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傳染病……安置區……謝別寒,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許多……”
瘦削男人穿著一身灰色鬥篷，從頭遮到了腳，五官被掩在灰色的帽簷下,看不清樣貌，卻能窺見陰森森的氣質。
他極輕地笑了一聲,灰色鬥篷中探出了一隻白骨似的手。
骨頭上包裹著薄薄的一層皮肉,幹枯得像是雞爪,偏偏骨相卻生得極好，呈現一種透明如玉的質感。
那隻白骨般的手上正攀爬著一隻沉睡的蟲子，通身透紅如血晶，安靜地沉睡著，無數隻觸角小幅度地晃動。
“罷了,數量差不多足夠了。”
瘦削男人輕輕地摸著那隻血晶蠱蟲，唇瓣微勾,低啞的嗓音微不可聞，很快便消失在了空氣中。
——謝別寒,喜歡我送給你的“禮物”嗎？歡迎迎來……血腥末日的狂歡。
那隻血晶般的蠱蟲驀地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充滿著邪惡猙獰的意味,血腥扭曲可怖，似是藏著無盡的深淵。
二十多年的時間，吸血蠱蟲早已在木鬼的手下更新換代多次,整體的發育可以分成兩個大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傳染期。
吸血蠱蟲卵無孔不入，無聲無息地飄散在空氣中，順著呼吸道和血管悄然侵入人體。
第二個階段是孵化期。
吸血蠱蟲卵的成長過程需要大量的能量,它們啃噬宿主的血肉,渴望新鮮的血肉，互相吞噬以進化。
在第二階段,吸血蠱蟲的傳染性降低了許多，攻擊性卻變得極強。
那些被吸血蠱蟲卵寄生的宿主，更是會在極短的時間內降低血條，最終成為吸血蠱蟲控製的傀儡。
青槐原本的打算是再等等。
三等星X-7899是培育原始器皿，周圍的十幾顆星球都是蠱蟲進化基地。
在百億體量的鮮血和性命的澆灌下，邪惡之花璀璨盛放，孕育出可怖強大的蠱蟲之王，甚至能超越傳說中的聖階。
這是他苦心造詣幾百年，才精心鑄造成的最輝煌的成果。
隻可惜，折戟沉沙，謝別寒發現得太早了，應對的速度太快。
吸血蠱蟲的蔓延被控製在了三等星X-7899之內，傳染人數也沒有達到巔峰，甚至呈現了逐步下降趨勢。
不過，也足夠了。
超越聖階的神話難以締造，幾個偽聖階的蠱蟲王卻是輕輕鬆鬆。
謝別寒實在太礙事，二十多年來阻攔了他太多計劃。
能解決掉他，這場盛大的末日血宴也就不算失敗。
聖階異能者的血肉，更能幫他創造出更強大的“神話奇跡”。
寬大鬥篷的遮掩下，瘦削男人的眼神中掠過詭異漆黑的光芒，帶著濃濃的殺意。
安置區01內，元帥辦公室。
寬肩窄腰的青年疲倦地倚在沙發上，眉眼清冷如雪，一身天青色的戰鬥服勾勒出他修長如柏的身形。
但等門被敲響，他起身坐直時，那股倦意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青年的鳳眸平靜深邃，籠著一層淡淡的灰色霧氣，氣質如淵渟嶽峙，是永遠值得信任的守護神，抵禦一切波瀾。
“進來。”灰眸青年淡聲開口。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謝星搖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他站得板板正正，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才開始高聲匯報此次任務。
“謝元帥，貴女協會人員已經全部成功地撤入安置區，吸血蠱蟲的感染率達到了四分之三，目前已經在誘蟲劑的輔助下盡數拔除。”
謝別寒頷首，點評道：“嗯，做的不錯。”
“謝謝小叔叔，我都是和您學的！”謝星搖剛剛是以一個下屬的身份匯報公事，所以一板一眼、正正經經的。
但現在，公事說完了，說私事的時候，他便是謝別寒討巧賣乖的小侄子，嬉皮笑臉，親近得很。
