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王奉鬆懵了。
叢、叢琦?
“你媽認識我三嬸?”
叢琦手指輕輕撥了下自行車鈴鐺,眉眼彎彎地點點頭:“是呀。”
王奉鬆不知道自己該遺憾,還是鬆口氣。
還好不是前女友。
可不是前女友也沒好到哪兒去。
這長相完完全全長在了他的心巴上,就是他喜歡的那一款。若兩人沒有差點相親那層關係,王奉鬆肯定又要孔雀開屏,把十八般追求手段都使出來。
但目前兩人這情況……
再聽對方明顯不高興的語氣,不妙啊。
氣氛頓時尬住了。
王奉鬆有心解釋兩句道個歉,可人家沒挑明他放鴿子的事,他那張舌燦蓮花的嘴就不知從哪裏說起。
暨和北眸子微閃,很快便猜出可兩人的淵源。
倒是有趣,沒想到這位便是王奉鬆家長輩要介紹給他的對象?
嘖!
一朵鮮花插牛糞上。
尚不知自己已經變成“牛糞”的王奉鬆撓了撓頭,難得發窘,試著挽回形象。
“叢幺妹兒對不起哈,前兩次是我不仗義,我對相親不感冒,又不好打消三嬸的好意,弄得你跟阿姨肯定不高興了,回頭我請吃飯,賠罪,你就原諒我一回。”
叢琦其實沒怎麽生氣。
就算王奉鬆老老實實出現,她覺得他們倆也聊不到一塊。
王奉鬆的確長得人模狗樣工作也體麵,可話裏行間就是透著一股“情場老手”的氣息,哄人討好人的話信手拈來。
兩人第一回 見麵,就幺妹兒長幺妹兒短。
雖說幺妹兒在榕城是常見稱呼,熟不熟都能這樣喊,可王奉鬆選擇這個稱呼明顯是當昵稱套近乎的呢。
叢琦追求者眾多卻母單至今,本身眼光就頗刁鑽。
她很不喜歡在感情方麵特別遊刃有餘的,更不喜歡前任太多的男人。
若是再加了油腔滑調,花心濫情,更是大忌。
隻有對待普通朋友,叢琦沒那麽多條條框框,反倒容忍度很高。
所以,聽到王奉鬆的話,叢琦是覺得有點油的。
但既然沒把他當對象候選人,也就表現得格外大方:“吃飯就不必了,免得跟你吃一頓飯張阿姨和我媽還以為咱倆來電,又能撮合了呢。”
王奉鬆:“……”
來電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妹兒,你的嫌棄要不要這麽直接?!
王奉鬆氣虛。
這麽活色生香的美人在跟前,他說話做事總要收著幾分,隻得摸摸鼻子以笑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話不是這麽講,這都啥年頭了,吃頓飯跟來不來電有什麽關係,就不許咱們是單純的朋友嗎?”
說到底,先敷衍的是他,人家女孩子傷了麵子心存芥蒂,說話夾槍帶棒多正常啊。
王奉鬆說完,還偷偷給暨和北使眼色。
想讓暨和北說兩句緩和緩和氣氛。
暨和北注意到他挑動暗示的眉毛,莫名不爽。
話是說了,但不是王奉鬆樂意聽到的。
“聊完沒?聊完了正事還談嗎?我工地裏很忙,如果要答應你的事,就得提前跟人說好換班。”
王奉鬆懵逼:“哥,啥正事?”
“你跟誰換——”
暨和北冷眼掃去,王奉鬆立刻噤聲。
就在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時,叢琦聲音歡快應道:“談談談,這麽說你答應了?”
“嗯,答應了。”
暨和北淡淡道。
王奉鬆:……你倆到底在打什麽啞謎?
叢琦臉上笑容加深,右邊臉頰露出若隱若現的梨渦。
“不過——”
笑容緩緩收斂,呼吸也不由得屏住。
“得加錢。”
叢琦蹙眉,略遲疑問:“多、少?”
暨和北沒立刻回答,故意吊胃口。
半晌,道:“至少十塊。”
“……加錢可以,但你得保證服務質量,不許露餡啊。”
叢琦舒了口氣。
還好還好,這個價在她能承受的範圍內。
叢琦當即從兜裏掏出幾張鈔票,數了數,不夠。
但她還是一把塞到暨和北手裏:“這裏二十塊你先拿著,剩下的三十等周日你完成任務我再付,可以嗎?”
