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事實上吳老接到趙警官電話時,他難得悠閑地在和同一小區的老人下象棋。

趙警官在電話裏說小右右被綁架失蹤,他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哪個凶手想不開,綁架這個小家夥?

是以即使確認事實如此,老人家也並不擔心。

他甚至覺得小右右很可能發現凶手潛藏著什麽,於是“故意”被綁架。

為了讓蘇時深安心,他將自己的推測說出來。

“那她至少會告訴我一聲。”

男人目光很深,靜靜望著吳老,他身後那五隻厲鬼也同樣幽幽望著吳老。

吳老聽到人冷聲道:

“她被帶走時,是處於無知覺的狀態中。”

沒有人知道這個男人此刻在想什麽。

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可怕寒意。

陸行商在看到自己呼出的氣息化作肉眼可見的白霧時,才驚覺屋子裏的溫度有多低。

盡管他覺得應該去思考凶手綁架三個孩子是什麽意途,

畢竟其中兩個雖然與他不親厚,卻也是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妹妹。

但他還是抑製不住地偏了思緒:……中間空調出問題了嗎。

直到那個他曾經見過一次、被陸老爺子稱作大師的吳老再度開口,拉回了他偏離的思緒。

“凶手綁架孩子們肯定有所圖,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害他們。”

“否則不至於大費周張地潛進來迷暈他們再帶著離開。”

凶手完全可以直接在休息室裏將他們殺害。

“隻要右右中途醒過來……”

吳老原本想說“問題不大”,但突然想起,萬一凶手在孩子昏迷時動手腳呢?

這時,檢查洗手間天花板通道的趙警官跳下來。

——先前蘇時深也攀進去查探過,但凶手大概做了處理,看不出任何痕跡。

酒店洗手間天花板上方中空一段,既用來通風,也可以隔音。

趙警官說在連接的一個房間裏,他發現了一隻鞋子。

“是行姝的。”陸老爺子接過鞋子,手不住地顫抖。

幾人匆匆去往發現鞋子的那間房,在走廊的盡頭。

房間是酒店用來堆放清潔用具的庫房,有一扇打開的窗戶。

趙警官指著窗外牆上幾個深痕:“這是錨鉤留下的痕跡。”

“嫌疑人應該不止一個,雙方配合,利用繩索把孩子們運走。”

酒店每層樓清潔房的位置不固定。

對方是特意選的這個房間。

窗戶所在的這麵牆,隻有這一個窗戶。

而酒店這麵牆對應的是片湖泊。

也就是說如查凶手用繩索將右右他們轉移到地麵,這個過程無人看到。

對方明顯有備而來,連地形什麽的都早早打探好。

一切準備就緒,地麵早準備有車,人一送到車裏,神不知鬼不覺地迅速離開。

整個過程根本要不了多長時間。

趙警官根據現場留下的痕跡,推測出嫌疑人的作案手法。

在場的人都不是蠢人。

通過趙警官的話,幾乎可以推測出,嫌疑人的目標本身就是龍鳳胎。

對方早早知道陸老爺子要在這裏辦賀宴,提前踩點布置。

還清楚陸老爺子的休息室是哪一間。

如果目標是陸老爺子的話,嫌疑人動手的機會有很多。

而當龍鳳胎在房間時,對方直接動手,足以說明這點。

但龍鳳胎帶著右右進了休息室,對方或許怕出什麽意外,順便把她一並帶走。

翻譯過來:大概率右右受了牽連。

“趙隊,這三飲料裏疑似有迷藥的成分。”

趙警官帶來的同事並沒有跟過來,而是留在休息室查找有沒有有用線索。

還真被他們找到。

其中一位同事鼻子很靈,在隊裏向來有人形警犬的稱號。

起初他並沒有在杯子裏聞出異樣。

可根據經驗,想要人昏迷,將迷藥下在食物裏最穩妥。

茶幾上的糕點沒有吃完,散發著餘香,再加上迷藥可能是高級貨,沒有異味。

這位警官便沒能聞出來。

直到沒在房間裏發現有用線索,出於直覺他再次端起糕點和剩下的飲料聞。

來回多次後,真讓他感覺到了異樣。

……果汁的味道太甜了,甜得不正常。

至於裏麵是不是有下藥,檢驗過才知道。

所以才用“疑似迷藥”的字語。

一隻黑色的鳥忽然撲棱著翅膀驚慌失措地從窗口掉進來,掀起刺耳的聲音。

然而蘇時深仿佛沒有聽到似的。

不但不意外這隻鳥的突兀出現,還彎腰抓起來。

那鳥一到他手中瞬間老實。

他將鳥喙置在酒杯,它乖乖地喝起裏麵的飲料。

大約半分鍾不到,鳥兩腳一蹬沒了動靜,身體卻在小幅度起伏。

它的反應證明了飲料裏有迷藥。

蘇時深目光直射一直跟著的瑟瑟發抖的那名侍者,聲音辨不出什麽情緒,他平鋪直敘地說:

“飲料是你端進去的。”

先前查的監控有顯示,這位侍者端了飲料和糕點進休息室。

“是、是我端的。”侍者慌亂道,“當時陸小少爺說要三杯橙汁,還有水果糕點那些,我就去飲料區直接端的三杯。”

“我根本不知道裏麵有迷藥,藥也不是我下的,可以看監控……”

他看起來快哭了。

畢竟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下藥的可能性很大。

陸行舟要橙汁是突然的要求,且隻有這位侍者知道。

嫌疑人不可能提前得知他要橙汁,繼而將迷藥下在橙汁。

監控當然要查。

陸行商的助理一直在監控室。

窗外那麵牆的樓底那片區域的幾個探頭,十分巧合地壞了,沒有拍下任何有效信息。

侍者去端橙汁的監控裏則顯示,侍者過去時直接取了三杯橙汁放在托盤上。

中途遇到加一個侍者,雙方停下交談了幾句。

然後錯開。

他又拿了些水果糕點,一並送進休息室。

退出來便一直守在門口,沒有離開過。

也沒做在奇怪的舉動,隻安安靜靜站在那兒。

直到二十多分鍾後,蘇時深和陸行舟前往休息室,打開門發現在三小隻不見蹤影。

侍者看完監控抖得愈發厲害。

眼見那隻抓來鳥的小厲鬼飄到侍者身後,吳老不得不出聲道:

“這孩子氣息純正,應該不是他。”

假如侍者下了迷藥,其中牽扯到右右,又是剛發生不久的事。

那麽他展現出來的氣一定會有黑色夾雜。

吳老最基本的眼力還是有的,沒看出侍者有這方麵的變化。

侍者不懂,但他聽得懂吳老是在給他說話。

他激動得眼圈都紅了,忽地靈光一閃:

“王宇明!當時我和王宇明靠得很近,有沒有可能是他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往橙汁裏下的藥?”

王宇明就是監控裏侍者停下來與之交談、背對監控的那位侍者。

侍者都不需要問,三言兩語主動說了王宇明的信息。

對方是一個月前來酒店的。

這家七星級酒店招聘侍者的要求不低,學曆至少本科以上,長相也要幹淨端正。

王宇明這人沉默寡言,不過挺好相處。

他經常主動幫同事值班,也不用換回來,相當於幫人幹活,誰不喜歡?

侍者一邊說著一邊回憶。

原本隻是想著重表明自己真的沒有下藥,慌亂之下說出他當時唯一接觸過的王宇明。

現在回憶起細節,他發現王宇明當時是主動朝自己迎過來。

還問了一句:“這是給三位小貴客的?”

他點頭“嗯”了一聲,笑著說自己今天運氣不錯,隻需要守在門口服務三位小貴賓。

王宇明讚同地點點頭。

麵時他感覺托盤突然往一旁滑,沒等他反應,王宇明幫他托了把。

然後又伸手似是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趕緊端過去吧,免得讓小貴客等急了。”

侍者將回憶的細節說完,再經過監控幀幀放大仔細對比。

王宇明當時背監控,站位比較特殊。

光看背影,都看不出他抬手托了下托盤以及拍侍者的手臂。

但是,兩人當時所站的位置旁邊牆上正好掛著一個掛件。

掛件下方墜著麵雕刻的花邊鏡。

鏡子裏剛好倒映出兩人的身影。

再放大一瞧,王宇明去拍侍者手臂時,他的手是三杯橙汁上方掠過去的。

這種情況,對於一個下藥的老手來說,有很多種辦法將藥放進果杯裏。

光從監控視頻看,幾乎可以確定王宇明是下藥的人。

侍者自告奮勇,掏出手機給備注王宇明的號碼撥出去。

聽筒裏傳來關機的聲音。

又撥微信,沒人接。

顯而易見,人已經跑路了。

得知情況的酒店老板簡直四神無主——

陸家選在他這兒辦賀宴,他的員工下藥迷暈三個小貴客,與人合謀把他們綁架走。

一對是陸老爺子的寶貝孫子步女。

剩下那個是蘇氏掌權人的寶貝妹妹。

哪個他都惹不起,何況加起來。

一加一何止是二的效果。

他立刻讓人調出王宇明的所有信息。

豈料一查,王宇明就連身份信息都是假的。

他的身份證是辦的假證。

總之,如同各大綁匪案那樣。

綁匪不主動聯係的話,他們想找到綁匪的位置,幾乎不可能。

麵對這樣的結果,陸老爺子臉色蒼白,就聽沉默的蘇時深忽然開口:

“吳老,您能否測出右右的位置?”

陸老爺子猛地一驚,想起吳大師的本事,心中生起期盼。

“對對對,”他遞出去握在手中的孫女的鞋子,“吳老,你看行姝的鞋子有沒有用?”

