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知道壞蛋一家再也不會過來和她搶姐姐了, 作為小崽子的歲歲，高興之餘地就放下了這事，每天心心念念的就是尤餘餘回家了
倒不是隻能尤餘餘帶她去醫院，而是這段時間大隊忙碌起來, 尤年年尤月月尤麗幾個人都走不開了, 一個要負責計數算賬一個負責運送糧食, 還有一個得計公分
每天天不亮就去地裏忙活，大晚上才回來
這八月底下來，收了花生收玉米, 收了玉米收高粱，高粱收了收麥子，從這八月中開始一直到十月份就沒有閑的時候
好些大孩子也被拉到地裏去幫忙去了，不過這不包括歲歲這群四五歲的小崽子了
歲歲數啊數，數啊數, 總算把尤餘餘給數了回來
作為業務員，尤餘餘工作還是比較清閑, 也很靈活
這次離開是因為有出差任務，她被緊急召了回去, 匆匆離開
這乍一回來, 尤餘餘騎著自行車, 車子後麵捆著兩大包東西, 後麵還跟著一輛自行車
那車上更是前麵用棍子綁著兩大籮筐東西, 車後座也放著半人高的東西，一看就很沉重
“姨，姨”
聽到尤餘餘的車子鈴聲, 歲歲眼睛一亮，就噠噠噠跑了出來, 激動地出來抱住尤餘餘的大腿
“你回來啦”
“哎喲，我們家小歲歲是不是長高了，來姨姨抱抱”
尤餘餘一臉笑容地把歲歲抱了起來，然後哄道，“重了重了，歲歲又長大了”
“嘻嘻”
作為小孩子，歲歲最喜歡的就是誇她長高掌中了，雄赳赳地抬起腦袋
“我吃了好多好多肉肉，還抓了魚，鳥蛋……”
歲歲嘰嘰喳喳就和她炫耀起了這段時間他們小崽子的成果
“真厲害”尤餘餘隻管誇誇誇
她這次出門畫了些妝，眉毛彎彎，唇瓣嫣紅，頭發燙了燙用一個粉色大發夾夾在腦後，整個人嫵媚而又多了幾分慵懶
抱著小崽子，她轉身看向幫她送東西的男人，明豔笑道，“田同誌，真是麻煩你跑這一趟了，我去給你倒水”
田同誌看得目光發直，一邊搬著東西，一邊紅著臉語無倫次，“不用不用，不累，一會，對，我一會就回去了，一點不渴”
尤餘餘笑了笑，把小崽子放下來，就跑到屋子裏找了紅糖開會給田同誌遞了過去
“有些燙，你小心點喝”
田同誌一張臉通紅，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瞄了，接過水一口下肚
“謝，謝謝”
喝完水他又開始搬東西，大包小包東西都搬到了客廳裏，擦了擦頭上的汗，頭都不敢抬的，磕磕巴巴道
“尤，尤同誌，我，我走了”
“坐下來休息一會吧”尤餘餘禮貌道
“不，不了”田同誌紅著一張臉跑開，騎著自行車就走了，像是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他一般
見此，尤餘餘聳了聳肩膀
她今天穿著淺藍色修身的確良，下半身是同色係半裙，露出來的半截小腿光滑纖細，前凸後翹，更是襯得一張嬌小豔麗的臉蛋明媚幾分
尤餘餘對男人獻殷勤幫忙這種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轉頭就把這事拋到腦後，蹲下身抱起眼睛亮晶晶的歲歲就轉了個圈圈
“歲歲想小姨了沒？”尤餘餘用臉蛋蹭蹭歲歲的臉蛋，臉上全是高興的笑容
“想”歲歲軟乎乎大聲說道，“超級想”
那是扳著手指頭的想咧
尤餘餘心滿意足了，把大門一關，抱著歲歲就往屋子裏麵走去了，然後一大一小端著同樣的小模樣把腦袋湊到裏麵的大包小包當中
“當當當，快看，我給歲歲買的冬棉襖”
尤餘餘在裏麵翻翻翻，翻出一件淺藍色的厚棉襖，上麵繡著蘭花，紐扣黑色中還帶著些藍，看著就超級好看
