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種被狠狠扼住的感覺太熟悉了, 戚緩緩被車頂的變故驚到閉上的雙眼,此時睜了開來,果然是落到了倪庚的懷裏。
不是暗衛,不是嬤嬤, 他們誰也沒有救到她, 她還是落到了他手裏。如果連最權威最至尊的一言九鼎的聖言都不可信, 那究竟是她太天真了還是倪庚太強大?
暗衛道:“殿下,您要做什麽?這位姑娘不能隨您去,是皇上要見的人。”
倪庚:“人,我是一定要帶走的,除非你們把我傷到不能動。”
看暗衛們緊張的樣子,倪庚道:“不用怕, 我隻身一人,並未帶人來, 你們這麽多人,還怕打不過我一個。”
他們怕的當然不是打不過時王, 也不是被時王所傷, 他們怕的是傷到了這位尊貴的殿下才真的是要大禍臨頭。
恐怕連聖上也想不到, 時王會來這麽一手,隻身來劫人。如今人已在他手中,他們想把人搶過來誓必是要動手的。
錢嬤嬤與打頭的暗衛對視一眼,然後準備發動攻勢搶回戚緩緩。
戚緩緩隻在最開始看了倪庚一眼, 然後她就斂下眉眼,也不掙紮,因為知道沒用, 疼的隻會是她的手腕,最後受傷的隻會是她。
倪庚的注意力也沒全在她身上, 人被自己控製在手,知道任她如何都跑不掉,若是她擾到他,一掌劈暈也就是了。
戚緩緩看到那位嬤嬤手中並無武器,隻是腳下步子極快,一下子就到了跟前。沒等她反應過來,她就被倪庚抱了起來,然後他一轉身,把後背對向了嬤嬤襲來的方向。
戚緩緩扭頭去看,就見嬤嬤眼中閃過驚異,慌亂地想要掉轉方向,可惜她來不及了,手中的掌風還是擊了出來,戚緩緩眼見著倪庚生生地捱了一掌,連帶著她在倪庚的懷中身形不穩,隨著他的踉蹌差點被甩出去。
戚緩緩覺得機會來了,她迅速拔掉發簪想要補刀,倪庚看到了,但他挨了一掌,運足的力氣全用在了不把她摔出去上,根本再無餘力擋她這一下。
戚緩緩瞄準的是倪庚的手臂,她想著紮下去紮傷他,讓他再無法控製她。眼見就要成功,又一道掌風襲來,戚緩緩手中的簪子被打飛了出去,她沒有能紮到倪庚。
戚緩緩震驚地看著錢嬤嬤,這一刻她忽然明白,倪庚贏了,也明白了他為什麽會單身匹馬地前來。因為,這裏的每一個人說是在保護她的安全,但心裏都清楚,比起她來,時王殿下的安危更重要。
她若是被搶了去,他們可向皇上與太後訴苦今日之事,說時王如何勢單力薄,如何不還手,最後的責罰絕對會比真傷到時王要小得多。
想明白這一點,戚緩緩心如死灰,如果連皇上與太後都做不到,那她這輩子是不是毫無希望了。
忽然“哢”的一聲,她的雙手腕上多了一個東西,黑鐵的顏色,黑鐵的質地,兩端合在了一起,令她雙手不能動彈,有著刑具的效果,形狀卻更似與她在牲口場裏看到的捆綁牲口的足蹄之環一樣。
隻不過此環比那些小了很多,精細了很多,扣在她手腕上,比她戴的那些鐲子還要小上兩圈,正正好好箍在她手腕上,一看就知若不毀壞掉,根本就拿不下來。
下麵的鏈子不長,另一端在倪庚手上攥著。他隻要輕輕一拽,戚緩緩就得朝著他去。
倪庚給戚緩緩上了這個東西後,把她放了下來。他看了眼不遠處落在地上已兩瓣的簪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不是什麽好笑,笑得她齒冷。
倪庚對嬤嬤道:“嬤嬤好身手,再來,如剛才那般,我不會還手,但,”
說著他手上用力一拽,戚緩緩失去重心朝前撲去,一直撲到倪庚身上才停下。他如銅牆鐵臂,撞得她疼。
倪庚沒有理會戚緩緩的情況,接著說:“但人,我今日是一定要帶走的。各位要麽讓我身受重傷失去意識,要麽去向皇上複命請罪,把一切明說給皇上,當然我過後也自當進宮同皇上說明請罪。”
錢嬤嬤的一掌,時王已實打實地挨了,他哪裏說過他不會還手,這不是害人嗎。如今,她的手都是哆嗦的,唯盼著時王殿下能看在她打飛簪子的份上,不要在皇上與太後麵前提起此事才好。
錢嬤嬤已這樣了,暗衛們手中的刀劍怎麽還砍得下去,可若不砍、不打,他擄走的人是救不下來的。
時王一人前來,不帶任何武器,還不還手,想來是早就想好有備而來,加上他那番真誠所言,結局早已注定,三十人對一人,本有著決對的勝算,但遇到對方的身份時,反而成了劣勢。
倪庚看著對方沒有動手的意思,退後幾步,然後轉身從容地朝他的馬匹走去。戚緩緩被他牽著,不得不隨他而去。
他是會折辱人的,戚緩緩感到三十多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明知他們盯得是倪庚,但她還是覺得羞恥,像是被遊街一樣。
若是她犯了律法,自有大杭律治她的罪,但如今這算什麽。她從沒做過任何一件壞事,從小與人為善,扶弱助小,她戚家更是守法經營,按時納賦,不過是不想嫁一個人,卻落得如此境地。
倪庚朝著包圍圈走著,待走近時,對方開始後退,退到最後缺口出現,倪庚身上除鎖住戚緩緩的鐵環,身無寸鐵地把人帶走了。
他一人上馬,就在戚緩緩已做好羞辱升級,他要她在馬匹身後狼狽奔跑的準備時,倪庚一拉手中鐵鏈,戚緩緩被他拉得伸高手臂,他順勢抓住,把她提起來按在了身前馬背上。
瞬時,倪庚大喝一聲:“駕!”紅棕馬兒嘶吼一聲,揚長而去。
錢嬤嬤與眾暗衛反倒鬆了一口氣,嬤嬤道:“趕快進城,大人準備與老奴一起麵聖嗎?”