暨和北勾唇:“不怕我拿了錢跑沒影?”
叢琦看看他,又看看王奉鬆,眼珠兒提溜轉了幾圈。
再看向王奉鬆時已然是眉目含笑:“王哥,你們倆是不是很熟啊?他應該不會拿錢不辦事吧,看在張阿姨的份上,你幫我監督監督唄。”
王奉鬆目瞪口呆。
這順杆子就爬的作派,很有自己的風範啊!
他眼神在暨和北跟叢琦之間來回掃射,感覺自己的CPU快被燒幹了,這都什麽跟什麽?
再說,誰能監督他北哥?
反正他不敢。
“幺妹兒莫開玩笑,我哪——”
話沒說完。
“咳——”暨和北咳了聲。
王奉鬆頓了頓,後背猛地被手肘拐了下。
不懂暨和北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話鋒還是一轉:“行吧,既然你這麽相信我,那我一定幫你監督好他。”
“不過叢妹兒,你究竟要讓他幹什麽?”
叢琦笑笑:“秘密!”
說完還給暨和北遞了個眼神:保密。
暨和北眉尾一挑,食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封口的動作。
叢琦滿意地點點頭,“那我走了,記得周日上午十點,四中西門等我。”
“嗯。”
……
等窈窕身影騎著自行車漸漸遠去。
王奉鬆盯著發了會兒呆,才咂摸出味兒。
這兩人明明不熟,卻又格外默契,麵對麵站那兒就給人一種“兩人有故事”的錯覺。
“哥,你等等我。”王奉鬆大步追上去。
“叢家妹兒叫你做什麽啊?”
“為什麽給你錢,還有你,你為什麽跟她講得跟人換班,換什麽班?”
暨和北步伐悠閑自在,語氣涼涼:“有你什麽事?”
王奉鬆心裏咯噔一聲:“……那什麽,好歹我也跟她相過親不是,你又是我哥,問問噻。”
如暨和北預料的那樣,王奉鬆確實後悔相親爽約了。
作為一個情場浪子,男男女女那點事,一個眼神一句話代表什麽訊號,他比誰都清楚。
叢琦怎麽想的,他看不出來,但暨和北的舉動非常值得懷疑。
兩人相識幾年他就沒見過他北哥跟哪個女的走得近。
就算是女下屬跟他匯報工作進展,兩人之間至少隔一米。
他有理由懷疑他哥有某種厭女情節。
可轉念一想,他公司裏的高管中就有兩個女同誌,這話好像也有點站不住腳。
總之呢,這樣一個異性絕緣體今天居然跟叢幺妹兒聊起來了,即便細數一下其實就那麽幾個字,但也很不尋常了。
王奉鬆希望自己感覺錯了。
他對叢琦很有好感,不想北哥對她有意思。
暨和北側首斜了他一眼,清楚他問這話的真實用意。
拇指食指撚了撚,輕飄飄道:“找我做她男朋友。”
王奉鬆:……!!
心碎成一瓣一瓣了。
細細一想,不對啊。
叢幺妹兒若是追求北哥,為什麽給他塞錢?
服務質量,服務質量……這到底什麽意思?
王奉鬆心裏念叨,不知不覺便問了出來。
暨和北淡淡說道:“哦,那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年輕人之間流行的溝通方式?說讓我幫個忙,到別人麵前裝一裝。”
話倒是不假,就是春秋筆法了一點,說得好像是叢琦為了追他故意尋借口似的。
王奉鬆下巴都驚掉了,他一點沒懷疑話的真實性。推己及人,他覺得叢幺妹兒手段高手段妙啊。
搭訕居然還能用這個當借口?
不過效果也是肉眼可見很不錯的樣子,北哥果然被成功吸引了。
換今天以前,他可不敢想象有人拿錢做借口搭訕,北哥還接了茬的場麵,就很玄乎。
學會了,學會了。
王奉鬆覺得自己不必問北哥有沒有看上叢幺妹兒了,他會答應,本身已經說明了問題,這結論讓他有些失落,但不多。
暨和北可沒有騙兄弟的負罪感。
淡聲警告:“她以為我在工地上班,你別多事。”
王奉鬆:……
我想多事也沒機會啊,哥。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張愛華家門口。
暨和北繼續往前,背對著王奉鬆擺擺手:“走了,記住我說的。”
王奉鬆臉上表情一言難盡。
這特麽,叢幺妹兒蘇妲己轉世嗎?