歲歲眼睛都亮了幾分，激動道，“新衣服”
“嘿，還有呢”
說著尤餘餘又從裏麵掏出一雙棕色的小靴子，裏麵毛茸茸的一看就很暖和，還有一雙同樣厚實的襪子
“哇”
歲歲激動得臉蛋都紅了起來，一把抱住尤餘餘，軟乎乎道，“小姨最好了，歲歲最喜歡小姨”
“小姨也最喜歡歲歲了”
尤餘餘親了親歲歲滑溜溜軟乎乎的小臉蛋，揉揉她的小卷毛，又巴拉巴拉給她展示她這次的其他成果
“我這次去的是南方沿海那邊，那邊好些賣小東西的，衣服便宜好看，還有好些首飾，等你姐他們回來了我們一起分”
“快看，海帶紫菜幹蝦魚幹幹牡蠣……我們這裏買都買不到的東西，那邊到處都是，相當於不要錢。我買了一大堆回來，還有一堆在路上，難得去一次，不買可太虧了”
……
不得不說，尤餘餘能在廠裏混得風生水起時不時早退曠工也沒人管是有憑借的，這談生意一談一個準
本來這次的生意是不歸她的，但是這不是那大老遠跑過去談生意的人沒談妥，這單子又重要，才想著她去試試
她談成了，這次來回吃住給她打了五十的額度就算了，還有五十塊獎金
去掉實際吃喝，她賺了七十多，相當於兩個月工資了
更別說這一次帶回來的大包小包東西，這些一部分家裏吃，還有一部分嘛，尤餘餘是打算轉出去的
對此
“你自己注意點”尤年年和尤麗隻是照例囑咐一番，實際上並不是很擔心她
別看尤餘餘看著一副單純好騙的模樣，在做生意這塊，那隻有騙別人的份
“放心”尤餘餘自信滿滿道，“我有固定客戶，到時候把東西直接送過去就好了”
“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尤年年剪著短發，她比起尤餘餘少了幾分豔麗多了幾分婉約，更像是合格的大家閨秀
不，應該說，一直在回大隊之前，她受到的教育都是大家閨秀的，她本來就是大家閨秀
“你這兩天不回去上班，明天你帶歲歲去醫院看看手，應該差不多可以把夾板給去了”她說道
“好咧，我們歲歲的手要好了，高不高興？”尤餘餘又把旁邊的歲歲抱過來揉了揉
雖然說家裏兩個侄女，但是疼愛的話還是要數歲歲更受寵
歲歲出生的時候，尤餘餘已經是個大人了，對於小外甥女那是喜歡得不得了
而尤月月出生那會，她還是個半大孩子，對於尤月月這個搶了姐姐的孩子相當不順眼，兩個人小時候沒少打架，等到都成熟了一些，倒也更像朋友
就是吧，年齡差九歲的兩人成熟時間差不多，就很能說明一切了
被寵愛對象的歲歲一聽到自己可以去醫院把手弄好了，小臉紅撲撲地喊道，“高興”
她才不是什麽獨臂俠，她的手會好的
**
難得家裏給她下了任務，第二天一大早，尤餘餘就興衝衝地起床了
然而，這個點，尤年年母女三個已經在地裏忙活好一會了
尤餘餘給自己洗臉刷牙，又去後院看了看豬和雞，都已經被喂好了，她撓了撓腦袋，訕訕回到前院，再來廚房看了看
很好，鍋裏溫著一碗用她帶回來的海貨弄的海鮮粥，還有幾個玉米和著白麵的餅子
尤餘餘看了看時間，已經上午八點了，想了想，她決定去把某個還沒起床的小懶豬叫起來
她們家的房子就是普通的土磚房，這玩意隻要勤快點弄些磚自己就能搭房子，因此她們家攏共五個人，就有五間房，加上廚房就是六間了，在大隊上也是比較大的
不過這些土胚磚送去磚廠一個能賺一分錢，算下來蓋一間房子也要十來塊錢的，一般人家有這個時間精力弄磚也都是拿去換錢的，相比之下她們家這也是奢侈的
歲歲年紀還小，就沒有自己的小房間，和尤年年睡一間，尤餘餘眼中閃過狡黠，哈了哈氣，鬼鬼祟祟輕手輕腳打開房門
“歲歲小懶豬……”
接下來的話頓在嘴邊，尤餘餘隻見屋子裏炕上鋪蓋整整齊齊地折疊著，這不可能是小崽子疊的
隻能說，人早就起床出門啦
尤餘餘再次訕訕關門
