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湘湘, 你看那裏,就是那人腳下的位置……”
“嗯,我看到了。那裏地麵上鋪設的木板縫隙稍大, 但是並不明顯, 也可能是工匠做活的時候稍稍粗心了些。不過, 這件房間裏, 除了那個背麵而立的家夥,就地板那裏有些可疑了。”
展昭又喊了一聲“白五爺”, 房間另一端的那人依舊沒有應答。見此, 展昭當即便一揚手, 自腕間射出一枚小巧鋒利的袖箭來, 直奔那人的肩膀處。
隻聽“咣當”一聲, 那中了袖箭的花氅背影竟然就這麽直撲撲地俯身倒地了,並且這一倒,便被立刻暴露了那花氅之下乃是個假人的真相。
“咦?若是你剛剛著急上前喊人的話。”裴湘坐在巨闕劍內向外打量, 推斷道,“你肯定要踩在假人附近的木板上的。所以——那裏肯定有機關,就是不知是哪種類型的。”
展昭繞開鋪設地板的區域走到假人近處,一邊觀察一邊分析道:
“之前在莊子正門那裏,我被這裏的仆人隨從奚落慢待, 估計就是想先激怒我, 再加上我急於取回三寶……倘若不是之前留心過各種機關術的話, 說不得我此時已經上當了。”
說著話, 展昭忽而用巨闕劍劍鞘往假人腳下的一塊木板上狠狠一擊, 而後迅速側身避讓。而就在展昭躲開的瞬間, 距離他腳尖不過三寸的地方豁然出現了一個大洞。
顯然, 這裏設置了一個類似鎖簧的奇巧裝置。若是展昭剛剛直接衝過來和這假白玉堂理論,一定會踩到鎖簧之上並登翻木板的。緊接著,他就會毫無準備地跌入木板之下的洞口內。
“那麽都沒說。
隻要展昭沒有遇到致命危險,她便堅決不主動出聲提醒他。她才不願意在找回“三麻煩”這件事上多出力呢。
“試試就知道了。”
展昭直接朝著洞口的下方揮出一劍,而後便聽到“刺啦”一聲,好似布料皮革斷裂時的動靜。
“應該是漁網皮兜之類的捉人設計。”展昭若有所思地猜測了一句,隨即便毫不猶豫地跳入了那洞口當中。
隻見他一手拋出百爪鎖鏈釘在洞口邊緣位置,一手揮舞長劍護住自身,並以攻代守,朝著洞內的各個方向刺出長劍。緊接著,又聽得“噗噗”四聲,隨後便是什麽東西落地的悶響。
不多時,展昭也平安踩在了地麵上。他一低頭,就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塊頗大的皮子上,而這塊皮子上還殘留著巨闕劍的劍氣。
皮子四角則連著繩索活套,顯然,倘若展昭沒有提前準備的話,驟然跌落下來後就會被這塊皮兜接住。緊接著,這皮兜四麵的繩索活套一攏一扣,就能把他整個人都嚴嚴實實地兜困住了……
展昭利落地收拾了埋伏在這陷阱四周的盧家莊丁將們,不讓他們逃出去給白玉堂報訊,而後又從這些人嘴裏審出了白玉堂的下落,以及收藏三寶的地點。
“先去找三寶,再去會會白五爺。”展昭道。
“白玉堂肯定等著這些人給他報‘喜訊’呢,倘若這些人一直不傳遞消息回去,那邊肯定要起疑的。”裴皺著眉頭說道,“就是不知道他們口中的通天窟是什麽模樣的,偏讓那白玉堂選做關押你的地方。哎,展昭,一會兒拿回三個麻煩後,咱們也不用急著去找白玉堂,繞路去通天窟看看吧,看看那地方有什麽特殊的。”
展昭含笑著點了點頭,再不看四周橫七豎八趴了一地的盧家丁將們,提著劍轉身便走,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了。
之後找尋三寶的過程還算順利,展昭很輕易地就尋到了包著三寶的包裹。
等到白玉堂覺得事情不對開始指揮所有人在盧家莊內尋找展昭時,展昭已經穿過一片鬆林來到了通天窟的大門外。
擒住了守衛通天窟的家丁後,不多時,展昭便打聽清楚了通天窟內的情況。這通天窟是借著天然地勢便利建成的,進去容易出來難。且大門隻能從外麵撐開,據說,被關在裏麵的人是如何也不能憑人力自行逃離的。
這時,裴湘終於願意從巨闕劍內出來了,為的就是進入通天窟內瞧瞧新奇。她讓展昭等在外麵並給她撐門,自己則要進去轉一圈。
展昭此時已經找回三寶,心中再無公事煩憂,也起了玩心,再有就是有些不確定通天窟內的真實情況,便提議道,他要先進去瞧瞧。
聞言,裴湘嫣然一笑,很高興地接受了展昭這份要保護她的溫柔心意。
於是,展昭便先進入了通天窟。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展昭一臉嚴肅地走了出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形容憔悴的老漢。
“怎麽了?這位老丈是何人?”
