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右右一直生活在道觀,在無名道長把她托付給福利院之前,她沒有下過山。

由於身體非常虛弱,連五感都沒有,短短五年裏的三分之二都是睡過去的。

和糟糕的身體相反的是,右右的魂體十分強大。

用無名道長的話來說:她是天生的頂極玄術大家。

右右身體感受不到的,魂體卻能感受。

睡夢中她去的是另一重世界。

小姑娘就這樣懵懵懂懂地長大。

在無名道長地不懈努力下,她的五感慢慢一點一點恢複。

全新的世界如同畫卷般向她徐徐展開。

師父不止一次告誡右右:不能隨便對普通人使用玄術,容易沾因果,有害無益。

右右於是牢牢記在心裏。

此時此刻,看著坐在地上抽噎著不敢哭的李子洋,剛剛小拳頭揮得很歡快的右右開始手足無措了。

小姑娘覺得自己剛剛不算打李子洋,是在喊醒他。

奈何喊醒他的前提……她對李子洋使用了玄術。

——而李子洋是普通人。

緊接著一條灰白色仿佛有生命的細“線”忽然從李子洋身上躥出,攜帶著詭異不詳的氣息,徑直飄向右右。

這就是她對李子洋使用玄術後,結出的因果線。

——盡管右右之前沒有收到過因果線,可她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因果線纏身不好,直接把它扯斷呢?

右右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她當即去抓因果線。

出乎意料的一幕發生了:

彎彎曲曲的因果線像是感知到了什麽似的,猛地繃直,然後以比來時還要快十倍的速度,嗖一下鑽回了李子洋身體。

……咦?

抓了個空的右右眨了眨大眼睛,不明白這是個什麽意思。

殊不知她伸手的動作落在李子洋眼中,活脫脫就是要抓住他吃掉。

如今從身到魂都已經全方位感受過蘇右右可怕的李子洋,本能地拖著驚恐的哭腔開始道歉。

道著道著,猶如醍醐灌頂,真心覺得自己之前做錯了。

於是道歉得愈發誠懇。

感受到他截然不同的認真,小姑娘同樣認真地想了想,片刻後慢慢地說了一句“沒關係”。

話落,她不再停留,轉身回屋。

而李子洋奇跡般地緩過來了,身體仿佛泡在溫泉裏,暖洋洋的。

……

右右抱著小被子側身躺著,軟嘟嘟的臉壓在枕頭上。

湧上來的睡意讓她的眼睛開始緩緩閉上。

就在即將睡著之際,陳媽媽到道觀的畫麵忽地掠過。

小姑娘瞬間驚醒,睜開眼睛——

她意識到如果偷偷去找師父,陳媽媽發現她不見了後,會到處找她的。

這樣不好。

右右翻了個身。

牢記師父告誡的小姑娘在福利院,哪怕再生氣都沒有使用過玄術。

可剛才實在沒忍住對李子洋用了,並沒有沾上因果呀。

所以……

隻要陳媽媽不記得她,就不會去找她了。

黑暗裏,右右的眼睛亮晶晶的。

幾秒後,她的魂體離身,瞬間來到陳院長身邊。

小姑娘軟乎乎的小食指輕輕點在陳院長的眉心上。

絲絲縷縷的黑霧從陳院長頭頂冒出,消融於空氣中。

肉眼可見,陳院長的氣色比先前好了很多。

右右很輕鬆地抹掉有關自己的畫麵,並順勢給陳媽媽陷在睡夢中的魂體清了下雜質。

——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微操有多恐怖。

而這次對陳院長使用玄術,因果線壓根就沒結出來。

如此情況使得右右的膽子大了起來。

她稍稍遲疑了下,幹脆一股作氣讓其他人也不記得自己。

依舊沒有一條因果線結出。

右右開心極了,魂體回身後,她給自己施了個類似一葉障目的小玄術。

這樣他們就看不到她啦。

半夜的努力沒有白費。

第二天,沒有人因為她的消失而異常。

成功爬進送菜的貨車車鬥裏的右右坐在一框土豆上,離地的小短腿在半空悠閑地晃啊晃,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嘴裏罕見地哼起了童謠。

離開福利院的小姑娘,明顯變得明媚多。

小孩坐車最容易犯困。

待最初的興奮勁過後,右右小腦袋跟著一點一點,慢慢蜷縮著睡著了。

福利院

顧心玫是通過係統的操作恢複對蘇右右的記憶,才發現自己一覺醒來居然忘掉了蘇右右。

她連蘇右右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試探過其他人同樣忘了蘇右右後,顧心玫百思不得其解。