吳老其實正有此想法。

他一邊接過陸老爺子遞過來的鞋子,一邊回答蘇時深:

“右右比我強太多,我沒辦法測有關於她的任何情況,即使測出來也不準。”

他的話讓陸老爺子一愣。

吳老那句“右右比我強太多”,是個孩子都能理解其意思。

但看吳老已經開始作法,陸老爺子隻好把疑惑全部咽回去。

陸行商看著這荒誕又滑稽的一幕。

那位和幾位警察一起來、被警察們以及老爺子都很敬佩的老人看起來仿佛在“跳大神”。

偏偏穿著正氣凜然製服的警察們嚴肅鄭重地看著吳老的動作。

老爺子亦是炯炯有神地盯著。

視線再一轉,斜對麵的蘇時深目光同樣落在吳老身上,對老人的行為沒有流露出半點不適。

從他的神態中,能觀測到他好像一點也不覺得吳老在騙人。

十分期待吳老能算出答案。

“……”

他可以當作蘇時常先前對他說的那些話——比如右右是個能抓鬼的小道士;比如他自己被厲鬼標記——是蘇時深對他的惡作劇。

然而穿製服的警察們總不能也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他們的反應已經表明情況。

還有蘇時深身上可怕的寒氣。

那是正常人能散發出來的?

他當時指著手鏈上那隻小棺材說保鏢住在那裏麵

什麽樣的東西能住進那樣一個小小的“房子”。

沒等陸行商的思維深入發散,吳老已經停下動作。

“……不行。”

老人滿頭大汗,明顯占算失敗,虛弱道:

“他們和右右在一起,受右右影響,我實力不如右右,無法占算。”

甚至遭了反噬,猶如直視了不可直視的存在。

這還是他沒有直接占算右右的結果。

見狀,蘇時深不再遲疑,直接聯係無名道長。

然而通話打過去卻久久無人接聽,直到自動掛斷。

這一刻他無比痛恨自己隻是個什麽都不會的普通人。

右右出事,他隻能想方設法地尋求他人幫助,而無法靠自己。

蘇氏集團在玄門世界裏,起不到一丁點的作用。

他沒再將時間耗在這裏,科學的方法陸家盯著就好,而是離開匆匆去找蘇時若。

蘇時深記起小家夥說過,老二那幾隻保鏢住的“房子”是冥王指骨。

還是冥王親自贈給老二的。

無名道長聯係不上,吳老等人實力不夠。

他唯一想到有實力能夠幫得上的隻有冥王。

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

誠然吳老分析得有道理,即使右右是在昏迷狀態下被帶走,但她肯定會有醒過的時候。

隻要醒過來,一切便不是問題。

可誰又能保證在她昏迷期間,不會遭受到傷害?

更何況無名道長說過,右右的身體在離魂時是脆皮。

身體受傷,同樣會影響她的魂體。

而凶手人數未知,大概率不止兩個。

就算右右醒過來,各種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他不敢去賭。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回她。

陸行商連和蘇時深說兩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後者便麵無表情地疾步離開。

他隻得沉眉深思,凶手綁架龍鳳胎的這個行為,是衝他來的,還是陸老爺子?

右右是被牽連其中。

然而範圍太廣了。

經營偌大的企圖,難免會得罪一些躲在暗處的不知名的小人。

陸老爺子更甚。

他曾經的身份導致他的仇人隻多不少。

陸承光年幼時就被綁架過,好在沒有出事,那個年代陸老爺子以雷霆手段懲治凶手。

之後陸家再沒有出過類似意外。

哪料時隔幾十年,竟再次出現綁架。

陸老爺子如今老了,知道得越多,越是害怕他年輕時在那個年代不得不犯下的煞氣,會害到小輩身上。

所以他後來辭去司令位置,一直做好事積功德。

饒是如此,家宅也不是很安寧。

三任兒媳都沒有長久留下來,仿佛受了詛咒一般。

那時陸老爺子還不信那些,直到遇到吳大師,才明白這世上還有存在玄門世界。

他曾經因為不得已造就的煞氣,天道自有分辨,多少有影響。

所以他隻有陸承光一個獨子,妻子也早逝,沒有再娶。

而陸承光從出生就替他分擔了煞氣,成年之後結婚,如他一樣,會自然而由下一代分擔,最終和和。

可母親孕育時天然會保護肚子裏的寶寶。

本該寶寶承擔的,被妻子引了去。

這就是陸行商出生沒多久,他媽媽便去世的原因。

隔了兩年,陸承光續娶。

他承載的煞氣減少一些,但仍然存在,因此第二任妻子堅持了幾年。

然後是第三任妻子。

直到她身死,陸老爺子遇到吳老,他和陸承光終於得知實情。

……

在爺孫倆想不到人選的情況下,一個陌生來電打到了陸老爺子手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