不不怪她，她這次來回坐火車都是硬座，那可太累了，現在回來睡晚點可是正常的，尤餘餘這樣安慰這自己，自己跑去廚房吃給她留下的早餐
她們大隊到公社走路要一個多小時，騎自行車也要半小時，不吃飽點可不好行動
就在尤餘餘吃完東西收洗碗筷的時候，在外麵和小夥伴們跑了好幾圈的歲歲濕噠噠著腦袋跑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何雙夏幾個小夥伴
當然，何雙夏表示，不是她要跟在這幾個小崽子屁股後麵跑，實在是這幾個小崽子太煩了，每天都要去叫她，她為了不表現得太顯眼才勉為其難跟著他們幾個的
歲歲噠噠噠走在最中間，因為在大隊跑了好幾圈了，她毛茸茸的頭發濕噠噠的，臉蛋也紅了幾分，大大的喘著氣
“你們要不要買什麽？”歲歲十分義氣地說道，“我幫你們帶”
二狗子幾個眼睛一亮，隨後立馬就焉下來
“沒錢呀”
他們這些個小崽子可沒有零花錢的，也就每年過年能拿幾分錢買東西，這錢也等不到過年就花光了
“唉”幾個小崽子齊齊歎了口氣，都帶這些小惆悵，“什麽時候能長大啊”
長大了就能有錢了
並不是很想長大的何雙夏撇了撇嘴，從兜裏掏出一毛錢，遞給歲歲
“歲歲，你幫我買一包硬糖”
“哇”
“毛蛋”
歲歲還沒說話，二狗子幾個就發出震驚的聲音了
“你怎麽有這麽多錢？”
他們過年都沒有呢
“我娘給我的”
何雙夏不由抬起下巴，有娘的孩子就是寶，她娘對她可好了，這輩子，她一定會照顧好她娘的
可是給二狗子二妞鐵柱三個嫉妒壞了
倒是歲歲一如既往慢慢悠悠平平淡淡地接過錢，沒事人一樣點點頭，保證會給她把東西帶回來的
歲歲對錢也沒什麽概念，雖然她手頭沒有零花錢，但是她家裏有個有錢能賺錢又喜好花錢的小姨，還沒等歲歲羨慕別人有什麽，她基本上就都有了，還是這邊城裏都不一定有的
至於吃的更是，公社有點家裏都有，公社沒有到家裏還有
誰讓尤餘餘業務很廣，那是好多地方都去過，帶回來的東西是相當時髦了
收好了何雙夏的錢，歲歲就帶著小夥伴們繼續蹦蹦跳跳朝著家裏麵跑去
“走啦走啦”
“太陽曬屁股了”
歲歲慢吞吞一蹦一跳，不仔細看不怎麽，仔細看怎麽看怎麽跳得有些奇奇怪怪的，好像有點
同手同腳？
尤餘餘收拾好，看著在一堆小崽子中格外顯眼不協調的自家孩子，頗有些哭笑不得
“你慢著點，別摔了”
“不摔”歲歲就著歪歪斜斜蹦蹦跳跳的姿勢穩穩地跳到尤餘餘麵前，小臉紅撲撲的，“小姨，走了嗎？”
“走走走”尤餘餘拍拍她的臉蛋，取下晾曬的毛巾給她擦擦腦袋擦擦背，就往屋裏拿背包
裏麵放著幹淨毛巾水壺衛生紙這些東西
她斜背著包，一手捏著幾顆彩色的糖果，另一隻手朝著二狗子幾個人招了招手，幾人眼睛一亮，立馬就湊了過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給，一個人一顆，葡萄和草莓的，你們自己去選”尤餘餘把糖果遞給自己最熟悉的二妞
“我帶著歲歲去公社了”
“謝謝小姨”
“謝謝”
……
幾個小崽子還是很有禮貌的
尤餘餘眼中有幾分滿意，不虧是小月從一堆小崽子裏選出來的，有禮貌講義氣還會照顧小崽子，一點沒白費這幾年給的吃的
歲歲眼巴巴看著小夥伴都有糖了自己沒有，想要說什麽呢，就被尤餘餘抱上了自行車後座，然後用繩子給她綁了綁以免掉下去
在歲歲委屈巴巴的小眼神中，尤餘餘眼中帶笑，然後出其不意往她嘴裏塞了一顆糖，揉揉她的腦袋，推著自行車就往外麵走去，鎖上門，穩穩當當騎著自行車就上路了
歲歲側坐在位置上，腰上腿上綁著繩子，左手夾著板子，右手摟著尤餘餘的腰，嘴裏是醇厚的奶糖味道，看著越來越遠的大隊，歲歲心裏啊，甜滋滋的