“您不知道，撤退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大事兒！我之前和您提起的雲家大小姐雲依依，她竟然被吸血蠱蟲徹底感染了！”
謝星搖在顏葉麵前表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其實心裏也沒底，不停地打鼓。
每一個熊孩子的背後，都一定有一個更熊的家長在放縱和庇護。
雲依依這唯我獨尊的傲慢驕縱性格，離不開雲父和雲母不講道理的縱容。
現在她出意外丟了性命，雲父和雲母還不知道要瘋成什麽樣子。
“怎麽回事？”謝別寒淡淡地“看”向了謝星搖。
謝星搖努努嘴，奚落嘲諷道：“還能是怎麽回事？自作自受唄！”
他言簡意賅地敘述了今天早上協會食堂發生的事情。
雖然盡量保持客觀，但是想到少女脆弱柔弱的模樣，謝星搖的語氣還是控製不住的有了偏向。
反正在他的口中，千錯萬錯都是雲依依一個人的錯，顏葉完全就是無辜被波及的小可憐。
“我知道了，如果雲父和雲母過來，我會處理的。”謝別寒平淡地給出承諾。
聽了他肯定的話語，謝星搖喜笑顏開，嘴巴像是抹了蜜糖一樣甜。
“我就知道，小叔叔您最善良了！看不得任何不公平的事兒！”謝星搖佩服得五體投地，毫不遲疑地豎起了大拇指。
他百忙之中特意抽空來找謝別寒，為的就是謝別寒的態度。
兵對兵，將對將，王來了，自然也要自家的王頂上去。
雲父和雲母一個聖階異能者、一個九階淨化師，也隻有謝別寒的身份，才能和他們抗衡一二。
換句話說，隻有謝別寒點頭了，顏葉才算是真正平安，沒有了任何的後顧之憂。
謝星搖本來以為自己還要費上不少的嘴皮子，才能成功地說動小叔叔謝別寒。
沒想一切竟然發展得這麽順利，他剛一開口，謝別寒便同意了護佑。
正在謝星搖沉浸在歡喜中的時候，謝別寒忽的問：“你和顏葉認識嗎？你很關心她？”
謝星搖一怔，像是被點了穴道一樣頓在了原地。
謝別寒繼續說：“上次你這樣旁敲側擊問我，為的還是荒星偶遇的那條美人魚。”
謝星搖被問得啞口無言，訕訕地說不出話。
怎麽辦？小叔叔不會誤以為他是花心大蘿卜吧？
看著碗裏的，惦記著鍋裏的，看見一個漂亮的女生就忍不住動心。
可天地良心，他是真的冤枉！
他出言幫助顏葉，純屬是鬼使神差，愛屋及烏。
雖然外表完全不一樣，但顏葉和美人魚給人的氣質總有幾分莫名的相似，給謝星搖的感覺也很像。
有的時候，謝星搖甚至會恍惚間覺得，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隻是等清醒後，理智又清晰地告訴他，這根本不可能，是他一個人的妄想。
唉！他可真是太難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謝星搖沒辦法回答謝別寒的問題，又不想自己在小叔叔心目中的形象一路滑鐵盧，隻能機智地選擇溜走。
“那個，小叔叔，旁的安置區還在人群遷移過程中呢，我去瞧瞧有沒有什麽能搭把手的！”
謝星搖一骨碌跑了。
他走得太匆忙，也就沒看到身後謝別寒的神色。
此時的他長睫低垂，唇瓣輕抿，灰眸中的顏色晦暗不明。
“顏葉……”謝別寒喉結滾動，極輕地喊了一聲。
這兩個字像是在唇齒間品嚐許久，才戀戀不舍地緩緩吐出，隱著無數難言的情意。
午夜夢回，在不曾記得的過去，他好似無數次念過這個名字。
日日夜夜，年年歲歲，深入骨髓，刻骨銘心。
以至於哪怕記憶被抹去，曾經被遺忘，提及這個名字時，心髒還是會反射性地酸澀又甜蜜。
謝別寒纖長的眼睫顫了顫，驀地躬身，麵色刹那間蒼白無比，右手抵住了心髒。
他服用了一整瓶金紅色的補血藥劑，臉上的蒼白才褪去了些許，重新浮上了幾縷血色。
手臂上蠕動的幾個鼓包也得到了安撫，慢慢地平複了下去。
謝別寒恢複了往日平靜無波的淡然模樣，仿佛剛才的刹那虛弱隻是曇花一現，一場虛假的幻境。
是啊，作為三等星X-7899全體百姓的信仰，整個星球的定海神針和守護神。
聖階的謝元帥該是無懈可擊、無可匹敵的，怎麽可能有無力虛弱的時候？
·
