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到底認識這麽多年,晏池脾氣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楊錦麒倒沒生氣,單刀直入:“要不要出來喝一杯。”

一個小時後,沙舟橋下。

這是他們常來的秘密基地,因為位置偏,加上周邊修了新橋被分了車流。漸漸荒廢,往這走的車越來越少,唯一的好處就是清靜。

楊錦麒後腳到,就猜到晏池不會買酒,下了車,他拎著那一塑料袋啤酒走過去,晏池人好好坐在台階上,衣角被河風吹到上下紛飛。

見了他,也不說話,自顧自開了罐啤酒單手拎著。

河邊靜謐,偶有車駛過,動靜很輕。

許久,楊錦麒才說:“心煩?”

“沒。”晏池隨意撣了撣衣服上灰塵,或者說根本沒有灰塵:“你呢。”

“還行。”

兩人心照不宣對視了眼,舉著酒罐碰了下杯。

楊錦麒開門見山:“你記不記得高中。”

晏池略挑了半邊眉毛看他,他就知道今天見了竇竹後他要翻舊賬。說實話,他印象真的不深,覺得學生時代就那樣,再回憶隻有很模糊的記憶了。

“那會兒竇竹是真像個男孩,家裏人都把她當男生養,短發,不講究。曬得和碳似的,現在真是女大十八變,今天看見的時候都差點不敢認。”

楊錦麒覺得自己肯定暗示到點了。

誰料,晏池捏緊了啤酒罐:“以前和現在有區別?”

楊錦麒:“……”

楊錦麒算是徹底明白了,他是真沒那方麵意思。而要嚴格算,他們三個同班的時間不長,因為晏池高一下學期就被抓去搞競賽,轉去競賽班後,三人中午照常一起吃飯,問他轉班後一整個班都是學霸,壓力大不大,他隻是說就那樣吧,不是很關心別人成績。

竇竹總歸是個女孩,即使從小男女意識薄弱,但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該有喜歡的人還是會有的。

楊錦麒是第一個發現的人,畢竟朝夕相處,發現她既不跟著打球了,頭發留長,桌肚裏多了些他看不懂的瓶瓶罐罐。

“你變性了?”

有回,楊錦麒看著竇竹在拿著麵卡通小鏡子對著下巴長出的一顆痘痘照來照去,驚得三觀都要崩塌了。

“老子本來就是女的!”竇竹恨不得拎著詞典直接砸他腦門上。

盡管是老朋友,楊錦麒看著竇竹抱著習題去競賽班找完晏池,眉飛色舞回來,多少有些別扭,一指兩人隻隔一個過道的座位:“你說說你,非要挑人喜歡的話,我倆多合適,近水樓台先得月。”

“滾。”

竇竹嫌棄道:“這有什麽想不明白,你多照照鏡子就清楚了。”

三人就在這樣各懷鬼胎的情況下相安無事度過了這麽多年。

但楊錦麒依舊有想不明白地方,主動問晏池:“你真喜歡她?”

晏池並沒有回答。

“別不好意思啊。”楊錦麒灌了兩口,在拂麵而來的河風中說:“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看你這寡這麽多年了,雖然我感覺光論長相,她確實不如竇竹漂亮……得,你別瞪我了,我狗眼看人低,個人審美行不行。但是性格挺好的,聽話不黏人,是我我也喜歡。”

這回,他是真恨不得給他踹一腳。

晏池複而想起件事:“你家那事,是不是差不多了。”

“嗯。”楊錦麒臉上難得露出自嘲表情,他八麵玲瓏慣了,對著誰都習慣笑臉相迎:“日子都定下來了,年十四,本來沒那麽早,但我媽拿著八字去說找人算過了,近三月就這一個好日子。我爸那人你知道,什麽都聽我媽的。”

晏池嗯了聲。

“看見了吧。”楊錦麒直接去勾他肩膀:“其實有時候挺羨慕你的。”

許是少見他這麽說,晏池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給他出主意:“如果你實在不想娶,辦法不是沒有。”

楊錦麒看過來:“什麽。”

“不是有你弟嗎。”晏池手指敲了敲啤酒罐:“拖一拖,再過幾年扔給他。”