係統倒是給出解釋:“大概出bug了,對你來說是好事。”

除了顧心玫記得蘇右右外,其他人都不記得。

這個bug就像是為她代替蘇右右特意打造的。

等蘇家人過來時,她隻用說自己曾經的名字是右右,後麵改成顧心玫的就行了。

驚喜來得太突然,顧心玫反倒有點忐忑不安,再三向係統確認蘇家人抵達的時間。

——來的是蘇家大哥蘇時深。

——下午兩點半。

顧心玫按住雀躍跳動的心髒,時間在焦急中度過。

快到兩點半的時候,她特意去換了一身舊衣服,把頭發弄得亂糟糟。

想了想,再狠心將手肘往牆上擦過,頓時現出新鮮的擦傷,傷口溢出細小血點。

從鏡子裏看,活脫脫一個受苦受難的可憐小姑娘。

然後她把衣服搬到院子裏洗,一旦有人出現在門口,一眼就能瞧見她。

瘦小的孩子頂著烈日在院子洗成堆的衣服,身上還有傷。

這樣的畫麵,不信蘇時深沒有觸動。

她表現得越慘,蘇家就會對她越好。

顧心玫期待著。

……

兩點半到了。

門口空無一人。

三點半依舊沒人。

顧心玫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僵硬,無數次衝到門口張望。

然而一直到天黑,蘇時深都沒有出現。

“……”

為了今天,重生回來的她這一個月拚命節食,餓到頭暈眼花也咬牙堅持。

結果現在人不出現了!?

顧心玫憤怒地質問係統。

係統篤定回答:“是bug導致時間出現偏差,放心,他肯定會來。”

係統的保證讓顧心玫心中稍安。

這一放鬆下來,隻覺胸口發麻,緊接著眼前一黑。

啪!

她整個人直愣愣地栽倒在地上。

——因節食而虛弱的身體無法承受住她劇烈起伏的情緒。

簡單地說,她自己把自己氣暈了。

一輛黑色轎車飛馳在柏油道路上。

開車的年輕男人身著墨色西裝,有著一張俊美到近乎鋒利的臉。

他的眼窩很深,鼻梁挺直,麵部輪廓的線條冷硬,眼神深邃,透著極深的壓迫力。

作為一名地地道道的霸總,蘇時深平時鮮少自己開車。

開車很枯燥,堵車那就更枯燥了。

他揉了揉眉心,手機震動,消息來自蘇三少今天早上現把三兄弟拉在一起的群。

顯然此時蘇三少得了空,連續刷屏:

【@SSS,咱們的天降妹妹找到了沒?】

【吭個聲喂。】

【@若,老二,合著你一點也不關心啊。】

【喂喂喂喂。】

【差點忘了,老大你帶見麵禮了嗎?洋娃娃什麽的。】

……

說來荒謬,蘇時深昨晚夢到四年前逝世的父母,說他們五年前全球旅遊的那段時間其實生了個女兒。

豈料孩子出生後是個死胎,太過悲痛的他們便沒有告訴兒子們。

可他們死後才發現女兒還活著!

夢裏父母給出妹妹的名字和具體地址,讓他把妹妹接回家。

如此毫無邏輯的夢,堅定唯物主義的蘇時深自然不會信。

哪怕醒來夢的細節一點沒忘。

直到一大早收到有段時間沒聯係的蘇三少的微信。

蘇三少由於職業關係,頗為八卦。

是以發現做的夢事關父母且太過無厘頭時,醒過來就劈裏啪啦給頭上兩位兄長一頓吐槽。

這下三兄弟才發現,他們做了一模一樣的夢。

再一查,夢裏父母給的那些信息與現實對得上號。

蘇三少都驚呆了,用他的話來說:這特麽見鬼了不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影響了。

冥冥之中,全部唯物主義至上的兄弟三人,竟不約而同且毫無理智地覺得……這事兒是真的。

三兄弟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妹妹難以說出什麽感觸。

但既是父母托夢,怎麽著也得完成。

剛好蘇時深商務洽談的城市距離夢中父母說的位置最近,所以這趟尋妹之旅非他莫屬。

而當蘇時深決定由他去接蘇右右後,他的腦海裏瞬間出現了一張去接蘇右右的路線地圖。

怎麽說呢。

托夢的父母似乎生怕大兒子找不到小女兒,或者找錯人,給了這麽一個硬核提示。

麵無表情地沉默片刻後,蘇時深坦然接受了。

將工作上的事情交給助理,他獨自開車出發。

結果走到一半,發現蘇右右的位置離開了愛心福利院,一路往西北移動。

他隻得改道繞一大截追上去,心裏難免有些煩躁,再遇上堵車,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