光那麽幾句清湯寡水的搭訕,就讓他北哥開啟警告模式,以後這兩人真搞到一起還得了?
別人是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為兄弟兩肋插刀,他北哥大概率會變得為女人插兄弟兩刀。
靠!
暨和北沒王奉鬆想的那麽色令智昏。
他就是覺得叢琦很有趣。
短短兩個月裏竟見過她三回,很有緣,每一次給他的印象也特別深刻。他自己的生活又太無趣,鬼使神差就答應了。
就這一點“特殊”被他捕捉到。
而恰好,暨和北是個擅長進攻,且很會給自己留餘地的人。盡管不覺得自己對叢琦一見鍾情,但下意識的反常依然讓他做出了強勢切斷王奉鬆念想的舉動。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敢承認自己的確色令智昏,醉倒在叢琦那雙狐狸眼裏。
而此刻,兩人隻覺得今個兒心情莫名的好,都沒往別的方麵想。
暨和北是覺得無趣的生活闖進了一個有趣的人,大抵自己的生活也會變得有趣一點;
而叢琦心情好的原因就更簡單了。
她竟然真的在大街上抓到了一個符合要求的工具人。這工具人不僅長得好聲音好,憑他跟王奉鬆認識這一點,她還不用怕對方拿錢跑路。
叢琦不是相信王奉鬆,而是相信張阿姨。
張阿姨親人濾鏡再厚,總不可能把人渣看成人中龍鳳。
這側麵說明王奉鬆大毛病是沒有的,隻要不想自己找張阿姨告狀,他就會監督好那誰。
想到這兒,叢琦右眼皮跳了跳。
糟糕,忘了問那誰叫什麽名字了。
緊接著,她又意識到另一個問題——要不要提前跟對方通個氣,約定好穿什麽呢?工地上班又苦又累工資也低,他會不會沒一身好衣裳?萬一穿成今天這樣,自己會被苗苗嘲笑嗎?
不行不行,絕對不能讓他邋裏邋遢出現在苗苗麵前。
否則她不會相信的。
以她如今魔怔的程度,叢琦都想象不出她會腦補到哪個方向。
可怎麽通氣呢?
她沒兩人的傳呼機號,隻知道王奉鬆是張阿姨的大侄子,若是找張阿姨轉告王奉鬆,她肯定會誤會。
叢琦搖搖頭,否決了這個辦法,就這樣糾結到了周日。
最後隻能順其自然了。
因著心裏存了事,叢琦難得沒睡懶覺,太陽一出來她便醒了。
沒想到爸媽醒得更早,兩人已經收拾妥當準備出門。
叢琦揉揉眼角,嗬欠連天:“爸媽,你們一大早去哪兒啊?”
“我陪你媽到外國語中學麵試。”
說是麵試,其實就是上一堂公開課。
叢智淵溫聲吩咐叢琦:“一會兒記得把櫃子裏的厚棉被抱出去曬曬。”
叢琦呆了呆。
這是曬棉被的事嗎?重點難道不是前半句?
“媽,你為什麽要到外國語麵試啊,是四中辭退你還是……”
可是,怎麽可能呢?
她老媽帶的班級已經連續四年平均分年級第一了,在市聯考裏也能排上名的,辭誰也不能辭她啊。
許慧英嗔了叢琦一眼:“瞎想什麽,我自己辭職的。到那邊是因為人家私立中學工資高。”
“這樣……咱家最近很缺錢花嗎?缺錢你和爸得說啊,我有存款,你們先拿去用著吧。”
叢智淵笑道:“放心吧,家裏不缺錢,你的存款用不著。”
“不缺錢為什麽突然換工作——”
許慧英:“大清早嘚啵嘚啵真是個話販子。家裏不缺錢就不能攢錢啊,七中開七百八工資,比四中高了整整兩百,你媽我有資質幹嘛不去?嫌錢紮手嗎。”
叢琦眨眨眼,兩百塊確實挺多。
“走了,老叢!”
