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色在燃燒, 隔壁攤位是賣金魚的,紅蝶尾金魚在水中穿行,蝶狀的尾巴輕輕扇動。

隱秘, 悄無聲息。

曲榛像在水底, 忘記了呼吸。

她眼底隻剩下周溯, 近在咫尺的呼吸, 他睫毛邊小小的棕色的痣, 藏在眼尾, 平時從未被她發現。

他的瞳仁比高清鏡頭下的顏色更黑, 濃墨重彩。

她被這樣的眼神看著, 後頸隱隱發涼, 像被某種大型野獸注視著,動彈分毫也會被捕獲。

曲榛被心跳聲吵得心慌意亂,張了張唇:“我……”

她漲紅了臉, 說不出話。

她在人來人往的喧鬧夜市裏, 像在高燒, 身體的溫度越來越高, 她想自己的耳朵應該紅透了。

周溯垂眼注視她片刻,微微退開一步,將她手裏的小瓷杯拿出來遞給攤主讓他打包。

他沒鬆開她的手, 感受著她跳動的脈搏。

“曲榛,呼吸。”他低聲提醒, 嗓音帶笑。

緩慢綿長的呼吸聲打破她寂靜的世界, 她回過神, 繁雜的聲音重新響起, 畫麵開始流動,世界重新鮮活。

曲榛顫了顫眼睫, 低下頭,耳根紅透了,臉脖子都泛著淺淺的粉色,活色生香。

陶瓷攤的攤主把包裝好的陶瓷杯遞給周溯,附贈一個羨慕嫉妒的眼神,不言而喻:兄弟你八輩子的福氣。

周溯用裝著小瓷杯的盒子輕碰了碰曲榛的手背,聲音發懶:“我的。”

曲榛:“……”

祁禹跑到哪裏去了,煩死了。

曲榛受不了自己這麽紅著耳朵,因為周溯總是往她耳朵上看,看起來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跑去賣冰淇淋球的攤子,一口氣買了五個冰淇淋球。

祁禹回來的時候,曲榛正大口大口地往自己嘴裏塞球,他看得直哆嗦,一次性塞這麽多也不嫌冰。

“不是說這陣子要減肥?”他湊過去,納悶道,“怎麽吃那麽多?”

曲榛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祁禹滿臉無辜,委委屈屈地解釋,剛剛可是小顧把他騙走的,他想盡辦法才逃回來。

“今晚不走了。”他保證道,“就守著你。”

曲榛躲在祁禹身側,隔絕周溯的身影,她現在不能看見他,隻是一個背影,一個眼神,就讓她心跳失衡。

對於曲榛來說過於刺激的夜晚沒有持續太久,一行人在附近簡單轉了轉,便溜達回了酒店。

進房門前,小顧邀請她一起去周溯房間玩遊戲。

她連忙搖頭,進門後立即關上了房門。

隨著“砰”的一聲響,走廊上的三個男人互相看了看。

準確的說,是祁禹和小顧都盯著周溯看,周溯丟給他們一個無聊的眼神,徑直進了房門。

“哥,你別跑啊,快解釋一下,榛姐怎麽了?”

“周溯,你對我們家榛兒幹什麽了?!我就走開那麽一會會兒!”

兩人吵吵嚷嚷地跟進周溯的房間,門關上,走廊裏很快安靜下來。

曲榛貼在門後,聽著門外聲音消失,悄悄鬆了口氣,用手背貼了貼微燙的臉頰。

沒那麽燙了,比在夜市上好太多。

差點兒就說出來了……

曲榛捂住嘴巴,發了會兒呆,便匆匆拿起睡衣躲進了浴室,再和祁禹說一聲睡了,便誰也不搭理了。

-

隔天鄴陵下了小雨,在霧蒙蒙的雨天再看這座古典優雅的城,煙雨江南的味道更為濃重。

曲榛和周溯一早就起床了,早飯是在酒店吃的,坐在亭子裏賞雨,品著蘇式的早點和茶水,別有一番風味。

吃完早飯,曲榛遲遲沒看到祁禹和小顧下來,正想上樓去找,卻聽周溯說兩人今天不去。

她愣了一下:“他們有、有別的事?”

