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在親眼看著蘇涼在過彎時以不降速的完全速度超越自己時，楊凱的心中對於這場比賽的勝負也已經有了同樣的猜測，不過楊凱在最後的時刻仍舊沒有放棄，全力在向著前方嚐試追逐，在最後的直道衝刺時，也竭盡全力地將刀尖盡可能地伸向終點線。
隻可惜，最後的勝利者仍舊是蘇涼。
在確定蘇涼比自己先一步過線後，楊凱朝著蘇涼所在的方向豎起了拇指——厲害！
這種讚美無關乎年齡，隻關乎實力。
他在全國聯賽時沒有和蘇涼正麵交手過，這一次的正麵交手，他算是敗得心服口服。
其實國內的各個省隊中，如楊凱這樣的選手還不少，他們實力基礎不錯，但是國家隊的入隊考核名額有限，所以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還是有一部分實力較為出眾的老將從始至終都沒能進入國家隊。
這些選手從來不認為自己真的就比國家隊隊員的實力差，心裏想的都是‘隻要有機會，就能把國家隊的對手拉下馬’。
楊凱就是這樣一個已經到了老將的年紀但是仍舊不服輸的選手。
早前聽說蘇涼進入國家隊的經曆，楊凱也曾經覺得國家隊選人進隊太隨意了，直到後來知道了蘇涼的一些成績，楊凱對於蘇涼的看法才逐漸平和下來。
如今又在賽場上親自和蘇涼對決過，那種曾經有些看不慣的想法已經被楊凱拋到了腦後。
心服口服，確實是心服口服——他剛剛比賽過程中沒有太關注身後的對手，可是他也不是劉宇恒那種腦子，他在察覺到後方始終沒能夠形成對領先選手的有力衝擊時，就已經猜到，一定是有人在他的後方對於那些對手形成了強有力的控製。
隻有這樣，他才有可能在今天的滑行過程中這樣的輕鬆而沒有壓力。
當然，這份‘輕鬆’在最後也付出了他所應該付出的‘酬勞’。
楊凱讚歎地看著蘇涼，心裏已經完全收回了過去對於蘇涼進入國家隊的輕鬆程度的懷疑——如果這樣的選手都沒能進入國家隊，他才要對國家隊的選材標準感到質疑。
蘇涼也接收到了來自楊凱的稱讚，他也認真地對楊凱點了點頭——這是一個很有實力的老將，在能力穩定發揮的情況下，不比葉開承淩俊勇來得差。
他曾經聽他爹念叨過無數次——一個項目想要徹底地發展起來，首先當然需要項目之中能夠出現一個絕頂的天才，天才的光輝是普通運動員所無可比擬的，天才強大的實力和個人魅力將會吸引無數人對於這個項目的追求與向往。
但是一個項目也不可能隻有天才，還需要有無數的普通選手和一些不那麽耀眼的天才存在。
他們會是這個項目的基礎，也是不可動搖的基石。
這些普通的選手或許終其一生也很難站到太高的賽場上，但是正是有著他們一代代的傳承，他們會成為一個又一個的火種，退役之後，在體校、在基層隊伍，一點點的散發出他們的螢火之光，挖掘、教導新的天才選手，共同推進著這個項目走向更高的水準。
對於蘇涼，蔣一波最鄭重的教導就是：認真對待、尊重你的每一個對手。
“謝謝。”
蘇涼認真地對楊凱點頭致謝。
楊凱也愣了一下，然後又更真誠地笑了起來。
他接觸過不少‘少年天才’，有的天賦未必如何高，但是脾氣眼光已經是一等一的高，對待他們這些老將，隻認為他們是‘沒有能力已經到了職業生涯末期的家夥’，覺得自己遲到會超過他們這些老將。
於是從態度上多少都會帶出一些讓楊凱看不順眼的地方。
難得讓他看的比較順眼的，大約也就是孫睿翔那幾個小家夥了——不過二翔那個家夥，說真的大約是完全沒有這種意識，純粹就是二，林永勝和周奇奇也都是好孩子，把他當做前輩看待。
但是眼前的蘇涼，就是非常認真地將他當做是一個需要認真對待的對手——不是什麽前輩什麽老將，就是純粹的對手和對手之間的尊重。
感受到蘇涼的這種態度，楊凱笑了起來，舉手示意蘇涼要個他擊個掌。
解說席上，林方正和廖雨薇看到冰麵上正在擊掌的楊凱和蘇涼後，也都笑了起來。
“看來楊凱是非常欣賞蘇涼了，這場比賽，他們確實可以稱得上是英雄惜英雄了。”
冰麵上，這會兒成績還沒出來，選手們還在等待著最終成績的宣判，第三名過線的石文輝在看到蘇涼和楊凱的擊掌之後也湊了上來。
“誒，老楊，蘇涼，算我一個。”