“幺女兒,記得曬棉被。”
“知道了,爸!”
叢琦先去洗漱,然後到廚房煮了碗麵。
兩勺辣椒油,一勺醬油,幾顆蔥花,再煎個雞蛋,這便是無上美味。吃完飯尚不到八點,叢琦開始打掃屋子,洗衣服,曬被子。
弄完這一切,時間才到九點。
而越臨近兩人約好的時間,叢琦越緊張。
過了九點半,她在家裏坐不住了,沒等曲苗苗下樓喊她,換上昨天挑了一整晚的衣服,先一步出門。而後跑到小區門口的電話亭給尋呼中心打電話,報出曲苗苗的尋呼號碼,將“十點半公園荷花池見”報給接線員。
接著,叢琦到西門口梧桐樹下等“男朋友”。
暨和北踩著點過來,遠遠就看到了站在梧桐樹下的叢琦。
她今天穿了身西瓜紅豎紋裙,領子是大大的白色荷葉邊,卷發紮成魚骨辮單垂在胸前,俏麗逼人。此刻正低著頭,手指揪著辮尾捋來捋去,右腳有一下沒一下輕輕點著地板。
暨和北眼神專注。
站在原地看了會兒,才大步朝她的方向走去。
“叢小姐。”
叢琦抬眼,她的假男朋友就站在眼前。
以一種專注的眼神深深注視著自己,讓人莫名感到緊張。
她掩飾緊張的辦法便是轉移話題。
“誰會喊自己的女朋友某某小姐呢,等會兒見到我朋友,你直接喊我叢琦,我喊你……對了,大哥你叫什麽呀,我還不知道呢。”
“暨和北。暨南大學的暨,以和為貴的和,東西南北的北。”
叢琦頭頂閃過問號。
濟南大學的濟,有這個姓嗎?
算了,這不重要。
“那好,我就叫你北北。”
北北本人:……??
“你覺得不好?那叫和北,感覺像是在說地名河北,有點奇怪……”
說著,叢琦“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名字真是太拗口了。
暨和北臉上沒多餘表情,隻說:“你是雇主,你說了算。”
“你說的啊。”
既然臨時工這樣說,叢琦便不再客氣順勢提了一堆要求:“等下到我朋友麵前如無必要你可以不用開口,一旦開口就不能拆我台,最好不要像現在這樣冷著臉,時刻記住一件事,咱倆在談戀愛,因為戀愛時間太短,不需要牽手做親密舉動,但我們之間也不能離得太遠,懂?”
暨和北聞言,很配合地露出淺笑:“這樣子?”
他五官深邃,線條鋒利,不笑時顯得很冷酷,凶凶的,而當嘴角微微勾起弧度時,那“凶狠”氣質頓消,充滿了“勾引”感,聲音彷佛調整過,至少,跟他自我介紹時有些許區別。
後者好聽歸好聽,但不會讓人心裏酥酥麻麻,而刻意調整過的前者,叢琦在他的聲音裏聽到了魅和欲。
叢琦本就被淺笑晃得失神。
再配上清冽中又夾著幾分溫柔的獨特嗓音,腦子裏又是劈裏啪啦漫天炸開的煙花。
臉頰不自覺浮上一抹紅暈。
這五十塊,真的花得太值了!
她忍不住露出驕傲臉。
“濟和北,你聲音真好聽。”叢琦眼神晶亮,不吝讚美。
暨和北斂了笑,聲音也恢複成冷淡樣兒:“拿錢辦事,你放心,這點職業操守我是有的。”
居然還會說職業操守這麽不常用的詞,這讓叢琦忍不住對他另眼相看。
這一打量,才發現暨和北今天很用心做了穿搭。
白T加紅棕色襯衫,領子下麵三顆扣子沒扣,下身是白色長褲,腳上鞋子也是白的,很清爽,還帶點不羈愛自由的活力,這個搭配思路跟滿大街的牛仔外套皮夾克,或是西裝套裝都不一樣,倒像是電影裏的男明星。
這一身瞧著不便宜。
叢琦抿唇,好奇問道:“你平時也穿這樣嗎?”
暨和北掀唇:“你是想問我,衣服是自己的還是借的,如果是自己的又為什麽在工地上班,為什麽會賺你這五十塊?”