周溯嗯了聲,撐起傘移到她頭頂,“今天鄴陵賽場有試車會,他們有邀請函,去湊個熱鬧。”

傘麵下隻容得下兩個人,將世界隔絕得很小。

周溯放慢步伐,空氣裏除了雨霧的味道,還有清甜的玫瑰香味,縈繞她的肌膚,沾染到他的短袖上。

相比昨天,今天曲榛的話很少。

她多數時間都在看製造商的資料和產品,休息的時間總是看向車窗外,從不看向他。

周溯的視線在她臉上停了兩秒,轉向窗外。

不到半米的距離,曲榛鬆開發汗的掌心,又偷偷往左邊挪了點兒,和他離太近,她呼吸都困難。

曲榛有點困惑,和上次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她不會因為許枳風的靠近,或是和他單獨相處而產生這樣的感受,那時她隻是很高興。

這次的感覺太陌生了。

極具衝擊力和侵略感,她卻完全不想躲,隻想向他靠近。

是不一樣的喜歡嗎?

她望著雨幕漸漸入了神。

製造商的工廠在鄴陵市下的一個小鎮,距離市區將近兩小時的路程,天氣狀況也不相同。

小鎮下著傾盆大雨,雨大得看不清路況。

在又一個打滑後,周溯接管了這輛車。

司機師傅二十多年的駕齡,起先還不樂意把位置讓給周溯,直到周溯拿出了他的超級駕照。

超級駕照隻由FIA頒發,獎勵給傑出的賽車手。

要拿到這本駕照,需要付出的不隻是金錢和時間,更需要傲人的天賦。

周溯接管了這輛車後,路像是忽然變得好開起來,他能精準地在雨路中找到最安全的路線。

司機師傅有點兒上頭,興致勃勃道:“能不能開快點?我想體驗一下在賽場上的感覺。”

“……”

周溯沉默兩秒:“你的車會被交警扣下。”

司機終於想起來他們還在大馬路上,訕訕地擺了擺手,說是玩笑話,千萬別當真。

後座曲榛忍不住笑了起來,早上的沉寂一掃而空,她忽然理解了周溯車迷說的他在圍場裏的幽默。

到製造廠門口時,早已有人等在門口,一見車停下,便有幾個人撐著傘圍過來。

周溯一下車,便有傘移過來,有人向後座車門伸出手,想替曲榛開門,卻被一隻瘦削的手攔住。

雨滴墜在冷色的肌膚上,很快將他的手淋濕了。

周溯打開車門,接過其中一人的傘,將曲榛罩得密不透風,把她擋在身後,隔絕那些陌生的視線。

曲榛躲在傘下,小心翼翼地跨過水窪,一段路沒澆水泥,因為下了雨,地上滿是泥濘,像沼澤一樣。

她正想大步跨過去,腰上一緊,整個人懸空。

周溯單手抱起她,輕輕鬆鬆把人帶了過去,一直走到進門再淋不到雨才放下她。

他自然地收起傘遞給工作人員,拿紙巾擦幹淨鞋上的泥濘,看向曲榛。

曲榛:“……”

她完全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和工廠負責人麵對麵了。

工廠負責人是周溯的車迷,對這次合作抱有百分百的誠意和熱情,顧不上寒暄,便把他們帶去了車間。

這次考察持續了很長時間,比負責人想象的困難。

他以為難纏的會是周溯,沒想到卻是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姑娘,年紀輕輕,眼神卻那麽毒辣,比他廠裏幾個工程師還專業。

逛到某個車間時,幾個員工正在車上測試零件,車子卻始終啟動不了。

這小姑娘隻是站著看了會兒,說了兩句話,員工再按照她的話去改動,車馬上就好了,發動機啟動的聲音美妙無比。

這一天下來,工廠負責人對曲榛完全是心悅誠服。

他幾乎是用盡了半生的熱情,硬要把兩人留下來吃晚飯,把人拉到食堂,看大師傅特地準備的桌菜。

曲榛和周溯都沒拒絕,兩人都對這家製造商有好感。

負責人知道他們晚上要回去,沒往桌上擺酒,就簡簡單單地吃了個頓飯,聊了會兒天。

晚飯結束,已是晚上八點。

在工廠裏聽不到外麵的動靜,等出了門才發現,雨勢絲毫沒有減少,雨越下越大了,路上都是水。

閃電撕裂天空,雷聲滾滾。

負責人憂心忡忡地問:“要不住一晚再走吧?”