展昭歎了一口氣,對裴湘簡單說了老丈郭彰的遭遇。
原來,這郭彰和女兒去瓜州投親,途徑此地時,竟被白玉堂手下一個叫做胡烈的小頭領給強行綁來了陷空島,為的是要把郭老丈的女兒許配給白玉堂。
郭家父女不從,胡烈便將郭姑娘送到他自己妻子身邊,讓妻子幫忙哄勸,然後又將郭老丈放在這通天窟內折磨,想軟硬兼施威逼郭家父女服軟妥協。
不想展昭和裴湘忽然來到這通天窟內“參觀”,正好就撞見了這樁不平事。
裴湘見展昭眼中隱現失望,便知他其實一直挺欣賞白玉堂的為人和本事的,因而特別不能接受對方做這綠林強盜行徑。
她歪頭想了想,比較冷靜地分析推測了幾句,認為白玉堂知道此事的可能性極小,應該是他手下的那個胡烈自作主張。不過,這白玉堂終究是犯了識人不明的失察之錯。
展昭緩緩地舒了一口氣,被裴湘語調溫和的幾句話安撫了心中起伏情緒。他原本也不太相信白玉堂會做如此惡行,但一想到白玉堂年輕氣盛,難免行差踏錯,再者知人知麵不知心,便又有所懷疑。
不過,在得知裴湘也傾向於相信這強搶民女的惡事不是白玉堂指使的之後,展昭心裏便有了底,暗道這白玉堂無辜的可能性極大。
裴湘暫時還不清楚自己的觀點與建議在展昭那裏占據如此重要的地位,她見展昭不再皺眉,便揮手催促道:
“那你快些帶郭老丈去見白玉堂吧,到時候再和他對峙一二,總能弄明白真相的。我先去看看通天窟,一會兒再去追你。”
“我離開了,你怎麽從裏麵出……”展昭忽然住了口,他猛然反應過來,裴湘其實可以通過巨闕劍瞬間返回到他身邊的。
裴湘意有所指地笑著說道:“可見什麽事都是有利弊的。無論何時何地,我總能和你在一處。”
聞言,展昭總算露出了從通天窟內出來後的第一個微笑,他輕輕點了點頭,眸色溫柔。
“裏麵有些冷,你注意些,別停留太久。”
“好,別擔心了,快去找白玉堂吧。還是早些救回郭姑娘為好。”
目送展昭和郭彰的背影消失後,裴湘也走入通天窟內。
一進去,裴湘便覺得迎麵撲來一股寒氣,隨後,她便注意到通天窟內掛了一枚小小橫匾,上麵寫著“氣死貓”三個字。
見此,裴湘眸光微涼,想也不想就用劍氣將那匾額攪成粉末,緊接著,她又以牙還牙地在這通天窟的牆壁上深深刻下了“氣死錦毛鼠”五個大字。
刻完之後,她又把這通天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都探查了一番,發現如果自己一定要強硬闖出去的話,倒是也能做到。
“可實在沒必要呀,那麽累,還會毀了一處天然之地。”
又停留了片刻後,裴湘便覺得沒意思了,隨即身形一閃,就重新回到了巨闕劍內。
與此同時,正在五義堂內旁觀白玉堂如何處置屬下胡烈的展昭忽然微微一笑,他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巨闕劍的劍柄,心中格外安然。
待到白玉堂處理完胡烈又妥善安排好郭彰父女後,展昭就向白玉堂展示了他拿到手的開封府三寶。隨後,他也不多說什麽,更沒有提讓白玉堂去開封府之類的話,而是直接轉身向外走去。
展昭知道,倘若白玉堂當真敢作敢當的話,日後肯定會親自去開封府向包相爺請罪的,無需他另外多說多做什麽。
而白玉堂也不挽留展昭,揚聲吩咐隨從們好生給展昭送行後,便鬱悶地喝起酒來。他沒料到自己會輸的這樣快,總覺得這樣的比試一點兒都不盡興。
不過,輸了就是輸了,他白五爺輸得起!