“……呃。”叢琦眼神飄忽,為自己的疑心病感到不好意思:“嗯。”
暨和北隨口就來:“花五塊錢租的。”
叢琦:??
暨和北:“說了這是職業操守,錢我不白賺。”
“……”
叢琦眼珠子瞪得溜圓,呐呐無語。
她撓了撓臉頰,看了他一會兒,才緩緩豎起大拇指:“厲害,佩服!”
“你朋友呢,什麽時候來?”
暨和北垂首看表,冷聲提醒:“我9點55到,現在10點03分,咱們事先說了就兩個小時,所以現在你還剩下1小時52分鍾。”
“今天我請了整整一天假,超時可以,但是得加錢。”
叢琦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實在忍不住狠狠白了他一眼,小聲嘀咕:“死要錢!”
暨和北也不惱,悠悠道:“正經買賣概不賒賬。”
“你放心,不會拖欠你工資的。”叢琦咬牙。
不由得在心裏腹誹,再好看的臉,再好聽的聲音,都得敗在葛朗台行為之下。
叢琦腦海裏盤旋不舍得散場的煙花頓時被一把巨大無比的飛天掃帚清掃一空。
“快跟上,一會你就這樣……”
跟曲苗苗約好的公園離小區不遠。
叢琦兩人剛到荷花池沒一會兒,曲苗苗也出現了。
叢琦剛揮手喊她:“苗苗,這裏——”
下一秒,笑容僵住。
曲苗苗身後跟著個陌生男人,並且不是上回在小區門口依依惜別那位。很明顯,她再次騙了自己。
叢琦眼神漸冷。
暨和北手肘撐在石欄杆上,悠閑自得的觀賞著池子裏盛放的荷花,餘光卻沒錯過叢琦驟然冷下來的神情。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池子對麵的兩人,就發現那兩人表情也不對勁。
原以為這姑娘搞這一出,又是搭訕又是花錢,是為了在不對付的塑料姐妹跟前找場子,打擂台。
現在看來,真相和他以為的南轅北轍。
事實上,他的確沒看花眼,曲苗苗情緒委實沒好到哪兒去。
她做好了叢琦會生氣的心理準備,獨獨沒想到叢琦跟她一樣,帶了一個並不認識的男人來。
她立刻回頭看薑高飛。
果不其然,薑高飛臉色比她還要難看。
站原地不動一副質問的口吻:“那男的誰?”
“我不知道。”那人側著身體,根本看不見臉,她哪知道是誰。
薑高飛若不是陸城的好兄弟,更是陸城發家的左膀右臂,曲苗苗才不稀罕搭理他。
誰能想到二十年後風度翩翩,器宇軒昂的薑副總年輕時是這麽下頭的一個人。
——自大狂妄爹味十足。
明知道她是陸城的女朋友,說話依然橫來橫去一點不尊重人。有時候曲苗苗都忍不住懷疑上輩子的叢琦究竟是用了手段才讓他恭恭敬敬喊嫂子。
不過,正是因為上輩子叢琦跟薑高飛關係不差,她才會想著把薑高飛介紹給叢琦。這樣一來,叢琦既不會因為下了崗而過得太差,又能一輩子不越過自己。
就當全了兩人兩輩子的友情。
曲苗苗完全沉浸在自我感動裏,為了“好朋友”的幸福她忍辱負重,急忙跟薑高飛解釋。
“大概就是普通朋友,若是男朋友的話叢琦會跟我說的,她對我向來沒有秘密。”
薑高飛哼了聲:“是嗎?她倆靠得那麽近你不覺得很沒分寸很有問題嗎,她不會是那種玩得很開的女的吧?”
