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昨天周六,右右被陸行商帶出去瘋玩了一天,早早睡下。
臨近中午時分,淩晨四點才下班的蘇時若來到碧水灣。
帶小姑娘出去吃飯,順便提到太平間的事。
於是兄妹倆吃飽喝足,來了醫院。
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右右是以魂體的方式和蘇時若去的太平間。
而蘇時若不放心將她的身體放在車上,就先帶小姑娘去的他辦公室。
待右右魂體離身後,鎖上辦公室,確保她身體的安全。
隻要右右不想讓人看到她的魂體,除去一些特殊情況,幾本不會有人看到她。
因此,在發現老李將目光投向他身邊時,蘇時若立刻明白老李能看到右右。
青年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他和小孩兒說過,醫護人員進入在太平間會有檔案記錄。
右右用魂體和他過來,目的就是不讓人知道他帶著她去太平間。
也就是說,右右不可能主動讓老李看到她。
待進入太平間,蘇時若剛準備詢問。
卻見小孩兒以驚歎的語氣“哇”了一聲,直接飄到五號冰櫃。
興奮的小臉在這個森冷陰涼的環境裏,散發出陽光一樣的暖意。
蘇二哥到嘴邊的問話咽下,注意力落在屍體上。
一邊拉開冰櫃,一邊詢問什麽情況。
右右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在她的視線裏,五號冰櫃被外放的功德金光縈繞,隱隱呈現出龍吟虎嘯之態。
小姑娘還沒見過這樣嬸兒的,難免被吸引到。
以至於五號冰櫃在死所沉沉的陰冷環境裏,宛如太陽般的存在。
當然,在蘇時若和保鏢們眼中,視線裏所及之處盡皆一片冰涼。
再看屍體。
不知道是不是過去一晚上又回了些“藍”。
當蘇時若拉出冰櫃時,屍體開始細微顫動。
幅度最明顯的是睫毛,好似微風拂過,抖動著似乎想要睜開。
……沒能成功。
右右歪著小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將屍體從頭掃到尾。
功德金光是從屍體身體裏透出來的,如同千萬縷絲線。
透出來後匯聚在一起,縈繞著冰櫃。
蘇時若見小孩兒認真打量,便安靜立在旁邊,不打擾她。
忽然聽到她疑惑地“咦”了一聲,伸出小手在屍體身上做了個抓的動作。
青年頓了頓,嗓音低柔詢問:“寶寶,怎麽了?”
右右想起哥哥看不到,往上飄了些,另一隻手在蘇時若眉心輕點。
後者隻覺眉心一股柔軟的暖意彌漫。
旋即眼前的畫麵變了樣——仿佛加了特效似的。
屍體被金色線條纏繞,細看右右撈起來的那一縷,其實是很細的鎖鏈。
“這是什麽?”蘇二哥定了定神,虛心求教。
右右眨巴著水潤潤的大眼睛,滿臉寫著我也不知道呀。
顯然這又超出小姑娘現階段的知識儲備啦。
蘇時若莞爾,轉而問:“那他體內還有意識嗎?”
這才是兄妹倆過來的目的。
“有呢。”右右給出肯定的答案,“還不止一個呢。”
“也不是。”說著小姑娘又急急否認剛才的說話。
她小臉皺成一團,像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反正不是一個單純的被困在體內出不去的魂魄。
也不是怨靈之類的存在。
非常奇怪。
右右苦思冥想,最後終於找到合適的比喻:
“就像我用好多個不同顏色的橡皮泥,捏成的佩奇!”
蘇時若見過右右捏的那個“佩奇”。
從整個形狀上看,完全看不出來和佩奇有丁點相似的地方。
“屍體內的意識並不是人類,而是一個怪物?”
他若有所思地指著功德金光:
“之所以出不來,是因為被這種功德金光化作的鎖鏈鎖住了?”
右右覺得哥哥說得有道理,毫不猶豫地嗯嗯點頭。
蘇時若忍俊不禁,他也隻是猜測而已。
但不管怎樣,這種情況怎麽看都像是有人特意布置。
——他原本以為是屍體的意識被困在裏麵。
如少年鬼所說那樣,死後無法動彈,卻偏偏能感知一切,實在有些淒慘。
既然遇到,遂告訴右右,能幫則幫,也能給小孩兒積功德。
豈料情況並非如此。
一個由功德金光封鎖身體裏的“怪物”,顯然不是善意之輩。
小姑娘也直接說了她的本能感受:是邪惡的。
……等等。
蘇時若驀地一怔,垂眸望向屍體。
有沒有一種可能:
昨晚這具屍體鬧出的動靜,不是表明體內存在意識,在向他“求救”。
而是因為冥王指骨,單純害怕?
然後不受控地出現反應?
又或者察覺到他比較好吃,可能大補,於是想吃了他?
後麵安靜下來,是發現沒辦法吃掉他?