她可以去公社玩啦，她的手也要好了，哼哼，看誰以後還敢笑話她
**
歲歲她們所在的公社是五一公社，下頭二十七個大隊，排前十的大隊那都是平原區，肥地多，地多人多的大隊
中間的就是像她們紅星大隊這種地多山也多，糧食餓不著但是也算不上大豐收，山裏還能補貼些的大隊
最差的就是那種地少山多，地少山少，又或者地多但是都是荒地的大隊，賺不了錢，吃飽也不容易
總的來說，他們紅旗大隊還算是中等偏上的，距離公社十來公裏的路程，不算近，但是路平好走
尤餘餘這幾年沒少在公社大隊來回走，騎車是穩穩的，時不時就轉頭看看後麵的歲歲有沒有鬆開或者掉下去
“歲歲，來，給小姨唱首歌”微風吹在尤餘餘的臉上，這種不慌不忙悠悠哉哉的感覺很是舒服
說到唱歌歲歲就有勁了，晃了晃腳丫，看著路周圍的麥田，張開嘴就唱起歌兒
“公社是棵常青藤，社團都是藤上的瓜。瓜兒連著藤，藤兒牽著瓜……”
歲歲的聲音軟乎乎還帶著幾分奶氣，明明是說話都算不上多利索的小崽子，唱起歌來卻是氣息平穩，每個音都是準的，一點調沒錯，詞都記得好好的
歡快的歌聲下，尤餘餘騎著車子隻覺得一點都不累，興衝衝地就說道，“咱們歲歲長大以後鐵定能進文工團，以後拿鐵飯碗”
“拿鐵飯碗”歲歲也跟著激動
鐵飯碗啊，那可是現在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歲歲也是的咧
雖然她還小，但是也知道種地和鐵飯碗的區別了，看她小姨就知道了
“鐵飯碗”歲歲握著拳頭奶呼呼再次喊道，“歲歲要鐵飯碗”
“必須的，我們歲歲以後一定有鐵飯碗”尤餘餘也跟著附和，對此信心滿滿，“我們一家子都會有鐵飯碗的”
“都有”
……
一大一小兩個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來到了公社
他們公社大隊多人也多，這範圍也格外的大
東邊是養豬場，西邊是食品廠藤編廠藥廠紙廠等藥廠，南邊是供銷社糧站理發店菜市場等日常店，北邊才是醫院電影院播音站這些
尤餘餘是在公社讀的初中小學，又在公社工作了幾年，對公社那是熟門熟路，就跟來到自己家一樣
她拉著歲歲就來到了醫院門口，交了一分錢給這邊專門看車的人，這才抱著歲歲來到醫院
他們公社的醫院算是周圍公社比較大的醫院了，整整兩層，前兩年從省城調過來幾個醫生的，好些其他公社的人看病都會過來
“老林老林，快看看我外甥女手好了沒？有沒有什麽後遺症？”尤餘餘抱著歲歲來到林醫生這邊
林醫生就是前幾年省城下來的，三十左右，戴著眼鏡，穿著白大褂，看著溫文爾雅，一表人才，長得好又有工作
他一下來就被公社眾多大嬸給瞄準了，可惜好幾年過去了，也沒誰能拿下他
“我來看看”看到尤餘餘走了進來，林醫生連忙起身，讓她把人放到凳子上坐好，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尤餘餘
她今天穿著白襯衣黑長裙，編著兩根碎花辮子，上麵掛著黑色發帶，整個人清純明媚，就算大喊大叫，也帶著幾分嬌憨
“快別看我了，看我家歲歲的手”
尤餘餘平日遲鈍，這時候倒是格外敏感，瞪了瞪心不在焉的林醫生，理直氣壯地指使他
“這手之前就是你看的，要是有問題，我和你沒完”
林醫生苦笑一下，倒是巴不得她和自己沒完，但是吧
他在心裏歎了口氣，忽略這點兒女情長，著手正事，一轉頭，就看到睜著大眼睛歪著腦袋看著他的歲歲
林醫生尷尬了一瞬，輕咳一聲，蹲下身輕柔說道，“歲歲，這幾天手還疼不疼？”
歲歲搖了搖腦袋，“一點都不疼啦”
