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光戚老爺戚夫人,連一向肅然,波瀾不驚的宋夫人都喜逐顏開,人看上去年輕了不少。

反而是兩位新人,不知是緊張還是怎麽的,在各自家中都比往常要安靜許多,話都不怎麽說的。

離迎親吉時還有兩個時辰,吉日是請算的,吉時也是,就連新郎上馬的時辰也都有定數。宋丘早上根本吃不下東西,但宋夫人說多少吃一點兒,要忙一天呢。

宋丘也吃不出味道,墊了肚子,剩下的時間就是等待。忽聽外麵動靜不太對,像是起了什麽騷亂。

宋丘起身來到外麵,見管家滿頭大汗地跑過來,這位管家是老管家了,跟著他父親別的沒學會,儒雅的派頭是深入了骨髓。

什麽樣的事能讓這樣的人慌成這樣,宋丘心裏一驚,忙問:“怎麽了?”

老管家道:“公子,老夫人可在這裏?”

宋丘:“沒有,母親不是該在前廳忙著嗎,到底怎麽了?”

“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不見了。”老管家抖著兩隻手道。

“你在說什麽,娘親怎麽會不見?”

老管家身後跟著宋夫人的丫環阿春,她也是一臉急色:“本來一直在的,後夫人說要去廚房看看,這一走就沒見回來,我過去找,廚房的人都說沒見夫人過去,叫上府上的人到處找了,還是沒有找見,這才來公子這裏。公子,夫人不會是落,落水了吧。”

“胡說什麽。”難得宋丘聲音嚴厲,可心知從前廳去往廚房確實是要經過一個池塘,那池塘並不淺。

他一個劍步,朝著池塘方向奔去。一眾奴仆跟著他,誰都沒有他跑得快。

好在,池塘不大,很快就能發現裏麵什麽都沒有。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開始擔心,那母親到底去了哪裏,這樣的日子她怎會無故不見。

眾人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宋丘平常住的院子,他以後和戚緩緩也會生活在這裏,而宋夫人一直獨居在旁邊的院子裏。

宋丘問:“母親會不會回她院子裏去了?”

按理不大可能,今天這日子,老夫人再清心寡欲也不能拋下正事,跑回自己院去呆著,但他們還是準備過去找一找。

不想,剛一打開院門,宋丘發現,門口站著身穿鎧甲手持長劍的一隊人,見他出來,把劍一拔厲聲厲氣道:“遵時王手持令,宋氏一門不可放出一人,違者,殺。”

宋丘楞了很久,他隻說了一句:“這位兵士,草民遵聖上令,可否讓我母親歸家,她年歲大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宋丘保證,宋家宅院不會跑出一人,請讓我母親回到我身邊。”

宋丘是在分析了現實情況後,才說出這一番話的。這些兵士雖沒有自報家門,但看他們的穿著、所持的武器,毋庸置疑是皇家衛兵。他們是軍人,也是由皇上直接掌管的兵士。

京都的貴人並沒有放過戚緩緩,時王還是來了,並且是帶著萬全的準備來的。

皇上的兵士可以越過大杭製,包圍大儒之家,這是明的挾製,而暗處,應該是時王出手把他母親擄走的。若是為了毀掉親事,不讓他去迎親,大可隻明著來就好,完全沒必要擄走母親。

所以,這暗中的招術是衝著戚緩緩來的,或者說,是挾製他言語的。兵士可以控製他的行為,母親的安危卻可以控製他說什麽。

宋丘心下一片冰涼,無能為力原來是這種感覺,他要回母親的請求,不出意外地被兵士拒絕,砰然關上的院門,像是堵牆一樣豎在了宋丘的麵前,打不開,越不過。

宋丘知道,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隻不過剛才他等待的是吉時去迎新娘,現在卻在等時王拿母親的安危來對他提出具體的要求。

宋家發生的這一切,都不是倪庚親手所做親眼所見,他隻要說句話就好了。他的目標隻有戚府,眼中隻有戚府內的一個人。

戚緩緩這裏還不知道宋家發生了什麽,她難得嬌羞,耐心十足地等著來接她的新郎。

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吉時都快要過了,新郎的隊伍還一點邊兒都沒見著。

戚老爺坐不住了:“派人去看看,因為什麽耽誤了時辰,吉日不好過的。”

戚夫人心裏也有點惴惴,點頭道:“吉平,你親自去,速度去辦。”

吉平是秀好居的小廝,戚緩緩出門時,有時會帶著他,他與宋家的下人熟。

吉平答應著,一路跑到府門。門房不明所以,這日子有規矩的,得聽到外麵迎親嗩呐響,新郎下馬親自叩門,女家才可打開府門。以取新娘子是娘家的寶,千辛萬苦娶回去,要好好對待之意。

吉平催他:“沒看吉時都過了嗎,你聽到外麵有一點動靜了嗎?”