安置區01的環境隻能算是差強人意。
占地麵積實在太小，偏偏需要容納的人數太多，所以平攤到個人頭上的麵積都不大。
顏葉作為新突破的三階貴女，分到的房間也隻有四十平方米左右，和顏杏兩人住在一起。
自然食物有限，除了貴女們空間器中自帶的那些，軍團中提供的食物隻有寡淡無味的營養液。
隻能填飽肚子，一點兒滋味也沒有。
喝起來就像是在灌白開水，甚至連白開水都不如，有一股難以忽視的苦味。
顏葉還好，她過慣了苦日子，享福的生活連頭帶尾加在一起，還不到半個月，很容易便適應了這般條件。
隻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三等星X-7899的居民們，生活水平普遍還算不錯。
尤其是百中無一的貴女，基本上都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從來沒受過什麽大委屈。
這樣惡劣的條件，不少貴女都出現了水土不服的反應。
因為狹窄的空間而心裏憋悶，因為食用營養液而腹瀉生病。
不過，即使是再挑剔的貴女，也知曉輕重緩急的道理。
雖然身體心理雙重難受，她們也隻是嘴上嘟囔抱怨幾句，每個人都在努力地適應。
尤其是食堂裏旁觀了雲依依異變的那些貴女，她們連抱怨的話都說得少，一個個咬緊牙關強迫自己接受。
那傳染病實在是太可怕了，一旦感染，就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模樣。
比較起來，隻要能避開傳染病，稍微吃些苦頭又算得了什麽呢？
安置區內，貴女們努力習慣。
安置區外，士兵們也在爭分奪秒地搶救更多人的性命。
不知為何，在安置區設立之後，吸血蠱蟲好似進行了再一步的異變。
嗜血狂躁者層出不窮，誘蟲劑和補血藥劑的供貨量遠遠不足。
最麻煩的是，感染者還有拯救的機會，徹底感染者卻已然滑入了死亡的深淵。
偏偏對於士兵們來說，二者的外表區別並不是太大，很難通過肉眼或者機器分辨。
除此以外，感染者暴動，內城的淨化大陣被損壞。
再加上吸血蠱蟲“吸收鮮血，產出輻射”的習性，整個三等星X-7899的輻射濃度都上升了許多，士兵們體內的輻射值也在快速增長。
貴女們也迎來了沒有硝煙的戰場，她們的敵人是日益增長的輻射值。
所有人齊心協力，共渡難關，努力打贏這場吸血蠱蟲攻堅戰。
清晨六點，顏葉從**醒來，洗漱完推開房間的門時，顏杏也換好衣服準備出發了。
補血藥劑和淨化藥劑都處於極度稀缺的狀態，無論是淨化師還是藥劑師，每日承擔的工作量都相當之繁重。
“杏子姐，你身上的傷怎麽樣了？”顏葉關心地問。
“沒事，都好得差不多了。”顏杏挽起袖子，果不其然，傷口上都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痂，新生長出來的皮肉呈現嫩粉色。
因為吸血蠱蟲可以通過血液感染，所以顏杏的傷一直都處理得很好，確保沒有**在空氣中。
幸運的是，雲五十在顏杏身上留下的傷口大多位於四肢和腹部、背部，在長袖長褲的掩飾下，一直沒有顯現於人前。
就是在這炎熱的天氣下，穿著長袖長褲著實太熱了些。
不過問題也不大，也就出門前的那一段路熱一點。
等到了工作室，中央空調將環境調整成了最適宜的28攝氏度，穿著長袖長褲剛剛好。
事實上，不光光是顏杏，安置區的大部分人穿的都是厚實的衣物。
眾人恨不得把每一寸肌膚都包裹得嚴嚴實實，口罩幾乎時時佩戴，隻有在獨處時才會摘下。
吸血蠱蟲的傳染無孔不入，隻有這樣的裝扮才能給他們一些安全感。
不過，這一趨勢倒是方便了顏葉和顏杏，讓顏杏的遮掩行為隱於大眾之間，沒引起旁人的半點注意力。
不然的話，她們還要頭疼於如何解釋顏杏身上的異常點。
明明遍體鱗傷，卻沒有被吸血蠱蟲感染的跡象，這壓根說不通。
喝了一瓶足以維持一天能量所需的營養液，顏葉穿上嚴密的防護服前往傷兵營，顏杏則去了藥劑室。
因為受傷的士兵越來越多，傷兵營的空間遠遠不夠，傷兵們住得擠擠挨挨。