其實隻有最開始幾天還會疼，後麵都沒什麽感覺了
“那叔叔給你看看，疼的話記得說”
他就小心翼翼給歲歲把手上的繃帶夾板這些卸了下來，看著她白的沒有一點血絲的細胳膊皺了皺眉，又從上往下捏了捏，看了看骨頭方向，幾番檢查以後，才確定道
“已經長好了，不過也注意先別用手使大力，多脫臼幾次手易習慣性脫臼”
歲歲手歪了明顯是骨折，弄回去以後半條胳膊都是腫的，疑似有可能裏麵骨裂了，畢竟她從小身體就弱，骨頭也比一般孩子脆弱
以防萬一就按照骨裂的來，打了夾板，慢慢養著
聽到手好了，歲歲臉上露出歡快的笑容，輕輕晃了晃自己的左手
“好啦”
這一隻手吊著可影響她小崽子亂竄了
現在知道自己手好了，歲歲那是一下子就從凳子上跳了下來，在地上蹦蹦跳跳了起來，晃動手
“手，小心手”尤餘餘看得心驚膽顫的，趕緊上前拉住小崽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嚴肅道
“手還沒好透，不能隨便亂跳聽到沒？還要養一養”
“醫生說好了”歲歲癟了癟嘴，委屈巴巴說道
“哪裏？人醫生說的是好了八成，可以摘夾板了，但是還是得養著不能亂跳，是不是？”尤餘餘瞪著大眼睛凶凶地看著林醫生
林醫生有些無奈，但是在她的暗示下，還是點了點頭，溫和道，“你小姨說得對，還是得再養養”
歲歲一下子焉巴了，焉噠噠把腦袋靠在蹲坐著的尤餘餘肩膀上，剛才的快樂又消失了
林醫生有些不忍心，又補充道，“不過如果後麵一星期手都還不會疼，就說明恢複好了，又可以和以前一樣了”
歲歲這才勉勉強強地好了幾分
“歲歲後麵還要不要拿點藥什麽的？”尤餘餘抱起歲歲又問
一雙美目瀲灩仿若沾著星星點點光芒
“不用了，後麵好好養著”林醫生話說道一半，在尤餘餘的目光中，又默默改成了，“我開個單子，去藥房開點紅糖黃豆回去補補”
尤餘餘這才用滿意的目光看著他
眼看著她拿起單子，牽著孩子就要離開，林醫生眼中閃過苦澀，踟躕再三，還是在她就要踏出門口的時候，喊道
“餘餘”
“幹嘛？”尤餘餘轉頭，挑了挑眉
看著她坦然的表情，林醫生苦笑一下，心中複雜萬分，艱難說道，“過幾天，我兒子要過來這邊了”
尤餘餘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又恢複成往常沒心沒肺的模樣，無所謂道
“那是你的事情，不用和我說。老林啊，咱不是說好了嗎？過去了都就過去了，好聚好散”
林醫生看著她坦然的模樣，心中更是苦澀了，那些幸福那些過往怎麽就過得去呢？
他扯了扯嘴角，神色帶著幾分憂鬱，道，“我兒子，也就比歲歲大了兩歲，和歲歲一樣乖，不會惹事也不會讓你難做”
“停停停”尤餘餘打了個哆嗦後退兩步，想也不想地就說道，“別說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當後媽的”
再說了，這父母看孩子就跟王八看綠豆一樣，沒有不乖的，說的話都是虛的
她一個大好姑娘，幹嘛想不開去去當後媽啊
但是看著林醫生這放不開的模樣，尤餘餘也想到以往甜蜜的日子，她深深歎了口氣
這林醫生什麽都好，條件好，長得好，性子好，就是，誰知道他還有個孩子啊
本來還甜甜蜜蜜，一朝知道自己對象竟然還有個兒子，尤餘餘瞬間清醒，果斷好聚好散溜人
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當後媽的
現在隻能說，愛過
但是心裏還是有一點點不忍心，尤餘餘歎了口氣走上前，然後拍了拍林醫生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
