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出宮的路上, 不知從哪裏來了兩抬小轎,倪庚道是為戚家二老準備的:“此時西門已落鎖,從此處到北角門甚有一段距離,還是坐轎為宜。”
戚老爺與夫人被請上轎子, 倪庚轉身與戚緩緩道:“我們兩個走一走。”
出宮的一切事宜都是倪庚在安排, 幾句話過來事兒都妥了, 待戚緩緩反應過來,去往宮道上的小路上隻餘他們二人。
戚緩緩回首一望,隻有遠去的兩乘小轎,以及金魏在側。
戚緩緩邁步上了宮道,朝北角門走去。倪庚落下半步跟在她身後,與她保持一樣的步速。走著走著他在心裏就樂開了, 她可能自己都不知,她的步速是在遷就他。
不止這一件事讓倪庚心喜, 在他二人為他能恢複如常而朝夕相處的日日夜夜,這種細節比比皆是。
她心中有他, 倪庚不敢深信, 但尚存著這樣的希望。唯盼這點子希望能化為實物, 絆她腳步,不再離去。
眼見北角門就在眼前,這一路上二人都沒有說話,倪庚忽然把手杖往前一杵, 人隨著上前一步,與戚緩緩並行後道:“聖上今日所說之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皆可擋了去。隻是我之心意要與你說明。剛才我與聖上所說皆不是真心言,我一心最重之事不是什麽盡早扔掉手杖, 騎馬揮劍,正是聖上所提。
戚緩緩腳步頓住,轉身看著他。倪庚道:“早前,在出柳望湖那事之前,我就與你剖心而言。你說你不信,我唯有誠心去做,留待你以觀後效。後來出了那許多事,此事好像就被放下了,但我一直記著呢,我如今隻求還能回到那時,求你依然願意以觀後效。”
戚緩緩:“怎麽觀?還像之前那樣,被你留在照月軒裏,每日出門還要提前請示。”
倪庚苦笑一下:“這話說得不真,你哪次出府是需要與我商量的,不是想什麽時候出府就什麽時候出府的嗎。我雖傷病了一遭,腦子還沒有壞掉,以前種種皆記得的。”
“真不真假不假的,當下才為真,我是問你,如今你已大好,身邊不用人近身侍候,殿下欲把我放置於何處?”
“我自然是希望你留在王府,但如今情形與當日不同,你雙親皆在京都,且有宅居,你除卻我的王府另有去處,我亦不敢強求,違你意誌,去留皆隨你意就是了。”
戚緩緩轉回身去,重新邁步道:“那我就回家去了,改日派人上門找書藝取我的舊物。”
倪庚心下一沉,雖知道答案必定為此,但還是難免失望,心裏空落落的。
從北角門出來,宮外已不見戚家二老所乘之轎,隻有來時的馬車及戚家奴仆還在。奴仆走上前道:“姑娘,老爺與夫人皆被宮轎直接送回府去,囑咐小人在此等候。”
在戚家馬車旁邊,停著的是王府的馬車。這兩輛中,戚家的那架顯得樸索小巧,但它象征著戚家長輩的態度,身不由己被倪庚的人直接送回府去,但沒有隨波,給女兒在此留了後路。
另一架王府的馬車,一看就是來接人的,是女子所乘之物。說什麽去留隨意,倪庚還是抱著把她接走的心思的。
好在,他遵守了剛才所言,放她乘了自家的馬車而去。
馬車起動,戚緩緩撩起簾子朝外看,看到倪庚站在王府馬車前,目送著她離開。四目相對了一瞬,戚緩緩收回視線放下簾子。
戚緩緩回到家,看到戚夫人在等著她。
戚夫人迎上來道:“他肯放你回來?沒有為難你?”