於是他也抬起手，分別跟蘇涼和楊凱擊了個掌。
一邊擊掌，他一邊搖頭叨叨：“我就知道，跟小涼你同組沒什麽好事，以後再有跟你的比賽，我一定要提前好好洗個手，可千萬不要再和你同組了。”
剛剛比賽過程中，他已經數不清自己被蘇涼溜了多少回了，反正就死活逃不出蘇涼的手掌心，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牧羊人拎著鞭子趕，簡直了，說是蘇涼指哪兒他打哪兒，一點錯都沒有的。
等他比賽結束回顧了一下自己全程為蘇涼護滑的操作，眼淚當場就要流下來了。
還有楊凱——他跟楊凱有過不止一次的交手經驗了，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反正他跟楊凱兩人交手的結果，基本上是對半開，他們倆實力差距不大，互有勝負是常事，所以他在比賽開始之前，想的是，這一場比賽雖然前麵有一個蘇涼，但是跟其他對手比起來，他倒也沒有什麽特別好怕的。
隻可惜他沒有想到，楊凱在比賽開始的時候就直接殺到了蘇涼前一位，而蘇涼前程也完全沒有超越的意思。
等他被蘇涼當做小羊羔指來指去指揮到最後，蘇涼終於超越了楊凱去到了第一位，他這裏也已經沒有什麽體能了。
就很離譜。
最後的階段，楊凱在試圖超越蘇涼，他也在試圖超越楊凱——但是一整個連環失敗，楊凱沒能成，他也因為前麵的‘護滑’行為而體能不足提不起速度，沒能超越楊凱，最終以小組第三的排名飲恨半決賽。
“你這家夥，今天占大便宜了！”
石文輝沒忍住繼續叨叨楊凱。
楊凱也大笑了起來：“那是你起跑的時候不搶先占位，這能怪我嗎？”
石文輝對他翻了個大白眼。
搶先占位那也要時機合適行吧？
更何況他其實原本也是有計劃的，他也搶了占位，搶到的是蘇涼身後的這個位置。
原本他想的是，隻要蘇涼超越，他也跟著超越，最終還是有希望搶到第二位的，隻可惜他想的是挺好，可是輪到蘇涼真的超越的時候，他也已經沒有機會了。
楊凱這會兒已經穩穩晉級，也有心情跟老朋友開玩笑了，就笑話石文輝占位技術不行，讓他下回試試搶到蘇涼的前麵去。
石文輝簡直想再給他一個大白眼——嗤，還到蘇涼的前麵去呢，一看就跟蘇涼比賽的機會少，當初全國聯賽滑跑占位在蘇涼前麵，比他現在這情況還慘呢！
就在幾人談笑的時間裏，現場的裁判組也將本組最終的排名成績確認完畢，現場的電子大屏上也出現了本組的最終排名，蘇涼以毫無疑問的第一名拿下了晉級決賽的資格，排名第二的楊凱也同樣順利晉級。
全場隻有劉宇恒仍舊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明明前麵10圈他都占據優勢沒有人能夠超越他的！
但是最終他隻拿下了小組第六的成績，別說無緣決賽了，就是在半決賽的總排名中，也注定會是墊底的那一批。
劉宇恒從來都心高氣傲自負於自己的天賦，但是這賽季以來，他卻接連收到打擊。
在成績剛剛亮出的同時，他一言不發地轉身就從防撞板上拿了自己的冰刀套，往自己的冰刀上一套，然後都沒有理會在喊他的教練，轉身就往後場休息室的方向走去了。
黑省省隊的教練原本想叫住劉宇恒，跟他說說稍後男子5000米接力的事情，讓他放下負擔，接力比賽的時候好好比。
結果等黑省省隊的教練在賽場上緊接著又看完了最後一組半決賽時，他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尤建嗎？怎麽了？”
“什麽？劉宇恒走了？什麽意思？！”這教練簡直被尤建這句話駭得原地跳了起來：“什麽意思？他回到休息室看到你之後，就直接換了衣服裝備拎包走了？說要請假？！”
黑省省隊的教練這會兒人還在教練指揮席附近呢，周圍還有其他省隊的教練員也在，有跟黑省省隊教練關係好的，在邊上聽了這麽一耳朵，也被嚇了一跳。
什麽意思？
就剛剛在比賽裏麵領滑的那個劉宇恒，不等5000米接力的預賽，人直接跑了？！
這怎麽能夠呢？！這比賽都還沒開始呢！就算黑省省隊的接力隊有候補選手，可是主力選手的訓練和候補選手的默契能比嗎？