“別傷心了，依照你這條件，會有更好的更貼心的更善良的人當你兒子的後媽的”
說完，尤餘餘帶著幾分惆悵離開原地
她們大隊這裏，像林醫生這種條件好又合拍的人真不多啊，就算條件差一點，隻要沒孩子她也不介意啊
她帶這些小憂愁，回想了一番過往，等到回過神來，就對上懷裏一雙黑漆漆圓溜溜滿是八卦的大眼睛
“你這小崽子聽得懂是怎麽回事嗎？”尤餘餘哭笑不得地揉了揉歲歲的腦袋，這怎麽就這麽八卦呢？
“我知道”
歲歲驕傲地抬起腦袋，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在蒼白的臉上格外顯眼，在尤餘餘戲謔的目光下，信誓旦旦地說道
“腿打斷”
尤餘餘：……
“亂說，尤年年這個壞媽媽”尤餘餘忍不住抱怨起來，“看她亂說話的，把我們歲歲都給教壞了”
“媽媽不壞”這話歲歲聽不得了，瞪著眼睛，氣鼓鼓說道，“娘最好了”
“行行行，你娘最好了行吧？”尤餘餘撇了撇嘴，又有些吃味，捏著歲歲的臉，又道
“那誰第二好？”
作為最識時務的小崽子，歲歲毫不猶豫軟乎乎開口，“小姨”
“哎”尤餘餘滿意了，笑嘻嘻牽著歲歲，豪情壯誌道，“走，小姨帶我們歲歲去供銷社，想買什麽買什麽”
“小姨真好”歲歲喜滋滋的
姨甥倆手牽著手朝著供銷社走去
她們公社大，供銷社也比一般公社大一些，手表自行車錄音機縫紉機這些大件都是齊全的，除了這些，基本都生活物資柴米油鹽，日常衣服鞋子帽子，還有一些小玩具首飾
吃的玩的用的
一進供銷社就是滿滿的幾大排的櫃子，裏麵放著各種東西
歲歲不是第一次來公社，但是每次來，都是超級興奮的，讓尤餘餘抱著她，就在這邊四處看了起來
糖果，唔，她家裏有
糕點，也有
果幹，自己曬的有
發繩發帶的話
“花，花”
歲歲小臉紅紅，興奮地指著那邊盒子裏放著的用紅色紗布弄成的巴掌大的花朵發夾樣式，看著確實挺好看的
尤餘餘給自家崽子的眼光點了個讚，讓售貨員把東西拿出來擺在麵前，總共三個顏色，大紅色，大綠色，還有大藍色，款式是牡丹花，上麵還鑲著白色珍珠
“這是今天從縣裏運過來的新品，總共就剩下這三個了，就是價格有些貴，兩塊錢一個”售貨員說著話
“我就說怎麽之前沒見過”尤餘餘對價格倒是無所謂，抱著歲歲就讓她選一個
歲歲毫不猶豫選擇了紅色的那個
紅色的花最好看
“哎，我們歲歲就是有眼光”尤餘餘一點不吝嗇誇獎，讓售貨員把東西包起來，就讓歲歲繼續選其他的
不過裏麵新奇的東西不多，比不上尤餘餘從大地方帶回來的，歲歲很快就搖了搖頭，從兜裏掏出一毛錢
“給毛蛋帶糖”
“帶，小芳啊，給我選一包最新的糖，別拿那種放壞了的糊弄我”尤餘餘衝著供銷員說道
這買東西的門門道道，她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像這些糖果，外麵看不出什麽，但是這裏麵，指不定就被用瑕疵的以次充好了
到時候買回去天氣太熱或者放久了，也沒人會懷疑
“瞧姐你說的”供銷員小芳訕訕一笑，“就會說笑，我們供銷社可不搞這些，東西都是好的”
尤餘餘輕哼一聲，又道，“給我多裝點葡萄草莓口味的，別就拿蘋果糊弄人”
這會時興的就是葡萄草莓這些平日吃不到的口味，但是可不好買，一半一包裏十顆能有一半都不錯了，這些糖是售貨員自己裝的，裏麵門門道道可想而知了
“知道知道，姐你可別再說了”小芳也不是第一次和尤餘餘打交道了，趕緊把標記好的好貨拿出來給她
“兩塊一，姐，今天有涼糕你買點唄？”
尤餘餘果斷掏出兩毛衣，看了看那邊放好點涼糕，略帶些嫌棄地搖頭，“不要，看著就沒我姐弄的好吃。”
