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姑娘又要出去啊?”問話的是展紅。

展紅隻是秀好居裏做院內雜掃的奴婢,端茶倒水都沒有她的份。

換以前她是沒資格問出這樣的話的,會讓覺得很奇怪,但因為她的機靈,提前跑去告訴了戚夫人,讓戚夫人成功與大夫通了氣兒,因此現在是功臣一枚。

揚青與呈黛這樣的大丫環高看了她一眼,如今她不再掃院,被安排到秀好居的內院,專門盯著廚房上茶上點心的差事。

哪個府院都是一樣的,與廚房相關的差事都是好差事,不髒不累就算沒有活錢,至少吃這一項上是不用愁了,基本得臉大丫環能吃到的東西,展紅也有份。

但自從展紅攀上了時王,她就看不上這些了,她的目標已不止於此。

與她聯絡之人表述了時王對她這次所做所為的滿意,於是展紅意氣風發,幹勁十足。

加上到了內院更方便她監看戚緩緩,展紅已做好竭盡全力的準備。但是,近些時日,她見姑娘頻繁出門,每次回來都與揚青與呈黛嘰嘰喳喳的討論著什麽,但聲音極小,她送吃食進去時,她們還會突然噤聲。

展紅能被倪庚選中,自然不是泛泛之輩,她是極聰敏的。展紅覺得這裏一定有問題,如果能挖出來,可能又能在王爺那裏表現一番。

所以她才會有此一問,她表現得好像是隨口一問,但呈黛像是沒聽到一樣,根本沒有回她的意思,一向話多的揚青倒是說了:“是啊,正好你去告訴廚房一聲,今天不用送茶點了,姑娘會晚些時候回來。”

這意思是不僅午飯要去外麵吃,一個下午也不會回來了。以前這位主子也是愛玩愛逛的,但卻沒有現在這樣勤的頻率。

展紅就算比以前有了提升,那也沒有與戚緩緩一同出遊的機會。她問的這一句,已算是多嘴。

而另一邊新來的鄭宮儀更是連問都不問,她不過問,憑著謹慎與不得罪人而勝過李宮儀的肖宮儀,更加不會多嘴。

本來按著宮裏的規矩,受宮儀教習期間,每日午後都是規訓的時間。而現在戚緩緩隔三差五的跑出去,當然於禮不合,但兩位直接或間接受到提點的宮儀官,都在裝聾作啞,明哲保身。

悅喜樓依然是崔吉鎮最大最好的酒樓,戚家在這裏包的廂房依然有效,但戚緩緩一行三人在午膳的當口直接從悅喜樓的門口走了過去。

曾經她與倪庚經常在這裏見麵,她好像那時也沒考慮過每次都是自己花錢,白吃白喝的沈公子會不會麵子上掛不住。

但不知為何,與宋丘同遊時,戚緩緩就會考慮這個問題,會站在宋公子的角度替他著想。

這種轉變是潛移默化自然而然發生的,歸其原因,是因為宋丘教會了她這樣。

與宋丘的相交,讓戚緩緩體會到與之前倪庚在一起時完全不一樣的感受。她不用總去揣磨對方的心思,不用擔心自己會不會在對方麵前說錯話。

之前她與倪庚就有過這樣不美好的經曆,起因是,倪庚忽然告訴她,他字弈章。

如今看來,他當時的名字是假的,告訴她的字倒有可能是真的,因為郡主曾當著她的麵喊過“阿弈”,這個弈該是弈章的弈,而不是沈弈的弈。

當時戚緩緩聽倪庚說完,隨口道了一句:“為什麽女子沒有字,隻有男人有,這是不是不公平。”

戚緩緩當時完全是憑著本心發出的感慨,也隻是發發感慨,但倪庚卻很較真,十分嚴肅地對她道:“男人可以打赤膊,女人可以嗎。還有,當年葫蘆嶺之戰時,嶺內的男人無論老少全部留了下來,連十一歲以上的男童也沒讓走,也都發了武器,被他們掩護著逃掉的隻有女人與更小的孩童。”