這時,手機上方滑下一條實時道路新聞。

——某國道一輛油罐車爆炸。

蘇時深一怔,指腹迅速點進去。

裏麵多張配圖即使打了碼,也能看出現場有多嚴重。

“……”

看完後,男人麵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身體卻突兀地繃緊了。

不久前正是因為蘇右右的位置發生變動,他隨之改了道。

如果沒有改道,他應該正行駛在那條國道,與爆炸點相隔極近!

那些打碼的圖片上或許就有他。

晚上九點多,老劉進入陽城地界,將車上最後幾箱貨送到菜販那。

隨便填飽肚子,找了家便宜的小旅館住下。

車就停在小旅館旁邊。

右右慢吞吞地坐起來,摸了摸咕咕叫的小肚子。

軟軟的嗓音學說前不久從電視裏聽到的台詞:

“就算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救你噠。”

對她的這個小身板來說,上下車並不輕鬆,所以右右本來不想下車。

但是……

她覺得自己需要去衛生間啦。

用了個小玄術輔助從車上下來的小姑娘,聰明地溜進旅館解決了個人衛生,

收拾好出來的她正要返回車上,忽然,一陣濃鬱的香甜味道從空氣中彌漫過來。

一個移動的烤紅薯小攤。

一天沒吃東西的右右兩條小短腿循著香味,不受控製地跟了上去。

——其實右右可以用魂體找食物充饑,但她現在很少用這種方式了。

有幾個年輕人嘻嘻笑笑地湊過來,紅薯攤停下。

右右看著他們拿出錢給老板,老板把烤好的紅薯遞給他們。

買東西要錢的。

摸摸兜兜,內裏空空如也。

小姑娘皺著白嫩嫩的臉歎了口氣。

老板攤上是新拿出來的生紅薯,自然沒了香味。

右右便不自覺地跟在那幾個正剝開紅薯吃的年輕人身後。

走著走著,一條瘦高的黑色大狗加入了她的陣營。

“……”

幾個年輕人發現被流浪狗跟也不怕,其中一個直接扔了一半過來。

大黑狗一口含住,贏得他們的喝彩,它並不理他們,反而把渾濁的視線轉向右右。

——障眼法可瞞不了動物的眼睛。

右右注意到它的右眼受傷看不見,趕緊小聲地說:“我不跟你搶。”

結果大黑狗走了兩步,把嘴裏的紅薯吐到她跟前。

右右驚訝地瞪圓眼睛,她先前誤解了狗狗的意思呢。

“原來這狗不吃啊,走了走了。”看到扔出去的紅薯被大黑狗吐出來,小年輕們便沒了再逗弄的心思。

見右右不動,大黑狗又用嘴筒子呶了呶,汪了一聲示意她吃。

它把右右當成了需要照顧的幼崽。

“……”

右右一臉為難,她蹲下來,猶豫地撿起那塊紅薯:小姑娘不想辜負狗狗的好意。

“那我們,一人一半。”

最後右右作下決定,把外麵那一圈給狗狗,她吃最裏麵幹淨的那部分。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斜對麵的路口等綠燈。

蘇時琛一路加速追趕,終於追上地圖裏閃爍的小紅點。

當他的視線穿過擋風玻璃,鎖定對麵那個丁點大的小身影時,腦海裏的地圖刹那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毫無疑問,那就是蘇右右。

她穿著一條髒兮兮(在車上蹭髒)的淺黃色小裙子;

裙擺有好幾條口子(上下車時不小心劃的);

兩個辮子一高一低(睡亂的)。

蹲在路邊,還沒那條大黑狗一半大。

蘇時深眼睜睜看著她撿起地上的紅薯,撕下一半給狗,低頭吃剩下的。

而她身後不遠是一個小垃圾堆。

他毫不懷疑,那塊紅薯是她和狗從垃圾堆裏翻出來的!

目之所及的畫麵讓男人無法控製好情緒,眼角眉梢掛上了細碎冰鋒,眸底是翻湧的驚濤駭浪。

看了眼還在走秒的紅燈,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用手機拍下那巴掌大的小人舍不得吃,於是小心翼翼咬紅薯的一幕,發進群裏。

【找到了。】

【從垃圾堆裏翻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