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房中雖被碳火籠罩,可床褥上卻還是帶著涼意。

那涼意貼上她的背脊,讓她冷得發顫,但隨即卻被他如火的胸膛所包圍。

一陣窗扇的“啪”聲響起。

屋外風又大了起來,呼呼朝房屋席卷而來,吹得窗扇顫顫巍巍,仿佛隨時要被拆掉,陡然間,勁風驟起,從窗縫間猛烈地灌了進來。

房中燃著的燈燭忽明忽暗,晃**搖曳,幾欲熄滅,但風停下,卻憑著最後一絲火氣又重新亮堂起來。

隨即又是一陣疾風,燭火再次晃**起來。

夜一點一點過去,到五更時外麵的風雪才停下,房中的幾盞蠟燭早已燒完,一夜狂風肆虐下,燒了一半,淌了一半,燭台上留著大灘的燭油。

廂房內的長喜和石全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將房中補上蠟燭,守歲守歲,必須要守到天明的。

一夜大雪,將屋外照得白皚皚的,仿佛天也要亮了。

石全整理著桌上的雙陸棋道:“快來快來,到你了。”

長喜又打個哈欠,無力地靠坐在榻上:“算了吧,太累了,休息一會兒。”

石全一巴掌將他拍醒:“裝什麽裝,剛才贏我錢的時候怎麽那麽有精神,這會兒我手氣來了就累了,起來!”

長喜無奈,隻好坐起身來,舍命陪君子。

……

正屋內,施菀早已疲憊睡去,陸璘抱著她,仍是意猶未盡。吻上她額頭,發間,唇角,而後靜靜看她,又將她往懷裏攏了攏。

守歲的夜向來漫長,而這有生以來從未領略的極致的歡愉卻又如此短。

本想一直這麽抱著她,看著她,等她醒來,卻在天將亮時還是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不知是什麽時辰,天早已大亮,睜開眼,她還在他懷中,仍是之前側身縮在他懷中的姿勢。

她睡覺可真乖。

又忍不住親吻她一下,門外卻傳來長喜的聲音:“公子,公子?”

“公子,德安府知府派人來送禮了。”長喜一邊著急,一邊卻又盡量壓低著聲音說得小聲。

陸璘百般不願起身,卻知道德安府派人來,他總要露個麵的。

“我去一去,就回來。”他極輕地說道,撫了撫懷中人兒的鬢發,再次親吻,才將被子全挪到她這邊,幫她裹好,然後下床去穿衣服。連洗漱也沒在房中,就直接出門去了,在門外和長喜吩咐道:“把水打去廂房,我去廂房洗漱。”

“誒,好。”長喜去了,他的腳步聲也漸漸遠去。

施菀從**睜開眼,緩緩撐起身來,一件件從**地下找到自己的衣服,慌不迭穿好,然後趁著沒人,從角門出去,去往後門,悄悄拉開門栓出去了。

外麵一片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世界,好在因為天冷,這條巷子又僻靜,一個人也沒有,施菀戴上鬥篷的兜帽,低下頭將臉完全遮住,匆匆回了自己家中。

燒了水,她解開衣服坐入浴桶中,這才癱軟無力地呼出一口氣。

對這種事,她本就不是毫無經曆,而且還是和同一個人,但……他是她從沒看到過的樣子,柔情纏綿,卻又狠厲霸道,幾乎將她揉進身體裏,卻又一次一次在她耳邊呢喃“菀菀,最後一次”,然後又一次次騙她。

她從不知這件事可以這麽狂烈,又這麽……死去活來。

但以後再不能這樣了,不該隨他去他那裏,不該和他獨處一室,更不該在那種情形下還喝酒。

除夕之夜縱然孤寂,但她早該習慣的,行醫救人是她選定的路,這條路本就是孤獨的。

她躺進水中,再次長長出一口氣,才覺心中平靜一些。

……

陸璘送走趙知府家中管家,又迎來楊釗府上公子,客氣幾句,將他也送走再回屋內,卻已不見施菀的人。

**空空如也,她衣服都不見了,顯然是自己穿好衣服走的。

回家去了麽?

是因為……不好意思,還是別的……

他臉上不由浮起一抹笑,毫不猶豫出了後門,往雨衫巷而去。

門鎖開著,她果然是回來了。

他抬手敲響了院門。

隔了很久才有腳步聲傳來,門栓被抽開,她隻將院門開了一道口,抬頭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下頭去,然後道:“陸大人,有事嗎?”