眼看著她要走了，小芳趕緊拉住人，壓著聲音說道，“姐，聽說你這次去了海邊？”
尤餘餘不奇怪，這要是平日她也就多說兩句了，這會帶著小崽子呢，她簡單略過
“這才回來，有什麽等我休假完了再說”
“行行行，姐，你記得找我”
這邊東西買好了，尤餘餘牽著歲歲的手朝著國營飯店裏走
她們出發的時候快九點了，現在醫院走一趟，供銷社走一趟就十一點多，剛好是吃午飯都時候
這都專門跑公社一趟了，再回家吃飯就不是尤餘餘的作風了
牽著歲歲的手就往國營飯店裏走，這會正是中午吃飯的時候，裏麵的人還不少，基本上每張桌子離都有人了
“小餘，這邊，這邊”
尤餘餘剛進來就有人在一邊喊了，她看過去，是她們廠裏的人，平日負責幹重苦力搬東西，平日還是經常打招呼的
“張哥，王哥，趙哥，你們也在這吃飯呢”尤餘餘牽著歲歲走了過去
“這不是發工資了，過來吃頓好的，你今天不是休假嗎？”
“我外甥女不舒服來，我帶她來醫院看了看”尤餘餘笑了笑，讓歲歲坐在剩下的位置上
“我去點麵，歲歲你乖乖坐在這裏，有事喊姨姨好不好？”
“好”歲歲乖乖點頭，坐在位置上，乖乖巧巧文文靜靜，就是過於蒼白的皮膚一看就是身體不好的
“你叫歲歲啊”
“今年幾歲？”
“公社好不好玩？”
旁邊的人就在逗她
這幾個男人一個個長得人高馬大，身材也比一般的人結實，纖弱的歲歲坐在他們旁邊，大腿都沒有人手腕粗，更是顯得人跟個瓷娃娃一樣
幾個大人話話都不敢大聲說，就怕嚇到歲歲
同理，歲歲看著幾個人高馬大的叔叔，縮了縮腦袋，默默往後移了移，不敢說話
太太太嚇人啦
歲歲有些後悔，她就應該跟著她小姨一起過去的，但是她已經答應了哎，小崽子得守信用
她癟了癟嘴，好在抬眼看過去就能看到前麵買飯都尤餘餘，歲歲才勉勉強強還是遵守承諾坐在位置上
毛茸茸的小卷毛，過於蒼白的臉還有黑溜溜的大眼睛，就像個大號洋娃娃一樣
見她害怕不說話，幾個大人訕訕一笑，很快就把注意力從她身上轉移，又轉移到那邊背對著他們買飯的尤餘餘身上
她身材高挑，前凸後翹，皮膚白皙紅潤，頭發烏黑量多，衣服是專門剪裁搭配的，光是背影，在人群中也像是專門打了光一樣，很是引人注目
“小餘可真厲害，這次的單子我還以為談不成”
“就是啊，這談成了大單，大家後麵福利都會好一些”
別看他們這隻加福利不加錢，但是這福利就包括了各種票據物資，萬一有個大件的票，那換成錢也是不少了
所以對於尤餘餘，他們還是很感謝的，別看人看著年紀輕輕的，但是做事那可是個厲害人了
幾個人就坐在這裏誇著尤月月，本來慫兮兮的歲歲聽著這些，眼睛亮晶晶地抬起腦袋，仔細聽他們說話，心裏那是喜滋滋的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一桌突然傳來嘲弄的聲音
“誰知道這些怎麽談成功的？”
“尤月月這女人一天到晚妖裏妖豔，**不守婦道的，誰知道是不是睡出來的”
“哈哈哈，當女人就是好啊，也不知道誰這麽有福了，我都想當個領導了”
……
歲歲轉頭看了過去，是旁邊的一桌子男人，相比起她們這桌子人高馬大一看就是幹苦力的，這些個人體型瘦弱一些，看著斯斯文文
啊呸
歲歲睜著大眼睛看向這幾個人，桌子上的幾個發言人也是皺起了眉頭，帶著幾分怒意看向他們幾個
“這小崽子是她家的？還長這麽大了？我記得是個短命鬼才是，嘖嘖，想來也花了不少錢，她們家就一個工人，哪來的錢？”楊俊風把目光看向歲歲
“不過她這麽妖裏妖氣的，也不缺錢哈哈哈哈”
“楊俊風，你給老子好好說話”
“我這還沒說什麽呢就護上了？這關係看來是搞得好的，我們這些老老實實幹活的人啊，比不上，比不上喲”
