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雨越來越烈, 沒有一點停下來的意思。倪庚卻還算悠哉,一會兒從書架上抽出本書來看,一會兒在案頭寫寫畫畫。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倪庚的悠哉不見了。外麵的雨水也越來越小, 最終天晴了。而戚緩緩沒有來。
倪庚還在伏案, 表麵上看不出什麽來, 隻是近看才會發現,他的字體變了,娟狂雜亂。終是再也寫不下去,他把手中的筆一擲,宣紙一團、一扔,起身離開了照月軒。
一路朝廂房走去, 路上有很多被疾雨打下的落葉,破敗地躺在地上, 讓人看了心中不愉。倪庚的心情一路跌宕到偏院廂房。
偏屋裏的人還在說說笑笑,倪庚大力推開門, 大步跨了進去, 屋中的說笑一下子就停了。
戚緩緩被倪庚弄出的動靜驚到, 楞楞地看著他,看他臉色不愉,她站起身喚他:“殿下,”
倪庚冷靜了一下, 道:“你們下去。”
屋門被關上,倪庚朝戚緩緩走近,他問:“剛才打雷下雨了你知道嗎?”
這還能不知道, 屋頂都要被掀了。戚緩緩點頭:“知道啊,雨下得那麽大, 我怎會不知。”
倪庚看著戚緩緩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來較這個真兒,真是可笑至極。
他想得到什麽樣的結果,他又能得到什麽樣的結果,總不能他強迫她,對他表示關心,給他送東西。
倪庚沒言語,走到了窗前,戚緩緩覺得今天的倪庚有點怪,看著他的背影,竟給她一種蕭索憂傷的感覺。戚緩緩搖了搖頭,他霸道又強大,他怎麽會憂傷,一定是雨後的蕭索給了她錯覺。
倪庚就這樣背對著戚緩緩,看了好一會兒窗外,期間戚緩緩也沒有打擾他。終於他看夠了,回過身來看著她道:“明天讓人把你這院子收拾了,瓦片也讓人檢查一下,不要露水的好。”
戚緩緩:“好,知道了。”
倪庚說完就向屋門走去,戚緩緩鬆了一口氣,看來他還有事情要忙。
忽然,他腳步一頓,說了一句:“緩緩,你真的變了很多。你有所不知,從你第一次給我送耳帽後,我就再也不怕這樣的雷雨天了。”
說完倪庚馬上就出了屋,留戚緩緩一人在屋中,若有所思。
稍微一想,戚緩緩就明白了。原來倪庚今日舉止的莫名是因為她曾經做過的傻事。
就因為看出他在打雷下雨天會緊張,她就親手給他做了可以堵住耳朵的小物件,這東西是她小時候用過的。
戚緩緩小時候有一段時間夜裏總是驚醒,戚夫人找了大夫,甚至找了巫醫,也沒能能治好她這個毛病。後來,還是戚夫人問她為什麽會醒,戚緩緩才說,她總是被莫名的聲音吵醒。
於是戚夫人就做了這麽個小物件,因形狀像個小帽子,她就稱它為耳帽了。看著戚夫人做了幾次,她也就會做了,後來,她沒再驚醒,這個小物件就不需要了。再後來,就是在倪庚身上派出了用場,給他做過兩三個吧。
所以,倪庚一開始應該是來興師問罪的,這樣一想,金侍衛跑過來特意告訴她殿下已回府,也就說得通了。
可她怎麽可能再去上趕著給他送東西,她現在是能不見他就不見他才好。剛才的雷暴天氣,她是真的一點兒都沒想起這茬,倪庚說得可能是對的,她是變了。
自從那日倪庚留下一句話後離開,一連幾日他都沒有出現。
終於,京都迎來了開福節。這是個盛大的節日,皇家都會參與,皇上要在開節當日,把自己獵到的祭品擺上法壇,至此開福節正式拉起帷幕。
去赴宴席時,倪庚沒有與戚緩緩同乘,而是另外給了她一輛馬車。
但當這輛馬車停在園子外時,所以人都認得出這是時王府的馬車。可時王怎麽會坐女子樣式的車子,難道是郡主?那也不對,郡主與時王退婚一事,可是這幾日街頭巷尾熱議的大八卦。郡主都與時王退婚了,怎還可能坐他府上的馬車。
再者今天這個日子,他該是騎馬先與皇上到祭壇,然後再回園子參席的,不可能坐馬車出現在這裏。
基於這些事實,眾人的目光就帶著好奇了,都想一睹馬車中是何人。
隻見那車簾被掀開,先是看到一雙美到令人忍不住遐想的纖纖玉手,再然後就見一身材曼妙的女子從馬車裏下了來。
大家的心裏都起了疑問,這女子是誰?從來沒見過,為什麽坐時王府的馬車?有的人甚至開始猜想,時王與郡主親事告吹一事是否與此女有關?