戚緩緩搖頭:“不曾為難。”
戚夫人又道:“可這也不是長遠之法,你也該看得出來,他們皇家是要定你了,今日賜婚一事雖被擋了回去,以後呢?焉知時王殿下什麽時候失了耐心,強壓下令,我們身為大杭的子民,又怎麽可能抗命不從。”
戚緩緩道:“那就賭他的耐心會忍到什麽時候才失吧。如今我都不去想這些了,隻想著好好過日子,別回頭別人還未動呢,自己先亂了起來。就像現在,他說放我回來,我就回來,此刻我站在這裏、我回家了就是現實,我們隻看結果就好。”
戚夫人竟有些被戚緩緩說服,杞人憂天沒有意義,況且他們麵對的是可以隨意操縱他們人生的皇家,擔憂是沒有用的。
第二日,一整天都風平浪靜,戚緩緩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以前每日裏,她的生活都是圍繞倪庚康複來轉的,現在一身輕,想睡到幾時就幾時,一整日的時間皆由著她安排,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在崔吉鎮做女兒的時候。
唯一不同的是,心總是提著的,生怕一會兒門房來報與倪庚有關的消息。
至這日過去,都沒有出現任何狀況,戚緩緩真就虛度了一日。後麵幾日皆如此,戚緩緩開始適應,開始有心裝飾院子房屋了。
戚緩緩在家中叫來了裝管工匠,一時不便搬到隔壁去住,給出的工期要十幾日才能完工。
這期間,戚緩緩有帶著小丫環上街,憑著喜好買些擺在屋中,掛在屋中的裝飾等物。
所應物品唯瓷器不好找,因她家以前是做這個的,要求高,加上戚家今雖不能再從商,但戚緩緩對此還是感興趣,一時流連了好多家,挑不出滿意的。
戚緩緩走到最後一家,這家號稱全京都最好的瓷器行,裏麵賣的東西一半是古董,另一半才是窯出。
戚緩緩不會花錢去買什麽古董,閨閣中擺放的玩意兒而已,所以一直沒有往這家來,今日是實在找不出什麽心頭愛的,這才邁進來。
一進來,就看到了金魏,戚緩緩與金魏皆一楞。金魏與她行禮,戚緩緩回了一禮。這時她聽到旁邊有人走動的聲音。
“我也不過是心中在意之人頗喜此行,才略知一二,其餘的你還是找內行問問去的好。”
說話的是倪庚,他正與一男子一同朝門口走來。戚緩緩避無可避,與倪庚撞到了這一處。
她反應過來後大方行禮,倪庚比她更自然,溫聲道:“你也來這家店逛,好巧。”
戚緩緩想轉身走的,但那樣太過刻意,她點頭越過倪庚到店內去了。可不同於剛來時,人雖進了去,心卻亂了起來。
她敷衍地看上幾樣,就起身離店,不想倪庚立在店外。
戚緩緩有十來日未見到他了,今日見他雖著常服,但衣服的布料是上等煙羅,輔以金邊,手中的手杖倒是換了,不知是什麽材質,通黑到底,連手握的杖頭都是黑的,正好形象地演繹了所做的黑豹造型。
人雖需拄著手杖,但無一絲落了下乘,通身的貴氣自然而然地發散著,哪怕看到她後,露出卑怯的微笑,也不損他高貴的氣質。
他沒有在傲慢,甚至以戚緩緩對他的了解,他此時的心境是卑微的,隻是從小到大骨子裏形成的東西改不了,他也確實是大杭的貴人。
戚緩緩下了店家的台階,倪庚迎上來:“近日可好?”
戚緩緩點頭:“我很好,殿下你呢?”
倪庚:“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
不知怎地,戚緩緩竟知他接下來會說什麽,她若問了,他必定會說,好的地方是離扔掉手杖又近了一步,壞的是沒有她在身邊,他如何別扭心傷。
所以她不問。隻笑笑:“我還有事,先走了。”
戚緩緩想得一點兒不錯,倪庚正等著她問,不想被她噎了一下,他改為上前攔她一步:“剛才那位是我一舊友,若不是他拉著,我恐怕是不會上街的。他是大忙人,這會兒走了,我難得出來一趟想再逛逛,可我不常逛街,對這裏不熟,能煩請你帶我走一走嗎?”
戚緩緩點頭應了,倪庚的手緊緊地攥著豹頭,激動到手心都出汗了。
十幾日的不聞不問,看來還是有成效的。那日宮門外他所言,她雖未置可否,但以她同意與他逛街來看,她是認了的。
肯與他接觸,就是給了他機會,機會代表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