“最後的結果舉國皆知,葫蘆嶺之戰何其慘烈,兩千四百六十一位我大杭的熱血男兒,浴血奮戰到了最後一刻,而他們的母親,妻子、女兒、幼兒全部活了下來,沒有一人受傷。這個時候,你怎麽不來談公平。”

戚緩緩被倪庚震住了,也有點嚇住了,他好凶。

她不過是隨口一說,卻被倪庚一頓教訓,最後是以她認錯求和,撒嬌賣萌地哄了半天才了結翻篇的。

從那開始,本來在二人關係裏處於低位弱勢的戚緩緩,更加小心謹慎,更加看著倪庚的臉色說話辦事。

如今想想,戚緩緩都會臉紅,不是女兒的嬌羞,而是知恥而羞紅的。

而與宋丘交談時,一開始戚緩緩也有這樣的顧慮,說話時帶著小心與拘謹。

宋丘是個心思敏感的人,他感受到了,然後開始說話更隨性了一些,在他不熟悉的領域說錯一些事時,戚緩緩給他指出後,他會眼睛睜得大大的,裏麵有光彩流過:“原來是這樣啊,戚姑娘若是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你知道的真多。”

戚緩緩得承認,被一個博學多才的人這樣肯定與誇獎,她心裏是舒坦的、快樂的。

一個真正溫柔的人,一個總能感受到對方情緒,並為對方著想的人,會帶著對方忍不住地向他學習與靠攏,慢慢被同化,成為更好的自己。

隨著與宋丘越來越多的接觸,了解,戚緩緩現在就是這樣的。

路過悅喜樓,這個她總是在等倪庚的地方,戚緩緩看都沒看它一眼,她根本沒注意街道兩側都有什麽,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你們說,宋公子有沒有意思,他還會製幹花呢,我放在書裏當書簽,可香呢。這麽好的東西怎麽就沒有地方賣呢?”戚緩緩走著走著,忽然回身對揚青與呈黛道。

揚青笑著道:“沒有賣的怕什麽,有宋公子在呢,姑娘一句話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呈黛緊跟一句:“沒有賣才好,別的姑娘都沒有,隻姑娘這裏獨一份。”

戚緩緩與揚青如往常呈黛說話後的反應一樣,同時看向了她。呈黛又開始慌了,怎麽,她又說錯話了?

就在她楞著時,揚青對她道:“行啊呈黛,有進步了,會說漂亮話了。”

再看姑娘同樣一臉讚同地對著她笑,呈黛放心下來,就說嗎,她哪裏不會說話了,她每次說的都是真心話,從來不打妄語。

主仆三人一路說說笑笑,來到了江邊廊下。

這裏有很多店鋪,其中就有賣各種吃食的小店。店麵不大,但都幹淨整潔,這裏是一般人都能消費得起的地方,又區別於碼頭那裏隻顧量大填飽肚子髒亂的地方。

戚緩緩愛聽宋丘講話,他談吐修養都極好,跟他在一起時間過得很快。所以這個地方是她特意選的,不會讓宋丘感覺到壓力,又能與他多呆一些時間,一起共膳。

他們已經淌過這裏的好幾個小店了,今天打算吃家以前沒吃過的,宋丘已經在廊橋上等著她了。他就是這樣的,他從來不會晚到,不止不晚,無論戚緩緩早到多久,她到了約定地點後,一抬眼都會看到他。

有一次戚緩緩沒忍住問道:“你到底什麽時辰來的,為什麽我提前了這麽久還是沒能讓我等你一次。”

他竟然說:“你上次曝露了,讓我知道了你會特意早來,所以我就更早地來了。”

戚緩緩很驚訝:“我怎麽曝露了?我曝露了什麽?”

宋丘笑而不語,難得一次沒回答她的問題,隻扭過頭去道:“不想說。我可以守著這個秘密嗎。”

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一麵,有點可愛不是嗎,這是戚緩緩當時的第一感受。原來男子也是可以可愛的。

已經這麽了解她了嗎,她不過是在心裏有了下次要比他早到這麽個想法,與誰都沒說,宋丘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呀。

宋丘還說,他不喜歡讓別人等他,尤其不喜讓她等。

這次當然也是他先到,他們看到對方後,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