格子大小的房間裏支起了幾十張行軍床，一處空地都沒有，連行走和轉身都格外艱難。
顏葉所在的治療室還算好的。
她已經在貴女協會登記，正式成為了一名三階淨化師，淨化的對象大多是三階以上的強者。
在軍團，三階以上的強者已然是中堅力量，是擁有一定地位的中級軍官，居住的治療室條件也稍微好一些。
隻是，也好不到哪裏去，頂多設施完善些。
除了一張單薄的行軍床，還每人添了一張櫃子，可以放些生活用品。
顏葉走近治療室，濃鬱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入目的是猙獰可怖的傷口，入耳的是抑製不住的疼痛悶哼。
護士在給傷兵們處理傷口。
貴女身份擺在那裏，顏葉需要做的隻是淨化輻射。
像是處理傷口、照料病人這些事，自然有專門的醫務人員負責。
顏葉負責的是傷兵營01區18樓全部病房的淨化。
因為人手緊缺，每個病房都隻配備一名處理外傷的護士。
傷兵們來來往往，休息不了兩天，恢複之後就要再度回到戰場。
反而是護士的人員是固定的，一個多星期過去，顏葉已經記住了她這一樓層的20名護士。
正在處理傷口的這位叫田柳，戴著一副淡粉色的眼鏡，眼鏡框框上畫著一個可愛貓貓的圖案，是一個活力充沛、性子可愛的女生。
據田柳所說，她是軍人家庭出身，爺爺奶奶是軍人，早早的就犧牲了。
爸爸和五個哥哥都是現役軍人，她和媽媽一樣，接受了正規的醫學培訓，大學畢業後就進了X-7899星球軍團工作。
雖然工作繁忙且辛苦，但是卻充滿意義。
而且作為醫務人員，她們表現得輕鬆活潑些，傷兵們的心情也會有所緩解，有助於他們傷口的痊愈。
“哥哥，疼不疼？”田柳熟練地給靠門傷兵的傷口上藥包紮，聲音溫柔地問。
“不疼，小六越來越厲害了！”靠門傷兵看起來相當的年輕，笑起來臉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
酒窩並不對稱，點綴在右邊臉頰接近唇邊的位置。
他的五官和田柳有幾分相似，憨憨的氣質中透著幾分可愛。
“哼，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小田輕哼了一聲，仔細地給繃帶打結，臉上驕傲的笑容壓根止不住。
“是啊，小田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我記得幾年前，小六還是個剛畢業的學生呢，現在手藝都這麽好了！”
“咱們運氣可真不錯！不過，小六妹子，對待你五哥不用這麽溫柔，重重的來，他不怕疼！”
病房內一片“哈哈哈哈哈”大笑的聲音，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趣。
雖然士兵們傷得很重，疼得齜牙咧嘴，卻洋溢著一股輕鬆快活的氣氛。
作為同一軍團內的戰士，在X-7899任職幾十上百年，又都是差不多的三階異能者，大家夥的關係都相當不錯，情誼深厚。
田柳從小在軍團家屬區生活，大家夥親眼見證了她的成長。
她是田武的小妹妹，也是眾人都認可的小妹妹。
田柳故作生氣，嘟囔著嘴：“趙哥，那我給你包紮的時候豈不是得用一點力氣？畢竟你也是不怕疼的男子漢！”
“那可不！還是小六妹子理解你趙哥，絕對是響當當的硬漢子！”
趙哥昂首挺胸地開口，卻因為動作幅度太大扯到了傷口，疼得五官都縮成了一團。
不過，問題不大，能挺住！
男人嘛，流血流汗不流淚，就沒有一個怕疼的，沒有一個願意說自己不行！
田柳忍笑，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剛要開口提醒，卻瞧見了門口處顏葉的身影。
“顏貴女，您來了。”田柳手中動作不停，眼睛裏麵卻亮起了晶晶亮亮的光。
眾人也都循聲看了過去，不約而同地停了聲音，表現得有些局促。
田柳還好，是大家熟悉的人，大家夥共同嗬護長大的小妹妹。
可這位貴女卻是三階貴女，還是從貴女協會調過來工作的，他們忍不住帶了幾分尊敬之心，不知該以什麽樣的態度應對。