所有教練就見黑省省隊的教練黑著臉一邊播一個電話號碼，一邊快速地朝著場外的方向大步走了去，退場通道口那裏，也有一個黑省省隊的工作人員焦急地衝了進來，像是在跟這位教練在緊急地說些什麽。
京隊的教練張建新也在邊上呢，看著黑省省隊教練急匆匆離開的背影，滿是驚訝地跟身邊的朋友感慨了一句：“……再倆小時接力隊就要比賽了，居然還有敢這樣臨場跑路的選手？”
這得是被寵得多沒腦子多沒責任心擔當的選手才能幹得出來的事兒啊？
“怪不得這劉宇恒被國家隊退回地方呢。”
“之前聽說他在全國聯賽之後就幹脆請假回家老長一段時間不回國家隊，當時我還覺得這個事情多少也算是情有可原……現在看吧……”
情有可原個鬼啊！
如果這劉宇恒平時在國家隊裏也都是這個態度的話，那怪不得國家隊的教練容不下他了。
如果這是他們手下的隊員，哪怕這是他們親兒子，也得抓回來揍上一頓不可。
張建新也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
剛剛這劉宇恒也沒做什麽，前麵十圈雖然有些托大，但是說真的他的表現和實力確實是還行的，隻是最後三圈半沒能守住。
這選手的實力不錯，如果一開始不那麽托大，選一個能跟滑的位次，最後未必沒有晉級的希望。
就算他最後隻是第六名收場，可是現場其實並沒有人低估他的實力，隻是對於他的滑商和戰術執行能力會有一定的評分下調。
但其實從總體實力上來說，這個劉宇恒的能力已經比國內絕大多數的選手都要強了，隻要他能擺正心態，改進他的戰術執行和對比賽的判斷，那麽在之後的比賽中，一定還會是一個強而有力的決賽名額爭奪者，甚至是獎牌爭奪者。
可隨著他不管不顧地在還有比賽沒有進行的情況下離開賽場，這些判斷也勢必都要重做調整了。
穩定的競技心態是一個選手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如果一個選手連自己的心態都不能把穩，甚至做出臨場脫逃這種事情來，那麽除非之後他能夠憑借過硬的實力和重新調整後的心態重新殺出來，否則這選手基本上也就算是廢了。
這些各個省隊的教練，看著黑省省隊的教練匆匆離去的樣子，都默默地搖了搖頭。
都是做教練的，看到黑省省隊出了這種事情，他們難免也有些心有戚戚焉，於是都決定等到全錦賽結束之後，一定要回去省隊強調一下運動員心理疏導的事情，可千萬不能在自己的省隊也出一個劉宇恒這樣的家夥。
***
蘇涼在後場休息室的時候也聽說黑省省隊那裏出事了，等打開京隊休息室的門，正看到追出來的尤建，也聽到了尤建給黑省省隊教練打的那通電話。
尤建在掛斷電話之後，臉上也滿是憤怒。
他和劉宇恒都是黑省省隊培養出來的選手，兩人雖然是對手，但是從前的關係也還不錯。
他從來沒有想過，劉宇恒居然會是這樣的性格，這會兒電話掛斷了之後，他心裏也還是滿心的怒火。
黑省省隊的接力隊是以劉宇恒為核心組建的，他是隊裏的第二棒，也就是最後一圈的衝刺棒。
這樣關鍵的位置角色，他劉宇恒居然不管不顧，說一句人不舒服要回家，直接就能拎著包跑路！
如果這會兒劉宇恒人能在尤建的跟前，尤建當場就能上去掄拳頭把他揍一頓——你tm還是個人嗎？你tm還有點良心嗎？你tm但凡還是個男人，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就做不出這種畜生才做的事來！
不，這種臨陣脫逃的事情，簡直畜生都不如！
人家野外的野獸還知道護衛族群呢！
滿腦子的怒火讓尤建在掛斷電話之後也沒有多餘的打招呼的心思，於是在直麵蘇涼後，也隻是跟他點了點頭，然後就轉身往黑省省隊的休息室方向去了。
蘇涼在關上京隊休息室房門時，眉頭也擰得死緊。
責任心，對榮耀的追逐，對勝利的渴望——這些都是刻印在運動員骨血裏的，一個運動員可以失敗、可以不夠強大，但是以弱小的肩膀扛住巨大的壓力向前邁步前行……
這正是每一個普通運動員身上的魅力與榮光。
說難聽點，小棒子還知道為了勝利不擇手段，而不是輸了之後就臨陣脫逃。
這一刻，蘇涼是非常認真地覺得劉宇恒不配被稱為一個運動員。
***
賽場上出了這樣的事情，觀眾席上靠著教練指揮席比較近的前排觀眾基本也聽到了事情的原委。
