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章
在普國元首蘭斯特·希爾頓登上政治舞台的過程中,一直都少不了奧格萊迪的影子,喬西姆·奧格萊迪在普皇當政時就是將軍,曾在9年前的戰爭中立下赫赫戰功,雖然戰爭失敗,可他在普國人民心中卻及有分量,且是強勢的反殖民主義者。蘭斯特·希爾頓抓住了這點,把奧格萊迪綁上了葳蕤黨的戰車,利用他戰爭英雄的名聲為葳蕤黨的崛起發揮了重要作用。
所以當我握著薩沙的介紹信抵達目的地時,心中不可謂不忐忑。
我也見識過不少貴族的豪宅,不說小時候出入的阿瑞娜家,隻說斯科蒂沃女士和卡梅倫先生,他們都是傳統貴族出身,那不知道傳承了多少代的奢華古宅,總讓人驚歎不已。可直到見識了奧格萊迪將軍家,我才意識到什麽叫大貴族的莊園。在城郊的古典城堡根本不算什麽,哪怕覆蓋幾十傾土地也不過是偏遠的鄉下罷了,佇立在城市中的大莊園才稱得上背景深厚,底蘊悠長。
我在門廊等了很久,才等到一位臉上掛著冷淡微笑的年輕侍者,他對我說:“請跟我來吧,別讓萊昂納多少爺久等。”
隨他穿越那古舊陰暗的走廊,走進一間明亮的大客廳。那客廳比新城的圖書館還大,鋪著暗紅色的地毯和牆紙,高聳的牆壁上掛著巨型油畫,白色皮質沙發圍繞玻璃茶幾擺放,一個新穎的露台上放著一架白色嵌金紋鋼琴,窗戶是打開的,微風吹動厚重的錦織窗簾,發出柔軟的摩擦聲。
一位身材瘦長,穿黑色燕尾,看上去十分嚴肅的中年男士正站在客廳中央,顯然是在等我。咋一碰麵,他就向我欠身:“鄙人是奧格萊迪將軍府上的管家,您可以稱呼我菲斯特。”
“菲斯特先生。”我伸出手,可對方冷漠地望著我,我隻能尷尬地收回手臂。
男人不緊不慢地說:“兩天前,萊昂納多小少爺突然命我辭掉家庭教師詹姆斯先生,轉而聘請戴維斯女士推薦的一位小姐,也就是納西斯小姐您,聽說您大學都還沒有畢業。”
我底氣不足地說:“是的,先生。”
“萊昂納多少爺是將軍大人的小孫子,備受將軍和夫人寵愛,他如此鄭重地提出要求,鄙人也隻得給戴維斯女士寫信,可我認為納西斯小姐您並非職業教師,而擔任少爺的老師意義重大,如果資質欠缺,等將軍和老爺回來後我難以交代,所以您不介意我多問幾句吧?”對方說話近乎直截了當,見我點頭,他就用那種欠缺和藹的語調居高臨下地發問了。
“您還有多久畢業?”
“馬上進入最後學年,課程基本結束,正在準備律師考試事宜。”我說。
“您做過家庭教師嗎?”
“我曾教過兩個學前女童。”
……
管家先生一板一眼地詢問了許久,最後拋出一個問題。
“我聽說您經營一家肉品加工廠,而且生意興隆,收入可觀,對您這樣一位年輕小姐而言著實不簡單。所以我不知道您是懷著什麽目的站在這裏,應聘小少爺的家庭教師的,可以請您回答嗎?”
這真是個絕妙的問題,一瞬間我有些語塞,頗為尷尬地說:“抱歉,我的確有目的,因為一個秘查部隊的軍官在糾纏我,朋友建議躲入將軍大人府上要安全些,所以我就來了。”
管家先生明顯愣了一下,又收緊表情說:“既然如此,我就不能隨便同意您進來工作了,請您稍等片刻。”
他把我留在客廳裏,徑直離去。我鬆了口氣,抬眼望向窗外,遠處的天空金燦燦的,陽光灑在綠油油的庭院裏,可以看到遠處淡淡的霧靄和近處修剪得十分齊整的園林,那園林簡直像小說裏描述的可以捉迷藏的古典庭院一樣。
沒想到是這麽莊重嚴肅的貴族家庭啊,也許不該冒冒失失過來的,我沮喪地想。
本以為要等很久,可沒過幾分鍾管家就回來了,告訴我說:“夫人同意了。”我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又說:“是小少爺吵鬧不休,夫人才同意的,我並沒有辭掉詹姆斯先生,因為他是位優秀的家庭教師,所以雖然您得以征用,但如果惹出麻煩,我會立即辭退您,希望您明白。”
“我需要去拜見夫人嗎?”