那可是三階貴女！
要是放在往常，他們壓根沾不著邊兒。
即使攢夠了信用點和功勳值，他們能找的也隻是一階貴女，頂多運氣爆棚，預約到了二階貴女的治療機會。
像是三階貴女，那是從來沒遇見過！
畢竟，貴女升級困難，整個三等星X-7899，三階貴女的數量都屈指可數。
能讓她們出手的，大多數都是強大的五階異能者。
即使稍微差些的，也得是實力頂尖或者立了大功勞的四階異能者。
“嗯。”顏葉輕聲應了一句，仿佛根本沒看見眾人突變的態度。
她朝著田柳笑了笑作為回應，便準備開始自己的工作。
最初的時候，她還會因為傷兵誠惶誠恐的態度而不適應，覺得治療的過程很尷尬，絞盡腦汁尋找著話題。
但現在，顏葉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也沒有了和每個人談話的心力。
她每日需要淨化的人數太多了，而且幾乎從來不重樣。
即使記憶力強悍如顏葉，也很難記住自己淨化的每一張麵孔，記住自己淨化的每一個姓名。
曾經的她竭盡所能，恨不得把每個人的輻射值降到最低，榨幹自己的全部靈力。
如今的她卻學會了精打細算，不浪費一丁一點兒靈力，努力淨化更多的人，保量不保質。
一個治療室住了十二個傷兵，顏葉和往常一樣從靠門的方向開始淨化。
精神力蔓延而出，顏葉開啟著【火眼金睛】技能，小心地避開血條位置，淨化著傷兵體內的輻射黑點。
【您成功地淨化了輻射，簽到點+0.5，經驗值+50！】
【您的經驗值足夠，您從LV32升級至LV33！】
簽到係統發出升級的提示聲。
在安置區住著，每日不間斷的淨化輻射，讓顏葉的經驗值和簽到點增長得極快。
偏偏可以行動的區域有限，她沒尋到足夠的簽到地，簽到點一直攢著沒處花，現在已經快接近三位數了。
顏葉專心於淨化工作，躺在**的年輕傷兵卻突然鼓足勇氣，露出了一個靦腆而感激的笑容。
“您就是顏葉貴女嗎？小六在通訊中和我們提起過好幾次，說您照顧了她很多，甚至還送了她珍貴的自然食物做見麵禮。”
年輕傷兵的音色很清澈，幹幹淨淨的，令人不禁想起山林間流淌過的小溪。
顏葉分心看他，意外發現這名傷兵的模樣竟然相當不錯。
五官幹淨，氣質清朗，給人一種鄰家哥哥的感覺。
就是身上的傷口有點多，脖子被厚厚的繃帶纏了好幾道，手臂和大腿也全部被包裹住。
濃濃的藥味和鐵鏽般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透過口罩都能隱隱約約嗅到，並不好聞。
除此之外，他身上還遍布著無數密密麻麻的鮮紅血條，時時刻刻地啃噬著血肉。
但顏葉早已見怪不怪。
誘蟲劑有限，她治療的全部傷兵，負責的都是外出救援工作，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吸血蠱蟲感染者。
隻有血條實在撐不住了，才會食用一瓶補血藥劑。
隻有精神實在難以承受，或是因為要事必須得在安置區停留一段時間，才會借助誘蟲劑拔除體內蠱蟲。
不過，他既然聊起了田柳，應該是田柳親密的家人或者朋友。
顏葉估計著兩人的年紀，好奇地問：“你是小柳的哥哥？”
“嗯，我是小六的五哥，我叫田武。”田武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憨憨地笑。
“對了，小六就是小柳，她在家裏排名第六，所以咱們都這麽叫她。”
田柳笑起來的時候很可愛，田武也是。
可能是基因傳承的力量太過強大，他們兄妹兩都生了一對尖尖的小虎牙，配上唇邊的小酒窩，給人一種油然而生的俏皮感。
被他的笑容感染，顏葉也彎了彎眉眼，展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語調裏多了些親近的意味：“你和小柳長得很像。”
“嘿嘿，大家都這麽說。”田武的笑容燦爛而陽光。
“貴女您不知道，田武可是田家最出色的一個！”
“別瞧田武在田家的排名不高，但是可要強了，小時候還沒覺醒異能，就把四個哥哥壓著打！”