門房不用聽,規矩雖說是用聽的,但誰會傻到真的隻用耳朵聽,他們早就從門縫裏看過了,外麵別說迎親隊伍了,連平常陸續總有二三人走過的街道,今日竟是半天了,一個人影也沒見,也是奇了怪了。

是知道他家辦喜事,都自覺給迎親隊伍讓路嗎。門房想不通,但把大門打開了。

吉平剛跨過門檻,就見從旁邊整齊劃一地出來一列隊伍,氣勢如虹,是縣裏官衙都沒有的氣勢,當下就把吉平震在了原地。

隊伍分為三列,在府門前稍做修整,然後就迅速地把戚府大門包圍了起來,這還不算完,領頭的兵士一聲大喝:“出,列!全方位包圍。”

這軍令簡潔易懂,連吉平都聽明白了。這是要把他們戚府團團圍住。

吉平機靈,身手靈活,他不能被堵在府內,他得趁這當口跑出去,去與宋府通通氣兒,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當吉平剛要溜邊溜走,他感覺到一股風氣向他襲來,“啪”地一聲,清脆的鞭聲在吉平耳邊響起,不是威脅,而是他實打實地挨了一鞭。

原來挨鞭子是這種感受,鞭聲震耳欲聾,被抽打過的地方,最初是沒有知覺的,而下一秒巨痛襲來,火燒火燎。

吉平的後背到屁,。股,已分不清具體哪裏痛,這一鞭抽得他,站都站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回頭去看,隻見行凶的時王悠哉地騎著高頭大馬,馬兒停在府門前正中,他下馬,坐到了金魏從馬車上拿下來的禪椅中。

坐下後,他手中被收回的鞭子,正被他玩轉在手上,最後抵在下頜上。他全程都沒有看吉平一眼,道:“邁出此檻者,鞭。”

吉平跪的地方在門檻外,他怕再挨鞭子,手腳並用地爬回門檻內,還算門房有點良心,雖被嚇得不輕,還是拽了他一把。

隨後大門也不敢關,叫了另外兩名門房,扶起吉平,往裏麵報信去了。

戚緩緩從吉平的口中聽到了時王二字,她一下子把紅蓋頭掀了起來,急變的臉色在一身紅嫁衣的襯托下更顯蒼白。

吉平後背的衣料已經破了,猙獰的傷口嚇人的很。

扶他回來的門房也道:“是時王,我們也看見了,帶了很多人馬,已經把咱們府包圍了。”

戚家上下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過來為什麽過了吉時宋丘還沒有出現,顯然宋家現在還不定是什麽情況呢。

戚緩緩走近吉平,看了眼他的傷口,心裏被恐懼抓住,她開始瘋狂地為宋丘的安危而擔心。

戚老爺這時道:“什麽都不用說了,是我們料錯了,我出去。”

喊老爺的,喊爹爹的,但戚老爺這時不能退縮,無論對方是何等權勢滔天,他也要站出來保護家人。

戚夫人跟上戚老爺,臨走時衝著戚緩緩丟下一句:“在這待著,哪也不許去。”

戚老爺站在門廊下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想起吉平所說,跨過門檻者,鞭。

戚老爺沒有邁過去,他站在門檻裏麵,對著坐在椅子上的時王拱手躬身:“殿下,敢問,您這是何故,我戚府犯了什麽事嗎?”

倪庚看著他不說話,戚老爺又抬高了聲音重複了一遍剛才所說。倪庚這回有了反應,他指了指自己耳朵,然後擺了擺手。

這是聽不見的意思了,戚老爺基本與喊無差了,喊完了這一遍,倪庚還是指指耳朵,然後擺手。

戚老爺一著急,左腿邁過了門檻,倪庚眼晴比耳朵好使多了,手中的鞭子像被放慢了速度似地朝戚老爺抽去,在戚夫人的驚呼聲中,戚老爺收回了腳,往後跑去。

他都聽到鞭子抽在空氣中的聲音了,隻差一點點那鞭子就要抽到他了,他可不比吉平,他這歲數要是挨上一鞭,老命就能交待了。

戚老爺回屋路上對戚夫人道:“他就是成心的,對吧。堂堂一國之王爺,竟囂張跋扈至此,還有沒有王法天理來管一管。”

戚夫人:“他就是天理,就是王法,你指望誰來管他。”

唉,一路唉聲歎氣地回到了廳堂。戚緩緩一直站在廳堂的門口,見到爹娘的樣子就知談話不順利。

在聽到戚老爺說了經過後,她道:“我去吧。這樣等著也不是事,他要的就是這個。”

戚老爺戚夫人哪裏舍得,但也明白,今日之禍,隻能嬌嬌平。

戚緩緩一步一步地走到門口,她看到了倪庚。他們有多久沒見了?最後一次見是什麽時候?竟一時想不大起來了。

戚緩緩看著他,他終於看了過來,他們就這樣看著彼此,然後戚緩緩在倪庚的注視下,沒有聽他的警告,她邁過了門檻。

邁是邁過去了,但戚緩緩害怕極了,她怕疼,怕受傷,更怕死。

倪庚拿鞭子的手動了一下,戚緩緩嚇得一激靈,一下子就蹲了下來,小小的一團蜷在戚府的高台上。

倪庚的手指從鞭子上擦過,緊緊地盯著她。

想像中的鞭子沒有落下,戚緩緩睜開眼朝倪庚那裏望去,他隻是換了個手拿鞭子罷了。

戚緩緩早在追倪庚時,自尊心就被折騰得不剩什麽了,她好像從來不怕在他麵前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