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安大媒迎上來, 拉著戚緩緩走到宋丘麵前,道:“姑娘,這是宋大人的八字,你把你的八字貼拿來, 我這兩相一合, 你們各自收好彼此的, 咱們這過三禮才算是齊全。”
戚緩緩哪有什麽八字貼,她太緊張太擔心了,根本沒往那裏想,自然沒有準備。
宋丘道:“不要緊的,安婆,戚姑娘的八字我知道, 我自書寫一貼,你把我的交予她就好。”
戚緩緩抬眼看宋丘, 他在安慰她,他還幫她提出了解決辦法, 連讓她說出, 我沒有寫的話都不用說出口。
輕輕的一聲“哢”, 除了倪庚沒有人聽到,是他袖中鞭柄裂開的聲音。從他的角度看過去,一對準新人郎才女貌,溫潤如玉的公子與楚楚嬌媚的美人兩兩相望, 含情脈脈。
倪庚出聲道:“從沒見過這樣的八字合貼,就算緩緩沒有了爹娘,如今寄住在孤這裏, 這八字該是由孤接。”
“拿紙筆!”倪庚說著整了整袖子,待紙筆拿來, 他已把袖口理好,正得寫字。
倪庚提筆,筆飛墨舞地寫了起來。戚緩緩一看,他寫的正是她的八字,一字不差。
戚緩緩的八字被他放在了上麵,在這之前他還寫了一貼,在此貼下麵,是他自己的八字。倪庚朝安大媒伸出手來:“拿來。”
安大媒遞上,倪庚轉身把他親筆寫的戚緩緩的八字放進喜封裏,他動作極快,沒有看到他其實放了兩張進去,宋丘的那張被他換了出來。
他拿著喜封收了起來:“你沒有長輩,自己收著這東西於禮不合,由孤來幫你收著,你沒有意見吧。”
這話是對著戚緩緩說的,戚緩緩能有什麽意見,她微點了下頭。
這些事情她都不在意的,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辦,戚緩緩麵向宋丘,語氣略急道:“宋大人,我與你有話要說,”
宋丘打斷她:“我與姑娘也有話要說。殿下,可否讓戚姑娘送我出府。”
過三禮是這樣的,私下有情的新人會難舍難分,會說些小話,因為再見就是嫁娶的正日子了。而姑娘送公子出府,就提供了這樣的機會,大家心照不宣,都會這樣做的。
倪庚不語,安大媒這時道:“宋大人與姑娘皆無張羅的長輩,想來是有些話要提前說好的。”
倪庚冷然一笑:“那你就送送吧。”
戚緩緩本已做好不管宋丘怎麽想,也要當眾說清楚的準備,可沒想到倪庚鬆口了。倪庚越這樣她越心慌,心正忐忑著,就聽宋丘道:“勞煩你了。”
戚緩緩的忐忑一下就被宋丘的聲音所撫平,雖事情還未解決,但她就是靜了下來,整個人都靜了下來。
這可能是他們這輩子唯一單獨相處、說話的機會了。上一次的分離她已難受了一次,如今被她刻意壓在心底的疤又被翻了出來。
戚緩緩這樣想著,就在心裏下了決心,她再也不要經曆這些,她與宋丘這輩子是沒有希望的,沒有希望的事就不該嚐試,會害了他。
現在支撐著戚緩緩的就是她在乎、她愛的人的安全,隻要一想到家人與宋丘是安全的,是有在好好生活的,她才有繼續撐下去的勇氣。
她得讓宋丘明白,她要的不是他的深情與執著,她要的是他平安順遂。
戚緩緩與宋丘並肩走著,她沒有看他,她率先開口,她說了很多,認為已把自己的想法都說清楚了。宋丘一直聽著,沒有打斷她,甚至連聲兒都沒有出。
眼見王府大門就在眼前,戚緩緩站定看向宋丘,焦急問:“你聽到我說的了嗎,你可明白回去該做什麽嗎?你不說話也妥不過去,我是不會嫁的,不會上轎的。”
宋丘:“晚了緩緩,如今再說不娶不嫁,是為欺君抗旨。”
“是你求的婚,你可以再與皇上說的,郡主不是毀了一次婚嗎,”
宋丘忽然抱住戚緩緩,戚緩緩在震驚與失聲中,聽到宋丘在她耳邊小聲快速地道:“吉日當天,你跟一個叫王統的人走,別的都不要管,我都已安排好,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保重。”
話音剛落,鞭聲響了起來,戚緩緩感到一股推力,是宋丘推開了她,緊接著她就被一隻大掌環住,待她站定,那隻手狠狠鉗住了她的手腕。
驚魂未定的戚緩緩看到宋丘衣服破了,眼見著他裏麵白色裏衣被血慢慢地染紅。她感覺到鞭子帶起的罡風,知道這一鞭不輕,這鞭子讓她想起,倪庚曾持鞭包圍戚府的一幕,那時,她看到持鞭而坐的倪庚,腿都軟了。
現在,她懼怕的不再是自己挨鞭子,而是宋丘的安危與傷勢。
安大媒走在他們後邊不遠,隻有她一個驚叫出了聲,“啊啊啊”地尖叫著。
倪庚手中的鞭子揮地一響:“宋丘,你放肆!”