“這小子看起來一副老實樣，其實一肚子壞水，心黑得很，咱們模擬演練的時候，經常被他的外表欺騙，吃了不少的虧！”
田武打開了話題，原本局促的其他人也紛紛熱情地開口，笑哈哈地揭露著田武的黑曆史。
【測試者輻射值：57】
輻射檢測儀發出冰冷的機械聲響，顏葉結束了對田武的淨化，走到了下一個傷兵的麵前。
靈力源源不斷地匯入傷兵體內，顏葉認真地聽著他們閑聊，聽到感興趣的地方，也會疑惑地詢問兩句。
“現在外麵的情況怎麽樣？你們主要負責的就是救援外界的感染者嗎？”
“唉，情況其實還行，就是救援越來越困難了！”
“沒錯，外界的蠱蟲感染者就像是瘋了一樣，攻擊性特別強！”
“而且他們內鬥得很厲害，很多時候咱們還來不及出手，他們就互相吞噬了！”
“聽首長們說，蠱蟲已經進化出了大腦，出現了蟲王。”
“要是不解決蟲王，蟲禍就永遠沒辦法結束。”
“首長們已經在帶隊搜尋蟲王位置，咱們在負責救援任務的時候也在留心線索，可惜現在還是一無所獲。”
傷兵們七嘴八舌地回答。
這些都是軍團中公開的消息，不算是什麽隱秘，所以他們都很樂意分享。
尤其是見顏葉聽得格外專注，他們更是生出了賣弄欲望。
除了不好告知旁人的機密，其餘的幾乎全說得一幹二淨。
顏葉聽了一肚子的前線消息，心髒不由沉甸甸的。
即使傷兵們竭力說得輕鬆，可是看傷兵營的情況也能猜出，前線的局勢不容樂觀。
尋找蟲王的位置嗎？
顏葉看著自己麵板上亮起的【火眼金睛】技能，腦海中掠過片刻的猶豫。
三等星X-7899的地域實在太大了，她的精神力有限，籠罩的隻有安置區的這一片區域，看到的也隻是安置區附近的生靈等階。
若是能隨著士兵們去前線，【火眼金睛】技能說不定能得到更好的利用，能幫助尋到蟲王的藏身之地。
問號最多的地方，自然是高階蠱蟲盤踞的地方。
可是……
雲依依之事還沒過去太久，她如今最好低調些，不適宜大張旗鼓地行事。
再說，她要怎麽解釋自己的技能呢？
一旦暴露了一項特異之處，很容易引起連鎖反應，甚至讓人開始懷疑雲依依的感染緣故。
顏葉，你無權無勢，不是早就習慣了自私自利，何必去逞那個強？
能保住自己和杏子姐的性命就足夠了，外麵的人都是些陌生人，三等星X-7899和你又有什麽幹係？
顏葉無聲地在心中重複多遍，濃密卷翹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波動。
還是田柳的聲音喚醒了失神的她。
“顏貴女，您先忙，這邊的繃帶和傷藥隻剩下最後一點兒了，我去領一下物資。”田柳晃了晃空****的藥箱，笑容甜美。
顏葉頷首：“好！”
這間治療室的傷兵也淨化得差不多了，她體內剩餘的靈力不足百分之一，也該休息一下，前往下一間治療室。
顏葉起身出門。
田武朝她咧嘴笑了笑，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顏貴女再見！”
“再見。”顏葉彎唇，朝他揮了揮手道別。
她對這個叫田武的男生印象還蠻不錯的。
愛屋及烏，因為和田柳相處得不錯，所以連帶著對田武也產生了些好感，在心底留下了些許印象。
可是顏葉萬萬沒想到，這次道別便是永別，經此一生，都沒有了再見的機會。
第二日顏葉去治療室的時候，便聽到了田武死亡的噩耗。
田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五哥傷得不重，昨天下午就回了戰場。”
“沒想遇到了一隻正在獵食的四階嗜血蠱蟲，五哥他們拚盡全力才成功越級擊殺，但他自己卻被徹底感染了……”
田柳摘了眼鏡，眼睛紅通通的像隻兔子，抽噎著流淚，痛得幾乎失聲。
但哪怕難過至此，她還是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含著淚堅定地說：“顏貴女，對不起，我失態了。”
“您放心，我今天的工作狀態不會被影響的。五哥是在戰場上離開的，他死得光榮，我們全家都為五哥感到驕傲，不會辜負他的付出！”