“曲苗苗,我找女朋友也要看品行的,那種跟誰都能來一段的人再好看我也嫌髒。”
聽到這話,曲苗苗皺眉。
第一反應是被影射了的難堪。
但很快,她讓自己不要多想,薑高飛不可能知道她交過好幾個男朋友,話裏意指的隻能是叢琦。
當這些侮辱人的話冠在叢琦頭上時,曲苗苗心裏不免升騰起隱秘的快感。
嘴上卻道:“不是,叢琦就是跟誰都能做朋友的性格,其實初戀都沒有呢。”
薑高飛將信將疑:“真的?行吧,看在你和陸城的麵子上,我跟她接觸接觸。”
“你是陸城的好兄弟,我當然不會瞎介紹,你就放心吧。”
曲苗苗軟語保證。
兩人自說自話,彷佛叢琦是路邊任人評價的大白菜,隻要他們說定看好就能直接搬回家,著實惡心人。
叢琦不知道她倆停在那兒說什麽,心說肯定不幹人事。
大概是這樣的情況次數太多,她重新審視過這段時間的曲苗苗,無形中提高了情緒閾值,火大歸火大,難受也有一點,但遠遠不如前兩次難以接受。
叢琦雙手環胸,眼中怒火熊熊,一副磨刀霍霍的樣子。
待曲苗苗二人走近便先聲奪人:“曲苗苗,你什麽意思?”
“你是不是有病啊?”
“三番兩次騙我出來就是為了見這些阿貓阿狗?比我媽還操心你圖什麽,就為了你那男朋友?那個叫什麽陸的家夥你當是鈔票呢,誰都得覬覦是不是?一坨屎你還非得摁頭讓我吃,你真是把我惹火了你知道嗎?”
曲苗苗沒料到叢琦會當麵發難。
她以為她就算生氣,也會跟之前幾次一樣私下再抱怨。
冷不丁被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她很驚訝,隱隱感到委屈,隻覺得自己一片熱心喂了狗,叢琦這種翻臉不認人的脾氣,就不配讓人對她好。
曲苗苗心中惱火,很想罵回去。
可旁邊還杵著個薑高飛,薑高飛這人跟個棒槌似的沒素質得很,對她這個“朋友妻”一點不尊重。自己若是破口大罵,保管今天就會崩掉在陸城麵前費心營造的“腹有詩書氣自華”的人設。
為逞一時之快影響到在陸城心裏的印象,那就太蠢了。
這般一想,曲苗苗當即決定將鍋反甩到叢琦頭上,心說等回家再好生跟她道歉,叢琦應該……會原諒的吧?
“叢琦,不是你讓我幫你介紹男朋友嗎?”
“我好心把陸城的好兄弟介紹給你,你怎麽罵人啊?”
她秀眉微蹙,泫然欲泣,好似十分委屈。
薑高飛沒懷疑,聞言便以為叢琦耍人,矛頭直指叢琦:“你罵我阿貓阿狗?”
“罵你怎麽了?”
怒火加持,叢琦絲毫不怵。
本就旺盛的火氣上被猛地澆了一桶油,火苗躥得更高了。
她這會兒算是看明白了。
不管她做什麽都不可能讓她們的友情回到從前,因為曲苗苗心眼徹底壞了,她早就跟從前判若兩人,隻有自己傻傻停在原地,麵對那麽多細枝末節,還像鴕鳥一樣把腦袋鑽進沙子裏當做聽不到看不見。
傻得可以。
既然曲苗苗睜眼說瞎話,她也不打算客氣。
指著兩人繼續臭罵:“說多少遍老娘這麽美的人不缺對象,她非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你捎過來,你不是阿貓阿狗,你是滯銷貨非得找個人接盤嗎?你看我像個大冤種嗎?哎喲,你還瞪我,搞得你這麽尷尬的是她不是我,你瞪我幹嘛你瞪她啊,始作俑者不敢瞪,怎麽著怕你好兄弟為了女朋友跟你翻臉啊,你再瞪我,當心我家北北揍你。”
北北本尊嘴角抽了抽。
但該配合對方演出的他表現得非常專業。
壓根不需要可以擺出凶神惡煞的嘴臉,隻需要一個冷眼,壓迫感狠戾感都到位了。
“看什麽看,信不信老子打斷你的第三條腿?”
薑高飛:……
薑高飛心裏陡然沉到底,他能考上大學就證明智商是沒問題的。
怎會聽不懂叢琦的話?
這是說曲苗苗在中間瞎傳話打信息差呢,人家根本就不需要男朋友,更沒看上自己?來時多麽信心滿滿,此刻就有多打臉,薑高飛何曾丟過這麽大的人?