——
展昭帶著開封府三寶坐船離開了陷空島。
為了方便裴湘從巨闕劍內出來,他沒讓陷空島的人幫他撐船送行,而是選擇自己獨自劃船離開。
小船駛入蘆葦**附近時,裴湘便出現了。甫一落入船內,她便挨著展昭坐了下來,並隨手把展昭身旁那個裝著三寶的包袱移到了稍遠的位置。
落座後的裴湘看了看四周的景色,心情不錯。她剛想和展昭聊天,忽而捕捉到了三道針對她的嫌棄情緒,不禁微微一怔。
旋即,她轉頭望向了不遠處的青色包裹,臉上笑意稍淡。
因為數次成功相助了奎星包拯,這包裹中的三寶比之前更有靈性了。所以,哪怕此時他們三個皆不能言語,卻已經能夠讓裴湘這般修為的靈體察覺到他們的豐富心聲了。
比如此時:
古今盆正在抱怨裴湘的前世太過混亂,讓他險些受到衝擊,繼而十分遺憾當初沒有把水潑到裴湘身上;
遊仙枕在一邊附和說,當初藏在巨闕劍中的裴湘讓他一到人間就辦錯了差事,險些被陰陽寶殿那邊記上失職之責;
照膽鏡則有些囂張,他到現在依舊認為,裴湘這樣的異數應該被消滅或者被看管起來……
裴湘安靜地聽了一會兒後,發現這三個初生靈智的家夥大約覺得自己立了功又成為了“開封府三寶”,便有些有恃無恐了,便笑吟吟地拎起了那個裝著三寶的包袱。
“這三個麻煩總算脫險了,這是好事。”裴湘一邊說話一邊解開包袱外皮,露出裏麵的古今盆、遊仙枕和照膽鏡,“展昭,我聽說過一個習俗,就是遇到倒黴事之後一定要盡快沐浴洗塵,這樣才能徹底祛除黴運和晦氣。對了,好像還要用艾葉的。”
展昭瞧著裴湘眉眼間的慧黠,撐漿的動作一頓。
“嗯,確實有這樣的說法。”展昭微微頷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心裏已然悄悄確定,這落入裴湘手中的三寶大約要被折騰一番了。
果然,展昭的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聽裴湘接著說道:
“可是咱們這三寶來曆非凡,倘若要沐浴的話,哎呀,普普通通的浴盆浴桶肯定是不行的,根本配不上他們三個的。依我看,這滾滾江水才有資格做三寶的浴池。”
說著話,裴湘便飛身而起,朝著蘆葦最茂盛的方向飄然而去。等她再次返回船上時,手中就多了許多剛剛割下來的蘆葦。
“湘湘,你是要……”
“我要讓三寶好好沐浴一番,去去晦氣。”
裴湘動作飛快地用手中的蘆葦將古今盆、照膽鏡和遊仙枕拴在一處並連成一串,然後在展昭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將三寶投擲到了江水中。
當然,她手中還牢牢地攥著拴住三寶的蘆葦編繩,絕對不會讓三寶被江水衝走或者沉落水底,而是一直被小船拖著在江水中“暢遊”。
做完這些後,裴湘還遺憾地歎道,可惜她手中沒有艾葉,不過想來蘆葦葉子也差不多。
“並且這些蘆葦就生長在陷空島附近。按照相生相克的說法來推測,說不定比艾葉還能祛除三寶身上的晦氣呢。”
展昭沉默地瞧著水麵上的三寶,琢磨著要不要替他們說幾句求情話。隻是不等他有所決定,裴湘就好似有讀心術一般“及時”提醒展昭道:
“你可不能說我任性。我這麽做,確實是為了三麻煩好。他們三個經曆過這一遭,也算是一次小小劫數了。曆劫之後的初期,氣息總要混雜浮躁些,此時用這被日月常年照耀的萬年江水洗滌靈胚,絕對是有益無害的。再有你看,我還在蘆葦繩結上留下了一絲劍意,倘若這三寶悟性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學些劍法呢。”
原本以為裴湘隻是在玩鬧“報複”三寶的展昭見裴湘說得認真,又很有道理,不禁心生恍然,眼中的遲疑也隻剩下一分。
裴湘又連忙篤定地點了點頭,眸光清澈而坦然。
見狀,展昭便以為自己之前想差了,竟然差點誤會了裴湘的好心好意,忍不住目露歉意。隨後,他便非常誠實地對裴湘坦白了自己之前的一些疑惑。
裴湘眼波微轉,心道這家夥怎麽這麽實在呀,還有些呆,都讓她有些不忍心繼續避重就輕了,於是便換了個角度解釋道:
“原來你覺得三麻煩可憐嗎?其實,這三個已經有些隱約的靈識了。我估計著,他們跟著奎星下凡曆練過這一遭之後,返回天界就能化形了。也就是說,他們之前的一些舉動並非是完全無意的,多多少少有些仗著本事神通任性呢。
“所以,哪怕我讓他們泡在江水裏的舉動純粹是出於胡鬧,而不是為了他們好,也是理所應當的呀。展昭,你忘了咱倆之前得知‘心音’被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聽見時的窘迫無助了嗎?況且,我和他們三個之間還有旁的小恩怨呢。”
展昭在裴湘的提醒下再次記起了當初的尷尬與難為情,呼吸一滯,下意識就移開了望向三寶的目光。
而此時正在江水中浮沉顛簸的三寶則在強烈地表達著反對不滿的情緒。
雖然依舊不能說話,但是裴湘倒是能聽懂他們在嚷嚷什麽,大約就是指責裴湘才是憑本事任性胡鬧的那一個。
雖然泡在這匯集了山川日月靈秀的江水確實有助於洗滌他們的靈胚,可是那作用卻是不大的,畢竟這隻是凡間之水。
“快把我們放回包裹裏!等我們返回奎星身邊,再過個一年半載的,也能徹底散盡劫數殘餘氣息。”
“對,根本不用特意沐浴,我能依靠吸收日月精華來慢慢化解殘餘晦氣。而且,我就是一個枕頭,學什麽劍法呀?就是學拳法砸東西都比學劍有用的……”
“是的是的,她這就是在報複!要不然完全可以捧來江水輕輕洗滌滋潤我們的靈胚,再用細軟棉布把我的鏡麵擦幹淨。而不是這般、這般飄**在江水中,咳咳,鏡子都要嗆到了!”
裴湘黛眉輕挑,完全不理會古今盆他們三個傳出的心聲。
而展昭則是真的感應不到。他甚至還放慢了船行的速度,打算讓三寶多在江水中泡一泡。
察覺到展昭的“貼心”舉動,裴湘忍笑扭頭,又趁機對著江水中的三麻煩得意地眨了眨眼。
——瞧,即使知道你們是開封府包拯的心肝寶貝,可展昭還是選擇站在了我這邊呢。我就不信他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我在“欺負”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