田柳的眼睛還是紅腫濕潤的，卻已經壓抑了心中的哀傷，全心全力地投入了工作當中。
顏葉偶然看見了田武的遺照。
準確來說，那壓根不算是田武。
吸血蠱蟲異變，被徹底感染的人，體內的蠱蟲會陷入瘋狂血腥的躁動。
它們互相廝殺吞噬，直至隻存活一條，徹底地掌控人體。
與此同時，宿主的外形也發生了變化。
從人類變成了一隻徹底的蠱蟲，模樣猙獰，軀幹巨大化，下麵生長出幾十根黏膩的觸角。
唯一還與生前相似的，便隻有腹部那張僅存的人臉。
眉眼間還和田武有幾分相像，隻是邪惡而猙獰，完全沒有了曾經幹淨清澈的氣質。
顏葉還記得田武燦爛而可愛的笑容，一對尖尖的小虎牙，唇邊點綴的柔軟酒窩。
可短短一天時間，那個陽光的大男孩士兵，就被摧殘成了如今這般淒慘邪惡的模樣。
死去的又何嚐隻是田武？
顏葉的淨化對象以三階和四階異能者為主。
作為中高層軍官，他們是軍團的中流砥柱，也是犧牲率最高的一批。
顏葉為什麽記不得那麽多麵孔和姓名？
那何嚐不是因為她不願意記住，不想記住，不敢記住！
遮住自己的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就可以假裝自己不知道這一切。
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偏安一隅，享受他們用性命換來的庇護。
可是，田武的死亡揭開了這血淋淋的一切，讓顏葉直麵她不願意去麵對的慘烈事實。
——吸血蠱蟲當中已然誕生蟲王，隻有解決蟲王，才能真正地結束蟲禍。
顏葉咬牙，再睜開眼時，杏眸中的光芒堅定而明亮。
“貴女大人，您在想什麽？”正在接受靈力淨化的傷兵不解地問。
他怎麽覺得，貴女大人看起來就像是決絕地要上戰場的士兵？
顏葉穩穩地控製靈力淨化輻射，淺淺地笑了笑，臉頰兩側的梨渦柔軟而甜美。
“我隻是在想，既然想去，那就去吧，衝動一次又何妨？”顏葉是在對傷兵說，是在對死去的無數個“田武”說，也是在對自己說。
“即使可能會遇到危險，得付出一些代價，但至少我問心無愧，至少現在的我不會後悔。”
而且，她擁有的簽到係統金手指，隻有在戰鬥最激烈的戰場前線，才能得到最高效的利用。
顏葉不是猶豫的人，既然做了決定，當晚淨化任務結束，她便趁著夜色聯係上了幾位副會長。
嚴格來說，如今的她還屬於協會麾下員工，自然不能跳過直係上司，直接去尋軍團士兵幫忙。
李副會長、謝副會長她們在傷兵營休息區接待了她。
淨化任務繁重，即使是幾位副會長，也都毫不遲疑地參與了直接淨化。
她們的臉上是如出一轍的疲憊和倦意。
但除了神色別扭冷淡的謝副會長，其餘人的表情都是慈祥而溫和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這麽晚來尋我們做什麽？”謝副會長詢問的語調陰陽怪氣。
李副會長擰眉警告：“老謝，別忘了，顏葉現在和我們一樣是三階淨化師。不僅如此，她每天淨化的人數，足足比我們的三倍還多。”
這說明，顏葉的等級和實力早已在她們之上，和她們之間也就差著一個副會長的名頭。
可這個單薄的名頭有什麽意義？實力代表一切！
顏葉現在對待她們還是這般尊敬有禮的態度，已經是給她們麵子了。
無論是誰，隻要長著眼睛就能看得出來，顏葉的前途絕對不可限量。
現在和她結個善緣，何樂而不為呢？說不定以後還能有意料不到的回報！
李副會長提醒的意思直白，謝副會長雖還有些忿忿，卻沒再多言，隻是輕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一副不和顏葉交流的姿態。
她和顏葉的交惡已經注定，就不用再做這些虛假的麵子情。
再說，雲母那邊還不知道該如何交代才好，她怎麽可能笑臉麵對顏葉？
顏葉沒在意謝副會長的表現，知曉幾位副會長都辛苦，沒浪費時間，直截了當地提起了話題：“副會長，我想去前線。”
幾位副會長：“？？？”
幾位副會長：“！！！”
哪怕是一向溫和如李副會長，都震驚而不讚同地睜大了眼：“顏葉，你想清楚了？”
