我……我要回去……
我要……遵守我和他的約定啊……
你，你有辦法讓我回去，是嗎？
回應他的，又是一聲歎息。
小人魚還想再說什麽，卻突然眼前視線一黑——
他的意識，落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外界發生的一切，似乎都與他斷掉了聯係。
就在這個時候，綠眼睛和藍眼睛收到了來自於帝國軍部的加密信息。
這條信息說，小人魚是需要在陸地完成進化的特殊品種，請他們立即將小人魚送回之前的場所。此外，關於小人魚的一切信息，再勿向其他任何人透露。
信息沒有抬頭沒有落款，卻用了軍部最核心的加密代碼——
這個代碼，帝國隻有極少數人才知道，絕無被盜用的可能。
一旦使用了這行代碼，就代表著這是一條無可爭議不能辯駁的——命令。
綠眼睛和藍眼睛短暫地麵麵相覷之後，立刻決定執行。
不問原因，不問始末，隻要執行。
待小人魚漸漸清醒過來時，潛艇已經原地調頭，開始返航。
小人魚身體裏那翻湧的疼痛，也漸漸平息下來。
他盤著尾巴坐在原地，在心裏問著：是你……是你做的嗎……
那個聲音沒有再回答他。
但小人魚知道，這一定是他做的。
這人，為什麽能做到這件事？他為什麽不再逼自己回去了……？
想不清楚這些事的小人魚，重重甩了甩腦袋。
不管了。
總之，我可以回到陸地，回到那溫暖的陽光中了。
可他的心裏，在忍不住竊喜之時，又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在他看到冉溪時，到達了頂峰。
這個人類，會不會拒絕我？
更糟糕的是，他會不會發現，我……並不誠實？
我用了些奇怪的方式，才能回到這裏？
直到冉溪微笑著看向他，將手擱在了他的頭頂。
呼……
他沒有……拒絕我。
這一瞬間，小人魚終於鬆弛了下來。
他這才發現，自己好累。
他倒在這個人類的**，鼻端傳來了令自己安心的，太陽的氣息。
*
小人魚睡醒的時候，晚飯點兒早就過了。
他爬起身，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
冉溪探了個腦袋進臥室：“醒了？來吃晚飯吧。”
“晚飯是涼拌魚片哦！你一定會很喜歡。”
本來想做水煮魚，但見到小人魚累得倒頭就睡的模樣，冉溪還是做了個沒那麽重口的菜，算是在“清淡健康”和“麻辣鮮香”當中取得了微妙的平衡。
魚片略微醃製一下，下鍋燙成卷卷的，撈出之後加入香菜碎，再放上提前配好的調味汁，淋一點特製的花椒油，就做出來一盤清爽又開胃的涼拌魚片，酸辣適口，還有著獨特的花椒香，炎熱的時候用來送米飯最合適不過。
最後端到小人魚跟前的，就是一盤魚肉雪白微卷，香菜碎翠綠清爽，小米辣鮮紅誘人的涼菜。
小人魚的鼻子輕輕動了動，喉嚨忍不住吞咽了兩下。
他先用試著筷子夾了一小片魚肉，牙齒咬下一點點魚肉，感受著細嫩香滑的魚肉，帶著酸酸辣辣還有點麻的調味汁，在嘴巴裏打了個轉，隨即臉上一亮，捧起飯碗大吃起來。
一大碗二米飯就著滿滿一盆魚肉下肚，再來一碗鮮甜可口的蘿卜魚頭湯，小人魚摸摸肚皮，滿意地眯起了眼睛。
不過，這小家夥很快想起了什麽，用手指了指冰箱，眼睛裏閃起了小星星。
冉溪讀懂了這小星星的意思：可以吃雪糕了嗎？
冉溪忍住笑，嚴肅道：“可以，但是要過一會兒，等你稍微消化一下。”
雖說知道人魚的消化能力超強，但冉溪還是沒辦法讓一個剛吃飽飯的小家夥立刻吃雪糕。
小人魚便坐在桌邊，一臉嚴肅地盯著牆上的掛鍾，像是在判斷“一會兒”到底是多久。
冉溪看著小人魚那認認真真的臉，一下子沒忍住，笑出了聲。
結果，小人魚嘩一下轉過頭，凶巴巴地望著冉溪，眼睛裏分明在說：你笑什麽！