楊錦麒以為是多正經的主意呢,確實很震驚。看他半晌,憋了半天。

“你是人嗎。”

*

與此同時,駱書禾人在鄔瑗家,手裏抱了杯水也在喝。

鄔瑗家裏人一如既往熱情,瞧見她這麽久沒來過家裏玩,本來晚飯都做好準備端上桌了,又臨時出去買了兩個熟菜。睡前,特地跑過來問候了兩句。在房間裏隻剩她們倆時,鄔瑗才過來奪過她手裏的玻璃杯:“你怎麽了,今天口這麽渴,我家裏一桶飲用水都快被你喝光了。”

就是心煩。

這話當然是不能說的,駱書禾隻能睜眼說瞎話:“菜有點鹹。”

“是嗎?”鄔瑗狐疑,倒真信了:“你別說,好像是有點,我媽最近口味重,你多擔待點。”

熄了燈,兩人並排躺在一張**。

駱書禾睜著眼睛沒睡著,竟罕見問起她感情問題。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你突然知道你男朋友有個認識了很久的女生,其實他們什麽都沒有做,但是你覺得不舒服,該怎麽辦。”

“那女生漂亮嗎。”

駱書禾歪頭:“漂亮啊。”

“我男朋友對她什麽態度,是喜歡過還是?”

“那倒沒有吧,就特別好的朋友。”

結果,駱書禾等了半天她回答,鄔瑗眼睛闔著,駱書禾偏頭看了眼,以為她就睡了。

鄔瑗突然激動:“分,立馬分。”

“三條腿的□□找不著,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多的是。”

駱書禾:“……”

她怎麽給忘了,自從和劉穆陽分手老死不相往來,鄔瑗好似大徹大悟,不管誰和男友吵架了或者是鬧別扭了來找她倒苦水,她都是一個回答:“分,趕緊分。”

白問了。

但駱書禾就是莫名覺得不舒服了,她細細捋了下,把原因歸到了氣質上。

從小被富養的女孩身上自有一股坦**又無畏的氣質,言語談吐,見識眼界。有時候你甚至都不用去細究她的家世背景,看一眼就知道是優雅大小姐。而且,她不得不承認,他們看上去很搭。

從頭到腳,她相信就算是隨便拉路人來看都是這麽想的。

有些人壓迫感是與生俱來的。

駱書禾自覺想明白了,翻了個身,睡了。

反正,是一點沒往吃醋上麵想。

年關將至,整座城市年味更濃,張燈結彩。駱書禾搬回了榕樹裏,因為就連老太太都看出來她在這有多心不在焉,開始趕人了:“實在惦記就回去吧,我這就兩個老太婆和一個破院子,有什麽好住的。你們到底年輕,外麵世界大著。”

“我現在哪用人陪,每天就澆澆花,和你張媽做做飯,晚上出去散散步跳個廣場舞。我最近加了個跳舞群,每天都熱鬧著呢,年後她們還說要去參加比賽……”

駱書禾挺驚訝的,印象裏,老太太從沒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得知她一放假就是要回老宅陪她,都是喜笑顏開的。

“那奶奶,我真走了?”

某天下午,駱書禾拖著行李箱站在老宅門外,司機就在門口。

“去吧去吧,記得回來吃年夜飯。”

老太太仍是笑著的,駱書禾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對比她才來那時候,老太太頭上白發好像又多了,皺紋多了幾根。

“我會常來看您的。”

最後,她衝過去抱了抱這個從她才到老宅就對她照顧頗多的老人。

其實她很瘦,比她還要矮一些。

在榕樹裏她要自在多了,每天臨近中午才起來。

離春節就剩三天的時候,晏池回來了。

這陣子他總覺得駱書禾奇怪,發消息不回,說是在忙,問是忙什麽也不說,整個人冷冷淡淡的。他倒是想哄,但事多,總想著過段時間吧,就一直拖到現在。

故而這時候,駱書禾本來人蹲著,在拿著把大剪刀除草。瞧見他回來,隻是回頭看了眼就繼續低頭幹活了。

倒是把晏池看笑了。

行,不理他,看誰憋得過誰。

於是一整天,兩人就像才認識的合租室友,還是被迫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那種,各幹各的互不打擾。

過來給他們做飯的蘭姨是直納悶,不是說小別勝新婚嗎,怎麽這氣氛僵硬成這樣。

“你們這是怎麽了?”