更不必說謝副會長，吃驚的話語脫口而出：“顏葉，你瘋了！”
前線是什麽地方？危險重重，步步危機，隨時都可能丟失性命！
吸血蠱蟲血腥而可怖，她們現在好不容易才進了安全的安置區，為什麽要想不開，重新踏入外界的大火坑？
“我想得很清楚。”顏葉冷靜地回答。
李副會長隻覺棘手，苦口婆心地勸說：“顏葉，我知道你心腸柔軟，可能是在傷兵營聽說了什麽消息，所以衝動地想要做些什麽。”
“但你如今做得已經夠多了。作為三階貴女，你每天淨化的對象足足有幾十個，比咱們三個人加在一起的效率還要高。”
“身為貴女，雖然我們並沒有直接地對戰局做出什麽突破性的正麵影響。”
“但如果沒有我們，士兵們的死亡率隻會翻幾番，因輻射而失控的士兵更是不勝枚舉。”
李副會長字字句句真心實意，真切無比。
如果顏葉是一名沒有綁定簽到係統的普通貴女，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讚同她的決定。
可是，她能做的還有更多。
“李副會長，我擁有屬於自己的契約靈，它覺醒了一種特殊技能，可以探測到一定範圍內的能量強度。”顏葉緩緩地說。
這是她思考後選擇的借口。
貴女覺醒異能是不可能的，但是貴女的契約靈擁有特殊技能，卻屬於情理之中。
“你有契約靈？”
“你竟然契約了獸靈？”
李副會長的聲音裏滿是驚詫，謝副會長也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顏葉。
契約靈何其難得！
迄今為止，契約靈隻有兩種誕生方式。
一是變異獸或者變異植物死亡時，貴女剛好在旁邊，剛好感知到了即將消散的獸靈/植靈，於是使用靈力將其聚攏，並與之成功契約。
但這樣的幾率實在太小了，成功的可能不到千分之一。
光是感知這一步，就不知道攔下了多少貴女，更別說聚攏了。
每次成功都是當之無愧的奇跡，無數個巧合疊加在一起的傳奇。
因此，大多數契約靈都是來源於第二種。
異能者擊殺變異獸或者變異植物時，會佩戴一種極為特殊的聚靈手環，每次擊殺都會攢夠一點靈。
等這些靈積攢足夠，再由異能者自身的精神力為引子，匯入自己的鮮血，創造出溫馴易於契約的獸靈/植靈。
但聚靈手環價格不菲，造靈所需要的擊殺數量更是一個極其龐大的數字。
因此，能擁有契約靈的大部分都是貴族出身的貴女。
她們的親人為了保證她的安全，費盡心力創造出獸靈/植靈，並幫助她完成契約。
李副會長和謝副會長在三階淨化師的等階上已經停留了幾十年，仍然沒有機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契約靈。
準確來說，她們唯一見過的契約靈，便是屬於雲依依的那隻緋翼飛鸞。
可惜隨著主人雲依依的異變，那隻緋翼飛鸞也就自然而然地消散了，當真可惜。
但顏葉不過一個邊緣星係出身的貴女，雖然天賦異稟，但年紀尚小，而且才剛剛突破三階，怎麽可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契約靈？
幾位副會長心中的震撼和不解溢於言表。
顏葉拿出了萬能借口：“是我的師父送給我的。”
她換湯不換藥，把敷衍顏杏的那套說辭重複了一遍。
“你師父是什麽人？”謝副會長急急地問。
直接給徒弟送了一隻契約靈，這麽大的手筆，極有可能是出身頂尖九大貴族的貴女，而且等階不低！
要是知曉她的身份，說不定雲母那邊就更好協商了，也就不必這麽苦惱。
“不知道。”顏葉搖了搖頭，坦誠地說：“師父來無影去無蹤，從來沒告訴我她的身份，隻讓我好好修煉，等突破了六階，再去一等星找她。”
謝副會長麵上難掩失落。
李副會長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樣就能說得通了。
顏葉再怎麽驚才豔豔，能在這麽小的年紀突破成為三階貴女，離不開優秀老師的教導。
應當是某位貴女偶然遇到了顏葉，看中了她的天賦，於是見獵心喜收她為徒，教給她許多知識。
這才有了顏葉的突飛猛進，一飛衝天。