那名暗衛道:“自然,此事非同小可,我們當一同斟酌,達成一致。”
錢嬤嬤點頭,這正是她希望的,畢竟這麽多人,隻她一人出手傷了時王,暗衛大人的一句斟酌正中她意。
距離京都還有一段距離的郊外,倪庚把鐵鏈纏在手上繞了幾圈,戚緩緩被他摟住腰牢牢地按在馬背上。他讓馬兒疾馳,顛得戚緩緩五髒六腑都在移位。
忽然倪庚勒住了韁繩,馬兒停了下來,呼呼地噴著氣,戚緩緩還沒搞清情況就被倪庚從馬上推了下去。
好在地上有鬆軟的土,土上是軟軟的植被,她掉落在上麵並不疼,還沒有剛才撞到倪庚身上來得痛,就是渾身被震了一下,一時反應不過來。
“起來。”倪庚冷冷地聲音命令著。
戚緩緩慢慢起身,先是跪姿,然後緩了緩才站起來。也就在這時,倪庚打馬走了起來。
馬兒當然不是剛才的速度了,若還是那樣疾馳,戚緩緩別提跟上了,一會兒功夫就會被活活拖死。
因為固住她手腕鐵環的另一頭握在倪庚手中,她隻能在馬下跟著。
他的速度不快,但對於步行且腳下都是土坑石子滑蘚的戚緩緩來說,還是不好跟上的。一小段路途,她已摔過兩次,倪庚也隻是繼續冷聲地讓她起來。
戚緩緩知道他是故意的,如今落到他手上,還不是他想怎麽折磨她就怎麽折磨。
她剛才欲拿簪子紮他,新仇舊恨戚緩緩甚至生出還能否活著走到京都的念頭。但她不想死,她這麽年輕,她有愛她的人與她愛的人,她想好好活著,像以前在崔吉鎮那樣地活著。
正是這份求生的信念在支撐著戚緩緩,連倪庚都以為她早該不行了,不想她還能走。她不是一向被嬌慣得,吃穿住行都要最好的,差一點就要這痛那癢的。這會兒倒是不嬌氣了,慣常嬌滴滴的樣子沒有出現在倪庚麵前。
戚緩緩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她真的走不動了,倪庚下了馬來,掐住她的下頜,把囊壺中的水灌進她嘴裏。
他動作粗魯,她被嗆到了,但還是喝進去了一些。
他道:“別裝死,若你無用走不動了,你可以賭一賭,孤會不會把你扔在這兒。”
戚緩緩估算,該是離京都不遠了吧,但此地並不是官道,打家劫舍的事多發生這荒郊野外,更何況一旦天色漸晚,各種猛獸也會現身。
戚緩緩當然不想被扔在這裏,但她還是對倪庚道:“我賭你不會,你費了那麽大的力才把我抓來,怎麽肯就這樣放過我。”
倪庚冷笑:“好,說得對,若讓你痛快地死在了這裏,豈不是便宜了你。”
說著他厲聲道:“繼續趕路。”
戚緩緩喝了些水,又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感覺好受了些。她站起來,走了兩步往四周一看,心裏一驚。
她問:“這是哪裏?不是要回京都嗎?”
倪庚:“回哪裏去哪裏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戚緩緩表情淡了下來,人也安靜了下來,確實,他說得對,可不都是他說得算。戚緩緩沒再問,而是繼續走路。
倪庚心下冷哼,倒是淡然,綁了她,她還真順勢做起了木偶,指哪往哪。
又走了很久,戚緩緩已記不清她摔過多少次了,倪庚也不嫌麻煩,明明知道就算再逼她,她也是走不快的、走不穩的,但他還是樂於如此。
戚緩緩看著他眼中的輕蔑嘲意,瞬間明白,比起麻煩,折磨她,看她痛苦與狼狽才是他的需求。
就這樣走著,倪庚終於在又喂她一次水後,把人重新提溜到馬背上。馬兒一改之前的慢吞吞,重新奔馳起來。
沒奔多久,前麵出現一縱人馬,戚緩緩一看,打頭的是金魏。
兩方匯合後停了下來,金魏道:“還好趕得回來,殿下沒事吧。”
倪庚:“回頭再說,趕路要緊。”
金魏遵命,這才微微地看了一眼戚緩緩。戚姑娘看上有點慘,金魏是倪庚的近侍,一直跟在他身邊,所以戚緩緩各種姿態模樣他都見過。
美人展示出的美態各式各樣,金魏的眼光早在這種被動養眼中被調高了,但此刻,他還是心驚了一下。
原來,淒淒慘慘也可以是美的,不止美,還美得驚心動魄。
金魏是理解殿下對戚姑娘的這份偏執的,絕色當然懾人,但不能長久懾人,於他們殿下來說,戚姑娘是難得的活人兒,無論是在崔吉鎮上經意的,以及後來不經意所展現的少見、獨特的個性,才是她最大的魅力。
隻不過恰巧,這份魅力加上美貌的加持,讓她成為殿下心中耀眼的存在,豈可輕易放手與抹殺。
戚緩緩很累,但她還是盡量撐著,她終於看出來了,這好像是回家的路,回她從小長到大的家,崔吉鎮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