周溯:“不用,借我一輛車。”

負責人見周溯說沒問題便大方地找了輛好車出來,說在鄴陵盡管用,到時候他會派人去開。

周溯看到車便有數,對曲榛道:“等我五分鍾,就在這裏別動。”

曲榛乖巧地點頭,在陌生的環境和可怖的雨夜裏,她像孤身是在水中行走,唯有周溯是她的浮木。

周溯去外麵開了兩圈,回來接曲榛,他撐著傘下車把人送到副駕駛,再返回去和工廠負責人告別。

曲榛隔著車窗望向不遠處的周溯,他在走之前還鎖上了車門,她被留在相對安全的空間內。

不一會兒,周溯回來了,來來回回,他身上沾了不少雨水,幾縷黑發黏在鬢角。

曲榛忙拿出紙巾遞過去。

周溯頓了兩秒,順從地低下頭,烏黑的腦袋乖巧地挨著她的掌心。

“……”

曲榛睜圓眼,她不是這個意思。

在高鐵上她捧著人家腦袋**的畫麵又浮上來。

她抿抿唇,拿出紙巾慢吞吞地替他擦幹鬢角的濕發,肩上的雨水,像在打理一隻濕漉漉的小貓咪,耳朵都不忘擦一擦。

整個過程中,周溯一動都沒動一下。

半晌,曲榛收回手,小聲道:“好了。”

周溯重新坐直身體,低低地“嗯”了聲。

初秋的雨夜已有涼意,曲榛方才一個人坐著還覺得有點冷,現在隻覺身體裏湧上熱意。

工廠門口,一個員工昂著腦袋往車裏看,想看看兩個人在幹什麽,怎麽這麽久車都不動一下。

他嘀咕道:“好像湊在一塊兒,腦袋真湊在一起!”

負責人一巴掌把人腦袋摁回來,“瞎看什麽,眼睛給我收回來。”

工廠幾個人又站了一會兒,那輛車總算開走了,很快消失在雨幕裏。

負責人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歎氣道:“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回去,有一段路不是那麽好開。”

在雨夜中駕駛對周溯來說沒有什麽難度,但再好的駕駛技術也拿封路沒辦法。

因為雨勢太大,前方的道路因為山石滾落引發了交通事故,明天早上之前這條路都不會通了。

交警在雨中提高聲音對兩人說:“回去鎮上住一晚吧,這麽大的雨路上太危險了。”

他喊完便匆匆地去下一輛車。

周溯看向曲榛,“想回去還是住一晚?我們可以走另一條路,比這條路多出半小時的路程。”

在這樣的雨夜行駛本來就很危險,更何況遇見封路。

曲榛本就不安,聞言便道:“明天再走。”

周溯調轉車頭,重新回了小鎮。他沒去麻煩工廠負責人,在街上轉了一圈,選了一家看起來條件最好的酒店。

進門便看見大堂內圍滿了人,都是因暴雨在這裏滯留的住客。

大概排了十分鍾左右的隊伍,周溯上前對前台道:“兩間房。”

前台在屏幕上點了兩下,為難地抬頭,看看兩人:“抱歉,今天人太多,隻剩下一間房了。”

周溯沒多考慮,收回證件,想去另外找酒店。

前台許是見兩人模樣生得好,悄聲提醒:“鎮上的酒店和民宿幾乎都滿了,現在是國慶假期,再加上今天下雨,很多人留在這裏回不去。等回來應該就沒有房了。”

她看了眼兩人身後等待的遊客。

前台緊張地問:“真的不住嗎?”

你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