陸璘怔了一下。

她換了衣服,不再是昨日那件,頭發完全盤在腦後,發稍上還帶著濕意。

所以她是剛沐浴完……連身上的痕跡都才洗去,卻已經叫他陸大人了。

他看著她回:“我來找你,你不告而別,我很意外,怕你是怪我莽撞,生我的氣。”

施菀語氣間有些不自然,略有些結巴道:“沒有,什麽事也沒有,陸大人先回去吧。”說完就要關門。

陸璘伸手將門抵住。

這時隔壁傳來開門聲,陸璘道:“先讓我進去。”

怕他在這兒被人看見,施菀終究是開門放他進來。

進了門,陸璘從背後將院門關上,立刻就伸手扶住她肩:“菀菀……”

施菀後退了一步,正色道:“陸大人有什麽話就說吧。”

陸璘的手懸在半空中,很久才放下,然後問她:“你這是……什麽意思?”

施菀回道:“男女授受不親,陸大夫有話就說,沒話就請回。”

陸璘靜靜看她,“但昨天晚上我們不是才……授受了一整晚麽?我以為我們不再是不相幹的人。”

“昨天是我們喝多了吧……”她說著抬起頭來:“昨天那個甜酒不是普通的酒是不是?它其實是容易醉人的,而我酒量向來不好,不知道陸大人拿出那酒來是有意還是無心,但我也並不想追究。”

陸璘有些愕然,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我刻意灌醉你,然後趁虛而入?其實你並不想和我發生昨晚的事?”

施菀撇開臉:“我自然不想,昨晚你來找我,而我的確一個人有些孤單,也加上……我們曾是夫妻,顧忌少了一些,所以我才和你去,但後麵的事是我萬萬沒想到的。你是將要離任的知縣,我是個大夫,我絕不會想和你再扯上什麽關係。”

“可那酒就是甜酒,我沒有要灌醉你,你也沒有喝醉,你就是真的願意,你是真的還喜歡我……”他說著,再次上前來抱她,施菀連忙退開,急道:“陸大人,不管我有沒有喝醉,是不是真的願意,但我現在肯定是清醒的,我能明確回答,我不喜歡你,也很後悔昨晚的事,也絕不再和你同處一室犯下這種錯,這樣夠了嗎?”

陸璘眼中露出濃濃的失落來,不敢置信看著她,沉聲道:“所以……你要當昨晚什麽都沒發生過?”

施菀深吸了一口氣:“我也不是姑娘家,也沒有婚約在身,有沒有昨晚又怎麽樣,並不影響什麽。”說完她看一眼他,“陸大人是男子,更不影響什麽。”

“當然影響,如果是之前,我會相信你不再愛我,我會擔心你愛上別人,我會怕我的糾纏對你是一種打擾和傷害,但現在,我不會再這樣覺得。”

他篤定地看著她,繼續道:“至少如果昨天晚上是豐子奕或上官顯,不管你醉不醉酒,都不會和他們怎麽樣,但和我就會,也隻有我會。我就是認定你愛我,認定我們能在一起,隻是你還怪我,你不覺得和我在一起會得到幸福,沒有關係,我願意去等,等你下次覺得孤獨寂寞,我再來找你。”

“你……”

施菀情急之下辯解道:“誰說我和他們就不會,說不定……是誰都行。”

她沒去看他,他一把拉住她胳膊,捧起她臉,讓她看著他:“就這麽不想和我在一起嗎?為了趕我走,這樣說自己?”

施菀動手掙紮,他卻不放,盯著她問:“而且你想過沒有,萬一你有了我們的孩子呢?那又怎麽辦?”

她一怔,還沒回話,他便接著道:“和我回京城去好不好?我們一到京城便成婚,這一次,我們真的重新開始。”

施菀看著他,搖搖頭:“陸大人,不要開玩笑了,我不會去的。我不會懷孕,我知道,再說就算懷了,我是大夫,我能給自己開墮胎藥。”

“你胡說!”陸璘神色不由嚴肅起來,緊緊拽著她:“你不許這樣,不許這樣對我們的孩子,縱使你怨我,他又有什麽錯?那也是你的孩子!”

施菀掙紮道:“你放開我……”

他卻不依,看著她幾乎是乞求道:“答應我,別這樣好不好?別這樣對他,別這樣無情……”

施菀惱聲道:“你抓得我痛,而且我還沒有懷孕!”

陸璘回過神來,連忙鬆開她。

施菀沉下臉道:“總之,陸大人走吧,也不要再來找我了,昨晚的事就當沒有過。”

陸璘定定看著她不說話,她扭開頭去,轉身要往屋裏走。

陸璘在她身後開口:“怎麽可能當沒有過,也許你能,但我不可能。昨晚那麽多次,是我失控,對不起,如果有下次的話,我一定不會這樣。以及……昨晚我很開心,永生難忘,隻是不知道你怎麽樣。”

施菀聽不起去了,快步進了屋裏,“砰”一聲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