“臥槽，這劉宇恒還能行嗎？”
有的冰迷完全不敢相信居然還有這麽不負責任的選手。
過去絕大多數觀眾聽到的都是某某選手負傷上場，打封閉之後全力完成比賽，但凡有因為自己身體原因無法參賽的選手，那些選手本人比冰迷可要痛苦多了。
他們這還是第一回見到在全錦賽這樣的賽場上，居然有選手因為自己不爽了，就直接丟下還沒開始的比賽轉身就跑的。
這tm可是全錦賽啊！
而且他跑了之後逃掉的還不是自己的個人單項比賽，而是團體賽事的接力！
“這忒麽……”
觀眾席上的觀眾脾氣火爆一點的已經直接罵出口了。
“這什麽劉宇恒，還做什麽運動員？回去當他的巨嬰去好了！”
“我們黑省省隊的接力一向是有奪冠的競爭力的，瑪德他知不知道什麽叫做團體精神？知不知道什麽叫做體育精神啊？！”
“當初他被退回省隊的時候我居然還替他說過話？我tm剛剛單項預賽的時候看他表現不錯居然還誇過他？！真是氣死我了，這個劉宇恒，什麽玩意兒啊！”
“我之前是真的覺得國家隊把這劉宇恒退回省隊多少有點過分的，可是現在看來，我的眼光果然還是不如人家國家隊的教練員，這黑省省隊的教練也還是不如國家隊的教練果斷——就這樣的選手居然還把他放進接力隊裏，這是沒有看透這個劉宇恒究竟是個怎麽樣的渣滓啊！”
觀眾席上的怒火一層傳一層，很快所有看台上的觀眾都知道了劉宇恒做的這麽件事情。
這會兒男子1500米距離的半決賽剛剛全部結束，場上已經有人上場補冰了，補冰之後還有一點休息時間，之後緊接著就是女子1500米距離的決賽。
比賽還沒開始，觀眾們原本隻是單純地在閑聊著，回顧先前比賽中的一些精彩畫麵，諸如蘇涼那一場比賽的經典場景等等的。
結果聊著聊著現場就爆出了這麽一口大瓜。
還不止是現場呢，有人當即就接到了朋友的電話：“喂，聽說全錦賽現場出事兒啦？”
在現場的冰迷也嚇了一跳：“這消息怎麽傳得那麽快？！”
原來也是有人在現場吃到瓜之後，打電話給自己的朋友分享的消息，然後這消息就直接被傳到了冰雪王國的短道速滑版塊上了。
這種前所未聞的事情在冰雪王國的論壇版塊上當場就掀起了一層巨浪，有人憤怒有人不相信還會有這麽離譜的事情，於是現場不少冰迷都陸陸續續地接到了親友打來的確認電話，在聽說確有其事之後，這些電話那頭的場外冰迷也是當場一頓怒罵。
在現場取材的胡侃幾人和邊上的花滑冰迷也被這消息驚呆了。
邊上，有胡侃的編劇同事問：“老胡，這素材要記錄下來嗎？”
雖然按照他們的經驗來說，這個素材很有爆點，一定會是電視劇集裏麵的一個重要場麵，可這事情也實在是有點太負麵了。
胡侃猶豫了下，還是肯定道：“記、幹嘛不記？運動員說白了也是人，有為了集體的比賽全力以赴不顧一切的，那麽有這樣自私自利完全不顧集體榮譽的人當然也很正常。”
邊上的編劇聽著覺得有道理，就也把這事兒記錄了下來，不過多少也有些感慨。
“你說怎麽就會有這樣的人呢？”
胡侃搖搖頭：“這世上什麽樣的人沒有？不過你們也看到了，我們接觸的絕大多數運動員都還是好的，偶爾有個老鼠屎不是什麽太大不了的事情，他的出現也能讓更多人變得警醒。”
“行了，別管這位了，女子1500米的決賽就要開始了，這些姑娘可也都是好樣的！看比賽先吧。”
隨著女子1500米距離的決賽選手們陸續登場，現場的觀眾們也暫時從那種憤怒的氛圍之中退了出來，轉而將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女子決賽中。
用現場一個冰迷的話來說就是——“人家這些姑娘們這麽努力的在比賽，我們也是來看比賽的，幹什麽要為了一個敗類影響看比賽的心情？女隊比賽的時候討論這事，不也是為了一個敗類而不尊重這些認真比賽的選手？”
這話說得極有道理，當即所有冰迷都將劉宇恒這破事兒拋到了腦後，開始等待起眼前的比賽來。
而在女子組的決賽開始的同時，蘇涼也已經坐到了現場的備賽區，等待著稍後男子組決賽的開始，與他同在備賽區的其餘5名對手相互之間也已經在屏息等待，蓄勢待發。
今天1500米距離的兩場最關鍵的賽事，已經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