冉溪收住笑，趕緊換了個話題：“既然你要長期住在這裏，那你得告訴我一件事——”
聽見冉溪嚴肅的語氣，小人魚的瞳孔驟然一縮。
這，這個人類，他要問什麽？
他，難道他，發現，發現我……我……撒謊了……？
小人魚的心髒開始噗通亂跳。
冉溪繼續慢慢道：“之前問你名字，你一直不肯說，或許是想不起來了。”
“但現在要長住下去，白天幼兒園還會有別的小朋友，我總不能一直管你叫‘小家夥’？”
“所以，你給自己想個名字？”
小人魚臉上的緊張神色，緩和了不少。
原來是問名字啊……
可是，我到底叫什麽名字來著……？
他的眼睛裏，重新蒙上了一層迷霧。
“你要是還想不起來，那我可就要給你取名字啦。”冉溪故意繃著臉。
“比如……你的眼睛這麽好看，就叫大眼乖仔？”冉溪忍著笑，用正經的語氣道。
小人魚的臉頓時紅了——被氣紅的。
這哪裏是個正經名字？
冉溪又道：“不喜歡？那……按照你頭發的顏色，就叫小白？”
……小人魚的臉都快紫了。
這什麽啊？這不是寵物魚魚的名字嗎！
小人魚的手掌，用力在桌上拍了拍，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看到這小家夥是真的要生氣了，冉溪趕緊道：“那，你自己想叫什麽名字？”
小人魚愣了幾秒，示意冉溪把手掌給他。
冉溪便把手遞了過去，攤在小人魚麵前。
小人魚用自己的手指，在冉溪的手心裏，認真地寫了兩個字母：Y,I。
啊，這小家夥還沒開口說話，卻知道拚音，會寫字了？
人魚的學習路徑，還真是和其他海族幼崽都不一樣呢……冉溪暗自感歎著。
看著自己的手心，冉溪認真道：“一？”
小人魚搖了搖頭。
冉溪換了四個音調，最後換成“意”這個四聲時，小人魚終於點頭了。
“啊，你想管自己叫‘小逸’？”冉溪讚許地笑著，“是飄逸的逸？”
當小人魚在山林間跳躍時，那一頭銀光閃閃的長發，的確飄逸靈動。
小人魚遲疑兩秒，搖搖頭，用手比劃了一個在水裏遊動的圖案，同時尾巴還甩動兩下。
嗯……？
冉溪眼睛一亮：“是遊弋的‘弋’！”
這個字，比自己想的“逸”，又更貼切他的身份一些。
小人魚咬住嘴唇，想要笑出來又忍住了，重重點了點頭。
冉溪摸了摸小人魚的頭，道：“這名字真不錯。”
“好，從今天開始，就管你叫‘小弋’了。”
*
第二天，冉溪起了個大早。
天剛蒙蒙亮，他就摸到了菜地邊，拉著膠皮管開始澆水。
剛澆了一半，身後便傳來了悶悶的拍皮球聲。
回頭一看，小人魚已經跟了過來。
冉溪忙道：“還挺早的，我還沒做早飯呢——你再回去睡會兒吧。”
“等下啊，跟海獺弟弟他們一起吃早餐。”
海獺……弟弟？
還一起……早餐？
小人魚的小眉頭稍微皺了皺。
忙著澆水的冉溪，並沒注意到這點微表情。
小人魚沒有聽話地回去，而是繞著菜地蹦了一圈，坐到樹樁上，晃著尾巴看冉溪澆水。
冉溪心道這小家夥睡醒了無聊，他一條魚也沒什麽可玩兒的，也就讓他在邊上默默看著了。
待澆完地以後，小人魚蹦躂到菜地邊，專注地盯著深褐色的泥土，像是在研究幼芽什麽時候能破土而出。
冉溪看著這場景，隻覺得這小家夥真是執著得可愛，和昨晚盯著掛鍾數時間等著吃雪糕一模一樣。
他摘下手套，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好啦，回去啦，不會這麽快長出來的，還得好幾天呢。”
小人魚抿了下嘴唇，跟在冉溪後麵，蹦回了院子。
走在前麵的冉溪，怎麽都不會想到，那些土裏的種子，那些被小人魚“瞪”過的種子，全都開始瘋狂地向上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