管家毫不猶豫地說:“不需要。”
熟悉了環境後,女仆把我請進一間書房,說以後上課都在這裏。
一張古舊的黑色書桌上擺著墨水瓶、筆支架、印章印泥和信紙,桌麵上有幾幅用尖銳的鈍器刻畫出的小圖形,可見書桌的主人坐在這裏上課時有些無聊。我拿起斜放在飄窗墊子上的一本書,書名是《被謀殺的琳達》,是一本時下流行的偵探小說。
我對墨尼本海灘上遇到的少年印象不深,隻記得他紅棕色的卷發和藍色的大眼睛,過於白皙的肌膚上長滿了雀斑。在房間裏待了半天後,我感覺餓了,準備去樓下用午餐,誰知剛打開房門就猝不及防地遇到了自己的學生,他仿佛受到了驚嚇,匆忙後退了幾步。
“萊昂納多?”我問。
眼前的少年比我矮一些,他站直身體,幹咳了一聲說:“納西斯小姐,很高興又見到您。”
“我也是。”我向他微笑。
少年的聲音沙啞難聽,像冬天嘶鳴的寒鴉,但他昂首挺胸,渾身充滿了少年人的朝氣,笑嘻嘻地說:“我們的課程從今天開始,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嗎?”
“沒有,一切都很滿意,謝謝你。”
“那跟我去用午餐吧,奶奶已經出門了,不到淩晨是不會回來的,家裏隻有我一個人,我們可以在餐桌上聊聊天,也許你想多了解我。”他禮貌地說。
這似乎是個很健談很開朗的少年,有種超脫於他年齡的成熟感,行為舉止也十分雅致,看上去受過良好的教養,隻是那背帶短褲和襯衫讓他顯得有些幼稚。
我和他麵對麵坐在餐廳長桌旁,兩個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仆一動不動地立在窗前,另一個衣服更精致些的男仆為我們上菜,動作輕柔地像貓咪一樣。
午間柔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鋪著雪白桌布的餐桌上,連那裝飾用的大捧白玫瑰都被渲染成了淡金色。我不禁注意到對麵的少年時不時抬眼看我,他似乎沒什麽胃口,那雙纖細得像女孩子般的手正用力切割著盤子裏的食物,也許他有些緊張。
我們交流了一些話題,比如他正在學什麽語言,看什麽書籍,喜歡哪位詩人等,聊天中我得知他今年12歲,父母離婚了,隨爺爺奶奶住在這裏。
“你不去學校嗎?”我好奇地問他。
“我不喜歡學校。”他頗為自負地說,“那地方蠢透了,裏麵的人和製度都很蠢。”他看了我一眼問:“你也想說在學校可以認識更多朋友嗎?”
“我聽說學校的生活很艱苦,但可以磨練紳士的意誌。”
他聳聳肩,無所謂地笑道:“意誌不是成為紳士的必要條件,出身才是,你覺得呢?”
我想到大學同學有一小半都肄業,加入葳蕤黨了。身為奧格萊迪家族的男人,不管上不上學,有沒有才幹,都前途可期,哪怕是個十二歲的少年,他心裏也明明白白。
我對他微笑,避開了這個話題,他卻慢條斯理地問我:“聽說你是因為受到糾纏,想躲避在這裏,才答應當教師的?”
“正是如此。”
“糾纏你的家夥叫什麽名字?也許我能幫你擺平他。”
少年總是驕傲而自負的,但我不能因為少年的好感而利用對方,於是回答說:“能得到庇護我已經很滿足了,不想引起更多爭執。”
“你覺得我做不到?其實我的話還是很管用的,隻要叫嚷一會兒,奶奶就什麽都答應了。”
少年的藍眼睛很認真地望著我,而我卻升起一陣羞愧,盡管羞愧,但還是厚著臉皮說:“如果可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有一家肉食加工廠,秘查部隊的監管總是找麻煩,我想贈送給貴府夫人一些股份,從而擺脫這種被監管的境遇,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確定不是擺平他們,而是送錢給我家?”
“我不想引出風波,還是這樣比較穩妥。”事實上,如果被人知道我指使這家的小少爺惹事生非,隻怕我自己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少年溫吞吞地吃了口東西,似乎是考慮了一會兒才說:“今天是你第一天來我家,所以我答應你的任何請求。”
“謝謝,非常感謝。”我誠心誠意地道謝,與此同時,深感自己是在利用少年人純真的好感,實在有些卑鄙。
下午我們在書房裏授課,課程沒什麽難度,順著家庭教師的進度往下講述就可以了。
隻是悶熱的晌午,空氣中彌漫著養護木頭地板的鬆油的味道,越發讓人犯困,我注意到課桌對麵的學生也微垂著視線,似乎昏昏欲睡。
可過了一會兒,我發現那並不是犯困的表情,少年單手撐著下巴,直勾勾的視線正對準了我的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