頓時暗恨不已。
他這人慣會欺軟怕硬,凶也是對著明顯比他弱的女人凶,遇到一樣橫的同性秒變軟骨頭。
這不,不敢杠上暨和北,便狠狠瞪讓他丟臉的曲苗苗。
瞪完還不忘冷笑放話:“曲苗苗,你真行!陸城怕是不知道你攪屎棍這一麵吧?”
撂下這句話,薑高飛抱著相機灰溜溜退場,留下發怔的曲苗苗孤軍奮戰。
曲苗苗此刻沒心思管薑高飛,滿腦子都是“小心我家北北揍你”,這時她才看清叢琦身旁那男人的臉。
她很確定,她沒見過這人,這輩子沒見過,上輩子更沒見過,這意味著對方是重生後的變數。
更可恨的是,這個變數實在太亮眼了。
他隨意站那兒,便跟叢琦和諧得宛若一幅畫。人的言語可以通過日複一日的訓練偽裝,但氣質不會騙人,這男人讓人不由自主想到一句詩: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此時的陸城尚在創業初期,還沒成為科技新貴陸總,身上就缺了那麽點“貴的氣質”。
但這個男人就有。
曲苗苗眼神複雜,不敢置信地看著叢琦:“北北,你男朋友?你什麽時候交了男朋友?”
這理直氣壯的語氣,好似忘了兩人正在吵架一般。
叢琦翻了個大白眼:“關你什麽事?”
曲苗苗一噎。
怎麽不關她的事?
薑高飛再爹味大男子主義,好歹知根知底沒有別的毛病,上輩子叢琦和他處得也很愉快。
但眼前這個男人氣質如此出眾,明顯和她們的交際圈有差距。
叢琦打哪認識的,知道人家什麽底細嗎?萬一是個好色之徒隻是玩玩她呢?
不管叢琦怎麽看她,至少現在兩人還是朋友,她當然要幫忙把把關。
曲苗苗如此暗示自己,全然不顧自個兒也存在邏輯混亂。
她既覺得對方氣質好貴氣,又覺得他是猥瑣的的好色之徒,相如心生這個詞這一秒彷佛不存在了……
可能連自己都沒意識到內心深處對於男人看起來比陸城更像“成功者”這個可能非常抗拒。
她無法接受沒了陸城,叢琦還能找到一個更好的。
顯得她的率先“搶奪”毫無意義,甚至可笑。
“當然關我的事,叢琦,就算吵架咱們還是朋友吧。我難道會害你嗎?有些人看著光鮮亮麗的說不好背地裏什麽樣子,薑高飛可能脾氣急躁但絕對是個很靠譜的人,你就算生氣我又騙你,把人家罵得狗血淋頭是不是太過分了?叢琦,你說我變了,你自己何嚐不是變了?以前你會因為這點事暴跳如雷嗎?以前你會隨意辱罵別人嗎?你會當眾給我難堪嗎?你罵我,難道不是因為我介紹的幾個人目前隻是學生,都沒什麽錢你才不喜歡嗎?叢琦,你沒發現自己變得膚淺嫌貧愛富了嗎?”
曲苗苗畢竟當了半輩子老師,大道理是一套接一套。
用她的道理說服叢琦的同時,還不忘挖坑。
給暨和北留下叢琦貪慕虛榮的印象。但凡換個人,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又想多了,又做錯了。
可叢琦情緒沒那麽敏感細膩。
總被許慧英吐槽的心大不動腦在這個時候竟體現出優勢了。
——她根本懶得思考曲苗苗這番埋了好幾個坑的話,對於吵架,她自有一套邏輯。
曲苗苗這番話不僅沒讓她“愧疚反省”,小腦袋昂得更高,眼裏火苗更盛了。
冷哼一聲,指著曲苗苗開罵:
“叨叨叨,叨叨叨,我交男朋友關你什麽事?他怎麽樣又關你什麽事?我媽都沒說,就你意見多。你說你圖什麽?就因為在小區門口跟人談情說愛被我瞥了一眼,就把我當小三二奶防了,介紹一個沒完了還介紹兩個三個,這都第幾個了曲苗苗你數得清嗎?這麽怕人看見,你把你男人用鐵鏈鎖著關屋裏別出門唄,否則誰看他一眼你就以為人家在覬覦你的寶藏,你是不是落水那次水灌腦子裏現在還沒弄出來啊?你管我喜歡什麽樣的,你成天喜歡在垃圾堆找男人,我勸你兩次你不聽後我有拉著你叭叭叭,非給你換人嗎?”
