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陳佳玉跟著周繁輝的司機, 顛簸過黃土飛揚的泥路,穿越茂密竹林,最終抵達那棟荒僻的竹林別墅。
按照以往經驗,她會在這裏停留一兩天, 條件比在周宅寒磣一些, 沒有傭人, 沒有熱口飯菜, 沒有富麗堂皇的裝修。空****的別墅像活死人墓,窗戶焊死,僅大門出入, 有保鏢把守。
冰箱裏預備著大約三天的冷食, 跟以往一樣, 陳佳玉吃了幾口三明治便放下, 一股“冥冥之中天注定”的感覺攫住了她。
她好像並沒有那麽害怕孩子的到來, 哪怕最壞的結果是一屍兩命。如果她已經被判了死刑, 那麽鍾嘉聿就是她嚐過最可口的斷頭飯。
但一想到鍾嘉聿奮不顧身取藥, 陳佳玉又為卑劣的自私羞慚不已,默默祈禱快一點解禁,再見到那個人。
上次來這裏是重逢鍾嘉聿的前一天, 周繁輝的“邊境貿易”大概又開始了。
副駕換了新麵孔, 皮卡再次迎著近40度的高溫上路。
“老板, 往哪裏開?”鍾嘉聿從保鏢轉崗成了司機。
“大其力。”周繁輝抱臂閉目養神, 臨近傍晚令人生疑, 不知補眠還是為夜間養精蓄銳, 看得出對鍾嘉聿卸下防備。
周繁輝的橡膠園的確在大其力, 但雨季膠水產量少,一般停工到天氣晴朗的九月份左右, 割膠工人才會返工,園裏隻留了一些必要的員工。即使突擊查賬,傍晚也不算一個耗時間。
“去橡膠園嗎?”既是司機,鍾嘉聿有必要問清楚。
周繁輝眼皮也不掀,唇角浮起一抹淡笑,神秘而自得,“過了邊境我告訴你。”
美塞河劃分兩片風格迥異的土地,如果泰國美塞是一隻羽翼豐美的雄雞,緬甸大其力便是一隻灰撲撲的麻雀,所見陡然單調與貧瘠,貧富差距一目了然。一條界橋攔不住野心勃勃的毒|販和偷渡者,橋下毒|品交易最猖獗時,曾給金三角做了一半“貢獻”。
不知道之前陳佳玉逃到哪裏,經曆什麽,怎麽遇險……
鍾嘉聿喚醒身旁淺寐的男人,“老板,到大其力了。”
周繁輝撩起眼皮打量一眼窗外,“去一個叫Star X的KTV。”
大其力的街景跟雲南邊境小城大同小異,一路掛著中緬泰三國語言的招牌,中文甚至有壓倒性優勢,尤其藍綠兩色巨型招牌的OPPO和VIVO手機店。
鍾嘉聿照做,到了地方周繁輝的徹底轉醒,指揮他七拐八繞,最終停進一個藍色鐵皮頂的倉庫院子,院門在車尾嚴密關合。
黑蠍子領頭的十來人迎了上來,除她之外皆為男人,個個目光凶戾,一看就是背負人命的厲害角色。
暮色四合,高溫不降,未知的謎團令雨季更為悶熱。
“老板,”黑蠍子哪怕早認出皮卡,還是不滿地瞥了一眼鍾嘉聿,“這次他也來?”
“不錯,”周繁輝一副不容挑釁的權威姿態,“維奇是時候接觸一下了。都過來眼熟一下,”
黑蠍子看向鍾嘉聿的眼神不掩不屑與怨恨,對著周繁輝,無法說出一句肯定,隻違心躬身退下。
鍾嘉聿掩飾異常的興奮,盡顯初來乍到該有的韜光養晦,既不盛氣淩人,也不低人一等,渾身沉靜神秘,叫人捉摸不透。
金三角自推廣“毒|品替代種植”模式以來,罌|粟種植麵積逐漸減少,但新型合成毒|品的興起讓這片混亂的土地依舊淪為毒|品的培養皿。按說天高皇帝遠,中國警察無法插手金三角的事務,周繁輝若是隻在金三角活躍,鍾嘉聿真奈何不了他,偏偏周繁輝跟雲南中緬邊境的數樁販毒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在周繁輝沒脫離中國籍之前,他們有義務將他抓捕歸案。
現在隻缺乏一些必要證據。
“既然人到齊了,”周繁輝難掩摩拳擦掌的興奮,縱覽全場的目光輕而易舉召集了所有人,“這是主管茶園的張維奇,跟黑蠍子一樣,都是我的左膀右臂。”
周繁輝越說越激動,即興開成動員大會,“今晚大家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天天一亮,我們向著太陽出發。”
“堅決服從老板命令,一切聽從老板指揮。”
在場十餘人齊聲高呼,當然除了一個人。
鍾嘉聿不由一震,以為誤入傳銷大窩,看來周繁輝兩年義務兵的收獲深深滲透進了他領導風格。
“維奇啊,”周繁輝忽然特意喚了鍾嘉聿,重視程度顯而易見,“這是你第一次參加,淡定一點,好好表現。”
鍾嘉聿半是試探與確認,半是裝傻充愣求解,“老板,我們這是——”