蘇時若:“……”
更多忽略的細節浮現,青年修長挺拔的脊背無聲繃緊。
他後退一些,讓出足夠空間給右右施展。
右右不懂這個布置,但不妨礙她知道該怎麽破壞:
暴力扯斷那些功德金光化作的鎖鏈,再清除那團邪惡的意識。
就在這時,太平間掩上的大門緩緩推開。
老李麵容在逆光的陰影中看不清表情,嘶啞的嗓音好似在磨砂石上滾動,
“蘇主任,你這是在做什麽?”
青年對於老李的出現似乎並不驚訝。
麵對質問,他神色如常淡淡道:“這具屍體有點問題,需要處理。”
“我天天守在這兒,能有什麽問題?”老李說,“雖然剛開始我聽到過響聲,但這不是沒事嘛。”
“你還年輕,太平間這種陰冷的地方得少待,快走吧。”他催促,語氣已經有了幾分哀求。
右右停下動作。
蘇時若沉默兩秒,幹脆挑明直言:“這具屍體裏的‘東西’,是你放的?”
老李握著扳手的手緊了緊,隨後放鬆。
反手關上太平間的大門,他低低地嗯了一聲,歎了口氣:
“看來昨晚你不僅沒有嚇到,今天還帶了幫手來。”
“我以為沒人能發現,畢竟太平間這種地方來的人少。”
而醫院的人都是普通人。
退一萬步,真有玄術師來,也不一定能看得出。
然而。
然而。
……
老李一開始進來的時候低著頭,他個子不高,穿著簡單寒衣。
值守太平間讓他身上時刻縈繞著一種冷意。
整個氣質並不像個“搬屍人”。
就是一個膽子比較大的普通人。
昨晚拎著扳手和蘇時若說話時,還透著一股憨厚的傻氣。
可此刻當老李抬起頭,哐當扔掉手中的扳手時。
仿佛第二人格轉變,無論神態還是動作,和之前宛如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他麵無表情地站在燈光下,臉色慘白如紙,轉動視線。
從蘇時若滑向右右,再從右右落回蘇時若。
“我們在同一個醫院工作,也算同事,能不能當作沒發現?”
老李忽然抬手往臉上抹了下,懇切道:
“那個東西被封印得很好,我保證它不會真正醒過來,更不會做惡事。”
蘇時若完全不擅長社交,對方語氣中的懇切讓他遲疑著詢問:
“封印的東西是什麽?”
右右也好奇地望向老李。
“是我的妻子。”老李恍惚了下,如實回答。
蘇時若:“……?”
似乎看出他的驚訝,老李連忙急切補充:
“真的,是我的妻子……是我一部分的妻子……”
“我算過這具屍體的生辰八字,正好很合適做我妻子的溫床。”
“我知道她的狀態不正常,所以我特意封印住她,免得她出去……”
蘇時若垂眸轉向右右。
小姑娘努力辨認,那團四不像的詭異意識,隱約是有一點女性的影子。
蘇時若了然,他問老李:“你妻子為什麽成了這樣?”
老李哽住,似乎是回憶起什麽,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她……所以我要她重新活過來……”
“她現在是怪了點,但我成功了!她活過來了!!”
老李斷斷續續說了他和她妻子的故事,並不長:
老李年輕時因為膽子大,做起“搬屍人”的工作。
導致鮮少有女孩能接受愛人幹這份工作。
所以老李直到三十多歲都還在打光棍。
不過上天眷顧他,很幸運地得到一位女孩地垂青。
兩人結為夫妻,婚後生活平凡而溫馨。
妻子半點不嫌棄他的工作,在外麵也大大方方介紹自己丈夫做什麽的。
但是在某個暴雨天的晚上,妻子得知上班的老李感冒。
於是裝上精心做好的飯菜和感冒藥,冒雨送去老李工作的地方。
在路上,她遇到了搶劫。
她給老李打過電話。
那通電話老李沒有接到,沒有聽到妻子對他說的最後的話。
事後警察將染血的飯盒和感冒藥給老李。
說搶劫飯見她很寶貝地抱著它們,覺得是好東西,惡念陡生。
最後發現居然一文不值,倍覺晦氣,於是怒從心起。
……
凶手哪怕得到嚴懲,可對老李來說,一切都變了。
無邊的愧疚和悔恨沉甸甸地壓在他心中。
這種痛苦隨著時間並沒有消散,而是慢慢變質,心生執念。
他是搬屍人,知道這世上有特殊的事情。
哪怕在招魂失敗後,他也下定決心,要救活自己的妻子。
……
老李沒說自己從哪裏得來的方法。
大概也明白複活的妻子是什麽樣的存在。
隻重複一句:會封印好他的妻子,不會讓她做任何不好的事。
說完後,他沒有看蘇時若,而是死死盯著右右。
似乎清楚看似蘇時若為主導,但最終做決定的是她。
小姑娘與他對視,覺得大人的世界好難懂。
她憂愁得歎了口氣,小大人似的口吻:
“就算你的妻子活過來又能怎麽樣呢。”
“你也已經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