楊俊風笑道，眼看著老張幾個站起來了，又陰陽怪氣道
“哎呀，同事一場，說著玩，說著玩，你們不至於生氣吧？這點玩笑都開不起？這種一聽就是玩笑話的，你們總不能當真吧？”
老張幾個老實人氣得臉都紅了，但是這真動手了，不是說明他們真的心虛嗎？
楊俊風那是相當得意了，看向幾人的目光都帶著幾分瞧不起
不過是些幹苦力的，和他這種坐辦公室的差距可大了，也不知道尤餘餘那女人怎麽想的，和這些人坐在一起也不嫌臭？
再看向那邊打飯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尤餘餘，他舔了舔嘴唇，雖然這女人放浪不守婦道是個破鞋，但是這長得，那是真是不錯
就是太裝模作樣了，這種嫁了不知多少回的破鞋，非要裝得正經樣
嘖，這種人玩玩就不錯了，至於娶嘛，還是得娶宜室宜家不招蜂引蝶的
楊俊風在這裏想得很美呢，下一秒，腦袋上就多了個什麽東西，然後黏糊糊溫溫的東西就從他腦袋上掉了下來
沒等楊俊風反應過來，又是一個東西砸在他腦袋上，有東西流到他眼中
“啊”
他慘叫一聲，捂著眼睛趴在桌子上，周圍所有人目瞪口呆
地看著他旁邊的小崽子
正是乖乖巧巧的歲歲
這會兒，她站在凳子上，手頭拿著個大碗，看到楊俊風慘叫，這才把碗放回桌子上，然後慢吞吞從凳子上跳了下來，再相當有禮貌有素質地把踩過的凳子擦了擦
歲歲不能完全理解楊俊風話裏的意思，但是一點也不妨礙她知道，這個男人就是個壞東西，在說她小姨的壞話
看著他臉上又醜又惡心的笑容，本來乖乖坐在凳子上的歲歲禮貌地和旁邊的老張幾個要了他們吃剩的湯碗，把湯倒在一起，然後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下，站在凳子上這麽往楊俊風腦袋上一扣
！！！
就是現在的這幅場景了
這直接給歲歲這一桌還有楊俊風那一桌兩桌子人都震驚到了
這，這
啊這
而楊俊風的痛苦叫聲也把周圍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當著所有人都麵，歲歲吸了吸鼻子，下一秒扯子嗓子就幹嚎了起來
所有人：……
“哇哇嗚嗚”
“歲歲”
前方的尤餘餘迅速趕了過來，焦急地把歲歲抱了起來，凶惡地在周圍看了一圈，“怎麽了？誰欺負我們歲歲了？”
“他”歲歲毫不猶豫指向一身麵湯的楊俊風，抽抽噎噎告狀，“他罵歲歲，說歲歲是短命鬼嗚嗚”
尤餘餘臉色立馬一邊，放下歲歲，大步朝前，不給楊俊風說話的機會，揪著他的腦袋就往桌子上狠狠一砸，直接把人埋到麵前都湯碗裏
“你個狗日的癟犢子，你奶奶我平日給你臉了，讓你小憋孫的看不清誰是你爹是吧？你仙人板板的秀逗的狗雜種，你個賣屁股擦不幹淨的東西，罵我家歲歲？”
“老娘看在你爹的麵子上給你留兩個臉，但凡老娘不想給你臉了”
尤餘餘冷笑一下，又把人腦袋從湯碗裏拉了出來，踹掉長凳，直接把人砸在地上上前就是啪啪兩巴掌
“你就給我跪著聽著”
楊俊風這腦袋鼻子都進了些水，此刻挨了打也就在地上大咳，完全沒有反抗的力氣
尤餘餘又踹了人一腳，看向和楊俊風一桌的其他人，在他們訕訕的笑容下，冷笑
“我平日那是那是懶得和蠢貨計較，別以為背後說我什麽我不知道，下次想說也給我滾遠點，再汙了我家崽子的耳朵，老娘下次給你們耳朵都割了”
說完，懶得看這淩亂的現場，她抱著歲歲就往外麵走，留下一堆人在裏麵目瞪口呆
啊這
沒想到啊
小餘竟然是這樣的小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