晏池下意識看了眼在客廳看電視那人一眼:“不知道。”

“不知道?怎麽就不知道了。哎呦,那怎麽都不說話的呀。”

晏池光聽著就覺得煩,還是忍著,對她說:“您先回去吧,晚上這邊暗,沒有路燈,路上小心點。”

駱書禾有事出去了一趟,很晚才回來。

她有次晚上路過街口,看到一小孩在捧著本空白的作業本塗塗畫畫,多看了幾眼,發現她是在畫那棵老榕樹。

有靈氣,但形不好,一看就是沒有接受過係統的學習。

她注意到有人在看,很警惕地抱著本子看她。

駱書禾卻問:“你想學畫畫嗎。”

小孩的眼睛亮了一瞬,很快黯淡下來,囁嚅:“想學,但是太貴了,我媽媽說了,學費好貴,學了就沒飯吃了。”

駱書禾笑起來:“我可以教你。”

第二天,她給她拿來了新的素描本和2B鉛筆。

幾天下來,兩人漸漸熟悉,就和普通朋友一樣交換了名字。駱書禾找了個參照物教她單點透視。

“你看,如果我們在這邊和那邊兩個點看同一樣東西,是不是看起來完全不一樣?我們在畫畫的時候原理也是一樣的,就比如說那邊那棟房子……”她快速打了個樣:“從這條線和這條線延伸出去,兩條線會在這裏交叉,這就是消失點。這就是為什麽我們一般畫圖要打線稿,不然畫出來的東西就是硬邦邦的,對不對?”

徐衍樂看她的眼神愈發崇拜,眼睛裏有星星:“姐姐,你好厲害哦。”

駱書禾就摸摸她的腦袋:“慢慢學,你以後也會很厲害的。”

這天不禁多說了點,徐衍樂照舊從口袋裏掏出個橙子給她,好似已經養成習慣了,有時候是蘋果,有時候是山竹。然後抱著素描本和她道謝,走出好遠還朝她揮舞著小短手:“漂亮姐姐謝謝你!今天再見!”

回到家,駱書禾從浴室出來。

本來是口渴想要去倒杯水喝,從她下樓起,客廳那人視線始終黏在她身上。

後來,他直接跟進來。

駱書禾剛收好東西,就被想掙紮,耳垂被人含住,耳邊氣息炙熱滾燙。

偏偏聲音是冷的:“為什麽不理我。”

“沒有。”駱書禾想推開他,但他整個人已經罩了上來,扣著她的腰攏到了懷裏。

“你先放開。”她按著他的肩膀。

“不放。”

甚至直接將她抵到門上,唇咬住,舌頭直接探進去。

駱書禾開始不太願意,奈何後腦勺被他扣著,想別開腦袋都動不了。後來,脾氣漸漸軟和下來,晏池這時候倒開始釣她,頭往後仰不讓她親,就睨著她直勾勾盯著他看。

兩人這時候倒是挺默契的。

“有事**說?”

駱書禾先是一愣,重重點頭。

……

月色如水,駱書禾困到靠在他頸窩裏閉眼休息,晏池在把玩她的手指。

突然,晏池拋出個重磅炸彈:“楊錦麒要結婚了,年後。”

駱書禾瞬間睜眼:“啊?和誰。”

“不太熟,兩家是聯姻,婚約定下很久了,但是聽說女方那邊也是不太願意嫁,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她點頭:“聯姻啊。”

“到時候你跟我一塊去。”

駱書禾卻好似不太樂意,從他懷裏鑽出來支棱個腦袋:“能不和你一起嗎。”

“嗯。嗯?”晏池也不樂意了,掐著她的臉譏諷道:“行啊,給你選,讓我聽聽你想和誰。”

“楊雲天?”

“還是,”他拖長了聲音:“你那個學弟?”

“嗯?學姐?”

駱書禾覺得他絕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