周繁輝朗聲大笑,眼神狡猾,“明天你就知道了。”
黑蠍子跟手下使眼色,有兩人立刻扛出一個黑色武器箱,蓋子掀開,裏頭一格塞滿機型各異的手機,個數正好跟人數匹配,另一格隻有一把捷克手|槍。
“手機換□□。”黑蠍子鄙夷道。
鍾嘉聿很配合點點頭,掏出左褲兜的手機,右褲兜那一粒小小的藥片似乎隱隱硌了下,彰顯存在感。
他關了機照做,掂了掂槍試手感,好生別進後腰。
當然聚餐過後,個個和衣而睡,枕槍而眠。天剛露魚肚白,黑蠍子給每人發了一部VIVO手機,周繁輝發令向景棟出發。
一條顯而易見的路線清晰呈現在鍾嘉聿腦海:大其力→(169km)→景棟→(88km)→小猛拉→(接壤)→中國打洛口岸,他們的確向著早晨的“太陽”出發,即將訪問緬甸的東方鄰居。
鍾嘉聿沒當司機,手自然擱在大腿,有意無意隔著牛仔褲按一下右兜那一粒藥。
但願時間來得及。
陳佳玉除了看那幾本翻爛的書就是睡覺,抵達別墅第三日午間,一場暴雨換來一次酣然入眠。她夢見了鍾嘉聿,他們好像還在前天的小房間,他正麵擁住她,親吻她,在她的身體上啪啪浪動。
羞恥的夢境激生了水意,陳佳玉半夢半醒,鬼壓床一般。
沉重,透不過氣,跟那天食髓知味的窒息不同,陳佳玉幾欲嘔吐,使出回光返照般的勁力推開,尖叫——
“你發什麽瘋?!”
男聲嗬斥,含著一個年長多歲的厚重,熟悉又壓迫。
窗簾遮蔽,台燈朦朧,周繁輝的臉龐乍然出現,比約莫48小時前狼狽和疲倦,雙眼仍舊虎視眈眈。他身上泛著一股複雜的味道,汗味為主,餘味微妙,難以描述。
看來這一次周繁輝的“邊境貿易”並不順利。
“我、做噩夢了,”陳佳玉撐起身,咬咬下唇,準備下床,“叔叔你怎麽來這邊,我以為我們在家裏見。要洗澡嗎,我去放水。”
“洗什麽澡,”周繁輝扣住陳佳玉的手腕,將人拽回**,“一會再洗。”
他便抱她,揉她,勢要將她醃成下一條酸菜。
但周繁輝軟得比老酸菜還厲害,陳佳玉的手口都失去神力,無法回春。周繁輝心急如焚,山豬一樣亂拱,在陳佳玉底下光潔的邊緣打轉,也隻願意在邊緣而已。
忽然,周繁輝頓住,明顯嗅了嗅。
“我們小玉的氣味怎麽變了?”
陳佳玉愣了愣,雙頰浮起兩朵紅暈,卻不是羞的。瞧著周繁輝一臉愚蠢地欣賞她和鍾嘉聿的傑作,心底一股強烈而變態的報複感衝破了她的矜持,她竟悄悄笑了。所幸昏昧燈光成了盟友,幫她打了掩護,得意不至於露餡。
“是叔叔身上的味道吧。”她的鎮定帶著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不對,就是小玉的。”
周繁輝即便從來沒嚐過她的味道,也十分篤定,似乎聞過類似的,又無法準確捕捉和描述。
“哦,”有鍾嘉聿撐腰,陳佳玉異常冷靜,抿了抿唇,“可能是例假快來了,身體激素有變化……”
周繁輝將信將疑,揉了幾下,罵道:“怎麽幹得跟更年期一樣!”
陳佳玉忍著澀痛,心裏冷笑,不知道黑蠍子會不會在背後打噴嚏。
然而,隱秘的得意沒能持續太久,周繁輝墨綠POLO衫衣角濺射狀暗色斑紋撞入陳佳玉眼簾,微妙怪味的來源忽然有了合理解釋。
她情不自禁摸了一下,那塊暗色有些發硬,像一種黏稠的**幹燥後的質感。如果是一般果汁醬料,周繁輝絕不容許自己如此邋遢。
“叔叔……這是、血嗎?”
周繁輝喪失最後的興致,一把脫下陳佳玉送的POLO衫,甩在地麵,看樣子準備洗澡。
不知悲觀還是心有靈犀,陳佳玉突然深感不妙,聲音陡然發緊,“叔叔,你受傷了嗎?”
周繁輝已經隻剩一條底褲,“小玉那麽小瞧叔叔。”
心跳咚咚咚,敲麻了胸腔,陳佳玉咽了下口水緩一緩,“哦,誰受傷弄髒您了嗎?”
周繁輝沒有跟她詳說的打算,丟下三個字,轉身進了浴室。
“張維奇。”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混著那股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像束帶一樣縛住陳佳玉。
她回頭留意浴室動靜,待水聲傳來,便撿起那件混合周繁輝體味的衣服,戰栗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印壓幹透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