“把我當朋友,就是在行動上給我當媽是吧。”
“那你可別把我當朋友了。”
“我現在宣布,上回的絕交作數,現在開始生效。以後咱倆就橋歸橋路歸路!”
最後一句暨和北沒忍住,噗嗤一聲。
“對不住,沒忍住!”
叢琦腦子裏瞬間浮現出上次尷尬到無以名狀的場麵。
被氣紅的臉頰更紅了,不知是氣的還是臊的。
她抿著嘴,故作凶巴巴的樣子:“笑什麽笑,你煩不煩,再笑我扣你……摳你咯吱窩。”
扣錢威脅說到一半,意識到曲苗苗的存在叢琦立馬改口。
暨和北失笑,好脾氣地哄道:“讓你摳讓你摳。”
話落,他愣了一下,叢琦也被這回答震住了。
一個在想:我接話是不是太順口了?
另一個在想:……他為什麽突然笑得那麽,那麽曖昧啊,幹嘛用那種惡心的語氣說話?
一瞬間兩人好似心有靈犀一般,都覺得氣氛有點奇怪。
還有那麽一點點說不出的尷尬。
叢琦咳一聲,摸摸跳得過快的心髒位置,等它平複下來才故作鎮定。
抬頭遞給暨和北一個誇讚的眼神。
——演得很好很自然,你的工資保住了!
看懂了的暨和北配合地眨眨眼:那是當然,我敬業。
兩人不約而同跳過那一段奇奇怪怪的對話。
隻是,這“眉來眼去”的樣子卻刺得曲苗苗兩眼發紅。
“叢琦你認真的,你真要跟我絕交?”
曲苗苗顫抖著肩膀,似是難以相信。
叢琦點頭:“對。”
“不是我要跟你怎麽樣,而是我們倆已經不適合做朋友了。”
曲苗苗沉默。
半晌,她突然開口:“叢琦,其實我和馮書書一樣隻是你眾多朋友中的一個,沒了也沒什麽大不了,對嗎?”
叢琦別開臉,不想說話。
曲苗苗:“如你所願,我們往後都不再是朋友了。”
曲苗苗眼神深深注視過來,眼裏是叢琦看不懂的情緒:“叢琦,你會後悔的。”
叢琦蹙眉,依然沒吭聲。
等曲苗苗說完,她再次別過臉。
約莫兩分鍾後,暨和北說:“她已經走了。”
“哦。”
叢琦繃著的肩膀鬆懈下來,語氣也不複先前那般強勢活力,有點焉。
“呐,尾款給你。”
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酬勞遞給暨和北:“再見。”
叢琦心裏不是不難受,她眼睛發酸還泛著紅。
盡管隱約能預感到這段友誼走不長,但她以為是隨著時間,漸行漸遠,再默契地不像從前那樣黏一塊的方式,完全沒想到自己沒忍住爆發了,跟曲苗苗大吵一架。
她吸了吸鼻子,轉過身。
低著頭往前。
若是傷心有顏色,此刻她應該已經被濃重的灰色完全籠罩。
暨和北看著她垂頭喪氣的背影,覺得還是張牙舞爪指著別人罵的她更順眼。
他掌心捏緊,感受到錢上屬於叢琦的餘溫。
好像有什麽破土而出了。
暨和北站在原地,突然——
他喊住叢琦:“老板不留個聯係方式嗎?做生不如做熟,下次有這樣輕鬆的活你記得找我。”
叢琦正傷心著呢,聽了這話下意識回頭看他。
“啊?”
她狐狸眼紅通通的,沒落淚但離哭好像不遠了。
表情茫然,似乎沒聽清暨和北說了什麽,“什麽?”
暨和北抬腳,走到叢琦麵前站定。
微微低頭:“我說,要不要留個聯係方式,以後你再需要人扮演男朋友就不用到處找人了。”
叢琦搖搖頭:“應該不需要了。”
如果不是看重曲苗苗她根本不需要找人假扮男朋友安她的心。
自己果然是個自作多情的蠢家夥。
嗚嗚嗚,她真的被自己蠢哭了!
這一次,暨和北看著她轉身離開,沒有再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