與戚緩緩同時到園子門口的男男女女,看向戚緩緩的目光皆有不同,女子大多帶著好奇與戒備,而男子大多目光如矩,忘了移開眼。
這些人都想知道她是誰,但又不能上前詢問,就這樣看著戚緩緩步入了園子,心下暗道,反正一會兒就要知道的。
陪著戚緩緩而來的一共三人,揚青與呈黛自不必說,隻是沒想到,書寧也跟了來。
見她跟來,其實揚青與呈黛挺高興的,還以為她們姑娘會被時王帶著出席宴會,不想卻是讓她們自己來。這人生地不熟的,沒有書寧,她們心裏還真有點惴惴。
戚緩緩倒沒有什麽不安感,她在崔吉鎮參加的宴席太多了,這種場麵她見得多了。
宴席上有對她友善的也有不友善的,表麵客套背後說她壞話的也有,年輕小姑娘紮堆的地方總是愛生是非。尤其是戚緩緩的性格,從不知謙虛、低調,暗中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所以,那樣的場合她早就習慣了,如今這京都圈子的聚會她也可以遊刃有餘。倪庚說了,要她靠自己的本事,這樣更好,若是被他帶著,恐有些人不敢與她搭話,她也不好打聽事情。
不想,戚緩緩一進園子,迎麵就走來了郡主。
郡主徑直地走向戚緩緩,戚緩緩給她行禮,卻被她一把拉起:“不必多禮。”
看熱鬧的人更多了,有的已經開始交頭接耳了。郡主道:“這裏你第一次來,不熟,我帶你進去。”
戚緩緩自然不能拒絕郡主,她與郡主往裏麵走的時候,環顧了下左右,原來京都與崔吉鎮沒什麽不同,都對八卦感興趣。
郡主忽然道:“別理,她們說就讓她們說,說上幾日就膩了。”
今日的郡主與往日不同,往日戚緩緩能感覺到郡主對她的敵意,但此刻沒有,她甚至在釋放善意。
她看了郡主一眼,忽聽郡主笑了一聲:“你還不知道吧,我與阿弈已解除了婚約。”
戚緩緩確實不知,她一臉意外,郡主道:“你沒什麽想問的嗎?你就不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戚緩緩馬上道:“不想。這是郡主與殿下的私事,外人不該得知的。”
郡主又笑了,笑得拿起扇子直掩麵。笑過後,她道:“你與我先去後麵坐坐,等開席了我們再過去,否則以你這個樣貌,該會引起風波的。那些個少年郎,看到我帶著你進去,肯定會過來向我問起你的情況,我不想被人煩,我們晚些再進去。”
戚緩緩也不想現在就入席幹坐著,但隨郡主去後麵廂房她是有顧慮的,畢竟以前郡主可是連倪庚都算計的。比起未知的危險,還是幹坐著好一些。
就在戚緩緩正要開口婉拒郡主之時,兩名衣著華麗的女孩兒走了過來。
郡主與她們打招呼:“二位公主,可是要往廂房歇息去?”
原來是淑寧公主與安韻公主。二位公主都比郡主年歲小,也比戚緩緩小,二人還是孩子心性,打量起戚緩緩,好奇地問:“阿媛郡主,這位是誰啊?”
郡主介紹道:“是你們小叔的恩人之後,戚氏。”
淑寧公主“啊”了一聲:“我知道我知道,是小叔一直在找的那個恩公嗎?”
郡主看了戚緩緩一眼,戚緩緩從善如流地道:“家父確實是在三年前救過時王殿下,不過一年前家父不幸染病而去,殿下找來時可憐我一介孤女,這才把我接到了京都王府。”
這是她與倪庚商量好的說辭,兩位公主聽後點了點頭,然後開始打量起戚緩緩。
戚緩緩今日所穿所戴皆是倪庚親手所挑,不得不說他的眼光很好,她整個人讓人移不開眼,無論是臉蛋還是穿著。
“公主,我們還是去後麵吧,到了那裏再打量不遲。”郡主算是給戚緩緩解了圍,被兩位公主不錯眼珠地看著,著實有些不自在。
有了二位公主一起,戚緩緩放下心來,隨郡主她們一道去往後麵廂房。
去到廂房的路上,淑寧悄悄問郡主:“是不是因為我小叔把她弄到了府上,你才要與他解除婚約的?”
郡主就知今天這個問題她不知要解釋多少遍。她歎口氣道:“不是,是我與你小叔太過熟悉了,我不想嫁給他了。”
淑寧不懂,若不是郡主與小叔早已有了婚約,全京都的女子都會對她小叔趨之若鶩,怎麽郡主會不想嫁給小叔呢。
到了宴席開席的時間,郡主與公主們招呼著眾人前往席間。
進到遞次的院子,不止是女眷了,大杭的男女分席是指不能坐在一張桌子上,但卻可以看到彼此,中間甚至連個紗縵都沒有。
戚緩緩一進來,就感受到了被多道目光注視的感覺。她掃了一眼,男子居多。
倪庚也在戚緩緩走進來的第一時間看到了她,他甚至能聽到身邊有人發出驚呼聲。倪庚隨聲而望,幾乎所有他叫得上名字的兒郎們,都在注視著戚緩緩。
倪庚有些後悔,不該讓她穿這身的,她就該隻穿給他看。
戚緩緩這邊,書寧上前道:“姑娘,女眷要坐這邊,除了上位,都是可以坐的,您這邊請。”
戚緩緩自然不能與郡主、公主坐在一起,她隨著書寧找了個下首的位置坐了下來。坐好後一抬頭,正看到倪庚坐在她對麵。她詫異,他不該像郡主公主那樣坐上位的嗎?
倪庚是特意坐在這裏的,當然戚緩緩坐在哪,也是由書寧來決定的,而書寧自然是聽時王殿下的。
倪庚瞪了戚緩緩一眼,因為那個賭約,他不得不把人放出來,但,自由也要有個限度,他必須把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戚緩緩看到倪庚瞪她了,但她沒理,而是把視線朝向他的周圍看去。
戚緩緩在來之前就有了想法,若是真能找到有緣人,她想找一個人品好,溫柔的,當然還要不在乎她和離婦身份的兒郎。
她並不想在這些京都權貴裏找,京都可比崔吉鎮大多了,可選的範圍也多,商戶、富紳,甚至一般人家也是可以的。
就在這時,坐在與倪庚隔了一個位子的男子,衝著戚緩緩舉起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