這一鞭與時王的厲聲令安大媒閉了聲,吵鬧過後出現了一瞬間的安靜。
戚緩緩怕死了,怕倪庚會再揮鞭向宋丘,宋丘經不了幾鞭的,他會被倪庚打壞的,甚至在倪庚的盛怒之下,會丟了性命。
她腦中一片空白,隻想著救人,不顧手腕上的疼痛,轉身麵向倪庚就要跪。倪庚看出她的意圖,就著抓著她手腕的勁把她往上一拉,沉聲道:“你敢!”
聲音雖不大但威懾力極強,戚緩緩一下子就頓住了,她隱隱明白過來,若她此刻為宋丘求情反而會害了他。
她閉了嘴,順從地任倪庚抓著,站在他身側。倪庚這才對安大媒道:“你這婆子也看到了,誰家也沒有這個規則,才過了三禮就動手動腳,孤這一鞭是替恩人抽的,恩人雖已不在,但他的女兒不容人所欺。”
安大媒多少看出了點兒眉目,開始後悔走這一趟,這宋夫人的兒子可沒把事兒跟她說清。看那王爺對戚姑娘毫不掩飾的態度,那可不是對恩人之女的看護,那是男人對女人的占有欲。
安大媒聲有些顫地道:“王爺說得是,宋大人此舉過於孟浪,但念其一時情難自禁,加上王爺也教訓了,他該當知道錯了。”
宋丘肩膀那裏被血暈得越來越紅,但像是無事人一樣,好像那一鞭子抽得不是他。
他雙手照抬,姿勢標準地拱手對時王道:“是宋某逾矩了,望戚姑娘與王爺原諒。”
“滾出去。”倪庚收了鞭子發話道。
宋丘看向戚緩緩:“下月初六大吉日,宋某盼著那日與姑娘喜結良緣,這一月裏天氣炎熱,望姑娘,保重。”
說完他扭頭就走,大步地走出了戚緩緩的視線。戚緩緩渾身一震,她,終是把宋丘牽扯了進來。
他原來並不是執著於她,他知道有倪庚在,他們是不可能成親的,他不過是借成親一事助她逃走。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麽,他的執著不過是成她之美。
可,她若跑了,他會怎麽樣,倪庚必會遷怒。
倪庚抓著戚緩緩的手腕,轉身朝照月軒走去。他步子急且快,她一時跟不上,差點自己絆到自己,倪庚見狀,急到不肯停下等她,直接把她抱了起來。
一路急步來到照月軒東院,倪庚一腳踹開房門,把戚緩緩放在榻上,順勢製住她雙手。
“為什麽不躲?你竟敢明目張膽地背叛孤!”倪庚瘋了,他眼睛赤紅,無論戚緩緩因感到危險已順從乖覺,都不能熄滅他一絲怒火,攏回他一絲理智。
棉帛撕裂的聲音,一聲又一聲。
戚緩緩忽然被掀起,她變成了趴在榻上。又是一聲棉帛破裂的聲音,以及倪庚惡狠狠地道:“這塊皮剜下去好不好。”
戚緩緩後背肩胛骨的位置被倪庚點著,這是宋丘抱住她時,雙手放的位置。
戚緩緩放棄了,她不想求饒,不想哄他,也沒了護自己周全的想法,她一側臉頰被壓在枕上,她慢慢地閉上了眼,可那淚水卻還是流了出來,閉緊的雙眼根本就關不住它們。
要剜就剜吧,她任他發瘋,若今日真死在倪庚手中,她也不是不能接受,撐下去會有用嗎,她很累的。
戚緩緩默默地流淚,她不動不言語,倪庚終於發現了她的異樣。
“別以為這樣,孤就會放過你,你的罪算都算不過來,別給孤裝死。”
“你殺了我好不好,我那麽罪無可赦,你不要留著我了,我這人很慫的,怕疼、怕死,沒有自我了結的勇氣,你來吧,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決不掙紮反抗。”
製住她雙手的力量一鬆,按著她肩胛骨的力量也消失了。
戚緩緩開始哭出了聲,倪庚看著她的樣子,衣衫不整,頭發散了,手腕上與後背上都是紅痕,削瘦的雙肩被她哭得一顫一顫,嬌弱又淒慘。
倪庚心裏流過異樣,像是失重時缺血的感覺,又酸又癢,連呼吸都開始不暢。
他伏下身去,啞聲道:“孤不要你的命,孤要你永遠在孤的榻上,順從討好,直至孤消了氣。”
倪庚高估自己了,在宋丘來過三禮的前兩日,他憋著一口氣,沒有去東院一步。如今看來,這份莫名的驕傲純屬多餘,他該讓她時刻知道她是誰的。
看著她占有她,擁有她掌控她,這些他都可以隨意做到,但還是不夠,心裏的窟窿在聽到她說,要他殺她時,呼呼地漏風,越來越空。
倪庚沒有殺她,也沒有剜去被宋丘碰到的地方,但他也沒有放過她,他還是瘋的,比哪次都瘋。
時間失去了意義,戚緩緩在絕望中忽然想起宋丘抱著她在她耳邊說的話,黑沉的深潭裏開出了花,有陽光照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